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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七 食之無味 文 / 志龍

    儘管焦音之因為王國基的關係簽了幾筆「飛來」的訂單,儘管他根據王國基和其它方面的情況,斷定自己的倒霉、下台與陸曉凱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對陸曉凱恨之入骨,但是,他焦音之是何等人物,他在沒有得到今後有說服力、拿得出手的有關王國基的說詞和證據之前絕不想採取任何行動。然而,王國基絕不這麼想,他認為按常理二者居其一,焦音之就應該有所動作,更何況他相信焦音之已經精神、物質雙豐收。可當他證實了焦音之的意圖後,他又真切地體會到「擁有時不珍惜」的感覺,他不得不緊繃著臉催促徐茵採取更為深入、有效的行動,同時,他答應彌補她精神上的損失。

    當然,徐茵並非等閒之輩。而且,她認為無論焦音之是何許人物,她對他的笑臉毫無興趣,她甚至對他因為某種驚奇而暴發出來的激動抑或是yinyin之心瞬間得到滿足感到噁心。儘管徐茵當之無愧地成為焦音之的精神皇帝,但她不甘心這樣的命運,她略施小計打聽到焦音之準備為龔嫣慶祝生日。於是,她先請小姐送進一隻大蛋糕,當焦音之和龔嫣正探頭納悶時,白嫩修長、得體灑脫的徐茵突然出現。可想而知,焦音之的怒態立即堆滿了整張臉盤,鏡片後徐茵已習慣了的、凶狠的目光直刺徐茵。此時,徐茵視而不見,她衝著龔嫣說:「龔高工,你看,又狠又壞,而且反覆無常,說變就變,你忍受得了?反正,我忍受不了。」

    龔嫣判二緩二,剛與丈夫離婚,孩子判給了丈夫,可謂夫離子散、竹籃打水一場空,因此,心情極為不適。前陣子,焦音之以ji為伴,對龔嫣忽冷忽熱;這陣子龔嫣在藍利打工、幫忙,情溫有所回升。這不,她借嬌滴滴的聲音——王國基對徐茵說:如果你從電話中聽得龔嫣的聲音,那麼,你產生一個非分的念頭不足為怪——得到了生日晚餐,沒想又被徐茵這只燙手的山芋攪亂了方寸。一個徐娘半老、無業遊民,一個少婦尤態、海西紅衣。龔嫣還有什麼辦法,她一聲不吭,茫然而視。

    「徐茵,蛋糕是你送的?」不知是現場沒一個女人看一眼焦音之的臉面,還是他的怒氣和凶狠剎不住徐茵的霸氣,抑或是他神態熬不了這麼長時間,總而言之,這時的焦音之就像幼兒園最聽話、最討阿姨喜歡的乖孩子正睜大眼睛望著準備發糖的漂亮的阿姨。

    「龔高,」徐茵拿出手絹遞給龔嫣。「鼻子上都是汗。」其實龔嫣長得並不難看,只是鼻子稍稍大了些。

    龔嫣用餐巾紙先印了印額頭,又擦了擦鼻子。「小徐,坐。」

    「龔高,生日快樂。」徐茵仍舊忽視焦音之的存在。她要給焦音之最大的打擊,她要讓焦音之得到一個信號,那就是只有圓滿完成任務,才能得到真正的徐茵;而在她自己看來,焦音之加快行動速度,就能縮短自己難以忍受的痛苦——其實,她的心理更像人們早年在路過衛生環境不良的廁所時,總是緊緊地捏著鼻子、自覺地加快行進速度以縮短被臭氣熏灼的時間一樣。

    「謝謝你。」儘管如此,龔嫣還是表現出應有的修養。

    「徐茵,坐,請坐。」焦音之蹦跳著——這是他的習慣動作,這時,人們以可想像得到他臉上的笑容像一朵奇葩,燦爛奪目——為徐茵挪椅子。「對不起,剛才,我太,徐茵,對不起。」

    「焦總,沒什麼。你對誰都是這個樣子,包括你父母、妻兒、部下,無論你愉快或者不愉快,無論你自然或者不自然,我已經習慣了,我能應付自如。我要敬龔大姐一杯酒,我們之間的事以後再說。」

    徐茵的突然出場搞得焦音之極為難堪。

    當然,焦音之為飄忽不定的美麗蝴蝶費盡了一番周折,精疲力竭後他終於捕捉了命中注定必須在自己窗前有一短暫停留的、帶刺的蝴蝶。這時的焦音之用徐茵的話說就像一位生活在赤道附近的土著人為了表現能力而不顧客觀規律硬要鑽進北極圈內的愛斯基摩人用透明的冰塊砌成的冰池中暢遊一番,其結果自然可想而知。儘管如此,焦音之還想繼續與王國基捉迷藏。他一邊積極組織,並通過徐茵讓王國基確信計劃正在實施中,一邊又計劃——他要學司馬懿,明知諸葛亮唱空城計,而我就是圍而不攻。他不無擔心,當諸葛孔明消失後,曹魏便將拿自己開刀——與王國基周旋,挖空心思要從王國基那兒得到最為關鍵的東西。他認為這無可厚非。然而,這一計劃被王國基識破。

