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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八 英華蓋世 文 / 志龍

    事實上,陸曉凱在『810『渡過了很多個夜晚。他精力旺盛,副區長任上的發言稿均由他自己撰寫,實在忙不過來也要擬個提綱,為此,他經常在810加點、熬夜,也因此,在區一級的領導中他最早使用筆記本電腦和汽車。

    0三年三月的一天,陸曉凱在辦公室渡過了昏沉的上午,綿綿陰雨和陰霾的天空使他心煩意亂;下午區領導班子的每週例行學習更讓他索然無味,靠中途的幾隻電話他才撐牢了嗒啦的眼皮。他不知主持人讀了些什麼,記不清自己談了什麼,只感到蘇國慶不時掃過的眼神。十六時左右,天像塌了下來似的,窗外道路上已經飄來了橘黃色的燈光。當他再一次接到電話時,他看了看蘇國慶,遞了個眼色,沒等例會結束,便直奔810而去。

    今天是小呂當班,她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當聽見門鈴打開門看見進來的是陸曉凱時,她立即一邊整理沙發墊子、紗巾一邊說:「你好,陸區長,請坐。我給你泡茶。」小呂亭亭玉立,含苞yu放,聲音嬌嫩,如果加上一頂船帽,像位標準的空姐。「陸區長,還有別的事嗎?」小呂泡好茶,在一旁笑了笑。

    「沒事。」陸曉凱茫然看了一會電視後便撥通勞chun燕電話。「chun燕,晚上我要開會,如果太晚,我就不回來了。」

    「曉凱,我經常想,少了你地球也許轉得更好。」勞chun燕開玩笑說。

    「沒辦法的事。」

    「沒辦法的事!你怎麼講這樣的話。我可是第一次聽呵。」

    「是嗎?」

    「曉凱,你不像以前那樣有自信了。你肯定有,有,我敢保證。你怕回來跟我發脾氣,因為你以前從來沒有,所以你藉故不回家,你更怕我看到你的樣子。曉凱,曉凱,」幾秒鐘內勞chun燕沒聽到陸曉凱的聲音,於是她又說:「曉凱,今晚,我有工作,我也要開會。我叫岑兒到外婆家去。」

    「chun燕,怎麼啦,是一個有關提案的會議。你知道,年年如此。你知道的。」陸曉凱的聲音稍稍響了一些。

    「再晚,你也給我回來。」勞chun燕高著嗓子。

    「太晚了,把鄰居吵醒了。」陸曉凱耐心著。

    「曉凱,你不愧為區領導,你只考慮鄰居,你只關心市民和你自己,什麼時候你也關心關心我們母女呀,趕快買套質量好的高層樓房,讓我們母女倆享享清福呀,曉凱,這才是你的當務之急,要不,就買套別墅,吵翻了天也不礙鄰居的事。」

    「chun燕,這家你在當,你看了辦,怎麼定我都沒意見。」

    「什麼意思!六七十個平米夠了是不是!我勞chun燕再差總還是個科長,我們母女倆充其量就是爬了幾座山、渡了幾條河而已,足不及國門,眼不及天邊,就算有些花費,不也是為你這個區長撐撐門面嗎,更何況一年下來也不及你一頓飯的費用,何必滿腹牢騷的,小氣得不得了。你是區長,你有工作,你還有人身ziyou。」勞chun燕掛了電話。

    這時,小呂敲門進來說:「陸區長,晚餐是到餐廳吃還是送到這裡來?已經五點半了。」

    「晚餐?在這裡。」陸曉凱無奈地看了看手機。

    「陸區長,想吃點什麼?我去點。」

    「一菜一湯一碗飯。」

    「就你一人?」

    「一人。」陸曉凱打開電腦。「好吧,多搞幾個菜,請你一起吃。」

    「開玩笑,不允許。」小呂嫣然一笑。

    「什麼不允許。把領班叫來。」

    「陸區長,領班不敢得罪你的。但事後我要挨罵,還要扣錢。」

    「沒關係,我補你。就這樣定了。」

    「陸區長,不可以的。」小呂有些急。

    「別怕,我給你領班打個電話,他們不敢欺負你。」

    「陸區長,這不是欺負,是酒店的規矩。」

    「我還有事,小呂,十八點正式開飯。你陪我吃。」

    陸曉凱打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有關文教衛生的提案。其實他已經看了多遍,要是以往他定像秋風掃落葉似地落實到各個相關部門,但是現在「提案們」卻像是約好了似的手挽手地聚集在他面前,他不知從哪下手,看著曾經熟悉的提案,他有思路枯竭、束手無策的感覺,春節後他感到精力大不如前。

