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困而知之

正文 四十七 絕處逢生 文 / 志龍

    第二天天沒亮,陸曉凱沒向任何人打招呼用一隻化肥袋子套好紅色旅行包一個人上了屏崖山,在天大亮之前他已經進了巖洞,他將包放進六一的陋室並用草蓆將它掩好,可就在他下陋室的小樓梯時,進去時隱約感到的異樣出現了——手電的亮度漸漸暗了下來。他將手電在手掌中敲打幾下,還是不行,手電已無一絲光亮,他掏出打火機,但是藉著打火機微弱的光線他沒能摸出幾步,實際上他迷失了方向。他非常後悔小勇不在身邊,當喝完一瓶礦泉水之後,他開始擔心起來,他不知所措;沒過多久,他就支撐不住了,慢慢地,他倒在冷冰冰的岩石上。禍不單行的是沒吃早飯的陸曉凱胃中不僅翻出了一股股的酸氣,而且疼痛難忍。此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旅行包已放到六一知曉的位置。

    在岩石上一番胡思亂想後,他傻笑起來,他覺得自己相當悲慘,也許,過上十天半個月六一就會發現屍體,一會兒之後,他又覺得自己太悲觀,自己的生命不能這樣簡單結束!他努力地提醒自己,往日的勇氣和膽量哪去了;他不斷振作自己,不是還有很多美好的理想還未實現嗎,不是還有承諾沒有兌現嗎!他又打開手中緊緊捏著的手電,手電竟神奇般的有了一絲亮光,他振作精神並站了起來,可他卻不知向哪個方向邁步,他張望著,洞內一片漆黑,而且手電發出的微弱的光亮瞬間便不復存在。他不停地扭轉了幾次,光亮再也沒有出現。他下定決心,不能這樣等死!於是他憑借當初的記憶和四肢著地的感覺爬了起來。他伸出手、謹慎地摸索著,但他僅僅爬了幾步,一塊岩石就被他揣了下去,憑聲音他判斷出左邊是深谷,顯然,自己已臨近懸崖峭壁,他心驚肉跳,不得不停止摸索並在右邊一處稍乾燥平整的岩石上躺了下來。他盼望小勇的到來,盼望六一的出現——好在旅行包已放在六一知曉的地方,他不斷地慶幸。在極度的恐懼和陣陣難忍的疼痛籠罩下,他不得不說:聽天由命吧。洞內異常寂靜,偶爾聽到蝙蝠飛過的聲音。此時,他還能想像,他想像著如果是上天的意志,那麼自己是不是要擺一個像樣的動作。不知不覺中,他昏迷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又醒了過來,他再次努力地張大眼睛四處探望,儘管周圍仍然是漆黑一團,但他終於在一次次吃力地抬頭後感到黑暗中似有一絲微弱的但卻異常刺目的光亮,也許是地球轉動的結果,反正這是生命之光,他又激動起來!他向光線的方向摸索、爬行——向前摸,是峭壁;向右摸,是峭壁;向左摸,是峭壁,全是峭壁。終於,他又一次停了下來。危險!四周都是深谷。他的最終努力結束了。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突然聽到了聲音——儘管聽不清楚,但他肯定這是人類發出的聲音;他掙扎著抬起頭,朦朧中感到了搖晃的光亮。希望終於出現!但是,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接著便是同樣的寂靜和同樣的黑暗,他又懷疑這是幻覺,是迴光反照,也許這種時刻人人都會產生幻覺,不足為怪!他痛苦地歎息著。可是,不一會兒,他又聽到了同樣的聲音,而且,這回他聽出了是陸六一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他大聲喊叫。猛然間,他感觸到手中裹滿爛泥的手電,他使出全身的勁轉動著,意想不到的是手電竟然又一次發出一絲亮光。接著便是六一的叫聲:叔叔,我是六一,是你嗎?應我一聲,我已經看到手電光,是你的手電,花花的白光,大海叔。我馬上過來。

    陸曉凱徹底放心了,他緊緊支撐手電天叉開雙腳躺了下來。

    「叔叔,都怪我,我不該帶你來,我帶了水和蛋糕,先喝水。」六一將將礦泉水瓶往陸曉凱嘴上套,然後他扒了一小塊蛋糕候在陸曉凱嘴邊。小勇趴在陸曉凱的大腿上喘氣。

    喝了幾口水,陸曉凱就緊緊地抓住六一的手。「你會來的,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六一,我的兄弟。」陸曉凱流下淚水。