    陸曉凱認為焦音之做官的唯一手段就是攪混水——糊塗的制度、規章、指標、過程、方式、面目,焦音之唯一目的就是讓一切均存在於混亂之中,然後渾水摸得大魚,因為他對混亂有特殊的敏銳——在一個陸、焦雙方均情緒不錯的環境中,焦對陸說:我就是搞不懂醫療衛生,政府的政策是給我一,而實際上我卻實實在在的交了一。你說,是國家的政策有問題呢,還是我焦音之的腦子有問題,我想,二種可能性均不存在。那麼,是不是國家的藥品都叫你陸曉凱吃完了,如果是,那陸曉凱一定是渾兮兮的,其實不然呀,我看到的陸曉凱卻精明得很,那麼,到底渾在哪兒呢;贊同這一觀點的人們對焦音之的言行分析之後,認定他應該去搞市場,因為,他精於股票,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頭頭是道、精明透徹,與股市評論相比則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焦音之並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市場與官場相比投資大、風險大、效益低,他執信權力和金錢是調度世間萬物的靈魂,而且,他堅信官場是比市場更大的市場。他常吐露骨之言——有幾次,他對海西人說:平調海西出任副市長意味著什麼?哪就是錢。如果說這些情況是焦音之所表現出來的人生之「標」的話,那麼,他的世界觀則與他的這一表徵完全相符,也就是說「標」「本」一致。正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也。

    當初,劉少島從焦音之的實際工作表現中看出一些問題,在掌握有關情況後,他利用自然切入點對焦音之講述了萬物歸一的辯證道理。對此,焦音之懷疑劉少島別有用心,他自然聽不進去。儘管焦音之在海西瘋狂、肆虐,但當結果與目標不相符時,他便將慾望未能滿足歸咎於二個方面:一是海西的排它xing——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具有代表性的恰恰是他分管的盧東;一是他始終未能建立一個高大的形象,就這一點,與其說是一個原因,倒不如說是一個從內在到外表幾乎都難以實現的目標。如果硬要再說點什麼的話,那就是他曾經眾目睽睽之下大發淫威:這是個惟才是舉的年代,然而,我從未發現海西對人才表示出尊重、敬佩和欣賞的目光,沒有!即便海西的三流角色也沒有!沒有幾個海西人心悅誠服地正眼看我一眼。正因為他從未在劉少島和王國基那裡獲得過欣賞的目光,他感到難以溝通,希望渺茫,甚至是莫名的壓抑,所以,他的思想接近於惟恐天下不亂。他壓根就沒想過,海西人看到他的一絲「才」的表現嗎!

    最初,焦音之不知如何對付陸曉凱,而且,他認為沒必要替王國基冒險打工。這時,他基於二個出發點:王國基那兒撈一把是一把;陸曉凱那兒難以把握勝率;後來,根據徐茵提供的——王國基深思熟慮後決定冒險,並對一段與陸曉凱的通話錄音進行了技術處理——錄音材料,他便將陸曉凱提升到罪魁禍首的地位;當他的生意圈中也流傳這一說法,當公司的一般管理人員用怪怪的眼光看他,儼然他焦音之是只蠢豬時,他頓覺顏面蕩盡、無地自容,這時,他決定一雪前恥,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通過老關係焦音之雇了一名身高馬大的槍手。在他的精心安排下,槍手通過香港抵達海西,他支付經費、提供相片。當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他將意圖明確告訴槍手:摸清情況,做好一切準備,但是,最後關頭必須依他的命令行事。令人不解的是,槍手出發後,焦音之又突然冒出個取笑王國基的念頭;不僅如此,他還想給王國基傳遞一個我焦音之絕不是惟命是從的下屬的感覺,他要表現出強悍的性格、不可一世的心態,他甚至想在王國基面前恢復自信。

    他敢想敢做,他逼迫王國基,他與王國基見了面,他在王國基面前突然對徐茵來了個極為淫猥的動作。一來,焦音之想解徐茵攪他混水之恨;二來,他要發洩自己在獲得徐茵的道路上被徐茵捉弄的不滿和憤恨;關鍵的是,他想刻意表現對王國基過去和現在的做法以及對王國基人格的嘲弄和蔑視。儘管焦音之當即得到徐茵一記重重的耳光,但是,當他捂著火辣辣的臉、歪著短小的身子、看到王國基從驚訝到憤怒再到強忍憤怒時,當他看到徐茵捲縮身子而她漂亮的臉龐扭曲、痙攣時,他得到了極大程度的滿足,他有了自信,他斷定被王國基和徐茵奴役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這時,王國基也明白了此次焦音之強行要求見面的真實意圖。他喝了一口水,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音之,我相信作為一名研究生,你一定讀過不少書,但遺憾的是你始終不明白簡單的道理;而我也讀過許多書,遺憾的是我不相信書中所說的一些事情,我總認為,那不可能、光怪陸離,但是現在,我總算看到了。我理解你,我理解你特有的性格中夢寐以求的特殊自信,我知道,你焦音之是一名形體端正的殘疾人。