    過了一會兒,小呂敲了敲門後送來一菜一湯和一大碗米飯。

    「怎麼啦?」陸曉凱看了看飯菜後笑了笑。

    「陸區長,我已經吃過了。謝謝你。」小呂笑著畢恭畢敬地站在小推車旁。

    「照這麼講,你是怕領班而不怕我,縣官不如現管。」

    儘管陸曉凱仍然笑著,但小呂紅著臉不敢吭聲,她將飯菜放在桌上後便說:「陸區長,噴一些空氣清新劑?」

    「行。」

    「陸區長,我給你換一杯茶?」

    「行。」陸曉凱一人默默地咀嚼著。

    還是這段時間,陸曉凱感到吃什麼都不如以前香;他第一次對勞chun燕使用這個純粹的托詞「吵醒鄰居」,無論在哪個方面自己均不如以前那麼耐心。

    以往,他經常通宵達旦,而且能連續工作——只要能在晝間找準時機呼上一刻鐘或半個小時他便能立即恢復精力;可二零零三年以來,他多次夜不能寐、輾轉反側,有時甚至沒事找事,於是,他進810的機率驟然上升,當然810對他的失眠無濟於事。當這事被復興醫院的陳毅夫知道後,作為老朋友他非常關心陸曉凱的身體狀況。有一次,陳毅夫主動與陸曉凱相約並到810探望。在一位內科醫生為陸曉凱作了基本檢查後,陳毅夫和一位心理醫生一同與陸曉凱交談起來,當然,陳毅夫也沒忘介紹站在一旁而且無論是長相還是微笑都甚似歐洲女性的護士小姐。最後,陳毅夫一行三人簡要交換看法,他們一致認為陸曉凱的身體沒問題,之所以不適純屬疲勞和壓抑所致。他們建議陸曉凱適當放鬆心態、減少工作量、多,最好是有關大海和藍天的散文或者詩歌,再輔助運動和按摩。當時,陳毅夫看了看陸曉凱電腦顯示的文件,不無風趣地說:「區座,我想,你左一個文件右一個講稿,你不會參加台灣地區領導人五月份的競選吧。」當看到陸曉凱疲倦的表情有所放鬆,他又說:「讓她捏二把,怎麼樣?」這時,陸曉凱順手在床頭櫃上拿起一本《哈姆雷德》在手中比了比,當然,他婉言謝絕的同時也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漂亮的護士小姐。

    「小呂,收了,你休息。謝謝。」

    「陸區長,就吃這麼一點。菜沒點好,不合你的胃口?這是你最喜歡的菜呀。」

    「小呂,會喝酒嗎?」陸曉凱站在電腦旁突然回過頭問。

    「不會。」小呂笑笑說。

    「我教你,」

    「哈,哈,哈,」小呂大笑起來。「陸區長,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男人心情不好就想喝酒。」

    「你怎麼知道?你有經驗?」

    「我哪來經驗,你一個人時從沒喝過酒。我是猜的。」

    「我心情不錯。」

    「陸區長,晚上餓了,打個電話,我給你送。」

    小呂走了之後,陸曉凱在電腦前坐了下來,不管效果如何,他總算按慣例將每個提案的指導xing意見整理完畢,最後,他一番自我總結:敷衍了事、毫無針對性。這之後,他洗了個澡,看了看二十一點《中國新聞》的提要便躺下休息。

