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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六 勞動模範 文 / 志龍

    當五一長假的節慶氣氛快結束時,劉少島產生了現在的海西與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不同的感覺,儘管屬於潛意識領域,但他覺得心裡矛盾重重。夏磊對梅建民的自以為是有看法;蘇國慶掌握的材料表明夏磊存在問題,因此他改變了原先的看法;當然,梅建民對夏磊也有不滿——夏磊利用自己長期在海西的有利條件對他這位新上任的副市長不太尊重;徐國強這位靈魂人物「逍遙」其中,似有不聞不問之感。這些問題或印象都集中反映到劉少島這裡。其次,他隱約感到水下暗礁並未沉寂,而且,有可能成為新的火山口;再者,王國基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溫順、馴服,至少他有所收斂,這絕對反常,這現象反倒使他愈加警惕——五月二日,王國基在陪同běijing來的幾位同志時代表海西市委市政府不但簡要匯報了海西幾年來的發展,對海西領導班子的工作做了符合客觀的評價,而且還對劉少島的領導表示了極大的擁護和服從。這其中,王國基的用詞和表現是劉少島幾年中從未見過的。其實,劉少島清楚地知道內部矛盾是正常的,時刻存在,陸曉凱的問題似乎在掌控之中,王國基有出乎意料的表現也不是新鮮事兒。那麼,他的不同感覺是什麼呢?癥結何在?思來想去之後,感覺便清晰起來:那就是蘇國慶、徐國強和四位副市長都認為王國基確實是不錯的市長。難道這一切是王國基多年潛移默化帶來的結果?是自己不顯山露水的格調導致的失誤?徐國強匯報的陸曉凱激怒王國基,而王國基刺激焦音之,並迫使其搞陸曉凱的情況可信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如何掌控這一特殊局面?一想再想之後,他竟做出了讓瞿英與陸曉凱見面的決定,聯繫人確定為谷小保。

    谷小保相當為難。五一長假前,他就做好了一家人旅遊的全部準備。但是,就在谷小保送他們上車時,阿玲說:「小保,以前房貸始終壓在我心頭,可現在我倒是心裡不舒服了。我現在覺得,還房貸是短痛,還清了倒是長痛。現在,有條件旅遊了,可你卻不能同行,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小保,只有過一天算一天了。」其實,谷小保自己也有這種想法。可是,谷小保不是凡人嗎,這一切不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嗎,他又有什麼力量和作為呢,倘若拒絕,不等於拒絕了賴以生存的世界嗎!谷小保知道瞿英就是劉少島,她的命令也是聖旨,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必須不折不扣。可自己怎麼向陸曉凱說,是自己明確要求陸曉凱離開海西,是自己長時間未與陸曉凱聯繫;五月的七、八、九三天不但是自己值班而且還有重要任務;如果,自己難以分身田畈,而讓他東跑西顛,局中的風險局外人怎麼體會得了。正當他思考著瞿英交辦的任務、五月八日早晨匆匆從值班室起床時,他接到通知,市委副書記蘇國慶和市局主要領導要找他談話。當然,這不是談話,只是一方表示信任,一方表示感謝而已,說白了就是直接宣佈命令——谷小保又升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他由副大隊長升到市局副局長。谷小保既不相信也沒不適的反應,也許,他沒反應過來,也許,他感到好笑,太滑稽了。二三年的時間裡,自己為陸曉凱花費了不少精力和時間;市局主要領導還有這樣那樣的看法;自己對刑偵大隊的工作設想還未實施。這是怎麼啦!難道我谷小保有大器晚成一說!可曾曉國又怎麼啦,當了十多年副市長,倒是培養了幾位市長、書記來。那麼,這是誰呢?王市長公開說過;劉書記則城府太深;蘇國慶未透半點風聲。緊接著,市局黨委會確定谷小保主管刑偵;而且,范局鑒於谷小保多次與國外警方合作的事實,決定五月中下旬市局組織的考察由他帶隊;還有,每年的六月上旬全局總要忙上幾天。看來陸曉凱來海西的時間只有五月中旬的前幾天了。

    五月九日任務結束後他撥通了陸曉凱的電話。「你好。」

    「祝賀你。」

    「謝謝。辛苦一趟,最好十二號以前。」

    「是回來一趟?」

    「是的。有重要的事。」

    「我對出爾反爾深惡痛絕。」

    「海西已面目全非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家店了,不想看看?」

    「當然。事實證明,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

    「我理解你。」

    「不。這僅僅是一個個我沒想到的副產品,我感到高興。」

    「如果你同意,我就具體安排了。」

    「我還住老地方。」

    就那麼簡單!谷小保真是沒搞明白,究竟怎麼啦,是陸曉凱沒變還是我谷小保發生了巨變!幾天來一直覺得難以撥打的電話、啟齒的話語、完成的任務就那麼簡單地打了、說了,完成了!

