正文 第十四章 傷情鳳凰劫，艷羽如血 文 / 淡色
譚慕菁倚坐在馬車中。凝神傾聽著馬車外人聲嘈雜，有兩方的人馬正為了她和她身旁的火鳳凰而爭執不休。側首再看看一旁重傷委頓的火鳳凰，她緊咬著雙唇，容顏如雪一樣慘白。
火鳳凰。鳳天翔。
無意識地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在他火紅色的背翎上。喃喃地一聲低語，卻不知道是在對他說話，還是僅僅在自言自語。
「天翔，天翔。你為了救我而身受重傷，功力大損，甚至被迫現出原形，如今卻還被這些無恥的人們覬覦不休。只恨我也同樣有傷在身，一身的法力法寶竟都無法使用。不過你放心，一等我的傷勢稍好，我一定不會放過這些竟敢侮辱於你的傢伙們！」
艷紅的雙唇被牙齒給咬得滲出血來。譚慕菁卻渾若不知，只是呆呆地凝望著身旁的火鳳凰。
鳳凰還在重傷之中。他的傷勢實在是太重了，以至於不但被迫現出了原形，並且一直深陷於昏迷當中不能醒來。已經多日了。多日來譚慕菁雖然想盡了百計千方，無論是輸入自身的仙靈之氣也好，給他服下隨身攜帶的靈丹妙藥也好，卻都一直無法將他從深度昏迷當中喚醒。
「你從那斷裂空間帶中救出了我的性命。可你自己卻竟然淪落至此……」
譚慕菁瞧著身旁有些淒慘的火鳳凰，忍不住落下淚來。
馬車中憂傷的氣息流動。
車簾忽然微微一動。有風似乎從車廂外吹拂進來。
譚慕菁的目光一閃。倏地抬起頭來，她厲聲喝問：「誰？！」
沒有人回答。車廂中靜悄悄的，車廂外爭執著的雙方人馬還依然吵雜不休。有一個剛好站立在車廂旁邊的碧琳觀女弟子似乎聽到了她的喝叱聲，探頭進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有。車廂內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什麼動靜也都沒有。
那女弟子高梳著雲髻的腦袋在車廂口瞧了瞧，沒有瞧見什麼動靜。用疑問的目光再盯著譚慕菁，彷彿詢問。譚慕菁這時卻已經定下了神來，看了面前的某個空處一眼，沖那個女弟子揮了揮手，道：「沒有什麼事情。你出去吧！」
「是嗎？」
那女弟子其實心裡還是有些疑惑。可是左瞧右瞧都瞧不出什麼來，只得猶疑地退了出去。
車簾放下。
馬車內空氣流動。
一個雪衣的人影裊裊地現出身形來。
正是雲若水自半空中瞧見了馬車中的譚慕菁以後，趕快隱身至此。
「慕菁姊姊！」
雲若水現出身形來，衝著譚慕菁驚喜交集地叫。「你怎麼會在這裡？芷瑤姊姊呢？還有鳳天翔……它不會就是鳳天翔吧？」
她用疑惑的目光投射在一旁緊閉著雙眼，重傷昏迷的火鳳凰身上。
譚慕菁點了點頭。
「是。他就是鳳天翔。他是為了救我，才身受重傷，變成這個樣子的。」她淒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芷瑤姊姊的下落。若水妹妹，沒想到你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見到你安然無恙，真好。」
「嗯，我沒有什麼事情。」
雲若水想起大家自從在斷裂空間帶的通道出口處遇險，從此失散之後，她所經歷的種種經過，心中不勝感慨。這過去種種在一瞬間都流過了她的腦海心田，她迅速在心底將經歷整理了一下，簡單地對譚慕菁說了。又問譚慕菁別後的經歷如何。
譚慕菁瞧著身旁的鳳天翔歎了口氣。
「我的經歷倒是沒有你那樣多姿多彩，卻也驚心動魄。那天在通道出口處突然遇險後，我和天翔一起被捲入了同一個空間裂縫中，幾乎被那一條空間裂縫給撕毀。斷裂空間帶中的空間裂縫有大有小，有的較為穩定，有的卻極度不穩。大概你所遇見的就是其中較大較穩定的一條吧！我們所遇見的卻偏偏是極不穩定的一條。結果空間裂縫在變幻伸縮間，幾乎要把捲入其中的所有人和物都撕裂成碎片，我和天翔拚命抵禦也無法完全抵擋得了。等到最後好不容易脫出身來時，天翔已重傷頻死，甚至被迫現出了原形。」
她淒然一笑。
「我當時也身受重傷，只是比天翔稍微輕些。我當時急忙拼盡全力，向他的體內輸送仙靈之氣，又餵他吃下了我身上所攜帶著的所有丹藥，搶救了好幾天，才總算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只是，他的傷勢卻依然還極為沉重，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不能完全清醒過來。」
