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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七章 陌上花香(下) 文 / 夜與羔羊

    「夢斟酌,淺淺嘗,茫茫前路是他鄉。」那人看著臂彎裡的骸月輕輕地念道。

    這句正好接著亦沾剛才唱的那句,亦沾因此仔細盯向那人。他雖步入中年,但高大英俊,樸素簡約的寬袍下的全身肌肉透漏出陽剛之氣。頭頂用橘色的布紮了個髮結,將長髮束起。臉上有很多劍痕,卻仍然擋不住眉目間的英俊。特別是劍眉下的眼睛,雖然不如遊星守的漂亮。單眼皮,還無力地耷拉著,卻顯得比遊星守更堅毅、深情。

    遊星守可沒有這種欣賞的好心情,他大怒地喝道:「把她還給我。」

    此時骸月已經醒來,看到自己在一個陌生人的臂彎裡,也是嚇了一跳。但那人對她一笑,她竟然放鬆下來。那人將她輕輕放下,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她慢慢回到遊星守身旁,卻不時回頭看那個男人。男人只是友善地笑,一言不發。

    他的氣質或許對女孩來說很迷人吧,但遊星守卻有些受不了這個。他一把拉過骸月,把她擋在身後。

    那人目光從骸月上收回,開始盯著遊星守,輕蔑地笑笑後他說:「這麼美的女人,你能好好保護嗎?把她交給你,還真讓人不放心啊。」

    「我一定能保護她!」一向沉默的遊星守竟然狂叫了起來,這嚇壞了身邊的亦沾,她從未見他這個樣子。

    「我看不是吧,你要是能保護好,你妻子就不會死了。也不用搞成像現在這樣。」那人尖銳的目光盯著他,嘴角始終掛著輕蔑的笑。

    「閉嘴!」遊星守衝上前去大喊,「又是鬼嗎?我是不會讓你碰她的!就算殺光你們!」

    「呵呵,我正想看看呢!」那人輕鬆地向他勾勾手指說,「來啊!」

    由於沒有劍,遊星守赤手空拳地衝了過去,一拳砸向那人。誰知卻總也打不到那人。那人穿著寬袍,木屐,輕盈地躲過遊星守的每一下攻擊。遊星守打了十拳,也未能將他擊倒。此時他突然出招了。是一個頭槌,實實地砸在遊星守頭上。遊星守頓時感到平衡失控。那人乘機一個腳勾,勾倒了他。然後用一隻手將他輕鬆地提起來,近距離對他說:

    「這麼快就發火了?你愛她嗎?還是愛你自己?你讓她活過來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她是你一個人的嗎?你現在為什麼發火?因為我剛才抱著她?你和爭風吃醋的女人有什麼不一樣?」

    遊星守稍微回過勁來,便一拳打向那人。為了躲避,那人不得不鬆開他。

    「你在幹什麼呢?」亦沾大聲問,「你的劍呢?」然後一轉頭,看到骸月正從馬車裡取出陰陽星。亦沾頓時無語。

    「星守!」骸月將陰陽星扔向遊星守。遊星守接過劍立即使出了自己最強的一招:劍一出鞘便化作萬點星火灑向那人。

    此時那人也已出劍,他的劍直直的,沒有鋒,也沒有芒。他的劍法也很普通,就是輕輕一劃,便將接近他的流星全部彈開。他又破空揮出了一劍,並沒有劍光、聲音或者火花。只是遊星守感到身旁掠過一陣微風,一股微香,然後他便整個人橫著飛了起來,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地飛起,墜下。倒在佈滿枯草敗葉的乾土上。

    他居然輸了!自從陳露兒死後,他第一次輸。

    那人收起劍,一反常態地沒有笑他,而是悠悠地說:「劍是什麼?是風?是雨?是火?是燈?是星星?這些都是什麼?是空間。劍其實是空間。不同的劍士,有自己不同的劍術,也就有自己不同的空間。你想擊敗我?那你得先知道我的空間是什麼?你自己的空間是什麼。

