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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七 忠誠衛士 文 / 志龍

    其實,陸曉凱隱約感到段德良話中之話。他與段德良認識已有半年多,直覺告訴他段德良不像厚顏無恥之徒,那麼,段德良到底有何居心?他不認為自己還能找到一個比田畈的陸小明家更好的地方,他認為自己與田畈的結合多少帶有一些命運的因素,當然,陸小明家如果沒有李秋平那是最好的。可以說,他的僥倖心理暫時並有可能較長時間影響他的思維、控制他的判斷。儘管田畈的寂靜時常讓他感到窒息,但有時他也有登高觀濤、脫俗超凡的感覺。當他想起大陸說的段德貴橫行鄉里、魚肉鄉民、強暴村婦的情景時,他又對自己的直覺或多或少地產生了懷疑。是的,誰又能保證段德良不是這一類人中的一員呢!而且早先他們不是同吃同喝大哥兄弟的形影不離嗎!不是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說嗎!這時,他想起了吳義林。陸曉凱欣賞吳義林的風格、性格,反應靈敏,不拘泥小節,敢為敢當,粗中有細。現在說的市場調查、前期策劃、可行性分析,吳義林十多年前早就開始運用;現在說的把關、過程監控在他那兒是家常便飯。吳義林辦任何事總有一股蠻勁韌勁,而且,富有口才、思想超前。

    陸曉凱清楚記得他們坐在安裝著大落地窗的包廂內海闊天空地談論時的情景。當有人說起太太、女人之類的話題時,吳義林突然打斷別人的說話並指了指外邊一位推自行車的女人的背影說:「那位長得不算難看鼻子右下方有顆黑痣的女人就是我夫人。現在,你們看她的角度是她最喜歡的,因為她覺得她的背影像位不懂事的中學生。她常用一種有古怪氣味的我懷疑是她自己配製的香水,這種香水在她跨出門檻的那一刻就被她的身體全數吸收。她在家或在院子中喜歡穿些薄薄的透明的衣服,她常常輕輕地抖動身體的各個部位來為她增添威嚴或是增加女人應有的媚態,她的乳房像駝峰上吊著的二隻存水不多的水袋搖搖晃晃。她常常為諸如豆腐切得太厚之類不起眼的小事喋喋不休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她認為這是她最大的優點和長處,是一種必須傳世的美德,並以此為例經常對我進行教育。如果有一天,她打的上班或是給路邊一大幫叫花子一個鋼幣,那麼她肯定會在正式工作前對這件她認為是破天荒的具有特殊意義的事情大大宣染一番。她非常喜歡人們稱她杜大姐,因為她認為土木是萬物之基;如果有位大人物喊她一聲杜大姐,那麼這天晚上我肯定不會在家裡睡覺。在家中她要求我喊她娟,至今我仍未明白,這個在外頭顯得有些自信心、在南方的小山溝中長大的女人為什麼始終要保持一種妖作!我也不知她的同事對此作何感想。儘管人們對她的為人、個性瞭解不少,但是她還是常常被單位評為各種名目繁多的先進,人們也常常被她數不勝數的榮譽證書弄得頭暈目炫。一次,她給下邊的稅務所打個電話。『我才發現我的自行車被偷了,你看看到哪裡給我弄一部半新不舊的,如果坐墊不好那得換一隻,因為我從單位到家得騎上一個鐘點。等等,我忘了告訴你,下班時我可是要用噢。』如果你不仔細看她眼角的皺紋肯定無法估算她的大概年齡。我是她第三任丈夫。她常常自豪地對我說:『我工作時,你還穿開檔褲呢,可想而知我的人生閱歷一定比你豐富,因此請你多聽聽我的意見和建議。』作為稅務系統的高管人員她心目中最關心並常常為之提供便利的是納稅大戶和他們所繳納的稅款,當然,繳納的對象是她個人。逢年過節時她常常唸唸有詞。『小李總該來了,今年我可是放了他好幾碼,最近他的身邊總有好幾個漂亮妞,不可能全是他公司的職員吧,看來,他今年的收成一定不錯。這小子他媽的怎麼還不來!』看到她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樣子,我一定要說上幾句恭維話。『親愛的,以我的感覺,你的各項業務如雨後春筍,工作業績突飛猛進,你的事業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我的先生,』她經常這樣稱呼我,『對此,我受之無愧。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我最熱愛的職業是家庭教師。儘管現在這門行業相當冷清,但我相信不久的將來這個行檔會像我們現在引進西方稅務制度那樣被不斷地引進並逐步得到人們的認同。你不知道,手執教鞭在孩子們面前指手畫腳或是抽上幾鞭的感覺相當不錯,真的,而且,那也是孩子們非常嚮往的事情。』她常常炫耀她與第一任丈夫婚姻的結晶。她那個非常聰明聽話的孩子不知是否想過那樁『非常嚮往的事情』,但在她強烈的好勝心驅使下她兒子參加了三次高考。第一年高考結束,她對人說:『今年天氣不好,考場太熱,加上孩子拉肚子,所以沒考好。』第二年是因為填錯志願又沒走成。儘管第三年孩子考上名牌大學,但她卻對人說:『高考制度已經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白白耽誤了孩子兩年的光陰。』有一天她對我說:『我的先生,你知道嗎,孩子在大學開始學畫畫了。』直到學校的老師打電話到家裡我才知道,原來孩子經常在上課的時間裡癡迷地拿著紙和筆靠在拐角處的電話竿子上對著女生宿舍大施繪畫奇才。一位比較瞭解她的同事悄悄地對人說:『在工作上,杜大姐是那種領導叫她種根蔥她卻偏偏種棵樹的人;而杜大姐說的話,外行聽了頭頭是道,內行聽了全他媽的胡說八道。』大多數人則認為如果去掉『他媽的』三個字,這種評價具有普遍xing和時代xing,不失為經典。客觀地說,這不能全怪我的娟,因為她半路出家,到目前為止,她在教育、司法和稅務三個行業中幹過從教師到法官再到稅務官的六個職務。正因為此,她時不時地對我諄諄誘導,要我注意自己的方方面面,特別是自己的形象、身體和那些優秀的想法。她對我說:『我的先生,在家裡,你這朵鮮花就安心地插在牛糞上算了。如果說,這是你犯的錯誤,那麼,在外頭你可千萬別犯同樣的錯誤。』」

