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回 白蛇疫牙(下) 文 / 驚寂
我盯著像個癔病患者一樣杵在原地,聲淚俱下地描述自己牢獄生涯的海茵茨,奇怪他怎麼這麼多廢話,過去的他從來沒有在對敵中表演獨角戲的習慣。於是格外提防他會突然衝上來,可是我警惕了老半天,他還在那裡聲情並茂的憶苦思痛,便讓我懷疑起他如果不是被剛才的電拳殛傷了大腦,便是被腐之指輪的魔力扭曲了他的部分人格。
於是我忍不住瞄了艾爾德一眼,想乘此良機和他聯手滅了這條白蛇,卻見艾爾德滿頭是汗,正全神貫注的和侵入體內的病毒做抗爭。他剛才中途停手施法救我,原本被其壓制在劍傷附近的病毒乘機擴散,細小的傷口現在已經潰爛成兩個血洞。
白蛇的疫牙之劍,陰毒威能較之當年絲毫不減,我居然遲鈍到現在才記起來。慌忙伸手在剛才被劍尖觸及的地方一摸,血淋淋地沾了一手腐皮,卻不覺得疼痛,才發現胸口已經完全麻木,可笑我還一直當作是電殛造成的麻痺。
眼見我識破機關,白蛇也停止了裝瘋,一彈身滑到我的右側,熱疫與寒毒兩柄疫牙之劍交錯揮動,像剪刀一樣朝我脖頸絞來。我勉強滑步避過,雙腿卻是虛弱乏力,一個站立不穩,差一點倒在艾爾德身上。饒是我盡可能地扭動身體讓自己倒在離他遠一些的地方,不受控制的右手還是打在了他的腿上,就見艾爾德全身一顫,發出一聲慘叫,雙腿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傷口開始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潰爛,很快就露出了兩塊圓圓的髕骨,白滑光潔彷彿上好的美玉,可是一眨眼就連這美玉上面也出現了黑漆漆的瑕斑,還不斷地擴大。
目睹此景我還來不及自責,便又一次被疫牙之劍逼得一個懶驢打滾逃開,白蛇卻不著急追來,也不理會被病毒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艾爾德,一雙青瞳只盯著我,鼻孔興奮地抽動,不時飢渴地伸出舌頭舔舐嘴唇,每當這時便會露出一口沾著血絲的白牙,無言地向我傳達出他的威脅、殘忍和快意。
眼看他一步步的逼近,半躺在地上的我下意識地挪動身體向後退去,雖然很快我就克制了這種示弱的行為,心中還是感到一股無法忍受的羞忿。正當我想盡全力跳起來的時候,頂上冷風掠響,我連忙一側頭,卡嚓一聲一柄大劍砍進肩頭,幾乎把我的一條手臂都剁了下來。
又是打哪兒蹦出來的敵人?
沒等我回頭看清偷襲者的長相,勃然變色的海茵茨已經一劍將他掃飛。當那人掙扎著從地上抬起上半身時,我能看見的只是一張正在滴滴嗒嗒融化的臉。不過好在他身上的衣服沒有被劍風撕碎,那是一套蓋亞帝**的士官制服,我這才恍然憶起自己是身處敵控區,又吼又叫還和人打得震天響,蓋亞軍不過來查看才是奇怪。
這時那名倒霉的士官已經發現自己臉上的異變,爆出了一通撕心裂肺的嚎叫,從後面趕上來想要攙扶他的同僚在看見他的臉後嚇連連後退,只差沒把手也拿來當腿用,其他士兵也一臉驚怖地停止了前進。
「他是屬於我的,除了我以外誰也別想從他身上拔走一根汗毛。」海茵茨警告帝國兵時露出的表情和聲音讓我聯想到嘶嘶吐信的毒蛇:「你們這群傢伙去那邊的廢物身上發洩自己的嗜血慾望吧。」
他說完這席話後,那名不幸士官的慘叫聲已經完全消失了,地面上只剩下一灘還在鼓泡的黏稠血漿和一具浸泡在血漿中的森白骷髏。其他的帝國兵帶著憎惡和畏縮的眼神戒慎戒懼地繞過這些東西,殺氣騰騰地向艾爾德衝去。
我的心一下懸了起來,可是白蛇並沒有給我更多的時間去為艾爾德擔心。他嫌惡地看了一眼正試圖用長矛把艾爾德叉起來的帝國兵,轉頭對我說:「這些兩腳的工蟻實在太喧鬧了,一位偉大帝皇在最後的時刻來臨時身邊不應該只有這種低級的觀眾,讓我們來換個地方吧。」他說著收起了右手的疫牙之劍,用空出的手指轉動著套在左手中指上的一個奇形戒指,戒指上最大的那顆貓眼石在他手指的撫摩下散發出一種**的幽光。白蛇拿它對準我,再開口時聲音中帶著一種期待和興奮的顫抖:「來吧,我的陛下。在我找到合適的觀眾和適合做您葬身之所的地方之前,請您也進去這裡面歇著吧。」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目光從他身邊穿過落在艾爾德身上。因為他的反抗對普通人來說依然有力,那些帝國兵紛紛站得遠遠地對他投出長矛。其中一枝穿過防線刺進他的腹部,這讓他手上的動作出現了短暫的遲滯,立刻就有更多的長矛穿透他的手臂、肩膀和胸膛,把他牢牢釘在地面上。