她用手輕撫著鳳天翔那火紅色的背翎，替他梳理得十分順滑。
「後來我沒有辦法，只得想法去向別人求救。這才知道我們被捲入的那條空間裂縫，竟已將我們送到了人間。人間裡我可以求助之處不多，我想來想去，只有兩個地方可求。一是我瑤池下屬的修真門派飛仙宗，二來就是和鳳族自古就結有聯盟，同為妖族一脈的四海龍族了。我先是向飛仙宗聯繫，但飛仙宗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聯繫不上。無奈之下我只好帶著天翔前往東海，想去求助於東海龍族。誰知半路上卻又遇到了麻煩。」
「什麼麻煩？」
譚慕菁娓娓訴說著，雲若水仔細地聽。聽到這裡時忍不住插了句話。
「是外面的那兩個門派嗎？」
她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果然外面碧琳觀和蜀中唐門的糾紛不是因為顧盈盈，而是因為其他原因嗎？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所謂的其他原因，竟然會是譚慕菁和鳳天翔。可是……譚慕菁和鳳天翔兩人，又有什麼值得碧琳觀和蜀中唐門如此下手爭奪的呢？
譚慕菁搖了搖頭。
「不是外面的兩個門派，而是對面的那一個門派。就是那一群腰佩革囊暗器的男子們。」
她隔著車簾恨恨地瞪了對面的蜀中唐門眾人們一眼。
「真是一群無恥的東西！我帶著天翔著急趕路，雇了一輛馬車。半路上無意中卻被那群傢伙們看見了現出原形的天翔。那些傢伙！他們看見了天翔的原形是火鳳凰，以為鳳凰是希奇之物，竟想要奪回去作為玩物！」
譚慕菁的胸膛不住起伏。說至此處，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具體情形，直教她憤怒得幾乎壓抑不住情緒！
又恨恨地死瞪了車簾外面一眼，她才總算收回了目光。
「那時候我身上所攜帶的丹藥早已經吃完了。為了保住天翔的傷勢不至繼續惡化，我一直不停地在為他輸送仙靈之氣。因此渾身上下，根本就沒有半點兒力氣。眼見得他們這一群凡人衝上前來，我竟然都無力抵擋！正當天翔就要被這群傢伙給強行搶走，我焦急的不得了時，幸好碧琳觀的這些人出現了。」
她的眼神稍微緩和了下來。
「我開始並不知道她們就是瑤池在人間的另一個支派碧琳觀。而她們也並不知道我來自瑤池。她們似乎和對面的那一群男人們本來就有仇恨，彼此互相一見面就爭執了起來，幾乎大打出手。後來我抽了個空兒和她們中間為首的那個女子說了幾句話，這才知道彼此的來歷。她們也這才全心全意地保護我們。接下來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種局面了。」
雲若水點了點頭。她這才知道整個事情的全部經過。
看來，碧琳觀和蜀中唐門之間，還是已經因為顧盈盈的原因有了一些仇恨啊！不然，也不會在不知道慕菁姊姊來歷的情況下，就先和蜀中唐門的眾人作對上了。
雲若水心底暗自苦笑。其實，無論碧琳觀和蜀中唐門之間的結怨，是因為顧盈盈還是因為譚慕菁，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是碧琳觀和蜀中唐門之間的結怨，和這兩個人都全無關係，她雲若水，也依然根本就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觀，置之不理啊！
那，畢竟是她年幼的時候，曾經教養於她的師父和師門啊！
她低低地歎息一聲。這時候，方才注意到，在她和譚慕菁一起敘談別後經歷的這一小段短短的時間內，馬車的外面，碧琳觀和蜀中唐門的雙方人馬，已經結束了語言上的爭執，開始以打鬥論勝負了。
「叮叮噹噹」，是長劍挑飛暗器的聲音。「乒乒乓乓」，是偶爾拳掌交擊的聲音。碧琳觀和蜀中唐門的一場對陣，聽聲音來觀察，此刻，竟似已進行得十分激烈。
「他們又打起來了。」
耳邊傳來譚慕菁幽幽的聲音。
雲若水點了點頭。「是。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她以「隔空窺物」的法術，透過厚重的車簾，看著馬車外面雙方人員的爭戰。