    不知是白晝還是夜晚,自己駕一輛沒有蓋子的破車到了父母家中,眼前是一片黑黑的雪花。彷彿中,今天是母親的生日,母親特別漂亮,胸前別一朵小紅花,正挽著父親大笑。忽然,自己將車扔在一幢高大、寂靜、古老的被荒蕪的野郊包圍著的別墅前,拎著一隻白色的盒子推門進了屋子,但見父母坐在一張沒腿的小方桌旁面面而覷。自己在眼神凝重的母親身邊坐下,凶狠地將一根粗黑沉重並穿結著各式各樣爛貝殼的項鏈掛在母親的脖子上,隨後便要與母親說話。可是母親不僅不因為這根項鏈感到高興,反倒被壓得氣喘吁吁,父親漠然地坐著,對這一切無動於衷。自己不能理解母親的心情,便默默地看著母親。漸漸地,項鏈開始蛻變,一隻隻貝殼變成了一條條小花蛇,它們在母親的脖子上游動,似乎還發出吱吱的聲響;慢慢地,小花蛇發育長大,而且不停地鑽入母親的懷中。當自己剛想伸手抓這群蛇時,卻突然發現母親**著身體;自己正發愣時,又見母親渾身上下已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花蛇。這群蛇的蛇尾緊緊地纏繞在母親的脖子上,而蛇頭卻在母親的腰際至額頭間的廣泛空間內緩慢地搖晃著,並且不停地閃動它們細長的、黑色的舌頭。母親仍舊漠然地坐在方桌旁,臉上仍舊一副茫然的神態。漸漸地,母親二十五歲的美麗在花蛇的舞動中演繹成八十歲的蒼老。這時,花蛇越來越多,並將自己擠壓至母親的床邊,慢慢地床前的水泥地上冒出了一條條花蛇,慢慢地花蛇佔領了母親的臥榻。恍惚中,自己看見牆角的冰箱,便猛地一把拽起幾條花蛇,猛地打開電冰箱門,又猛地將花蛇向冰箱中塞,可是,冰箱內的花蛇猶如洪水抉堤般撲面而來,此時,目及之處蛇浪滾滾,蛇舞嘯天。自己毛骨悚然、戰戰兢兢。這花蛇,有的像項鏈、有的像電線,有的像麻繩,有的像鐵鏈,它們纏繞著父親、母親,在兩位老人的身體上肆意蠕動;而老人則不停地痛苦地呻吟;自己卻無力抬手,無力舉足,更無力吶喊,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自己像是進入了蛇的國度,整個屋子成了花蛇的海洋,蛇浪淹沒了父母的膝蓋,像潮水一般迅速上漲。這時,自己卻茫視著父母艱難地與蛇周旋而無能為力,接著,自己便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氣喘吁吁的父母一會兒被沒入蛇海一會兒又被蛇浪托出蛇面,終於,父母游動身子出了屋子。但是,剛出門的父母便被蛇身如碗口一般粗大的蟒蛇擋住了去路,它們既像舞獅者又像耍猴人糾纏著、戲弄著父母。只是一瞬間,父親便消失在蟒蛇的玩耍中;母親只得跪在門口的石凳旁,她一邊祈求一邊疲憊地、無可奈何地將一把把花生塞進一條條懶散的、溫順的大蟒蛇的流淌著父親鮮血的血口大嘴中。漸漸地,大蟒蛇的身子慢慢變粗變短,不一會兒竟變成了老虎、獅子和狼,它們懶洋洋地睡躺在母親的四周,張著乾淨、漂亮的大嘴等著母親的花生,而自己則心驚膽戰地趴站在母親身上。這時,野獸們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它們撇開母親,一邊善良地瞥著自己一邊慢慢地圍聚在自己的身邊,自己驚恐不已,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動彈。不一會兒,一隻狼認出了自己,它吼叫著,善良的面容立即變得猙獰不堪,可怕至極,突然,它齜牙咧嘴地猛撲自己。

