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昔時因、致結今日果 文 / 淡色
那時候漫天瓊花如雪。
雲若水一襲素衣，站立在瓊花樹下。任由那漫天的飛花，飄飄灑灑，都飛落在她的身上，消失在她的雪se裙裾中間，轉瞬化為虛空。只有幽幽渺渺的香氣，還依稀彷彿，迴盪在她的心頭。
她翹首遙望，雲天依依。眉稍忽然一挑，秋水明朗。
「不必再問仙界的局勢是否緊張。也不必再問那人與我之間的關係。只是如今形勢既已走到了這一步，那便繼續堅定地走下去罷！總不然我瑤池費了偌大的心力，最後卻落一個為他人作嫁？」
她微笑。心下裡已然堅定了一個念頭。
想要躲開那個人。想要逃避那段往事。可是，躲到了盡頭，逃到了盡頭，看來，終究是躲不開逃不掉了呢。
——既然如此，就索性讓她坦然地來面對那個人吧！
情意已逝。她對他的心意，上一次訣別的時候，她已經對他說清楚了。她不知道他此時是否已經真正死心，或者她存在於他心中的意義究竟有沒有仙界玉帝的寶座大。但，無論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仙界需要穩定。重要的是她自己心中能不能真正淡忘這份感情。
逃避？若是無情，又何需逃避？
她，既已決心和他分手，終究是有一天要做到坦然面對於他。
做不成夫妻。就做一對平平常常的朋友，也好。
「過幾天，我想抽個空，和元豐聯繫一下。」她回過眸來，向龍觀濤微微一笑，「你設法幫我聯繫一下他吧！我要和他商量一下仙界的未來之事。無論是我們瑤池也好，還是他的勢力也好，我們終不能一直這樣僵持下去。」
她收回了目光。低頭望著腳下碧草，忽然悠悠一歎。
「人間戰亂，苦的是人間的尋常老百姓。仙界戰亂，苦的，也都是那些位於仙界下層的普通小仙人。尤其是那些小仙女和小妖們，他們，再經不起混亂的戰爭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我們和元豐之間的情勢，最好還是和平解決吧！」
「和平解決？但願吧……」
龍觀濤苦笑一聲。神色忽然之間，不再似剛才那樣樂觀，而是隱有煩憂起來。
「只是，想要和元豐和平解決，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啊！就算瑤池和元豐那邊沒有問題，我們仙界的舊人這邊，也很麻煩呢。畢竟元豐乃是害死了先師的罪魁禍首啊！」他提醒雲若水。「雖然仙界可以投降瑤池，可不代表著他們就一定會原諒元豐。」
雲若水點了點頭。
「這件事確實有些麻煩。我們得好好想一個妥善的辦法呢。」
她苦笑。眼眸中一時卻又神采連連。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仙界再繼續這樣下去了。我想起了飛星娘娘所曾告訴過我們的，仙界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情景。那時候沒有什麼男女不公，也沒有什麼仙妖之分。大家都快快樂樂地生活在這個仙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地幸福美麗。我想，那才是我們心目中，仙界所應該擁有的景象吧？」
她的眼眸話語中，一時間忽然充滿了憧憬。「我想等到仙界完全統一的那天，我們大家一起努力，一定可以重新構建出那樣的一個仙界來。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
龍觀濤被她憧憬的語氣給說得一時也自信滿滿起來。呆了一呆，他豪邁地笑。
「應該是吧！好。我過幾天就替你設法聯繫元豐。我們先努力設法，將仙界統一起來再說！」
他思忖著道：「仙界和人間雖有差別，卻也有許多相似之處。我知道人間的朝廷，想要從內部來改變所有一切的腐化敗壞，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可是若是由外來者進行這種改變，就比較容易得多了。現在我們仙界也到了那個腐化敗壞的極點。由我們仙界的舊人來改變它，一定很不容易。但若是由你和元豐等外來勢力動手，一定可以很快做到，讓仙界換一番新面貌吧！」
他笑。「我也很想看一看，仙界裡氣像一新的新局面啊！」
雲若水也嫣然笑了起來。
「是。我也很想要看到，仙界裡氣像一新的新局面呢！」
他們興致勃勃，一時竟坐在樹下，興高采烈地討論商量起來。
「……等到仙界統一以後，我的打算是……我們要這樣……然後這樣……接著再這樣……一定可以令整個仙界都形貌大變的！」
兩個人談到興致高昂處，不覺相視而笑。