    「不要說話!休息十五分鐘,吃些蛋糕。」

    「手電太刺眼。」

    「別說話。」

    「看到光,我拚命往光的方向爬,可四周都是深谷。六一。」

    「大海叔,不許講話。我警告你!」

    出了洞口,陸曉凱又吃了一塊蛋糕,他說:「六一,讓我再休息一會。」他非常擔心這樣回去會讓李秋平和小雨看出究竟。

    「叔叔,天已全黑了,再撐一撐,回去好好歇。」

    「六一,如果你不來,你就再也不能聽我唱歌,看我畫畫了。我的好兄弟!」

    後來,一天晚飯後,陸曉凱到六一的房間,他摸了摸六一的肩膀輕輕地說:「兄弟,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但是我一定要感謝你。」

    「沒什麼,大海叔。」六一看看陸曉凱傻笑著。

    「六一,你在笑我傻嗎?」

    「我知道,這麼大的地球,只有在那裡你才會出問題,其實那天早晨我看見你躡手躡腳的樣子,我知道你有名堂。叔叔,你不能做壞事。叔叔,我根本沒想什麼,就直奔那兒了。這一點你必需佩服。」

    「六一,叔叔這二天做了二件事。第一,我畫了一張神秘谷大概的地形圖;第二,我在那條崎嶇不平的小道上儲備了大量蠟燭。類似的事故不可能再發生了。六一,我必須防微杜漸。」

    這天上午,段德貴又來了,這次他帶了兩個小痞子模樣的年青人。陸曉凱像往常一樣給足了段德貴面子,泡茶、讓座,他肯定段德貴老調重彈。果然,四個男人一直閒聊到吃午飯的時間,陸曉凱說:「小段,吃了飯再走。」

    「不行,今天沒菜,我燒不出來,我再講一遍,我燒不出來。」沒想到李秋平突然從廚房出來,她開始收拾桌上的茶杯。

    「秋平,你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誠心要和我段德貴過不去?」段德貴抖著腿斜視著李秋平,不冷不熱地說。

    「不相信,不信到廚房去看。」李秋平重手重腳地繼續收杯子,而且,她一邊收一邊向門外倒茶葉水,茶沫子濺到了段德貴身上。

    「你這個懶婆娘,狐狸精,騷貨。」

    「這是我家,你給我滾出走,不要臉的東西。滾出去,滾出我家。」李秋平毫不相讓,她順勢將手上的茶杯摔向段德貴。

    段德貴連跳帶蹦地躲閃,一個痞子扶著段德貴,一個痞子竄過去揪住李秋平。

    這時,陸曉凱站起來對揪李秋平的痞子斯理慢條地說:「小伙子,沒關係,揪吧,使勁些!但是,你必須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告訴你,揪一下,陸小明家的收入就增加一千。陸小明家能不能迅速脫貧就看你的了。揪呀!」

    這個丑矮的小個子一聽,便愣愣地看著陸曉凱。

    另一個痞子一看立即瞪著眼衝過去,擺了一副要打陸曉凱的樣子。

    陸曉凱迎了上去。「價格不變!」

    這個剛發勁並擺著一個出拳的動作的小伙子便僵住了。

    段德貴氣得臉上青一陣紫一塊,但他看了看陸曉凱之後還是忍住性子說:「放,放,放,放了這個騷貨。」段德貴搓著被茶杯擊傷的手腕。「大海哥,我好心對你,沒想到這事被這個臭婆娘搞砸了。明天我再來找你,你要給我面子。不要為難我。我走了。」

    「小段,慢著!」陸曉凱猛地一把將李秋平的袖子拉了起來,小痞子掐出的青紫色的血印躍然在李秋平的手臂上。「小段,我說話算數。這手上的傷你看清楚了。」

    「大海哥,你的還沒付呢!」段德貴不服地說。

    「橋歸橋路歸路。這是你這個鄉下人常掛在嘴邊的。」陸曉凱火冒三丈,他瞪著段德貴。「請你向李秋平女士賠禮道歉!」

    段德貴無奈,他對小痞子說:「賠個禮。」

    「他算什麼!你自己。」陸曉凱捲起袖子。

    段德貴看了看陸曉凱,再看看不知什麼時候放在桌上的錢,他愣了愣,極不情願地說:「嫂子,對不起。兄弟不夠意思。」說完,他又看了看陸曉凱。「大哥,小弟冒犯了。」

    「不送。慢走。」

    陸曉凱幫李秋平放下袖子,搖了搖頭。「秋平,我想你平常絕不是這樣的。有膽量,夠厲害。不過,你想過沒有,小段可是所謂的地頭蛇!」

    「大海,沒有你在這裡,我不會這樣。但我不會忍氣吞聲,任他宰割,我會一刀劈死他。我,」李秋平揉著手臂,停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我也沒有見過你這麼厲害,像唱戲一樣,真有水平。你有殺手鑭?要不,空城計不會唱得這麼好。」