    當陸曉凱驚醒後,汗水濕透了全身,他彷彿看到拐角處的冰箱門在跳動,他立即打開電視機;然而,這一刻偏偏他的睡意特濃,可一閉上眼,一個個噁心的鏡頭連同無腿的桌子、床和冰箱便立即浮現眼前,恍惚中,一具手持狼牙棒的怪獸正在床前虎視眈眈。那晚,他在痛苦的煎熬中度過,他不知飢餓、不知冷暖,不知明天的太陽是否依然升起。如果說,這之前他的僥倖心理一次又一次地受到現實的擠壓,但仍然像游絲一般生存於意識中的話,那麼,這個夢所帶給他的信息無疑增添他尋找他山之石的努力。說防微杜漸也好,講笨鳥先飛也罷,總之,他思想著,他希望著。

    剛結婚的時候,陸曉凱朝思暮想的就是能擁有一套房子,有duli的衛生間和一個小的廚房,樓層不要太高,這樣父母來也方便些。令他尷尬的是他謹慎做人、努力工作沒能實現的夙願被勞chun燕——一個小儲蓄所中的一名小職員——輕而易舉地實現了。從這時起,他便感到四周的空氣和勞chun燕的笑臉都是怪怪的。他茫然、飄渺:是有人授予零配件以主觀能動性以至於零配件隨意進場從而衝擊了流水線還是流水線的裝配程序出了問題以至於將核彈頭安裝在煤氣罐上從而導致了核污染!當他剛剛沉浸在二居室所帶來的滿足中時,一幢幢高層建築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淘金者和拆遷戶見到他第一句話就問:曉凱,住幾樓!他再一次始料不及的是對方指著摩天大樓說:曉凱,這座城市太大了,你不曉得!他呆愣著。對方接著說:曉凱,我不吹牛皮,二居室帶我的欣慰和滿足一瞬間便煙散雲飛!

    在那個資本積累的特殊階段,滿足成了故步自封的代名詞,這無疑是重蹈覆轍,甚不可為;而欣慰又無異於安於現狀,不圖發展。面對這一切陸曉凱和勞chun燕能有什麼想法呢!他實質上就是一名中學教師,最好的本事不過上上物理課而已;而她不可能一夜之間成為錢莊的掌櫃,而變成超物質的代表。因此,當他倆匍匐前行時,一不小心就會看見一位昔日的教友或者是儲蓄所的收款員心花怒放地上了車子並將陸曉凱、勞chun燕或者許多的他和她遠遠地、迅速地拋在車後。憑心而論,上天並沒有虧待陸曉凱,事實上他抓住了機遇,只是這種機遇並不是千百年來中國人不願為、不上齒的商機、財機。雖然機遇本身並不能使陸曉凱迅速接近現代物質文明,但他卻敏感地察覺到機遇背後蘊藏的無窮玄機。幸運的是陸曉凱反應遲鈍。於是,有人說他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也有人說他膽小怕事,缺乏魄力。無論人們如何評說,他卻力求自始至終,他要求自己不卑不亢、扎扎實實、兢兢業業。事實上,陸曉凱做到了,而且,人們獲得了這樣的印象,人們看到了他辛勤的成果,人們同樣這樣評價陸曉凱其人其事。顯然,他認為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評價,如果再上一步那有可能真是教育家、鞠躬盡瘁之類的了,那可是要流芳百世的。對此,他總在不無自豪的同時充滿自謙地說:其實我們做同樣的工作,只不過我運氣好,嗨,別想這些,做好本職吧。也正因為此,劉少島在攫升他為局長後幾乎毫無困難地又將他提升為副區長。然而,他對自己六年副區長生涯的評價卻是:未進德、未添慧。難道這其中沒有滿足和欣慰的因素嗎!有時,他產生了自己已經站在現代物質文明中心和前沿的感覺——他確實身臨其境;有時,他認為自己偶爾或不經意間操縱了一回物質文明的方向——其實,方向盤時常在他手中。當然,他非常樂於定期參加廉政教育和學習,當聽到一起案子的教訓遠勝日常教育的總和時,他又針對觸目驚心的案例進行自我剖析,頓時,他有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感歎;萬千感慨之餘,他時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吸取別人的教訓,此時,他的座右銘是:智者以教訓制止流血,愚者以流血換取教訓。某一天,他有感而發,如果能在紀檢部門謀個相當的職位,那麼就名正言順地為自己貼上一張廉政的標籤,就可高枕無憂了,這肯定比ri復一ri學習廉潔自律強千倍百倍。果真如此,何來失眠,肯定美夢連連!這時,他覺得自己對「異想天開」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二零零三年以來,陸曉凱和他這一圈子中的人或多或少地感到輸入劉少島這棵大樹的營養不如往日,儘管它仍舊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而且,從目前的情況看,任何等級的風暴只能折其枝葉而不能撼其根本。而劉少島則不知從何途經得知陸曉凱胃口不佳,於是,他派秘書特意到盧東接陸曉凱。劉少島像一位長輩似的對陸曉凱親切有加,他親自做了一道西湖醋魚。當然,他一邊做一邊眉飛色舞、口若懸河地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陸曉凱傳授烹製的方法和防止串味、變色的高招;這之後,他又一本正經地告訴陸曉凱,烹飪是一門有趣的學問,鑽進去一定趣味無窮;最後,他嚴厲要求陸曉凱:保證每週在家做一次菜,以防理論與實踐脫節——也許他覺得陸曉凱以往總是對烹調理論誇誇其談。