    誰知道吳義林指的女人是不是他老婆!但可以肯定他描述的這位女人不是他老婆,也許是他認識、接觸、交往過的幾位女人的形象疊加。不過,如果你看他述事時臉上的輕鬆神態、自然而然的信手拈來,你就根本沒必要懷疑他說的是不是真人真事。

    吳義林那時確實年輕氣盛,而且喜歡花草。後來,有人將陸曉凱經常與吳義林吃喝玩樂因此一定是一丘之貉的情況反映到盧東紀委。說來也怪,陸曉凱當副區長後與吳義林的交往更多。如果,陸曉凱在段德良與段德貴的關係上有所謂近朱近墨的感知,那麼,別人同樣持這種觀點對他評頭論足也就不足為怪!而陸曉凱心裡明白他與吳義林是怎麼回事,正因此,他對段德良的認識也就變得不那麼清晰了。

    突然有一天,陸曉凱想,如果陸小明家真的需要一位忠誠衛士的話,那麼自己這位曾經幹過副區長、有崇高理想而且有健壯體格的人理所當然地成為忠誠衛士的最佳人選也就不足為怪。然而,這一天並沒有立即到來,也許永遠也不會到來。

    這幾天,陳小寒對嬉水的興趣不如以往,而且,心情鬱鬱寡歡。「大海,到村裡去走走。」

    「不高興?有什麼想法,告訴我。」陸曉凱一直關心陳小寒。自從他決定讓她留在田畈生活的那天起,他便發誓一定要讓她快樂,直到她認為有必要離開田畈。

    「大海,田畈的醫療狀況和村民的身體素質令人擔憂,我能做點什麼。」她指著小溪對面的一戶人家說:「就是那家,女孩生病了,就在家裡吃點中藥。我想去看看。」

    「我怕看病人。」

    陳小寒立即說:「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小寒,什麼意思?」陸曉凱無法理解。

    「曉凱,你別急,我的意思是你身體素質好,特別的好。」這時的陳小寒卻笑著解釋。

    「阿姨,你身材真好。」小雨在一旁說道。

    「阿姨有口福,怎麼吃都不胖,這是女人的福氣。小雨,你媽身材也好。我看,你像你媽,將來有好福氣。」陳小寒摟著小雨親熱地說。

    陸曉凱跟著到了門外。「小寒,我們談談。」

    陳小寒放開小雨,她審視了陸曉凱一番說:「大海,只要你振作精神,只要你開心,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田畈條件太差,我快忍不住了,你也不能再住下去。真的,大海,我沒別的意思。」

