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中流砥柱(七) 文 / 恍然大迷瞪
白天打仗,夜晚和談。當日傍晚,金使果然來了。來的還是那個吳孝民,一樣的金錢鼠尾,一樣的趾高氣昂,不可一世,開出的受降撤兵條件卻和上次有所不同。
沒能見到趙桓,當著宋朝的首席談判代表秦檜,噹噹把條件報上,直把秦檜驚的目瞪口呆。原來的五條不但沒少,又新加了兩條。一,著宋朝收羅三千美女獻給金兵,做勞軍賠禮之用,並且特別指明,這三千美女中需要有汴梁花魁李師師。二,為續宋金之好,宋朝皇室需選三位公主同金室聯姻,這三位公主中必須要有茂德帝姬。
金使新的撤軍條件報至宮中,不多久便有了口昭傳於秦檜。「告訴那個吳孝民,讓他最好不要被我軍抓到,朕架好了鼎鑊,準備效古法,行烹人之事。」
吳孝民毫不畏懼,大笑過後,用了漢臣主父堰的名句回應,「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吳孝民大義凜然的引了一句狠話後,宣告此次談判破裂,揮揮袍袖瀟灑的走了。大宋宮禁之中,內侍邵成章卻在盡著自己的職責,規勸皇帝謹言慎行。
「官家,國事非奴婢能言,然官家以此意氣之語對一使臣,實礙帝王風範,請官家戒之。」
趙桓卻是半點盛怒的模樣都沒有,聽到邵成章的勸解,放下手中的御筆,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九百(邵成章字)所言甚是,朕記下了。金人攻城受挫,所提條件不減反增,其用心不過爾爾,京師之內又要一番熱鬧了。呵呵,朕也餓了,先吃飯,邊吃邊談。」
「官家,帝王該有帝王之言行。請陛下用膳。」
「呵呵,用膳,吃法,只是換個說法而已,吃到嘴裡的還不是一樣。用小燦的話說,這就是形式主義。朕的威嚴不靠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領著軍民打跑了金賊,比什麼都強。朕說吃飯就是吃飯,像平民百姓一般無二,來,陪朕一起吃。」
邵成章好懸沒嚇死,趕緊伏地請罪,手中的筷子也掉到了地上。趙桓笑著搖搖頭,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看把你嚇的,你都敢在我之前,把這些飯菜都嘗上一遍,叫你陪我一起吃還害怕什麼?看看,四菜一燙,朕一個人哪裡吃得完,還是咱們二人一起吃,不要浪費了。嗨,好好的,你又哭什麼?」
「奴婢失態了,請官家恕罪。奴婢是想起了蔡太師勸上皇用玉之事,再觀陛下竟如此儉樸克己,實是忍不住心中惆悵。」
趙桓知道邵成章說的是什麼,這件事發生的時候,趙桓還是嬰兒,但這件事可是影響不小,一直被人說起,是以趙桓也知道。當年趙佶登位不久,還是很勤政樸素的,等礙事的太后掛掉,趙佶那顆驛動的心就跳了起來。一日擺宴,拿了些玉質的酒杯出來,對著赴宴的大臣們扭捏的說:「欲用此,恐人以為太華。」接著,當時的宰相蔡京就進言道:「臣昔使契丹,見玉盤琖,皆石晉時物,持以誇臣,謂南朝無此。今用之上壽,於禮無嫌。」趙佶又曰:「先帝作一小台才數尺,上封者甚眾,朕甚畏其言。此器已就久矣,倘人言復興,久當莫辨。」京曰:「事苟當於理,多言不足畏也。陛下當享天下之奉,區區玉器,何足計哉!」
人多言趙佶之所以走上奢華路線,都是賴蔡京一力奉迎慫恿之故,可作為親生兒子的趙桓卻是知道,這完全是自己老爹的本性,蔡京不過因緣際會,替他老爹頂雷,以換取當國的權力而已。
知道歸知道,兒子卻不能說老子,連蔡京都不能說,邵成章雖然是趙桓兒時起就跟隨在身邊,為人也忠心耿直,但畢竟是個宦官,趙桓不能因他一言而當面評價朝臣,這不但是祖制,更是趙桓極力避免的。登基這些天來,趙桓並沒有任用一個潛邸的宦官出任外官,而且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宦官外用的成例給禁止掉。
「果然是少不經事,任性之人,當不堪大事。繼續對汴梁施加壓力,不用多時,趙桓小兒必自潰。」聽完吳孝民的匯報,完顏宗翰給趙桓下了這樣的評語。
第二日,金使再來,增加所求的消息就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的街知巷聞,百姓們在為官家的回復擊節叫好的同時,東京街頭卻也響起了一股股不同聲音。終於,「紅顏禍水」這四個詞出現在京師的報紙上,街頭巷議立即匯成了一股殺人的口水洪流。
起初是無情的謾罵,惡毒的編排,很快就開始有人打上門去,當面直斥,再有就是投擲雞蛋、破鞋之類。妲己再世,褒姒重生,文人士大夫們高唱爛的不能再爛的老調,要把一個女人推出來,承擔所有的罪過。當時的君上,今日的太上皇,已然是在南下鎮江的路上揮灑著聖明。