    十二日凌晨時分,陸曉凱回到海西。他與谷小保聯繫、確定後立即找趙磊談了他的想法。

    「小磊,今天,有位朋友想在這兒與我見面,但他不想任何人知道。我保證,不存在安全問題。我想請你同意。」

    「高級別的,比我的朋友還高,是嗎?」

    「不知道。」

    「這也是你的家。不用問我。」

    「帶小冰和趙媽到哪兒去玩幾天,免得痕跡重重。」

    「幾天?」

    「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

    「那好辦,我安排。」

    「一定要帶上小冰。」

    「陸老師,五月十八日我要當新娘了。」

    「趙磊,我祝賀你。趙教授肯定要回來了。」

    「明天下午。」

    「我明白。」

    「陸老師,今後,趙媽仍然住這裡,但是秋平姐我要帶去。此外,我家先生願意幫吳總做些事。」

    「我都知道。很好。」

    「陸老師,娶夏冰吧,她不需要形式,她只要你承認現實,她能吃苦,她比我聰明,她一定能幫你很多忙。」

    「別說了,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不可能。」

    「蠻不講理、仗勢欺人。」

    「我沒辦法,我害了她。」

    「說得輕鬆自如。你就知道權力、利益,這麼長時間,來了那麼多的人,可我從沒看到一位是你的家人。如果所有的人你都可以忽略,那麼,孩子呢,這是天地間最嚴重的失職。膽小鬼一個。」趙磊停了一會兒,又說:「為什麼不生氣?」

    「我承認,我是膽小鬼。」

    「陸老師,你別想搪塞。你不是。當初,你並不知道你與小冰會發生什麼,因為,你沒有預見力,或者說,你以為她是你想像中的、沒有定型思想、更不可能有堅強毅力的女孩,因此你沒在乎,邪念作祟、慾望膨脹,把她當成了路邊的一束野花,是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活生生地糟蹋了夏冰純潔的情感,摧殘了她的靈魂!」

    「你別激動,你說得不對。」

    「也許幾天之後,當你發現她是位不簡單的女孩時,發現她從裡到外都具有聖潔和高傲時,發現你的全部已經慢慢地被她吸引時,特別是當你發現小冰是真心愛你時,你傻了,你懵了。你可能在想:完蛋了,一個女孩正常的生活被我破壞了,她的一生被我毀了。於是,你就為她找一份較好的工作,你想還清孽債,你想一走了之。陸老師,當事情被你搞砸了之後,你都是一走了之的嗎!就像你對盧東!」

    「我沒走。」

    「你是沒走。因為你真正愛上她了,因為你害怕你的突然離去將給小冰沉重的打擊,因為你害怕她徹底倒下,更自私的是,你不想看到你的愛人被別的男人染指,你想讓夏冰在今後的某個時刻成為你的新娘。」

    「不可能。」

    「這又怎麼可能呢!癡心妄想、一相情願。我一針見血地告訴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躲得過初一又怎能躲過十五。於是,你下定決心離開海西,但你在離開之前又為她編了一隻又一隻的美夢。」

    「我沒有。」

    「鞦韆就是證據!這才是我不拆除鞦韆的唯一理由。你像呵護孩子似的精心打扮它,美麗的花朵、漂亮的花瓣,其實,它就是你編織的、光怪陸離的美夢的載體。當小冰的意志瀕臨崩潰時,你給她鼓勵;可惡的是,當她漸漸掙扎出來時,你故伎重演,表現出一副對任何事物不屑一顧的神態,搖晃著一隻似乎具有花崗岩毅志的腦袋。這種混亂的、缺乏邏輯的、古遠的、甚至是腐朽的思想曾經誤導了你的言行,貽誤了你的前途和事業,而現在你又用它來毒害小冰。」