    「有什麼建議和打算?」

    「大海,我在成都有個表姐,我想與她聯繫聯繫。」

    「我不想你繼續住下去。」

    「如果成都安全,我們一起走。聽我的,你必須走。」

    「我的情況你知道。我不能離開田畈!」

    「你必須走,我再說一遍,請你聽我的!我錯過了人生機遇,我不能再有閃失,我不能再有後悔。」

    「我必須在陸小明家絕對安全的前提下才能考慮離開田畈。」陸曉凱固執地說。

    「我怎麼沒看到陸小明家存在不安全的因素和不穩定的局面。難道這段時間我被人蒙上了眼睛?如果真有的話,」陳小寒悄悄對著陸曉凱的耳朵說:「我認為恰恰是因你的存在人為造成的,或者說你編織了一個子虛烏有的謊言。」

    「謝謝你的理解。」

    「曉凱,我愛你,我深深地愛你,我不能離開你,我不能失去你。我,」陳小寒欲言無聲。

    「你不知道,田畈正發生變化,陸小明家有可能遇上不測,因此,我暫時不能離開田畈。」

    「借口。」

    「怎麼會這樣想!」

    「這就是人!你可以帶著對明天的迷惘和不確定性昏迷,你可以拋卻以前的煩惱、痛苦入睡,當你第二天醒來時,你會發現,天空依然明媚,太陽仍然燦爛;但是,你卻不得不再次面臨迷惘和痛苦,因為它們始終在你的眼前,在你腦中,在你前進的道路上。事實上它們將伴你走過全部人生,直到你步入天堂。曉凱,鼓起勇氣,接受新挑戰吧!」

    「小寒,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我不能離開田畈。」

    「好,你永遠留在這裡,永遠!」陳小寒一個轉身,走了。

    這讓陸曉凱心煩意亂,他不知道這是田畈平靜生活的結束還是重返喧囂的開始,或許他必須再加上一個沉重的包袱。

    平日裡,陳小寒大約在晚上十點以後才上樓休息,而且,她會拉拉陸曉凱,抑或是明白表示想請他一同上樓休息的意願;有時,她還會表示出戀戀不捨、含情默默的樣子。這天晚上不到八點,陳小寒對李秋平說:「秋平,我很累,我想休息。」陸曉凱剛想說話,她就轉身進屋了。

    李秋平陪陸曉凱坐了一會兒也進屋去了。

    其實,陸曉凱看得出來,最近一二周的時間,陳小寒有些變化,至少不像剛來時那樣,天真、快樂、無憂無慮,她像在忍受,又像在思考,但更多的是在思考。只有單獨與陸曉凱在一起、與李秋平一同做些家務、拉著陸曉凱一同看望村裡的病人並為他們送去藥品時她仍然高興和快樂。她可以不化妝,可以顯得禮貌、關心、體貼,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因為田畈貧乏的物質條件或是對往日正常有序的工作的思念所誘發的煩躁卻明白無誤地寫在臉上,而且色彩似乎越來越濃。而陸曉凱認為語言交流相當蒼白和無助,有時得到的結果往往適得其反,因此,他想要做的就是盡量透過表象發現她內心深處的想法,如果可能的話,不盡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然後,對症下藥。

    突然,小勇猛地跳下椅子向前衝了幾步並發出粗長的喘氣聲。陸曉凱放下茶杯,向路口看著。

    一個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是段德良。

    「大海,涼快著呢。」段德良一屁股在竹椅上坐下來,捧起陸曉凱的大瓷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