    儘管你長了一張孩子般可愛的臉譜,可你的腦中卻始終幻想一個繽紛多彩的成人世界,在你想像的世界中,人們必須奉丑為寶,必須對醜惡的一切趨之若鶩;而在現實生活中,你總是癡人做夢,總是希望所有的一切對你唯唯諾諾、俯首稱臣。譬如說,你始終想扮演一名高大的、全身掛滿了刀槍的、兇惡的皮條客的角色,這時,你的最高目標就是掌握妓女、嫖客的心理,控制他們的言行,並根據你的喜怒哀樂對他們進行你想像中的匹配;當你順利完成這項工作之後,你就想像著嫖客得到的滿足,想像著妓女得到的實惠,想像著嫖客、妓女應該如何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對不起,我實在不願這麼說,但我找不出更恰當的比方。當你發現現實並非如此時,你就認為人們不尊重你、海西與你過意不去,你心理殘疾的最大表露便是反覆無常。本來我應該沒什麼可說的了,但是現在,我發現你萌發了污辱女性人格和尊嚴的想法,我肯定這是你怪僻的自信和凶狠的目光的基礎和源泉。音之,你完全錯了!你必須記住,無論你職務多高,知識多深,權力多大,目光多麼犀利,口氣多麼強硬,手段多麼高明,動作多麼,」王國基突然掖住了,這會兒他真的找不出合適的詞語,「總而言之,你在陸曉凱面前,你在盧東人、海西人面前永遠短小,不,正確地說是渺小、微不足道。如果你醜惡的靈魂不能得到有效的洗滌,如果你不準備立即收回你一臉毫無底氣的自信,如果你不能立即對你的自身形象做出巨大的反省,那麼,毫無疑問,你必須為此付出高昂的代價。現在,你要做的是立即向徐茵女士表示誠摯的歉意,」王國基看了看仍然沉緬於氣憤和驚訝之中的徐茵和毫無悔改之意的焦音之,最後說:「告訴你,該給的,我全給了。我相信恢復自信的機會掌握在你手中。我還有事,請回。」

    「王市長,如果說我們曾經有一個無形的聯盟,那麼,你對這個聯盟有何評價?」焦音之捲縮在沙發中,一副自信的表現。

    王國基脫口面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其實,無需你加盟,我有足夠的力量,因為我代表正義,當然,我非常願意你一同分享我的榮譽。」

    「謝謝幫教,請你放心。」

    「音之,千萬不要低估一切,要記住失敗的教訓。」

    焦音之心中跌宕起伏。他狠狠地罵王國基:可惜!可惜個屁;榮譽!我才不希罕你的榮譽。一對狗男女想看老子的笑話!「王市長,死亡是人類不可避免的,但不久之後,你我將看到的陸曉凱的死亡是可以避免的;失敗是人類努力避免的,我焦音之的昨天,只是我人生的一個失誤,雖然是個案,但卻不可避免,而且,具在相當的普遍xing,就個人而言,不足為怪。誰都不能說,能避免失誤,而且,這種失誤不是某些人幸災樂禍的理由。二十年後,大腦中植入芯片的人將控制整個地球,他們受程序控制,不用學習便能掌握先進知識、科技和文化。那時,失誤或者說失敗必將變得難能可貴,令世人羨慕;到那時,市長不過是一台程序相對較多的機器,王市長,難道不是這們的嗎!反正我堅信不移。」焦音之略微彎腰,一個怪笑之後離開了。

    而王國基卻突然感悟了什麼,他悲傷著。

    「怎麼啦,王市長,」徐茵莫名其妙。

    「他完了!」

    「完了?王市長,為什麼?」

    王國基突然兀坐在沙發上。「不僅僅是他,我也完了。」

    「王市長,你怎麼,為什麼?」

    「茵子,上帝在叫人覆滅之前,一定先讓他瘋狂。」王國基站了起來,轉了半天,突然猛烈地敲著辦公桌。「陸曉凱如此,焦音之緊跟其後,我,我,我也跑不脫。」

    此時的徐茵卻感到無比委屈,她撲倒在王國基懷中失聲慟哭。「都是陸曉凱惹出來的事。」

    「我再也不想管什麼陸曉凱了。我,我,」王國基還沒說完臉部便劇烈抽痙,他倒在沙發上,「茵子,我的藥,快,快,」

    「王市長,你又怎麼了?」

    王國基吃了藥之後,臉色稍稍好了些。「這段時間血壓偏高,老問題,但是,血糖也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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