    「小磊,你的說法毫無根據。」

    「你不會不知道證明夏冰已經是年輕的貪污犯的證據我趙磊就能信手拈來。這個世上還有你對得起的人嗎!陸老師,如果我說,我現在看到一棵就快枯死的大樹上掛著一隻漂亮的花籃,而花籃內恰恰是一朵含苞yu放的花朵,你不會不同意吧。」

    「我同意。」

    「你是怎麼回答我的:你說得不對、我沒有走、這不可能、我沒有、你的說法毫無根據。陸老師,你的思想雜亂無章,現在,你居然說:我同意。既然你同意,那麼,陸老師,我求你救救自己,救救小冰,我求你和小冰一起遠走高飛,我求你忘卻海西。我相信再高級別的人都是為他自己,可以肯定他絕不是為你陸曉凱,更不可能是為海西!我問你,這個高級別的人早到哪去了?五年前、八年前他隨隨便便的一個舉措,你今天會是這個樣子嗎,你陸老師的水平當海西市長不照樣一擲千金、風流瀟灑嗎。為什麼不早不晚現在來看你?你有分析嗎?有思考嗎?他的行為、他的目的能跳出導演設計的情節嗎?如果不能,那麼,所謂的會面只會玷污這裡的花木和東郊的空氣,此外,毫無意義。」

    「小磊,請原諒,」

    「陸老師,我鄭重告訴你,如果你繼續沉迷於無為的幻想之中,如果你不能迅速拯救自己和夏冰於水火之中,我趙磊不得不說一聲:陸老師,對不起了,我將不再認你這個同學;如果可能,我願主動自首,我還要充當證人,我要讓夏冰頭上漂蕩了二年的氣球徹底破裂,我還要讓夏冰女士看到命中注定要在獄中老死終生的陸曉凱。陸老師,不要怪我,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逼迫的,因為,我不忍心看到小冰繼續過非人的生活。沒辦法,陸老師。」

    「小磊,你是一名新時代的大學生,做事要穩重。」

    「什麼新時代,什麼大學生,我全是混的,全是混來的,所以我沒在海西讀大學。」

    「你不能亂說。」

    「你管了那麼多年,其實,你比誰都清楚,裝模作樣。」

    「好,小磊,你看,你就要成為新娘,千萬別激動,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想辦法。」

    「真沒想到這幢房子竟充斥著恐怖、陰謀、欺詐、悲傷,也許還有無窮的無奈,真是想不到。」

    「不,不。從明天開始,這裡一定陽光明媚、熱鬧非凡。小磊,只是這些花木一定讓趙教授難過傷心了。」

    「陸老師,我懷疑海西市公安局把你忘了。其實,我早就應該果斷地叫假花匠滾出去,是的,直到現在我也不願相信你就是陸曉凱,可我曾經堅信夏冰找到了愛情。這就是中國女人的悲哀。我,我,但願今天你不要上當受騙,但願今天是你人生旅途的關鍵轉折。陸老師,說到人生旅途我要補充一句,儘管小冰不可能出現在你的整個人生中,但她是你人生的主角,只要來了便能登場。這是不可迴避的事實。」

    不得不說,陸曉凱真想看一眼夏冰,儘管分別僅十多天,但這一次他的思戀特別強烈,他想毫不掩飾地、長久地看著她。趙磊說得完全正確,是自己親手為一隻ziyou自在的小烏套上了一條沉重的鐵鏈。這能怨我陸曉凱嗎!我怎麼知道相貌驚人、氣質非凡的夏冰同樣有驚人的毅力和業已成熟的思想!我怎麼知道夏冰語漫而不乏認真、現代又頗具古典、創新而存固執、簡約更富浪漫!我弄不明白夏冰怎麼就闖入了我的生活、我的思想!我又怎麼能明白當夏冰知道真實情況後義無反顧而且一如既往呢!