    對劉少島的侃侃之談,陸曉凱若有所思。美酒、美食之後,他手托茶杯望著面帶紅光的劉少島。「人們都知道盧東是海西的象徵。海西十幾年來發展迅猛,我認為,我們應該更多的考慮保護承載海西曆史和文化的建築,這是海西這座有二三百年歷史的移民城市的底蘊和靈魂,無論是海西人還是外地人,他們都希望重溫這段歷史、感受這種文化。」

    「難道我不知道,我不懂這些道理。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得益於市委、市政府的承諾,去年夏季在電力負荷緊張的情況下未發生大的用電問題。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今年的電力供需矛盾仍十分突出,不知今年是否準備就電力行業調整以及電力供需矛盾出台相應的措施和計劃?」

    「陸曉凱,前幾年我已經預見到你所說的十分突出的電力供需問題,當然,這個問題去年年底已經顯現,我告訴你,雖然今年開始輸入海西的電量會有一定的減少,但這個問題肯定不會十分突出,而且,現在探討這個問題顯然為時過早!再說,這也不在你的職權範圍之內。更不需要你就這個問題多作考慮。」

    「我覺得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關鍵問題。」

    「我精力有限,以前沒日沒夜,精力都花完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

    當陸曉凱洗完二零零三年的第一個冷水浴之後,他總算對劉少島的思想有了一定的認識。

    與南甸隔岸觀火的「事後孔明」不同,陸曉凱身臨其中。他不但清楚知道淮海戰役的戰況而且還瞭解早些時候的台兒莊大戰。可此時,他卻不知應學台兒莊戰役中的池峰城主動炸毀浮橋主觀上造成背水一戰的局面以圖破釜沉舟、斷絕雜念、提高信心、頑強戰鬥從而堅守城池、維護大局的穩定還是像淮海戰役中的國民黨軍隊那樣在堅守陣地的同時主動出擊以便在戰局之外尋找一線生的希望。然而,二次戰役的結果明白無誤地告訴他背水一戰取得了最後勝利而主動出擊並未改變被動局面和失敗命運。當然,時過境遷、今非昔比。儘管他已經下定背水一戰的決心,但某些跡象卻讓他預感到不利局面將如期而至。

    恰逢他為背水一戰的戰略目標大施韜略之時,老天卻為他提供了一個主動出擊的機會——一次在běijing召開的教育工作現場會。此時,主管教育的副市長李天亮正在國外訪問,劉少島便指定陸曉凱代表海西參加會議。儘管這讓剛上任的市教委主任不可思議甚至異常惱怒,而且,陸曉凱未從市教委得到任何有關海西教育工作的匯報材料,但他欣然接受了這樁不同尋常的差事。

