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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1、嵇康之死B 文 / 王曄秋

    由於對司馬家族不滿,嵇康離開了他曾經寄托無限夢想的政壇,在極度閒散的日子裡,他把自己的感情和生活的重心完全寄托在山水之中,用大千世界孕育的自然萬物,來遣散自己內心的苦悶,抒發自己痛苦的情感,後世所說的「竹林七賢」聚會的日子,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他們一起遊山玩水、談天說地,尤其是互相交流自己對道家學說的看法,有了這麼多知音的陪伴,讓嵇康的心情舒緩了許多,也讓他對宇宙萬象和社會現實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司馬家族,是虛偽的逆臣賊子,是道德淪喪的萬惡之源。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現實的考驗,當年名震天下的「竹林七賢」也逐漸解體了,山濤、王戎兩個人,已經一改道家的清靜無為,改頭換面成了司馬家族的親信;阮籍和劉伶雖然是做官不做事,但畢竟已經成了司馬昭的下屬,見了司馬昭,當然是要作揖鞠躬了。朋友的離散、世事的變遷、現實的殘酷,讓嵇康越發痛苦,言談舉止也顯得越發叛逆,所寫的文章也越來越具有針對性。尤其是在《養生論》裡,他破天荒的提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人生主張。這個主張的真實意思就是,反對已經淪為司馬家族剷除異己工具的儒家道德,主張人要活的真、活的爽,不要被所謂的狗屁道德所禁錮。

    嵇康的這種權威狗屁、道德狗屁的言論,深深刺痛了正在當權的司馬昭,因為司馬家族正是打著恢復儒家倫理的旗號,來聯合其他士族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嵇康居然說不要倫理,這簡直就是抽司馬家的嘴巴。隨著嵇康一篇又一篇立意新奇文章的問世,他的名聲也越來越響亮,而司馬昭也看他越來越不順眼,但是在當時那個時代,礙於嵇康皇家女婿和知名名士的身份,司馬昭還是強忍著沒有對嵇康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嵇康閒來無事,也就仍然在洛陽附近的名山大川之中遊玩兒,留下了很多流傳千古的傳說。

    據說有一次,嵇康到山林裡去玩兒,又是採桑葚兒又是看風景,結果就忘了時間,由於他穿戴飄逸灑脫、氣質又不同凡響,結果導致有一些在山上打柴的人見著他,還以為是碰到了神仙。

    當時,汲郡共縣(河南輝縣)有一個叫孫登的隱士,在黃河兩岸這一帶非常有名。他有名是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隱士,人們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甚至連誰是他的親戚都搞不清楚,孫登可以說是無父無母、無妻無子,而且他連房子都不住,就在老家的北山上挖了個洞穴,然後就像原始人一樣住在了裡面。他也不穿正經衣服,夏天就用草編成衣服遮羞,冬天就用很多年不修理的長髮蓋住自己的小弟弟。我個人認為,孫登不僅僅是個隱士,他還是個返祖的原始主義者,是個堅持不懈的行為藝術家。

    孫登的脾氣非常好,無論人們怎麼逗他侮辱他,他從來都不生氣,有一次有人甚至把他扔到了水裡想激怒他,但是他從水裡爬上來以後,居然哈哈大笑,就是不讓人們見到他生氣的樣子。有好心人看他挺可憐,有時候就給他些酒飯衣服,他都樂呵呵的接受,但是人家一離開就把當時用不了的東西都扔掉了。

    唯一能讓人們看出來孫登不是瘋子的兩件事兒,就是他喜歡讀《易經》,而且還喜歡彈琴,不過他那個琴,只有一個弦兒。他平時要麼讀書、要麼彈琴,無論誰和他說話,他都不理人家,絕大多數人都把他當瘋子看,但是極少數特立獨行的名士們,卻把孫登看做深不可測的高人,最後連洛陽的司馬昭,都知道了孫登的名字。

    客觀的說,作為一個古代的統治者,司馬昭的心胸和眼界都算是傑出的,他不僅愛才,也能夠很好的利用這些才子。當他聽說孫登的故事以後,還特意讓已經做官的另一位「竹林七賢」成員阮籍去拜訪他,看看能不能讓孫登為自己效力,但是阮籍見到孫登以後,跟他說了半天的話,孫登都不待搭理他,嵇康知道好朋友阮籍碰了一鼻子灰,也去拜訪孫登,這一呆就是三年。