    劍的最高境界是無限的空間。你的劍還未能觸摸到空間的每一個角落。而且你太依賴那把劍,它並不能帶給你什麼。至於,陰陽……」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看骸月接著說,「陰陽的最高境界是無限的時間。能控制時間的人才能扭轉生死。」

    「好好磨練自己的心和劍吧!他們都太脆弱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只夠對付那些小鬼。那些黑暗世界的魑魅魍魎正都盯著不死的秘密呢。他們可全都是控制空間的高手。你能勝過他們嗎?」

    「你是誰?」遊星守爬起來問,「你怎麼知道這些?」

    那人不理會他的問題繼續說:「還有我這次來還要告訴你,去歧山不是這條路,你們的導遊不太像話啊!」他笑著指指亦沾。亦沾立即紅著臉去看遊星守,遊星守卻沒有任何感到吃驚的樣子。

    「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歧山?你是鬼?」遊星守仍然一絲不敢鬆懈地盯著他。

    那人卻揚揚嘴角笑了笑,轉過身要離開。這時,一旁的骸月突然大叫著:「小菊!小菊!」她眼中充滿了淚水,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那人的背影微微一顫,他緩緩轉過頭來向骸月無比陽光地笑了笑,說了聲:「謝謝你,骸。」然後,只一閃,便憑空地消失了。

    遊星守緊張地盯著骸月問:「骸月,你認識他嗎?他是誰?」

    骸月卻抱著頭蹲在地上痛哭流涕,搖搖頭說:「不認識,只是眼淚不停地想流。」

    說完她主動投入遊星守的懷裡,像是要找個溫暖的角落藏起來。遊星守讓她躲進自己的懷裡。他仰頭輕聲歎道:「我真怕啊!」

    亦沾臉上本來內疚的表情不一會就變成了氣憤的表情。她紅著臉說:「你剛才幹什麼呢?劍都不拿?為什麼你可以把你的劍給她?可我在你的劍上只寫了個名字,你就要殺我!你還記得你的妻子嗎?遊星守!你想為這個女人死掉嗎?」

    「這是我的事。」遊星守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說,「你走吧。不要跟著我們了。」

    亦沾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一震,她自己好像聽到「咯登」一響,彷彿柔軟的心臟被人踢了一腳。她幾乎要哭出來,但她仍然強忍住淚水說:「走什麼?你不是讓我帶你去歧山嗎?」

    「你還想騙我?」遊星守大聲說,「剛才那人說這根本不是去歧山的路!」

    「騙你?怎麼會?」她不敢直視他,便不自覺低下了頭,但又馬上抬起來,拒絕承認自己撒謊。

    「你當我這是在跟你玩呢?我是去救命!你幫幫我,也幫幫你自己!不要再跟著我們了,我現在拜託你!走遠點!讓我和骸月去歧山,好嗎?!」

    在他的大聲斥喝下,亦沾的眼淚終於決堤般地崩潰。她抽泣著說:「好!你不是要去歧山嗎?我告訴你!它就在我們現在路線的反方向!你掉頭走,就可以去那裡送死了!那裡被稱為『死鄉』,也被叫做「十八死地獄」,我不帶你們去是想……現在,你去送死吧!你可別求我回來!劍鞘上面的字我也不會幫你擦了!讓你這個蠢人被這個女人害死,再到地獄裡去後悔好了!」然後轉身跑開,連馬車也沒有要。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遊星守不禁又有些擔心起來。他想叫住她,但卻終於沒有。「死鄉」?那是個怎樣的地獄啊?他緊緊地抱住骸月,心想,至少要好好地保護她。

    在附近的一個小鎮,遊星守要了間雙人房--他實在不放心讓骸月一個人睡。幸好她也不懂得在意。晚飯時,遊星守要了陳露兒最喜歡吃的幾個菜,還有一瓶清酒。等菜上來的時候,他溫柔地笑著問:「嘗嘗看,喜歡吃嗎?」

    骸月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邊嚼起來,吃完說:「不喜歡,酸酸的。」

    遊星守說:「那是碧鴨掌。放多了醋,所以酸,再嘗嘗這個……」他主動夾了另一碟子的一些菜送到骸月碗裡。

    誰知她剛將菜入口便吐了出來,她皺著眉頭說:「這又是什麼啊!怎麼這麼辣的啊?」

    「那是辣子鳳凰,是辣的。你不喜歡了?」他看著現在的骸月和以前的陳露兒真的不一樣了,她真的還在她體內嗎?