正月十二,大宋名儒沐陽公崔景去世頭七日,燕山府衙白帆高懸,靈堂內一片淒色。崔景和江泰的靈位擺在正中,江烈身批重孝,以至親之禮跪靈。旁邊是師姐鐵心蘭,身批孝衣,已是無淚聲息,幾次悲痛暈厥,她卻堅持不肯去休息,定要為恩師守靈。除了他們兩個,守靈的還有七個也在燕山府城任職的洹水書院的師兄弟。往後一排,是江家老少,以子侄禮為江泰守靈,最後是江烈的一幫學生。
二十歲的江烈,靜靜的跪在堂前,身板挺的筆直,向每一個來拜祭的賓客回禮,眼中沒有一滴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江烈已是悲到極致,此時的情形猶如當年為父親守靈一樣。不同的是,靈前擺的不是果品,而是江烈的那把寶刀。
江府的新任管家江平,跪行到江烈身邊,小聲的說道:「大郎,快入子時了。」
按照習俗,一般都認為,死者魂魄會於「頭七」返家,家人應於魂魄回來前,為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之後便須迴避,如果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掛,便影響他投胎再世為人。
江烈點點頭,扯下頭上的白布,咬破手指就著白布寫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把寫好的血詩《正氣歌》擺放到靈位之前,江烈一把拿起寶刀沉聲說道:「上飯,去孝衣。」靈堂之內立時哭聲一片。
正月十五,本該是上元佳節喜慶之日,燕山府城卻是籠罩在一片緊張肅穆之中,燕山府城城防總指揮郭藥師昨日城頭指揮之時,不慎中箭負傷,送入戰地醫院急救,及至今日,官府還沒有給出確切的消息,謠言已經傳了起來,郭大帥只怕已是不治。
江烈孤零零一個人端坐在府衙大堂之上,左手握著他那把寶刀,看著來人,冷冷的問道:「你不去指揮部隊守城,來我這裡作甚?」
「江帥是明白人,何必明知故問?但請江帥給部隊下令,向金軍投降。」
「為何要投降,難道你看不出金軍已是強弩之末,戰敗只在頃刻之間嗎?」
「正因為如此,某才要博這潑天大功。錦上添花哪比得雪中送炭。」
「你覺得本帥會下這個命令嗎?即使下了,燕軍將士會聽命嗎?」
「江帥問的有理,某也做好了打算。引了金軍入城,再拿了江帥的人頭去招降。即便無用,部隊群龍無首,又不備金兵突然入城,也是無回天之力了。」
江烈淡淡一笑,說道:「乙室大人當真是好算計,機會把握的很準啊。醫臣(郭藥師字)兄現在傷重不醒,繼業(趙良嗣字)兄又是不擅兵的,殺了我後,燕山城中當以你唯尊了。為何--為何會弄成這個樣子呢?」
乙室八斤一臉得意的說道:「大膽謀劃,謹慎行事而,這不是你教的嗎?」
「不。我是問你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年為了給奚族子弟尋條活路,慨然投誠的乙室八斤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明白,當年的奚族兒郎,如今全是我燕軍的鐵血戰士,把燕地當成了自己的家園,他們能有幾個肯跟著你再次反水?他們不跟隨你,你忍心對他們揮下屠刀嗎?」
乙室八斤的臉頓時變的猙獰,厲聲說道:「為什麼?為什麼!我也不止一次的問我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我這個堂堂奚人王族,統帥三萬精銳降宋,卻讓那泥腿子出身的郭藥師騎在頭上?為什麼心蘭不選擇我,偏偏選了他郭藥師?就是這個驢入的郭藥師,某不服他,某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現在,機會來了,金主已許了封王之願。若時,整個燕山都在我手,頭上還有王爺的帽子,心蘭也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老乙。你--你就真的這麼恨我?」一個渾厚的男聲響起,郭藥師從屏風之後走了出來,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痛惜之色。
「老郭!你--你--很好。」
什麼都明白了,苦心孤詣的給別人設了一個局,沒想到掉入陷阱的卻是自己。郭藥師既然是假裝受傷,還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這裡,那派去偷襲城門的手下定是全軍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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