    當陸曉凱再一次睜眼看到世界時,他做的第一個決定是必須與夏冰一刀二斷,決不藕斷絲連——可歎的是類似的決定難以計數。

    用躁動不安來形容陸曉凱整個下午的心情極為恰當,當然,他時不時地到三樓,聚精會神觀察四周的情況,他早早地用畢晚餐,靜靜地坐在木樓梯前的籐椅上,當夜色完全吞沒大地時,他打開院門。約二十點,一輛深藍色小車進了院子,他上前開門。

    劉少島健步出了小車,他避開陸曉凱伸過的雙手站在車邊,他的表情既驚訝又自然、既嚴肅又親切、既迷惑又理解。

    谷小保探頭與陸曉凱打了照面就靜靜地坐在車內。

    陸曉凱將劉少島迎進客廳,請他在沙發上坐下,點了二支蠟燭,泡上二杯茶,十幾分鐘之後,他才結結巴巴地說:「你好,劉書記。」

    而劉少島卻站到了窗前,他看著屋外。「你知道我在想什麼,阿凱,我想起了十八世紀沙俄的古堡、農莊、田園、牧場、森林、服裝繁雜體態臃腫的女主人、蓄八字鬍紮著領結的貴族和他們訓練有素的僕人。可惜蠟燭太少。」看來劉少島心情不錯,他轉過身指了指蠟燭。「阿凱,這是為什麼?」

    「劉書記,沒辦法,停電。」

    劉少島微微地吹了吹玻璃杯,喝一口茶。「還好吧,阿凱。」

    「我很好。小保說,是瞿主任找我。」

    「她很長時間沒看到阿凱,她想阿凱呀。可惜,今晚她有事,我來了。」劉少島拿起杯子,yu喝未喝間卻突然盯著陸曉凱爽朗大笑。「精靈得很,你會不相信。劉少島畫蛇添足了。哈,哈,哈,哈。」

    「劉書記。我相信。」

    「現在是千年一遇的承平年代,國家、社會、人民都要利用時代給予的大好機遇發展、壯大自己。阿凱,這話,你相信嗎!」

    「我不信。如果我們現在確實處在承平年代的話,如果確實有承平年代一說的話,那必定是人民創造的,而決不是人民要抓住承平年代的發展機遇。**說人民創造歷史。劉書記,我們仍然生活在動亂年代,這是一種動亂向另一種動亂的延續,只是表現形式不同而已,雖然沒有逢火連天、戰火硝煙的場景,但是,人心是亂的。新毛病是沒有理想;老毛病是得過且過。中國歷史上真正的承平年代在盛唐。我個人有個觀點:三國時期,人們的思想和意識真正處在承平年代。」

    「阿凱,我今天不是來與你探討歷史問題的。我認為你已經具備duli作戰能力,不需要指點。就像好演員不需要導演而能自導自演。阿凱,一名工人遵章守紀工作到退休不一定能成為勞動模範,但勞模一定是遵章守紀的人。我沒想到,陸曉凱半途而廢。你不懂十年磨一箭的道理,缺乏信心的人終將一事無成。阿凱,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無門你偏去。阿凱,為什麼不肯聽我的?」

    陸曉凱無語。

    「聽我的,你的今天就不是這樣的。我懂歷史。」

    「今天和歷史不完全相同。」

    「難道蘇國慶、谷小保、梅建民不是你最好的佐證!不是對今天的陸曉凱的最大的嘲笑!」

    「我不在乎;而且,這決不是什麼嘲笑。」

    「強詞奪理。」

    「沒有蘇建華,何來蘇國慶、梅建民、谷小保?」

    劉少島拍案而起,頓時,二支蠟燭打翻在地。「陸曉凱,你想告訴我來龍去脈!你竟敢挑戰、蔑視中國**的權威!你,」

    「我沒這個意思。我覺得不自在,我只是想有所改變。」

    藉著窗外的月光,劉少島在茶几前渡步,但他的面部表情與他的動作顯然不協調,他侃侃地說:「改變?阿凱呀,阿凱,康有為濟世之才,公車上書舉世公認,有皇帝和大臣的鼎力支持,他挽救了清朝失敗的命運嗎!可你呢,劣跡斑斑,彫蟲小技,無,無,無樹少果,你想改變中國的進程!改變中國的現狀!冰凍三尺非一ri之寒,社會發展、歷史進程非人力能為。何況,何況,何,再說,你也不掂量掂量你的身份!」