「那時候，或許這個仙界，才符合我們在人間時，對於仙界的想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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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目中的美好構想畢竟只是構想。擺在面前的各種難題，卻先得一一去解決。
正如此刻，雲若水和龍觀濤，兩人在漫天的瓊花飛舞當中，還正在興致高昂地計劃著未來的種種一切，推演著所有一切可能面對的問題和困難時，卻驀聽得遙遠處御花園外面，喝叱之聲大起！
「咦？」
雲若水先還沒有注意到御花園外面的喝叱聲。可是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漸漸的聲勢竟漲大如潮，彷彿驚天動地起來。不由得她不聽入耳中。
「好像外面出了什麼事情。」
龍觀濤也注意到了外面的騷動。皺眉停下了話語，兩人一起凝神傾聽。
外面的聲音越發地高昂起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在冷笑。
「敖廣，敖僖！你們當初在東海龍宮陷害我們，差點兒害死我們幾條性命。那時候你們的得意驕傲，現在可都到哪裡去了呢？此刻看我們勝利了，就妄想撇清一切，掉頭逃竄？呸！你們想逃到哪裡去！」
「對！你們想逃到哪裡去！」一大群聲音轟然應和。「過去一年間，你們龍族背叛妖族，幫助仙界一起，殺死了我們妖族多少性命！想要把這筆債勾銷了麼？告訴你們龍族，休想！」
一下子群情激昂起來。越來越多的聲音都加入了其中，紛紛高叫著：「休想！」「休想！」「休想！！」
那是眾多妖族的聲音。
「慕菁姊姊？」
雲若水訝然。她聽出後來的那一大群聲音都是妖族們，而最一開始的那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卻是譚慕菁。
譚慕菁在領著眾多妖族們，追殺敖廣和敖僖？可是……可是龍族雖然背叛了妖族，聽從仙界的命令，在過去一年間和瑤池為敵，但現在卻已經又隨著仙界一起投降了瑤池呀！因此關於龍族的處置，也應該大家一起商量後，再做決定才對。慕菁姊姊就算想要報復，又怎麼能這樣急不可待呢？
她皺了皺眉頭。
轉頭看向龍觀濤。龍觀濤也正轉頭望著她。四目相對，兩人一起點了點頭。
「去看看吧！」
她說，當先往嘈雜聲發出的方向走了過去。
很快，兩個人就來到了嘈雜聲的所在地，一大片人群洶湧的地方。
「若水妹妹！」
人群的正中央，一個黃衫的女仙正冷聲喝罵著另外兩個灰溜溜的男子。偶一回頭，看見和龍觀濤一起並肩走來的雲若水，不由大喜叫道：「你來得正好！這幾條龍族的大壞蛋，竟敢趁我們不注意，妄想逃跑呢！」
雲若水笑了一笑。「慕菁姊姊。」
她向譚慕菁打著招呼，目光卻落在了那兩個灰溜溜的男子臉上。那兩人一老一少，神情都憔悴落魄，狼狽不堪。正是昔年陷害過雲若水、譚慕菁等眾人的東海龍王敖廣，和龍太子敖僖。
雲若水無言地歎了口氣。看著這兩人此時沮喪落魄的表情，不知怎的，她心頭忽然升起了一絲憐憫之意。
很可憐。
他們……四海龍族，其實也很可憐啊。
名義上是縱橫四海，優遊自在的龍，可是，只因為實力上的不如人，為了自己一族的ziyou自在，不得不聽從仙界的命令，做出了背叛妖族的事情。其實，以他們的本心，固然是不想幫助妖族，來達成什麼一萬多年前的心願，但也並不真想，聽從於仙界那莫名其妙的命令吧？
只是，身不由己。
天下間萬事萬物。有幾個真能夠隨心由意，ziyou自在。
「你們想要逃跑？打算逃到哪裡去？回人間嗎？」她問敖廣和敖僖。語聲溫和。
憐憫歸憐憫，處置歸處置。她是如今的玉帝陛下，雖然還未舉行正式的登基儀式，可是，身份已在。立場已定。
就算她再理解別人的立場，她，也總還是有她自己的立場的。
輕輕地在心底歎一口氣。她聽見面前的敖廣慘笑一聲。
「成王敗寇，又還有什麼好說的。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我父子當初在東海龍宮，招惹了你們這幾個煞星，卻又沒能夠斬盡殺絕！」
「你還沒有斬盡殺絕？」
雲若水還未回答，譚慕菁在一旁已聽得神情大怒。
「你那時將我們傳送到北亟亟點，地極天火的包圍圈中，明明就是想陷害我們，殺了我們還讓我們屍骨無存！如非我們運氣好，若水妹妹恰好擁有妖心石，不但祭煉成了亙古以來，無人能夠煉成的聚妖幡，並且還可以掌握神秘莫測的星辰秘陣，通過星辰秘陣將我們傳送回瑤池，我們早就已經都死在地極天火陣中了！你還敢說你沒有斬盡殺絕？」
譚慕菁一時又想起了當初往事，不由得恨恨地瞪著敖廣父子，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一旁一直陪伴她的鳳天翔，以及不遠處站在眾妖族當中，和他們共同經歷過當初之事的吳霄凡、白素貞兩人，也都同樣面色憤恨。
敖廣哼了一聲，冷著臉不說話。
