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中流砥柱(八) 文 / 恍然大迷瞪
「焰天……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是想呼你焰天。你是不是早知是我,我哪裡露出了破綻,被你看穿的?告訴我,也好讓我輸個明白。」看到郭藥師滿臉的痛惜之色,乙室八斤也是一臉痛苦,最後毅然轉臉看向了江烈。
江烈皺皺眉頭說道:「這個問題說來比較複雜,既然你問,那我就試著給你說說吧。還記得當日你派人行刺我嗎?」
乙室八斤點了點頭說道:「當然記得。是不是那些弩箭?可是那些弩箭上的批號都被挫掉了啊。」
「不錯。但是那些批號是用沖壓的方式打上去的,這樣就使得那些印記處的鋼質緻密程度高於別處,所以其抗腐蝕的能力也就強於別處,用酸液滴在上面,由於抗腐蝕的能力不同,原來打印記的地方腐蝕的慢,而周圍的鋼體腐蝕的快,那些印記也就慢慢顯現了出來。有了弩箭的批號,根據發放記錄,找到你的部下,也就不難了。」
乙室八斤臉現迷惑之色,這些東西他哪裡會明白,不過畢竟是梟雄,迅即拋開了這些羈絆,再次看向江烈說道:「不懂。只是輸給焰天的學識,某也認了。你一直留我到現在,是為了穩住完顏宗望吧。」
「是。完顏宗望是只狡猾的狐狸,三把兩把抓不住他,只放誘餌未必能讓他上鉤,留著你這個大殺招就能堅定他取勝的信心。」
「哈哈……算無遺策。焰天才當真是算無遺策,某遠不及也。宗望那個老小子落入焰天的算計而不自知,必敗。乙室八斤在此提前祝賀焰天大功。好了,別話已多,來吧。」
「老乙。你--束手就擒吧。只要你收手,小弟保你--保你留個全屍,將此事按下。」郭藥師雙目噙滿淚水,做著最後的努力。
乙室八斤堅持著不把視線轉向郭藥師,看著江烈說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收手之說?乙室八斤也是王族,死亦要轟轟烈烈,豈能默默無名。你們都聽好了,放下武器,向他們投降。怎麼樣,我讓部下投降,醫臣可肯賞我公平一戰?」
見到乙室八斤的部下都聽命束手就擒了,郭藥師點點頭,右手緩緩的伸向了佩刀的刀柄。端坐正堂的江烈卻突然揚聲說道:「醫臣兄且慢。弟之寶刀曾祭於恩師靈前,獨缺飲血。今日,當飲血獻祭吾師,不知八斤兄可願接我一刀?」
郭藥師和乙室八斤同時以驚訝的眼神看向江烈,郭藥師看到江烈坐在椅子上無比堅定的盯著乙室八斤,知道江烈已經拿定了主意,只好把相勸之語收回肚中,佩刀彈開繃簧凝神戒備。
乙室八斤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既然焰天有此雅興,某自當奉陪。某此時方才醒起焰天乃是周夫子的義子,鵬舉的義弟,手中的寶刀當不是擺樣子的。臨去之前,能讓某領教一下陝西大俠嫡傳弟子的武技風采,也是快事一件。」
江烈就端坐在椅子上,隔著書案,左手緩緩橫舉起寶刀至胸前說道:「七龍鱗寶刀,義父所賜,今日出鞘,勢必飲血而還。看仔細了,乙室兄,小弟恭送兄長上路。」
萬仞堅冰之下,九幽寒泉之中,一瞬間,整個府衙大堂都陷入了無盡的肅殺之境,彷彿生命的火焰全被熄滅。郭藥師只覺得自己剛才好似死了一般,沒了呼吸,沒了意念,斷了生機,了卻了心神,直到江烈的七龍鱗寶刀歸鞘許久,郭藥師才感到有股涼氣從自己的鼻孔中呼了出來。
明明是剎那間的事,卻彷彿時間凝固了一般,真真看的清清楚楚,江烈抽刀,出刀,刀入乙室八斤胸口,撤刀,回刀入鞘。然後,半點反應都沒有做出的乙室八斤,雙眼開始黯淡,隨即化成了死灰色。該如何形容那種眼神啊?半點人類該有的情緒都沒有,甚至連最後的一絲光芒都被一刀殺盡。
乙室八斤像個被抽去骨骼魂魄的肉人,軟軟的坍倒,斃命。郭藥師知道被利刃刺中心臟的人死不了這麼快,乙室八斤如此模樣,只有一個可能,江烈那一刀,已經將他的經脈心臟全部擊碎。這次之後,郭藥師就不願同人講起今日之事,別人再要求江烈出刀,必定躲的遠遠的,那一刀之威,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三萬四千餘,這就是短短半月之間,完顏宗望率領的攻擊燕山的部隊丟在燕山府城城頭之下的屍體之數。七萬大軍,加上國內派來增援的新兵,只剩下四萬出頭,卻連燕山的城牆都沒登上半步。燕山府城就像一台巨型的絞肉機,無情的消磨著金國兒郎的生命。更加不堪的是,所有參與攻擊的部隊都不能上報宋軍損失數目,就連起碼的估計都做不到。惟一知道的就是,攻城伊始,守城的宋軍有一萬五千的義捷軍,兩萬廂軍。完顏宗望有時候想想都會冷汗迭出,如果燕軍只損失了五千人,那麼現在是四萬去攻三萬,以燕軍的強悍戰力,加之城池之險,這和拿著大軍的生死開玩笑有什麼區別?若是再算上在燕山府城各屬縣駐紮環伺的一萬義勝軍和一萬廂軍,誰在包圍誰,還要兩說來著。