    在這三年的大部分時間裡,嵇康都心甘情願的當孫登的跟屁蟲兒,即使孫登根本不理他,弄得他經常唉聲歎氣,他也仍然和孫登呆在一起,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我個人認為,也許在嵇康心中,這種真正無yu無求的人,才是他欽佩的人,這種真正無牽無掛的生活,才是他嚮往卻無法得到的人生。就這樣過了三年,孫登始終不說一句話,最後嵇康實在熬不住了,只好離開他,臨分別的時候,嵇康實在憋不住問了一句:「先生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一句話可說嗎?」孫登看著嵇康,終於開了口:

    「你知道光嗎?火一點燃就有光,但不能天天點火,就是因為要在需要光的時候才點。人有才幹,卻不顯露才幹,是因為要在需要展現的時候才展現。所以生火的時候要注意收集柴禾,才能保證火生得起來;展現才幹的時候要有真才實學,才能保持長久。現在你號稱才能一流,但是對現實環境卻知之甚少,你想你能在這個世道裡生存嗎?你有沒有好好的考慮一下這個問題呢?」

    孫登的每一句話,都好像一把尖刀直戳嵇康的心窩,長久以來的逍遙、灑脫,都被孫登解剖得粉碎,嵇康何嘗不知道孫登句句在理,但他卻不能去迎合這個世道,因為當今的這個世道,是由司馬家族掌控的。

    之後的嵇康,仍然不肯討好司馬家族,而是繼續做他的逍遙游。當時的很多名士,都酷愛吃散,也就是一些礦物質,他們非常相信這些東西能夠強身健體,經常胡亂的找來各種味道的礦物質來吃。有一次,嵇康和另一位名士王烈到山裡去玩兒,王烈突然發現一些從石頭裡流出的液體物質,一嘗比糖還要甜,就趕緊叫嵇康來嘗嘗,可是嵇康一來,石頭裡的液體物質居然凝固了。還有一次在石洞裡玩兒的時候,王烈居然發現了一個古代的卷軸,就轉身趕緊去叫嵇康,想要***開看看這裡面寫了些什麼好東西,等到再返回來的時候,卷軸居然不見了。王烈認為,嵇康兩次遇到好東西,卻偏偏兩次都無緣得見,真是歹命,就感慨的說:「老嵇才能非凡但是運氣不好,這是命啊!」嵇康聽完以後,只有深深的歎息。

    在嵇康碰到的所有靈異事件當中,最神乎其神的就是他學到《廣陵散》神曲的故事了。

    除了文學水平極高,嵇康還是個藝術天才,他不僅畫畫得非常好,還會演奏多種樂器,還會自己作曲。在這些樂器中,嵇康最拿手的就是笛子和古琴,他自己創作了《長清》、《短清》、《長側》、《短側》四首琴曲,被合稱為「嵇氏四弄」,是中國古代一組著名的琴曲。後來,「嵇氏四弄」和東漢末年國寶級才子蔡邕的五首琴曲「蔡氏五弄」被合稱為「九弄」,幾百年後的隋煬帝曾經把會彈奏「九弄」作為選拔官員的條件之一,足可見嵇康交響曲的知名度,恐怕在當時的中國,絕對現在的某某的第幾交響曲還要大的多。

    但以上所說的曲子都不是嵇康最拿手的,他的主打曲目叫做《廣陵散》,被評為我國十大古琴曲之一。

    《廣陵散》這首曲子,曾經幾度失傳,直到新中國成立以後,才被我國著名的古琴家管平湖先生恢復了出來。據現代人考證,《廣陵散》其實就是古曲《聶政刺韓王》,這首曲子描寫的是戰果時期一個鑄劍工匠的兒子聶政,為了報殺父之仇,行刺韓王,最後殺死韓王然後自殺的場面,表達的是一種激昂、戰鬥的場面,和英雄一去不復返的悲壯氣概,所以曲子的高潮部分比較激昂、節奏也比較快,可以說它是我國十大古曲裡面唯一一首具有殺氣的曲子。