「不!」我猛吸一口涼氣。白蛇因為我對他的忽視憤怒起來,上前一步抓住我的頭髮,把戒指用力地壓在我兩眼之間轉動,喝令道:「看著我!」
我沒理會他,事實上我那條幾乎被砍斷的手中正扣著一張已經注入能量的瞬移魔卡,只要我默念出關鍵詞,它便會帶我脫出白蛇的毒口。可是我還在猶豫——我不想做一個拋下同伴獨自逃生的懦夫,可是現在看起來卻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讓我帶他一起脫離。本能一個勁地催促我發動魔卡逃生,可是心底湧起一股比求生更強烈的力量鎖住了我的舌頭與意念,不讓我吐出那串可以打開通往生路的大門的音節。
艾爾德還沒有拿出他的真實力量。四十天的合作下來,我知道他這些年來為了給人化之法積蓄善的力量而一直壓抑自己的血之本能,以及伴隨本能而生的強大力量。只要他願意釋放那力量,雖然我不敢說可以打倒白蛇,但至少可以創造一個讓雙方會合的機會,然後我就可以用魔卡帶他一起脫離險境。
可是艾爾德看待那些傷害他的帝國兵的眼神非常平靜,不帶一絲憤怒,他似乎準備就這樣束手就擒。
為什麼?我在心裡大聲地詰問,完全無法理解他為什麼寧願當俘虜也不釋放自己的力量。他難道打算看著我死在白蛇手上嗎?或者,他知道我有辦法一個人離開,所以不肯破戒?
當我想到後一點時,那條只乘一點皮肉與肩膀相連的手臂神奇地抬了起來,將手中的魔卡向艾爾德擲去,我聽見自己從朐口爆發出一聲大吼:「要走一起走!」
吼過之後,我自己都呆住了,周圍的時間霎時全部凝固。
我這是在幹嘛呢?我為什麼要把魔卡扔給他?這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全交在他手上了嗎?如果他仍堅持不肯破戒,他一定不會死,我卻是死定了啊!我這麼把命豁出去,是想圖個啥呀?
當所有這些問題摻雜著困惑、後悔和一點點的輕鬆情緒一古腦衝進腦殼時,我也看清了艾爾德銘印在這一凝固時段上的表情——那是一個充滿驚訝和無措的表情,顯示出他原本平靜平衡的心境已經被這個他和我都意想不到的舉動給徹底打破,他需要馬上做出選擇!
是為了維護自己道行眼看著搭檔死去,還是為了保護同伴不惜折損道行。
他會怎麼選擇?我輕聲地問自己,就在這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瘋狂的舉動。
四十天的並肩合作讓我喜歡上了這個有些拘謹和憂鬱的吸血鬼,和他的相處讓我回憶起當年與白翼諸人在一起的日子。艾爾德身上沒有白翼諸人那份令人酩酊的狂氣,比起總是搏擊長空,裂風而翔的白翼,他更像一隻與瑟瑟秋風共鳴的孤雁。和白翼諸人呆在一起讓我感覺ziyou,和他呆在一起則是自在,那是源自同病相憐的共鳴。
簡單點說,我在心底已經把他視作朋友。可是艾爾德會有和我同樣的感覺和想法嗎?我想要知道,所以我對自己的生命放手,以此來確定他的心意。
這是我有生以來做過的最直接也是最危險的賭博。
沒辦法,我實在太寂寞了。回到這個世界之後,我始終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失去愛情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孤單。是的,沙蒂婭與冬妮婭她們很關心我。可是沙蒂婭給予我的是一份我無法回應的感情,它越是溫馨,越是讓我感覺心頭沉重。冬妮婭雖然一直在向我伸出友誼之手,可是我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愧疚,不敢大方地握住它,輕捏著指尖都讓我覺得惶恐不安,又如何能放鬆心情。
所以我才想要借這個機會掃除籠罩在心頭的陰霾,或者,乾脆地下地獄去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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