    「你這個人啊……」骸月笑笑說,「總是喜歡猜我想什麼,結果卻總是猜錯。」她摸摸自己臉蛋旁的長髮,像是不習慣那頭秀美的煩惱絲。但這個動作和她的話卻讓遊星守的心怦然一動,臉覺得有些紅。

    「那,以後不猜了。」他拾起桌上酒瓶給自己酒杯裡倒上一杯說,「天一亮,我們就去歧山。」

    「你不怕死嗎?」她收回笑容說,「亦沾不是說那裡是『死鄉』嗎?」

    「她說的不一定是真的。」遊星守裝作輕鬆地笑笑。

    「是真的,」她漠然說,「我記得那裡是叫『死鄉』,雖然我是不死的,但你……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去罷了,你真願意跟我去?」

    「願意去,」遊星守堅定地點點頭說,「我要去,也許能找回你的記憶呢。」

    「記憶?」她迷惑地看著遊星守問,「記憶裡有些什麼?」

    「有很多東西,最重要的是,」遊星守突然動情地握住她的手說,「記憶裡有我,和你。」他眼中閃爍著希望,但其實他也不明白她的記憶裡是些什麼,她關於那個「小菊」的記憶,是他所不知的。他真能在她身上找回陳露兒嗎?

    「你喜歡記憶裡那個我是吧?」骸月坦率地問,「可我可能一輩子也想不起以前了。」

    「我會等的。」遊星守稍微緊了緊手,更用力地握著她。

    「謝謝。」她終於笑了起來。

    遊星守忽然彷徨起來,這一刻,他和她已經在一起了。真的要找回陳露兒嗎?她醒過來會快樂嗎?她醒過來時這個她會去哪?她不會寂寞嗎?小菊的話始終刻烙在他心裡,你真的是為了她嗎?你是為她還是為你自己。他內心膠著著,始終找不到答案。他索性將杯中的酒一口飲下,但怎麼樣他都覺得不會醉--現在還不是醉的時候。

    之後,她睡了,她緊緊抱著那把陰陽星--遊星守又給了她,她靜靜地躺在床上,面向裡蜷縮成一團,像是無辜的靈魂。遊星守看著她的背影,反覆想著陳露兒,眷戀著陳露兒。就算自私又怎樣?陳露兒應該活著,骸月應該被她代替,他愛著她,現在她變成了不死女,他一定得讓她變成陳露兒。那些記憶太深刻,他總是在夢裡聽到陳露兒說的那句:「好想……活著。」他明白那是她對他深深的留戀。

    不知什麼時候,他睡著了。半夜裡,他醒了。醒著時,他眼角有淚,而骸月卻已經不在了。他猛然起身,跑出房外。看到一輪圓月下,骸月站在高高的屋簷下緩緩地行走著,像是在夢遊著。他立即跟在了她後面,他不能再失去她了。就算想想都不行。

    骸月站在屋頂搖晃著,輕輕地呢喃著什麼。突然她清醒下來,她迅速地朝來時的方向奔去。遊星守只好跟著,但他卻有不好的預感。並且他突然想起亦沾來,那個蠻橫任性的丫頭,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但他現在只有跟著她在房頂上疾駛著。他看著她疾駛的背影,覺得她突然離陳露兒好遠,好遠。陳露兒總是那樣容易理解,她的愛那樣**著,沒有城府,沒有秘密。她為了留住他會想盡一切卑鄙的辦法,而眼前的她卻不會,她總是他無法預計的,她太神秘,突然間,他不確信還能找回她。

    但至少,他會陪她到終點,保護她,直到她再無所求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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