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五章 宣和五年的春天(一) 文 / 恍然大迷瞪
宋宣和五年二月乙酉朔,以李邦彥為尚書左丞,翰林學士趙野為尚書右丞。丙戌,宋使趙良嗣抵遼故上京,求西京之地,金帝詔曰:「諸州部族歸附日淺,民心未寧。今農事將興,不可輕轉狩牧之兵,動擾人民,以廢農業,且待來日再議。」丁亥,河北河東燕山府路宣撫使、知燕山府王安中至燕地,同知燕山府江烈、郭藥師從。
從繁華似錦的東京汴梁來到北地燕京,江烈再有心裡準備,也忍不住對燕山府城生出了些侷促、簡陋的感覺。說起來現在的燕山府城,也就是遼故南京之地,城牆南北長六里,東西寬五里,還不到東京城的八分之一,不過這在北地卻是一座大城了。
淡去起初的不適應,看著街道上往來的人群,江烈心中升起一陣笑意。近十二萬人口啊,總算是保住了。燕山府下轄十一縣還擁有十萬餘戶,六十多萬人,只要有人,那就有了發展的基礎。
何灌雖然是燕山府路軍方的最高指揮官,但王安中卻是燕山府路軍事最高首長,也是何灌的頂頭上司,何灌自然要出城相迎。府邸都是現成的,原來大遼的南京道府邸就當作王安中的宣撫司衙門行在,析津府府邸就是燕山府衙門,同時也是燕山府路安撫司衙門,給江烈辦公居住用。郭藥師主要還是軍職,是以並不和江烈住在一起,而是把耶律大石的西南路都統衙門改成了自己的行轅。
宣撫司衙門內堂擺上一頓接風酒席,燕山府路軍政高官悉數前來。酒席宴上,江烈結識了特意從平州趕來的張覺和楊可世。江烈對張覺的第一印象就是豪爽,一個遼國進士出身的人,身上竟也帶著滿滿的北地男兒風範,和江烈碰杯飲酒,當真有江湖豪傑氣魄。對楊可世的感覺有些怪異,此人倒像是一個軍人與政客的混合體,在宋朝這種頗為忌諱軍人議政的時代,楊可世還能坐這麼高的位置,還真是有些另類。
坐上諸人,以何灌年紀最長,正逢花甲之歲。王安中次之,幾近天命。其他諸人全是三十八歲以下的年青人,這也是江烈和太子在京師的運作之功。北地新開,又是邊境險地,有點背景的基本都不願意來,這下反倒給江烈和太子提供了方便,暗裡和王黨、蔡黨達成協議,弄來的都是頗有些發展潛力的年青人。
何灌是武將,身體好的給二十多歲的棒小伙子似的,王安中卻架不住這幫年青人的輪番敬酒,一圈下來就差不多了,又應承了一會兒,趕緊下了逐客令,言說明日辰時宣撫司衙門開會,討論制定燕山府路今後的軍政戰略,以及分配工作。
和一眾同僚一一道別,江烈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哥哥們早已等在了內堂之中。
這個摸一下腦袋,那個捶一下胸膛,恨不得把這麼多年的思念一股腦的都傾瀉到對江烈的蹂躪之中。江烈眼含淚花滿面笑意的嚷道:「幹嗎,幹嗎呢?我如今也是朝廷大員,可不是泥捏的人兒,哪有這般揉搓法的?」結果更是招來一通更加猛烈的摧殘。
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已轉任燕山府提轄兵甲盜賊公事的岳飛,笑呵呵的對江烈問道:「怎麼樣,郭藥師此人如何?」
江烈嘿嘿一笑道:「豪傑之士,非大奸大惡之徒,亦非大忠大義之士,不過亂世中一堅韌求存之人罷了。若收其心,可大用。而收其心亦不難,慰其求存之心即可,然此道不堅,需慎防之。」
岳飛點頭微笑道:「小烈評人還是一針見血,所見與吾相同。先不談這個了,說說下一步如何打算吧,你來了,我等兄弟皆聽你指揮就是。」
「老大,你這不是寒顫小弟嗎?」
岳飛虛踢了江烈一腳,笑道:「扯淡!誰讓你是文官,品階又是最高的,我們當然聽你的。往日裡還不是被你在書信中遙控指揮,如今近在身側,你倒給我扮起來了,可是要找打?」
「停,停!小弟說還不行嗎?政事方面,小弟自去擔待,就不勞哥哥們費心了。軍務方面,兄長既然拿下了這個提轄兵甲,那自是方便我等行事,我的打算是……」
……
民以食為天,國以農為本,春耕自然是大宋朝所有政務中的一件大事。特別是燕地乃新開,由於戰亂,往歲農事多廢,許多田地都撂了荒,老百姓家中只剩下了一些活命的口糧。對於新到任的執政官們來說,若要穩定燕地,首先就要解決百姓肚子的問題。
王安中倒是深得趙佶提綱挈領的真傳,言說要掌控兩河、燕山府路大局,至於燕山府的具體政務,全都委任江烈和郭藥師。做了甩手掌櫃之後,王安中在燕山府待了兩天,便急不可耐的帶著一應親隨遍覽北地風光,吟詩寫文,風花雪月去了,當真是浪漫的可以。
江烈對王安中的此等做派卻是求之不得,剛好可以放手去幹。離今年的開犁禮還有五天,江烈就把燕山府下轄的析津、潞縣、香河、漷陰、玉河、宛平、昌平、良鄉、安次、固安、永清等十一縣的縣級官員以及諸縣的鄉紳、農戶牧民代表請到了燕山府城。其實到了宋代,這試犁儀式已經基本上演變成了一種祭祀祈福的活動,因為在中原北方漢人統治區,冬小麥的大範圍推廣,使得春播作物的種植面積已經大大縮小,只是像如今燕地這般,因為各種原因誤了農時的,才會在傳統的春耕時節大批補種作物。