    「身份!劉書記,我仍然是**黨員,因為我沒有接到黨組織的任何通知,而且,我正以黨員的身份時刻維護黨的權威和黨的形象。**是什麼?我認為是在民族危難的關鍵時刻一批由具有責任心、使命感、敢做敢為的國人組成的一個團體。思想上、覺悟上超越社會大眾,領先於社會意識,行動上與最廣大人民有魚水關係,利益上與大眾休戚與共。因為它的存在、因為它的宗旨、因為它的行動,中華民族的力量又一次凝聚,中國的國家地位有了提高。然而,在全民族的素質有一定提高的今天,在經濟、外交地位稍有提高的今天,在**成為中國最大的黨派和執政黨並執政了五十多年的今天,**的感召力已沒有它成立之初那樣強大;而今,我們在繼承和發揚黨的先進思想和優良傳統時卻深感未能魚水,未能與共,以至於要突出強調每個黨員入黨前就明白的、黨章中早已明確的內容,要積極開展『三個代表』、積極開展『保先』活動。劉書記,我不但積極擁護『三個代表』、『保先』,關鍵的是,我陸曉凱正在身體力行。」

    「陸曉凱,」劉少島在沙發上重新坐下並努力在黑暗中探尋陸曉凱的身影。「你以為這是海西電視台,是盧東會議室,你正以盧東常委的身份發言嗎!你以為你口口聲聲自覺維護黨的權威和形象,黨就會寬恕你,黨就會原諒你過去、現在和將來的罪行嗎!你不覺得你與王國基之間形成的默契正是yu蓋彌彰、反其道而行之嗎!告訴你,你想在政治上重新獲得一席之地的想法無異於天方夜譚!告訴你,你是**的敗家子,就是你這樣的人嚴重損害、玷污了黨的形象,降低了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導致我們今天要突出強調在黨的章程、報告、文件中早就明確的『三個代表』、要突出強調每一個黨員在入黨前早就明白的權利和義務、要進行在別人看來黨已經失去先進xing的『保先』活動。我真的不想說你陸曉凱名為漢相,實為漢賊,我可以想像你是如何厚顏無恥地逼迫蘇國慶為你歌功頌德。然而,事實就是如此。在我劉少島面前,你免談『三個代表』、免談『保先』,更免談中國**、免談中國人民。」

    「劉書記,我不在乎形式,我講究內容。」

    「你的全部形式就是臨陣脫逃,你的全部內容就是四個字:出爾反爾。」

    「劉書記,我不知你要說什麼,我從沒做過出爾反爾的事。」

    「我說的就是你正要做的事。」

    「劉書記,我建議你看一看世界外交史,看一看外交部的解密文件。條約、契約在什麼情況下才具有真正的約束力,在什麼情況下它又會自動失效,這個問題幾千年的歷史事實已經做出了明確的回答。國與國之間的條約不存在任何約束力;許多時候,條約不如聲明和公告,儘管聲明和公告往往含糊其詞、詞語晦澀、耐人尋味。劉書記,我想特別補充一點:處在生死存亡關頭,沒有條約、契約可言。」

    「阿凱,人生好比旅行,有人陪伴就會更加美好。可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想信如果有人從你身邊經過,那麼,他們絕對不會看你第二眼。阿凱,我知道你心中有理想,可物事人非了,現實一些,腳踏實地吧。」

    「劉書記,沒人看出我有理想。謝謝你。」

    「告訴你,我劉少島的工作就是看人們的眼神、動作,然後,賣給他們心中的理想。我還要告訴你,我看出的不僅是你現在的幻想,還有你過去甘避塵囂的清高,還有你息事寧人的心態。」

    「劉書記,這是我天生的性格。不僅是你,我相信有許多人都看出了這一點。劉書記,不知你是否看過**的照片,可我卻看出,他老人家聽到畝產超萬斤的好消息時,卻顯得憂心忡忡。」

    「你想聽真話?」

    「人人都想。」

    「阿凱,我的陸曉凱同志,那麼,讓我來告訴你。第一,真話是世界上最昂貴的商品,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第二,如果沒人上當、沒人受到傷害,那麼假話、真話毫無區別,說假話就不算欺騙行為。阿凱,自從中國有發電廠的那一天起,就沒人敢停別墅的電,此時此刻,我不但沒有受騙的感覺,而且我非常喜歡。請問,這又有什麼不好呢,蠟燭不是比電安全的多嗎!」