    「小虎,這個時候來,有事嗎?」

    「我的車壞了。媽的。明天還有事,你的車晚上不用吧?」

    「要我送你回家?小事一樁。」陸曉凱起身上樓,換好衣服後與段德良一同到了屋後。「乾脆,我就不去了。」

    「衣服都換了,喝一杯,走。」段德良將陸曉凱推進車。

    不一會,他們到了段德良家。段德良直接將陸曉凱的車子停在地下車庫內。這是一幢看上去大眾化的獨門獨戶的三層小樓。

    剛才進院子時,陸曉凱發現院子中停了一部車子。「小虎,你有幾部車?你的車不是在這裡嗎?」

    「畫畫先生,請你記住,只有我才有權對你進行調查。上樓。」說完,段德良鎖了院子的鐵門和一樓的大門。

    「自己的?」陸曉凱看著樓梯邊上掛著的一幅畫隨意指了指。

    「什麼?」

    「房子。」

    「當然。三層半,六百多平方,還有地下室。請吧。」

    進得二樓客廳,茶几上已經放著四五個菜和一瓶酒。「大海,十五年的四特陳釀,一人一半,誰也不多佔。」段德良順手將小包往沙發上一丟。「來吧。」

    「這房子真不錯!」陸曉凱覺得裝修高檔,風格也挺現代。

    「還有更時尚的,明天自己參觀。」段德良平靜地說。

    「小虎,新江不是個窮縣嗎?」

    「窮富與我何干,管我屁事。我老婆是海西人,她父母是石化廠的退休職工。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監理。我只負責費用。」

    「海西人?人呢?怎麼不介紹介紹?」陸曉凱問道。

    「你怎麼了!我不是早就告訴你,她和我兒子在新西蘭。她在那兒教中文。」

    「這屋裡就我們倆?」

    「你想幹什麼。」

    「小虎,小明的婆娘,」

    「又來了,老實說,我最看不慣你這點。」

    「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快四十的人了,又是有夫之婦,一個好好的家庭,」

    「你是不是還要說,她們是弱勢群體,我們人民政府、人民公安應該對她們加以保護。大海,好了,這些大話、高調我聽多了,而且大會小會上我也常說,不,是常常強調,可能我說得沒你多、沒你好。但是,現在,我以黨員和公安局長的身份向你保證,我不會傷小明婆娘一根毫毛。我也以朋友的身份奉勸你一句,離開田畈,離開新江。哪裡的土地不長草,哪裡的野花不含腥,一個堂堂的男人,標準的男子漢,只要使個眼色,帶腥的花粉還不往你身上撲嗎!何必呢,大海,何必非得在那個又破又窮的爛地方!真想不通,我真的沒想通,為什麼偏要在一棵樹上吊著!」

    「小虎,還有酒嗎?」

    「你一個月也喝不完我這裡的酒。我不陪你了,明天有要事要辦。要喝,你自己喝,在酒櫃裡。要不,大海,等我這次行動結束,我倆比試比試,必須喝得一醉方休,全他媽的亮亮自己的底,免得喝酒時,你我都有霧裡看花的感覺。你說我狡猾,我說你圓滑。累。」

    「豈有此理,你以為我是酒鬼,你以為我真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好吧,我該回去了。」

    「回去?哎,哎,路上出了事算誰的,那女人那裡誰去交待。今天晚上就在這裡住。要回去明早再走也來得及。」段德良用了沒商量的口吻。

    「不行。」

    「我看那女人不聲不響的,功夫還真好。」

    「這跟她有何關係,不行。我要回去。你激我也沒用。」

    「大海,聽我一回,如果真的不行,我去給那女人道歉,反正今晚你要回去我是不放心的。」段德良拖著陸曉凱進了一個房間。「這是客房,你是第一位有資格入住的客人。你應該知道海西人的嚴格,一般情況下,我老婆不允許任何人在家中過夜。這房間的東西全是乾淨的,我重申一遍,全是乾淨的,空調已開好。噢,還有,換洗的全是我的新品,你穿正好。我住東面,你這頭是西面。有事喊我。明天見。」

    這時,陸曉凱看著公文包中露出半個紅頭的那份文件心裡癢癢的,將近一年時間他沒看過文件。他想:算了,沒這個必要。然而,他卻下意識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想架著腿好好地抽根煙,然後洗個澡休息,可是無意中他的手觸及到了公文包。他努力控制自己,他警告自己不要看裡邊的內容,他甚至強迫自己靠在沙發上仰視天花板上的吊燈;可看了一會兒,他彷彿覺得吊燈繁雜的、銀光閃閃的、粗細不均的管子就像蜘蛛網似的正在包圍並且試圖捕捉中間那隻小小的、光彩奪目的水晶燈泡。他點燃香煙,當他放下手中的打火機時,他那只不聽話的手再一次觸及到黑色公文包。也許是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要不,小虎怎麼隨意放在沙發上呢。儘管他心裡這麼想著,但是,他最終還是拿起公文包並抽出文件。

    看著看著,陸曉凱便漲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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