    「我的架子對付他們不是小菜一碟。」

    「大海,你不能叫段公安管管這幫喪盡天良的畜生嗎?」

    「段德良管不了他。」

    「我知道你有把柄捏在他的手裡,我看你老是應付他,一讓再讓。前些日子,我真以為你是個沒骨頭的軟東西。我要是男人,絕不是你這個樣子。大海,知道我怎麼看你嗎?」

    「逃犯?畏罪潛逃?」

    「我看你好人不好,壞人不壞;有時像紳士卻沒有寶劍,有時像懦夫又智慧無窮。」

    「秋平,這個話題請你留住,我們下次再談。我要想想怎麼對付這個胡攪蠻纏的段德貴。」

    「大海,如果你有把柄捏在他手裡,我叫燕子找幾個人來除掉他。燕子的老公是羅漢。」

    「你說什麼!」

    「說什麼!殺了段德貴!真的,大海叔,我來擔這個罪名,不管你陸大海的事,你怕什麼!你戲演得再好,錢還不是到他口袋裡去了!只有這個辦法,乾淨利落。」

    「好了,不講了。我謝謝你,但你千萬不能這樣想。」

    「哎,大海,你會剖魚嗎?對了,你來剖,我來燒。大海,忘掉這些煩惱,中午好好喝兩杯。」

    「秋平,沒這麼簡單。這裡面的事你不清楚。照片有名堂,」

    「不管了。大海,要不我來剖,你來燒。我看你晾衣服的樣子就知道你在家裡做家務。你不是山東人,而是江浙一帶的人。」李秋平不管陸曉凱樂意不樂意硬拉著他到了廚房。「大海,女人都喜歡你,是這樣嗎?」李秋平蹲在木盆子邊一邊剖魚一邊問。

    「你一個農家女人想像力還蠻豐富的!實話告訴你,事實不是這樣。這是你最近看多了小說。」陸曉凱平靜地說。

    「你就直接講我是農村女人好了。我們一家人全知道,勞chun燕是你老婆,小寒姐不是你女人,小寒姐沒生過孩子。」李秋平現在的神情與剛才摔杯子的樣子判若兩人,她毫不在乎陸曉凱說什麼。

    「為什麼要說這些。」

    「不是沒事嗎,隨便說說。我說對了,是吧?小寒姐是你情人。」李秋平低著頭。

    「好吧,秋平,既然你挑這個頭,那我也隨便說說。我說了。」

    李秋平笑著,沒吭聲。

    「秋平,你年輕的時候,肯定有很多男人追你。」陸曉凱看到李秋平的臉像小姑娘似的顯出了紅暉。「我說對了,是嗎。」陸曉凱的心情好了起來。「如果你單身一人,我會發狂的。你看得中我嗎?如果按你的想像,一個被很多女人追的男人卻在熱情地、猛烈地追你,你的感覺一定很好,是不是?」陸曉凱居然笑了起來。

    李秋平卻努力控制自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你是見多識廣的聰明人,你才不會做不愛黃花閨女卻愛殘花敗柳的傻事。」李秋平想像著陸曉凱若此時一激動,自己雙手沾著魚鱗、一身的魚腥真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她退到了灶台邊並面向陸曉凱。

    「這我就要好好的說說了。首先,你引用殘花敗柳的概念不正確;關鍵的你必須明白,女人一生都美。女人有外在美、內在美,有青春美,有成熟之美。這要靠接觸、靠發現。我以為,你的一舉一動,一笑一怒都透露出女性的成熟美,一種成熟女性的深沉美。儘管你總是叫我難以想像、琢磨不透,但我知道,你就是,」

    「大海,我們都是有孩子的過來人,我早就在想,你身強體壯、精力充沛,不能沒有女人。我真希望小寒姐是你女人,與你情投意合,時時刻刻在一起,像天生的一對。有幾次小寒姐讓我陪她到村裡走走,她便告訴我許多你們以前的事。她說,你是個謹慎的人,謹慎得近似呆板;她說你是膽小鬼,腦中少了根『情』弦。如果小寒姐還在這裡該有多好。有時,我對小明說你倆的事,我說你們恩恩愛愛的樣子。他就說,城裡的人最懂這件事,把它看得比吃飯還重要。有了女人就忘了朋友,有了新女人就忘了舊女人。他還問我是不是喜歡你。」李秋平微笑著突然低下了頭。