    「劉書記,我夢見一位無可挑剔的女孩長了一根尾巴,這非常可惜!你認為尾巴該不該割?」

    「怎麼,這又變成了夢?阿凱,你說呢?」

    「割。割了之後,可還清白之身。」

    「阿凱,割與不割,女孩都要生存發展,都要為人妻、為人母。興許割了更有利於將來,生下的孩子不再有尾巴;興許這尾巴是她體內毒氣的發洩點,割了之後毒氣自然攻向膽、肝和心臟。這要通過臨床試驗和長期耐心的觀察,要通過實踐的檢驗。現在,誰知道呢!阿凱,我劉少島學醫出生,但是,把脈行醫我不行反倒你治病救人;你陸曉凱師大畢業,然而,教書育人你無能反倒我門生成行。」

    「劉書記,我明白你的意思。」

    「阿凱,知道我為什麼叫你阿凱嗎?」

    「劉書記,看著我長大的老一輩都這樣叫。你是為什麼?」

    「我曾經是你父親的徒弟,而且是你父親眾多徒弟中第一個出工傷的。」

    「劉書記,」

    「阿凱,你是我培養的幹部中第一個出問題的人。難道歷史真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我真想問一聲:陸師傅,你以後的徒弟中還有出工傷的嗎?」

    「我知道,劉書記,我爸只有一個出事的徒弟。」

    「阿凱,你不要寬我心。為時已晚。據我所知,你家三代居住海西,吳語越曲漂漂亮亮。我問你,為什麼五年前、十年前你說不來這樣的話、唱不來這樣的曲!你在我劉少島面前說什麼我都不會往心裡去,這你看到了,我就像蔣介石待之於陳果夫、陳立夫那樣待你。但是,你對海西的其他領導就非得這樣直來直去嗎!你就不能圓滑些、迂迴些嗎!我不希望你兩面三刀、表裡不一、人面獸心,但是,當尊重處則尊重、當忍耐時則忍耐、當表演時則表演。我學的是俄語,我知道斯大林在世時,赫魯曉夫常常跳斯大林喜歡的舞蹈,可歷史偏偏給他一個掘墓人的角色;我也知道你是**不離口,難道你就非得要看到蘇聯專家全部撤走,然後中國人重新畫圖的事實重演!難道波音的尾翼、空客的翅膀不比運十的身子更漂亮!」

    「比喻不正確。劉書記,正因為這樣的人太多了,你才想到了我。我相信我判斷正確。」

    「阿凱,這句話如果你在以前說,那麼,我一定要嚴厲對付你;而現在,我算是重新認識你,我甚至敬佩你。」

    「劉書記,這些人多年來油裡煎、鍋裡滾,有的地方你不太看得懂,有時,他們不得不言行不一,有時,他們也只是演上一小段而已。但是,他們心中有一桿良心大秤、有一桿道德大秤。其實,他們和我一樣,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是永遠、是永恆,他們只不過比我多了一分自我保護意識而已,比我大度,他們能容忍某些現象,他們不屑於這一切。我說這話有充分理由,二年多來,我理解了朋友的真正內含。其實許多人對朋友的理解都是這樣的,他們想當然地認為只有這樣的人才夠朋友。但是,對朋友的認識,必須有我這樣經歷的人才能有感性到理性的昇華。」

    「阿凱,還有什麼事沒做,告訴我,這些天來,良心驅使我,我想幫你,我真心想幫你。」

    「劉書記,有二件事。一是重新點燃蠟燭,這事我肯定做得了;一是我想看看蘇建華,我想得到你的默許。」

    「阿凱,我只能幫你做一件。」劉少島點燃蠟燭。「此外,我要阻止你做另一件。阿凱,再過幾天,你就實足的四十四了,這意味著你看了四十四年海西,我請你陪我看看今日之海西。」

    「為什麼?這太危險。」

    「怎麼,難道我劉少島不上你心目中的這桿秤嗎!就這麼定了。相信我,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發號施令。」

    「好的,劉書記,謝謝你。」陸曉凱說著就要去吹蠟燭,但他被劉少島制止了。「劉書記,這是幢有上百年歷史、磚木結構的老房子。」

    「你放心,只要你我有一人存在,那麼,這幢老房子就肯定能抵擋狂風暴雨的襲擊,絕不會發生意外,一定巋然不動。」

    谷小保看到他倆同時上車,不但疑惑不解,而且怵驚不止。「劉書記?」

    「谷局長,看見門口的警車嗎?」

    「我一直在觀察。」

    「跟著它。我要緣阿凱的一個夢。」劉少島笑了笑說:「谷局長,通過今晚的談話,陸曉凱同志已經想通了,思想通了。放心跟上吧。」

    谷小保愣著,不肯動車。

    「阿凱,他是你朋友嗎?我看他想抗旨,這都因為你。」

    「走吧。」陸曉凱也莫名其妙,但他想了想補了一句。

    谷小保遲疑著慢慢地啟動車子,他不時回頭看劉少島。

    陸曉凱也傻了,他不知劉少島賣什麼關子,他強迫自己有所準備,但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出了院子,谷小保的車便被前後二輛警車夾住了。