期待中的城門沒有開啟,完顏宗望知道自己最大的殺招已然完了。現在已經對攻下燕山府城不報任何希望,接下來只能收攏兵力,屯駐城下,祈禱我不打你,你也別來打我,大家相安無事就行。
撤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完顏宗望知道一旦自己下達撤退的命令,不管大軍能不能全身而退,回到國內,等待他的也會是叔皇賜死的旨意,更或許,不等撤退,就有人跳出來拿著吳乞買的密旨奪了他的兵權。而且,現在就算是想撤都撤不了,西山中,岳飛那兩萬幽靈,給完顏宗望帶來的恐懼日甚一日,大軍一旦回撤,士兵再無戰心,完顏宗望根本就不敢想像手中這數萬大軍會面臨一個什麼結局。現在惟一的期盼,全都押在了完顏宗翰那邊,盡快逼宋廷投降,可能就是宗望的東路大軍惟一的活路。
完顏宗翰果然出招了,就在正月十五當日,完顏宗翰竟從本來就有些吃緊的兵力中分出一萬五千人馬,潛行向西北,襲取陽武。此次,金軍展現了超強的奔襲能力,陽武縣城一日而下,守軍戰死三千,餘者皆潰,知縣事蔣興祖死節。陽武失陷,使得金軍側翼威脅大減。也使得宗澤苦心經營的汴梁外圍防禦線失去了一個重要支點。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三日後,統制官馬忠以京西募兵至,擊金人於順天門外,遭到慘敗。好不容易積累的一點實力皆成飛灰,馬忠本人也被金兵俘虜。
趙桓靜靜的看著手中的軍報,極力的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大宋的太上皇南巡鎮江,居然還在插手這場戰爭。不但插手,還是明目張膽的對著各路大軍發號施令,而代為發號施令的就是那個本該去永州安置,被趙佶生生留在了雍丘(今河南杞縣,開封東南)的太師王黼。趙桓不用想就知道,老爹趙佶和他那幫狗腿子是打的什麼主意。馬忠,忠心是忠心,勇敢是勇敢,越過宗澤的指揮,按照趙佶傳去的手諭,率領著一群百姓毫不畏懼的撲向了金兵進行野戰,卻不知他要偷襲金軍的情報早早的就送到了完顏宗翰的手裡。大宋的一幫政治精英需要給皇帝和民眾施壓,使得他們接受和談的建議,這拼湊來的幾萬泥腿子正好順手拿來當作炮灰利用一把,送給金人試刀以增加投降派的論據,近萬熱血男兒就這麼跟著一個忠勇的蠢貨走上了枉死路。
更令人難以容忍的是,太上皇的中旨居然還發到了朝堂之上,當著滿朝大臣的面,梁師成的那個乾兒子梁公用操著奸細的嗓子宣讀旨意,著朝廷盡快同金人和談,對於金人所求的條件盡量滿足,以盡快讓金兵撤軍北返。太上皇已經開始在兩淮、兩浙等南方諸路號召民間捐錢捐物,以資金兵所求。
望著朝臣伏地哭求,被逼無奈的趙桓只好同意派使和談。秦檜出城還沒音信,馬忠戰敗的軍報就先一步到了。接著,秦檜回報,金人閉營不納,只言宋國需先行遣宰執親王為質,罷李綱、宗澤問罪,方可再開和談之門。
無盡的謾罵之後,還是那些謾罵者,厚顏無恥的再次跳了出來,苦勸勝雪娘子當重大義,以身報國,上告朝廷願入金營。
一代名妓李師師,躺在鋪滿千紙鶴的秀床上,嘴角掛著一絲驚艷的鮮紅,安詳的去了。閨房的牆壁上寫著後蜀花蕊夫人的《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國詩》。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
寒風蕭瑟,冰封的大地之下孕育春華之時,自飲一杯毒酒,大宋汴京之花,凋謝了!
茂德帝姬帶著一眾京城名媛,手持棍棒把惱羞成怒,欲戮屍洩憤的一幫子文人士大夫打的抱頭鼠竄。沖天的火焰騰起,汴京男子心馳神往的西樓化成火海,閃耀的煙塵翻捲在沉沉的夜空之中,艷麗奪目,卻無法衝破重重的黑暗。
朝堂之上,康王趙構出班奏請願入金營為質,並慷慨陳情,「朝廷若有用兵之機,勿以一親王為念。」少宰李邦彥稱病不朝,太宰張邦昌當為質入金營,邦昌但只伏地哭泣。
趙桓久久不語,及至康王再請,趙桓方才緩緩吟唱了一遍花蕊夫人的《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國詩》。目光如電,掃過殿上諸臣,大聲說道:「追贈李師師端容靖節勝雪夫人號,立節義牌坊,以一品誥命夫人之儀下葬。朕不是蜀後主孟昶,決心同金賊死戰到底。今以此案立誓,再有言降者與此案同。」
手起劍落,書案消去一角,趙桓收回佩劍,撇下一句,舉步而去。
「死戰,戰到金賊自來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