譚慕菁沒有往馬車外面看。她渾身的仙靈之氣幾乎都用在了穩定鳳天翔的傷勢上，根本就沒有餘力來施展什麼法術，窺看馬車外面雙方爭戰的情況。不然，如果她此刻還有一點點的法力存在，她也早就出手施展法寶法術，將外面蜀中唐門那一群可惡的傢伙們給殺光殺淨了，又何至於委屈到現在？
雲若水看著外面戰陣情況的臉上，卻是越來越顯得凝重。
譚慕菁看不見馬車外面的情況。可是，單憑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她也能約略猜出來三分。
「碧琳觀的情形好像不太好。」她皺眉，有些擔憂地道，「這已經是她們第三次交手了。前兩次都是碧琳觀的人手佔了上風。可是對面的那群男人們也很強悍，輸了以後就又調集了更多的人來，包圍環攻。他們的暗器很厲害，碧琳觀的人手幾乎有些難以防備。這一次他們的人數又比上一次更多，我怕碧琳觀有些支持不住了。」
正說間馬車外面的情形已是大變。
馬車外面的雙方人馬，原本在人數上就是蜀中唐門略佔上風。但總體來說，雙方雖有差別，卻也差別不大。可是差就差在，蜀中唐門眾人所使用的暗器上面，是淬有毒藥的！毒藥暗器，又豈是碧琳觀一眾女弟子們，那並未淬有毒藥的普通長劍所可以相比的？當時這一番爭鬥下來，有許多功力稍差的碧琳觀女弟子，在一不小心之下，就被蜀中唐門的毒藥暗器給擦中了身體，登時倒下了。倒下一個女弟子就失去了一份戰力，此消彼長之下，這時分，碧琳觀已是快要抵禦不住了！
「師父，只剩我們姊妹幾個了！」
僅剩的幾個碧琳觀女弟子之一，揮舞著長劍來到碧琳觀主的身邊，焦急地叫道：「怎麼辦？」
碧琳觀主咬了咬牙。看了身後的馬車一眼，一揚眉，冷聲道：「不怎麼辦！除非我們碧琳觀戰死到一個人也沒有，否則，決計不能拋下這馬車中的女子而逃！」
「可是師父——」那女弟子急切地又叫。
「你不用再說了！」碧琳觀主一把截斷那女弟子的說話。「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你是說我們不必要為這個莫名其妙的陌生女子，而犧牲了我們碧琳觀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可是我告訴你，我們碧琳觀在三百年前，之所以會被開派水散花水宗主所建立，就是為了這女子所代表的那個地方！只要那個地方傳下命令，我們碧琳觀上下眾人，就算全數戰死，觀毀人亡，也都要無怨無悔！這件事情在我們碧琳觀中，歷來都只有每一任的觀主才知道具體情況。所以你不知道此中詳細，我也不來怪你。但對於這件事情，你就不用再勸說為師了！」
「……是。」
那女弟子呆了一呆，雖然滿心猶疑，還是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雲若水在一旁的馬車當中，卻是聽得心頭一時間惆悵大起。
這就是她那個為了師門碧琳觀，可以隨意地犧牲自己門下弟子的師父，碧琳觀主梅若涵嗎？這就是那個當年為了碧琳觀的生死存亡，而不惜將自己的得意弟子，她雲若水，親手送入皇宮，葬送了她終身幸福也在所不惜的師父嗎？是她嗎？是她嗎？？
前後對待自己門人和瑤池女仙的態度，天上地下。
瑤池，對於碧琳觀來說，竟然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雲若水怔怔地望著馬車外面，碧琳觀主那長劍縱橫的身影。心裡頭一時間陷入了無窮的悵惘之中。依稀恍惚，竟連周圍的一切都忘記了。眼底心中，只有那一個念頭存在。眼底心中，只有那一個人影在閃動。
師父。師父……
「你在想什麼呢！再不趕快出去，她們就全部都完蛋了！」
身後忽然被人猛地推了一下。雲若水一個踉蹌，驀地從迷思中驚醒過來。回頭看時，推她的人正是譚慕菁。
「快些出手幫忙吧！我聽著外面聲音的情形，你再不出去的話，碧琳觀就真的要全部完蛋了！」譚慕菁見她終於回過神來，又焦急地重複了一遍。
「啊！」
雲若水張惶地答應了一聲。這才發現她適才陷入迷思的那短短一個瞬間，馬車外面，又倒下了兩個碧琳觀的女弟子。
要糟！她怎麼能夠在這種時候隨便胡思亂想呢？
在心裡頭一時自責不已，雲若水別的話語都無暇再說，急忙一挑車簾，縱出身去。同時間一聲清叱，映ri雪霜劍劃然飛出，晃眼間已化為十丈彩虹，縱橫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