    這時,劉少島拍了拍谷小保,「哈,哈,哈,哈,谷局長,還有什麼太多的想法嗎,算了,什麼也別想,來,抽支煙,這樣,你的車子就更穩了。」

    大約二十分種後,前邊的警車漸漸慢了下來。陸曉凱也覺得納悶,行人不多、道路寬闊、路燈明亮。突然,陸曉凱血液沸騰——人行道邊的一隻椅子上父母正挽著手望著他坐的這輛車,陸曉潔挽著陸岑依著長椅站在二位老人身後。微風中母親精神矍鑠,父親卻老態龍鍾。

    谷小保不知是激動還是慌亂,看到警車的尾燈,他突然停下車子。陸曉凱不偏不倚正對父母,但他張嘴呆視,不知所措。

    劉少島戳了戳陸曉凱的腰。「阿凱,打開窗子,代我向師傅、師母問好,祝兩位老人身體健康。」

    沒等陸曉凱反應過來,谷小保已經打開右側的兩隻窗子。「伯父、父母,你們好。阿凱看你們了。阿凱,快叫,快講話,真的,阿凱,真的。」谷小保催促著。

    「爸,媽,」陸曉凱愣愣地看著,慢慢低下了頭。

    「說話。」劉少島在陸曉凱身後催著。

    「爸,媽,多保重,岑兒,聽爺爺奶奶話,潔姐,多保重。」

    「真不會講話。」劉少島一把推開陸曉凱,將頭伸出車窗,大聲說:「師傅、師母,我不爭氣,沒管好阿凱,但是,你們的小阿凱沒給你們丟臉。放心。師傅、師母多保重。」然後,劉少島以自己在文革中被斗的方式一把將陸曉凱的頭揪出窗外。

    「爸,媽,多保重,我會來看你們的。」

    這時,陸岑掙脫陸曉潔跑到車邊抱著陸曉凱大哭起來。「爸,我不要讀書,我要跟你走,我要天天跟你在一起,爸,爸,我不要讀書,我要跟你在一起。」

    前邊的警車開始鳴笛。

    劉少島拉開陸曉凱,推開車門。「孩子,上來,這是真的,是你爸爸,來,祝爸爸好運。」

    大姑娘真的跳了進來,她擠在陸曉凱身邊,緊緊地抱著陸曉凱,她撕心裂肺的哭叫。「爸,這是為什麼,爸,不要走,爸,你再也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要你,爸,你不要離開爺爺奶奶三姑媽,爸,你不要走,下車,爸,我給你燒碗麵,爸,」

    陸曉潔強行把陸岑拉出車子。

    三輛車子原序而發。整個過程中陸大媽一言未發;陸師傅雖然嘴角動了動,但誰也沒聽到他說了什麼。

    陸曉凱不相信這是真的,他緊緊地捏著雙手看著前進的道路,他回想親人的身影,回想這不可想像的、一瞬間發生的人間悲劇。

    只有幾分鐘的時間,車隊又快速轉了回來,這一回谷小保將車子開到人行道邊,緊貼四位望穿秋水的親人,他用最慢的速度滑過了人世間最長的道路。

    母親靠在椅子上,嘴唇悉顫,微微招手,她像是與遠方的黑夜和黑夜中的星星說:孩子,一路走好,下輩子一定要聽媽的話,當老師,媽不會害你;陸岑猛跺雙腳揮動雙手,她像是要將淚水變成傾盆大雨阻止父親的離去;陸曉潔則舉起陸師傅的手高高地懸在空中,兩隻手久久地顫抖著。

    回到別墅後,陸曉凱怎麼也睡不著,他覺得父親、母親和潔姐蒼老了許多,滿腦子就是四位親人坐立的影子。到凌晨三時,他乾脆起床收拾東西,給趙磊打了個電話後便離開了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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