大遼至太祖耶律阿保機立國以來,便推行漢化,以農牧並舉,不但對漢人耕農多與扶助,更大力教導督促契丹、奚等傳統遊牧部族轉務農桑之術,這其中猶以靠近宋地的南京道為重。是以,經過兩百餘年的不斷發展,遼故南京道的遼民,不論番漢,大部已轉為習農桑為主業,而且燕地本來就是漢人傳統聚集地,本身就是漢人佔多數,所以至今日,燕地的遊牧者已不及三成。
江烈這次為準備開犁禮請來地方官員和名士鄉紳,那是題中應有之意,但還請了農戶牧民代表來,可就讓人看不懂了,而且這些農牧代表還佔到了到會人群中的多數。
鄉紳和官員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用著或詫異或好奇,更或者是鄙夷的眼神看著那些鄉農牧民,心裡則盤算著那位盛名天下的年輕父母官,是不是好相處。而那些鄉農牧民卻更是侷促不安,雖然人數眾多,卻是心驚膽顫的分作農人和牧民兩撥,縮成了兩團聚在角落裡,渾不敢大聲出氣。其實他們根本不想來,只不過府台衙門的應召公文直接下達到家中,那些上門的兵丁表面上笑容滿面,客客氣氣,但個個身上都透著一股子凜冽之氣,哪裡是他們這些個平頭老百姓吃的消的,半個不字都沒敢說出口。
就在大伙各懷心思焦急等待的時候,大廳側門的衙役突然高聲唱到:「燕山府同知江大人到--」
江烈信步走入大廳,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官員和鄉紳們趕緊恭謹站好,揖禮宣號參見,而那些鄉農和牧民則一陣驚慌,忙了一通,十個倒跪下去了七個,後面三個本學著那些官員打揖,見到自己這邊有人跪下了,也趕緊跟著跪下。
江烈也顧不得先和那些官員鄉紳們打招呼了,趕緊走到鄉農和牧民當眾,一把拖住人群中最年長的漢人老漢高石頭,笑著說道:「使不得,使不得。鄉親們都快起來吧。見別的官我管不著,但見我這烈娃子,各位鄉親可不必多禮。高老丈,前日裡我還在你家討水喝,這麼快就不認識烈娃子了?」
高石頭猛擠了擠眼,看清楚當日上門討水閒聊半日的那個小後生真的就是眼前的江大人,嚇的連連告罪,雙腿一軟又要跪下。江烈連忙把他拖住,笑嘻嘻的把他扶到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了,見到高石頭只戰戰兢兢的坐了個屁股尖,又費了些力氣才讓高石頭把屁股坐穩了。
江烈這才扶著高石頭坐的太師椅的靠背大聲對鄉農牧民們打招呼。「各位鄉親父老都別站著了,趕緊坐吧。這些太師椅可是費了烈娃子不少心思,專門給你們準備的,來來,都趕緊坐下吧。噢,各位大人,各位先生、鄉佬也都坐吧,不必多禮。嗨,我說各位鄉親們是真不認識烈娃子了,還是給我這裝相呢?來,跌哥老爹,白大叔,兀突室大哥,你們三個帶個頭,領著大夥一並坐了。」
好不容易才把眾人的屁股都給歸置到椅子上,江烈自己也搬了把椅子,不去坐上首,就坐到人群當中。見到那些鄉農們還沒反應過來,笑著對那個契丹老漢問道:「跌哥老爹,你家的牛還拉稀不?」
「坐下說,坐下說,就如當初在老爹你家牛舍間一般模樣就好。」江烈微笑著按住欲起身的跌哥老爹,讓他坐好了說話。
「回大老爺,老漢照你給的方子給病牛餵了些滷水,這幾日那牛拉稀還真就慢慢停了。老漢多謝大老爺。」
江烈大笑著指著跌哥說道「老爹你可真是不爽利,一點北地漢子的氣魄都沒有。我喚你老爹,你卻喚我大老爺,這不是全亂了套嗎?只管喚我烈娃子便可。不過你這亂叫一氣,可得受罰,待會入了酒席,必須多罰兩盞。」
人們起初聽到要罰,心都懸了起來,最後聽到是罰酒,立即跟著笑了起來,拘謹也隨著笑聲去了不少。江烈又一一和見過面的鄉民們打招呼,幽默親切的話語很快便把鄉民的緊張掃的一乾二淨,調侃兀突室莫被燕山府裡的漂亮女人勾了魂,回到家中小心大嫂的鞭子,更是引的眾人一團哄笑,心裡的距離也和江烈拉近了不少。
江烈把鄉民們搞定,又起身一一和鄉紳名士們見禮,這些人都在城縣鄉里頗有名望,江烈自然不能冷落了他們。最後又對著那些陪了半天小心的官員們深施一禮道:「各位大人,烈今日有些怠慢,請各位大人勿怪。如今正是咱這燕地百廢待興之時,又逢這春耕大事,是以烈不得不慎重,要把燕地各階層的父老鄉親都請來,咱們共同謀劃一下,也好把這發展大計弄的完善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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