    根據《晉書》記載,有一天,嵇康到洛陽城外的洛河閒逛,晚上不想回家,乾脆就住在了河邊的華陽亭,就在深夜裡彈琴自樂。到了半夜,忽然有一個自稱是古人的無名氏來找他,一見面就和他談音律,越談越投機,就拿過嵇康的琴,彈了一首曲子,也就是《廣陵散》。彈完以後,這個人自己發誓說不會再把這首曲子傳給別人,然後不肯留下姓名就走了,嵇康只一遍就記住了《廣陵散》,從此以後,這首琴曲成為了他的主打曲目,成為了他抒發自己情懷和志向的精神寄托。

    不過在晉人葛洪寫的遺書裡,在《嵇中散孤館遇神》一段中,把《廣陵散》說成是一個女仙(或者也可以說是女鬼)傳給嵇康的天籟之音,宋朝人編的《太平廣記》把《廣陵散》說成是一個男鬼教給嵇康的琴曲。不管是古人還是男鬼女鬼,從這些記載中我們都可以看出,《廣陵散》和他的演奏者嵇康的影響力有多大,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每天都有新歌粉墨登場,可是沒有一首歌被人們說的這麼神乎其神。

    嵇康幾乎全能的藝術造詣,讓他成為全國聞名的文化巨星,很多人爭著搶著來拜訪他,只為了見他一面,博得他的青睞和欣賞,一個破落皇室女婿的家門口,居然比很多當朝大臣的還要熱鬧。但是,在嵇康的眼裡,這些人都是為了博取名聲才肯登門的利用者,為了遠離虛偽、遠離功利,嵇康和另一個「竹林七賢」成員向秀躲進了洛陽附近的小山村裡,從此幹起了打鐵的營生。

    在那個年代,名士的魅力是無限的。即使嵇康已經選擇了淡出,仍然有很多有權有勢的大官兒們坐著馬車到偏僻的角落裡來拜訪他。有一次,嵇康正在和向秀打鐵,當時司馬昭的紅人鍾會,帶著一大批跟兒班來拜訪嵇康,相當的有大哥型。嵇康本來就痛恨司馬家族,見鍾會這個紅人這麼囂張,自然是反感又反感。鍾會興沖沖的到了嵇康和向秀跟前,可是這兩個人連理都不理,只是自顧自低頭打鐵,鍾會領著一幫人呆了好一會兒,見嵇康還是不理他,只好自討沒勁的就要走,這時侯嵇康發話了:「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說白了就是問鍾會,你來幹嘛,真是自討沒趣。鍾會立即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其實就是告訴嵇康,行,小子,這麼不鳥我,以後有你後悔的,甩袖子就走了。從這以後,鍾會在心裡可就記下了嵇康,常在司馬昭面前說他的壞話。

    嵇康不斷得罪司馬昭本人和他的親信們,這種極端的做法,讓他越來越處於懸崖的邊緣,他的這種境況,讓昔日的好友和同情他的人對他萬分擔心。同為「七賢」成員之一的山濤,尤其對嵇康的行為感到萬分著急。山濤明白,嵇康說是反對禮教、不肯做官,實際上就是在反對司馬家族,要是繼續這麼下去,這位好兄弟一定會身首異處。為了挽救這位好友的性命,緩和他和司馬昭之間萬分緊張的氣氛,公元262年,他向司馬昭推薦嵇康接替自己的官職,也就是極其要害的吏部郎(國務院人事部部長),司馬昭也希望嵇康能加入自己,就讓山濤去請他出山。

    嵇康冰雪聰明,自然明白山濤和司馬昭的好意,但是,他並沒有答應山濤,反而還給山濤寫了一封絕交信,在信裡,嵇康聲明自己ziyou散漫,堅決不會做官,還明裡暗裡的數落了山濤一頓,說他不該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逼自己。

    稍微明白一點兒的人都知道,嵇康這封信並不是寫給山濤,而是寫給司馬昭看的。事實上,嵇康這封幾乎成了公開信的私人信件,很快就一字不拉的傳到了司馬昭的手裡,對於司馬昭來講,嵇康不僅僅不加入自己,還明確和邀請他加入自己陣營的山濤絕交,這封信,簡直就是挑戰自己權威的宣戰書。嵇康同時把司馬昭和自己都逼向了絕境,最後攤牌,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最終把嵇康帶入萬丈深淵的,是在嵇康和山濤絕交一年以後的一件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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