    「我很有個性也很講原則,但是,人無完人,我有控制不住的時候。譬如,在小溪邊,我就想看你和小寒玩水的鏡頭,我想像著你倆穿什麼衣服,手腳怎麼划水,姿式優美嗎。我想入非非,我真想跳入水中,我認為這是你們主動引誘我,我不能拒絕誘惑。但是,當我看到壩下的男人和孩子,我又能怎樣,我能破壞鄉俗成規嗎!還有,那天晚上,堂屋靜得出奇,我卻心情浮躁,甚至心如潮湧,我坐立不安。我只有強迫自己坐在門口摸摸小勇,喝喝茶。可你的影子總在我的腦中。我只能想你走路、晾衣服的樣子,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怎麼看我的;我還想知道當我站在你身邊眼光在你身體上亂轉時你是不是會罵:沒出息的下流呸,賊眉鼠眼的!你是不是在心裡說:告訴你,陸大海,我們鄉下人也有原則、有個性、有骨氣。秋平,我想你穿一套短小的衣裙,朦朧中看你起伏的胸部和長長的雙腿,我根本沒想用扇子幫你驅除炎熱,恰恰相反,我只想扇動你的衣裙。我總以為蚊子是專叮專咬我這樣的人。你從不化妝也沒有妖艷的姿態,粗彎的濃眉、大大的眼睛,平靜如水。秋平,就是這如迷一般的平靜如水,使我的思想像幽靈似的附在你身體上,我想不斷接近你,拚命游到你身邊,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和解釋,我只有用一時激動來搪塞自己。在我激動時,我不知道你說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你是否掙扎、反抗;但我知道,如果你隨便喊叫一聲我肯定魂飛膽破並且立即逃出十萬八千里。秋平,那是因為我愛你的孩子,我不想讓小明受到傷害。」

    李秋平看著陸曉凱笑了起來。「你怎麼想就怎麼說,講得真好,難怪女人都喜歡你。」

    「但是,你沒有動作,更沒有喊叫,這使我變得天真、幼稚、想當然,我不但忘了孩子和小明,我還以為你感到了幸福,我覺得你有氣無力,不,準確地說你像只溫順的小貓;我感到你心臟快速跳動、血液沸騰,我覺得你皮膚光滑細膩,嫩小的肩頭非常樂意接受我的撫摸;我甚至覺得我的想像是可能的,當然,事實證明那不可能!秋平,儘管這不可能,但是,水嘩嘩地流,風微微地吹,那種感覺真好。秋平,我一定記住那個臨界夜晚。我是人,人會激動會犯錯。在田畈的這段日子裡,有一股力量在驅使我,我時刻存有蠢蠢欲動之心,這是我的私yu;又有一股力量在抑制我,使我不至於像以住那樣隨心所欲,我知道,那是田畈的山水草木和純樸的情感降服了我,摧毀了我躍動的獸慾和可能的獸行。秋平,如果我再激動、再犯錯誤,那就是我對你人格的侵犯,是我對女性的侵犯,是我對田畈的挑釁,你就大聲喊叫,這是你的權利,就讓六一、小雨和小明用最寬最厚的扁擔狠狠揍我,把我永遠關在小閣樓裡;秋平,你就用菜刀狠狠地砍我,讓我的四肢殘廢,讓我良心痛苦,讓我經受無休止的折磨,讓蒼天有力詛咒我骯髒的靈魂。」

    「如果小雨、六一、小明都不在家,就像現在。如果你既激動又錯誤,我怎麼辦,叫喊聲不可能穿透屏崖!」李秋平微笑著。

    「現在?噢,我第一次在江堤上看到你時,你臉上泛著苦澀的笑,那時,你比現在瘦一些,我想你可能會被風刮進長江中;而現在,我從你燦爛的笑、開心的笑中看到了一種力量。人是會變的,有時,這種變化就在一瞬間。」

    「這是你的真情坦白?」

    「是的。」

    「你肯定忘了什麼?」

    「我全坦白了。我的全部思想已經毫無保留地坦露在你面前。當然,你不知道我是誰,叫什麼名字。但是,你已經完全瞭解了你面前的男人的一切。」

    「大海,我真怕回到過去。那時我要下地,要幹活,一天接著一天,永無止境。大海,不是田畈人懶惰、不努力,即使我和小明不吃不喝像牛像馬一樣天天做事,田畈還是田畈,兩個孩子也不可能讀到今天。你想想,我的心裡負擔有多重,我每天都非常疲勞,我無奈、無助、無望。而現在,即使我再苦再累我也心情愉快,我好像有點童心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