雲若水也皺了皺眉頭。
當初之事真是僥倖，差一點兒她們都要死在地極天火當中了。雖然後來她反倒因此煉成聚妖幡，得了許多好處，但譚慕菁等人心懷憤恨也是理所當然。就算她此刻想起來當初往事，也還是忍不住心頭暗恨。
卻沒有料到，這位東海龍王，對於當初之事，不但沒有一點兒後悔愧疚，竟還敢當著他們幾個人的面，可惜他當初的不曾斬盡殺絕！
雲若水冷笑起來。
一擺手，她阻止了譚慕菁接下來的說話。看著敖廣、敖僖父子，她淡淡地道：「這麼說來，兩位今天趁我們不備，想要逃離仙界，是打算以後有機會了再捲土重來，對我們趕盡殺絕嘍？」
敖廣和敖僖對視一眼，面色各自變了幾變。
敖廣沒有說話。
敖僖卻忽然揚聲大叫道：「不是！我們沒有想要報仇的打算！我們只是不想死，想要從這裡逃出去，逃出一條小命而已！」
他的臉色蒼白，怨憤至極地瞪著譚慕菁身旁並肩站立的鳳天翔。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想必此時的鳳天翔也早已被他的目光給殺死不知幾千幾萬回了。
「我們要殺你們沒殺死，是我們的時運不濟！現在我們失敗了，你們要處置我們的性命，那我們也無話可說！可是，憑什麼，憑什麼西海、南海、北海的那幾個老傢伙，硬把一切責任都推在我們父子二人的身上，竟秘謀要擒住我們，甚至乾脆殺了我們，好去向你們賠罪？」
他頓足大叫。「我們父子再是不堪，也是四海龍族的一支，堂堂的東海龍王和太子！竟然要被拿來當作討好你們的禮物？他們休想！」
他慘笑。「當初站在仙界一邊，和瑤池、妖族相抗的決定，是四海龍族一起做出的。如今局勢不利，他們竟然如此自私膽小，要我們東海父子二人，來為他們大家背黑鍋！」
敖僖這一番慘笑大叫，雲若水這才明白過來，一些事情的始末。
回頭望去，卻見一旁的譚慕菁似乎也有些愣住了。搖了搖頭，她喃喃地道：「真可憐。……可是，活該！」
確實可憐。確實活該。
雲若水歎了口氣。不得不點點頭，承認譚慕菁的話說得其實很有道理。
只是，現在，要怎麼處置敖廣和敖僖父子兩個呢？
她皺眉看向敖廣和敖僖父子。兩人當初困住她的仇怨她可以不計較，其他幾個人卻不可能不計較啊！還有兩人投靠仙界，在過去的一年來，所曾經殘殺過的那些妖族們……其他幾支龍族也有殺過，那些也不能輕易放過。不過現在龍族既已重新跟隨仙界投降了瑤池，那麼自然也不好殺傷太多。看來只有採取處罰首惡的辦法了！而首惡……除了敖廣和敖僖父子，又還能有誰呢？
他們父子兩人，今天是必死無疑了。
環顧四周。除了當初曾經一起被困於地極天火之中的譚慕菁、鳳天翔、吳霄凡、白素貞等幾人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其他妖族們。群情鼎沸，都在一致憤恨地瞪著敖廣父子。有人還在遠處高聲叫囂著：「殺，殺，殺！」
「他們是偷偷逃出來，卻被我們事先得到了消息，給攔在這裡的。」
吳霄凡走近了雲若水，看著被群妖包圍當中的敖廣父子，輕聲一歎。
「仙界迫於局勢，不得不投降了我們妖族和瑤池的聯軍。他們龍族作為妖族的叛徒們，日子就不好過了。那些陰險狡猾的老龍們就想出了個這麼一個主意，打算推出個罪魁禍首給我們，轉移我們的視線，好保全他們自己。可憐的東海龍王父子，因為曾經最先得罪過我們，就被他們秘謀商議著，成了這個替罪羊。」
他苦笑著向雲若水解釋事情的簡單經過。
「結果其他三位龍王的秘謀商議不小心被他們父子聽到了。雙方打了起來。他們東海父子勢單力孤，打不過其他三支龍族，就想偷溜逃跑。消息卻被其他三支龍族知道，他們把此事提前告訴了我們。於是我們順利地在這裡攔下了他們父子。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雲若水點了點頭。
看著被自己族人出賣的敖廣、敖僖父子，她此時不由越發覺得他們父子可憐了。
只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再可憐他們，也不能做東郭先生救狼。
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她努力硬起了心腸。
「敖廣，敖僖。事已至此，你們父子倆還是束手就擒吧！」她靜靜地道，「你們父子倆昔年陷害慕菁姊姊和鳳兄、吳大哥、白姊姊等人的事情姑且不論，還有你們龍族在過去一年裡，殺害了我們許多妖族的事情，這筆帳，都要一筆一筆算清楚的。不要怨恨你們的族人出賣了你們，要知道，過去的一年中，你們父子兩人確實殺害了很多的妖族。」
她是聚妖幡的主人，也是現任的玉帝。她的話對於在場的眾人來說，便是最終的命令。
而隨著她的話音落處，一揮手，眾多妖族們獰笑著一擁而上，轉瞬間便包圍了敖廣父子兩人。
戾氣怨恨，一剎時交織成血光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