    當然,略知內情的吳義林毛遂自薦願與他結伴而行。

    吳義林看得出來,飛機升空後陸曉凱望著腳下的大地談笑風生,顯得躊躇滿志,以至於安全帶不時的羈絆了他瀟灑的動作。然而,陸曉凱在參加了第一天的會議後便消失了,吳義林不但打破了電話而且進至與會人員的住地、餐廳甚至是會場查訪,總之,他絞盡腦汁也未能探得陸曉凱的蛛絲馬跡。這種從未發生過的事讓吳義林感覺到莫名其妙,不祥之兆猝然而升。直到三天後陸曉凱突然出現在吳義林的房間中,他才發覺陸曉凱似乎蒼老了許多,而且神態顯然與來時判若二人。

    吳義林:陸區長,去哪了?急死我了。

    陸曉凱:無名湖。那地方不錯。

    吳義林:無名湖?搞什麼名堂!

    陸曉凱:不要愁眉苦臉,你的辦學計劃很好。這包中是我的投資。

    吳義林:投資?我怎麼越來越糊塗。陸區長,我問你,關於這次會議你回去後如何交差?

    陸曉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管我甚事!

    吳義林:也是。復興急火攻心,已焦頭爛額。

    陸曉凱:道聽途說。沒那麼嚴重。

    吳義林:我是為你個人考慮。辭職吧,我們一起幹。我擔心你被捲進去,難以脫身,真到那個時候,就來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陸曉凱:放心,我沒問題。再怎麼我也不至於辱沒祖上的名聲。如果我說我設身其外,你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赤烈的太陽、酷熱的高溫陪伴整個八月。可盧東學子和教育部門的情緒卻沒有因為沉悶的空氣而消沉,恰恰相反的是隨著氣溫的持續升高他們激動的程度不斷攀升。像奪魁這樣的既定目標現在對他們來說實在無多大意義,高考成績和創紀錄的實際錄取人數不但讓盧東而且叫整個海西難以置信。給人特別的印象是,六中成了中國名校的附中;盧東學子進入名校就像放學之後自然而然地回到家中。教師們逐鹿中原、戰果纍纍,自然意氣風發、喜氣洋洋;家長們朝夕相盼、望子成龍,既然乾坤已定,當然如釋重負;而莘莘學子們則在釋放了三年的緊張和壓抑後大呼:善哉善哉、苦盡甘來,goodbey——我的學生時代。

    即便劉少島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他給陸曉凱的電話中說:如果說『七七事變』將中國人民的抗日激情高度激發出來從而開始了長達八年的抗日救國戰爭的話,那麼,盧東今年的高考將盧東教育界的力量高度凝聚了起來,從而必將從一個新的起點向更高的目標邁進。陸區長,在成功面前,人們定能對曾經的失誤和不足忽略不計!我相信盧東和海西的人們也不例外,一定是的!

    媒體、記者追逐陸曉凱,溢美之詞不絕於耳,大有眾星捧月之感;評析、宴慶應接不暇,真情之舉盛宣於懷,又不乏眾望所歸之意。是呀,多麼美好的八月,激人興奮催人醉。有歌詞為證:美酒飄香歌聲飛,豪情勝似長江水,錦繡前程黨指引,萬里山河今朝醉。總之,八月的盧東花團錦簇、遍地歡歌。然而,陸曉凱的自知之明告訴他,不能相信劉少島的話語,更不能沉浸在歡樂中!此時此刻,再驕人的成績也不能激起他內心的絲毫熱情——種種跡象表明,盧東常務副區長陸曉凱很快將失去盧東大地,盧東屬於他的時空微乎其微;此時此刻,他認定歡樂的場景對自己的人生來說絕不是逗號!但願它是一串為自己的新長征燃放的送行鞭炮!

    陸曉凱做過急先鋒,傑出是他的表哥、優秀是他的堂弟;陸曉凱當過捍衛者,瀟灑是他的別名、成功是他的小名。如若不然,所有人們想像得到的稱號他受之有愧。然而,詠歎調結束了,幕布悄然閉合,沒有鮮花,一切杳無聲息。何嘗不是呢!英華蓋世,大器早成,出將入相,後量誰能限定!然而,流星即將隕落,墜入湛藍的海洋,沒有浪花,一切無影無蹤。

    難道這真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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