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黃河絕唱 文 / 盛順豐
「兒子，你流淚了？為什麼？」，
「黃河母親，不要問了，你不該問，我為離開你而流淚，你該安慰我……」，
「兒子，為什麼你總是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你是我真正的兒子，他們都嫌棄我太蒼老了，我總有枯乾的時候，正如人的生命總會終結。」。
我喜歡真實，但不喜歡傷感，尤其是在母親身旁的每一刻，我是那麼眷戀、依賴、撒嬌，我的心在放聲大哭——我的母親——我的黃河！
黃河九曲十八彎，我的心卻是一直流淌的向東，和你一起默默地往前……
「我有時候是斷斷續續的，你比其他人更瞭解我，知道我的無數的無奈的改道？」，
「那不是流淌的錯，是人為的破壞阻礙了你的雄偉和奔騰。」，
「他們說我太古老了，說我老土，說我不知疲倦地流淌是無為的犧牲。」，
「那就讓他們犧牲一回試試，他們不如你的浪花一滴。」，
「兒子，你這麼肯定我？那就快擦乾你男兒不該有的眼淚，母親永遠等著真正的兒子歸來！」，
「不是我堅強，而是我因為你而堅強，我不知道今生能否再回到你寬闊的懷抱，因為我的生命畢竟有限。」，
「但無論如何，兒子，把眼淚擦乾，我會去找你的。」，
「不會的，你不會因為我的意願而改道，正如我無法料定自己的生命何時訣別塵世。」，
「兒子，我會流淌在你心中，我想這足夠了，我得謝謝你這麼執著的愛。」，
「這聲謝謝應該還給你，是你支撐了我的生命，尤其是在我最痛苦、艱難、迷茫的時候，沒有你的濤聲，我無法入睡，你是我巨大的搖籃，我永遠是你懷裡的嬰孩，我的啼哭不會被你嘲笑，因為你是真正的母親！」。
古老的母親河在靜靜地流淌，我彷彿聽到那刺透耳膜的歌聲，是母親河賦予他們特有的聲音、情感、厚重，那是蒼涼的美，是真實的美。
「兒子，不要喝酒了，你在我身旁時天天喝這黃河水，怎麼到了外面就改喝酒了？」，
「因為沒有了黃河水，我只能喝刺激的液體。」，
「為什麼要這樣？」，
「不為什麼，只為思念你，當嬰孩離開母親時都會這樣，尤其是像我這樣剛剛回到母親懷抱裡的嬰孩又匆匆離去且不知道能否再回到母親這裡的孤兒。」，
「兒子，你太傷感了！你讓母親也流淚了，我怎樣才能幫你擦乾堅強的眼淚？」，
「堅強的眼淚你就讓我流個夠吧！你流淌了幾十萬年甚至幾百萬年，而我苦苦尋找了你幾十年，但我的生命也只有這短短的幾十年，我找到了，又失去了，我必須為了失去而痛哭流涕！」，
「不會的，兒子，我在你心中是永遠流淌的，你不是在我這裡探險、采風，尋找到了許多安慰嗎？」，
「不！沒有永遠，！！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你的ru、汁養育了一代又一代，但我只是一代中的虛擬兒子，你承認我很牽強，但我只能承認你，看看我的膚色，聽聽我的心跳，為什麼不留住我？」，
「兒子，你總得講點道理？你這麼倔強，我幾乎無法忍受你，你在我身旁使許多人為你擔憂，連你的小弟都把你當孩子看，你到處亂跑四處冒險，簡直就是無法無天的野孩子，你應該回到內地收斂一下你的野性。」，
「我給母親唱首歌吧？」，
「你唱吧，就像那些筏子工一樣，他們比你乖，他們靜靜地在河面上擺渡，在河裡打漁，沒有一個像你一樣深更半夜在野山裡唱歌的，你不乖，連野狼都怕你，你真的該改改你的野性，否則人家要說黃河的兒子沒有管教。」。
我不知道這是母親河對我是肯定還是否定，但她是不會撒謊的，她始終是愛我的，是我在人群裡永遠得不到的愛的肯定，這愛，縱使鞭打也是溫柔和值得的。如果我能夠再次面對母親河，我會這麼唱：
我願做一隻小羊
跟在她身旁
……
「不，兒子，那是唱給情人的讚歌，可我是母親，不是你在黃河邊追逐的俏妹子，你的多情是她們所希望得到的，但你卻把內心的感情封閉了，她們為你的離去而傷感，因為你只是喜歡她們的俏摸樣，她們的單純幾乎被你褻瀆，你潦草地給她們簽名，然後醉醺醺地離開她們生活的城市，你讓她們失望。」。
「你這算是責備嗎？我早已脫離了頑皮的年齡，我其實很乖，是你要求太高。」，
「不，你的頑皮才剛剛開始，沒有哪個頑皮的孩子承認自己頑皮的，尤其是像你這樣充滿野性的大男孩兒，難道你沒有聽到別人對你實際年齡的否定嗎？她們沒有撒謊，你真的是永遠長不大。」。
人家又何必無端地誇獎我呢？不成熟也算是誇獎？可當我偶爾對著鏡子看自己時，我真的有點兒不認識自己：難道這就是那個整天鬧著要長大的男人嗎？
「呸！不知道害臊，你還是個長大的男人？一個十足的長不大的男孩兒！」。
誰這麼啐我呢？我不再隨意照鏡子了，正如許多人因為外貌的過早衰老而懼怕鏡子的人，我雖是相反的卻步，但總算是在母親河的提示下怕了一回。
「還來嗎？或是到我的上游來？你那骨子裡愛冒險的血液是無法安分的，只是你不要再讓別人擔心了，你往往比那擔心你的人年長，你該像個年長的樣子。還有那些喜歡你的俏妹子們，她們的擔心是不會寫在臉上的，你該學會體諒弱者，你擬想自己是筏子工就不讓人家過河，你認為都是男子漢就讓你小弟擔心，你自認為是長輩就讓那小兵犯錯誤勸人家和你夜半上山……你的淘氣使他們害怕，其實，他們都是愛你的。」。
「這些話沒得讓人有些噁心，尤其是你說到男孩子，他們是我哥們兒，好曖昧的比喻！」，
「你不僅頑皮、強、野性，而且單純，所以只有給你安個可愛的帽子，免得你收攏不住自己的不羈，否則，你就是這裡走出去的孫行者，確實無法無天！」，
「當我在山下看老弟工作受阻時，幾次都準備和那些王八蛋動手，但他們人多，老弟還要繼續工作下去，我忍了，但不等於我服輸！」，
「你是該忍著，否則會給你老弟帶來麻煩的，你已經使他們膽戰心驚了，你進到那荒無人煙的山裡，消失了幾個小時，不僅使那男孩兒為你擔憂，那些被你稱作王八蛋的傢伙也被你鎮住了，他們不敢相信這個戴著近視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傢伙那麼膽大，他們至少怕後山裡有狼，但你卻在兩天之後到另一座山裡夜半攆狼，有你這樣的嗎？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這是我的天性——好奇。我必須釋放真正的自己。」，
「那也不能不顧別人的感受，至少不要讓人指責你是喝了黃河水引發了野性，我大多時間是溫柔地流淌的，而你卻時時刻刻尋找機會釋放你的頑皮，不，還得說是野性！」，
怎麼批評我都行，只要不說我膽小，因為我無法膽小，我可以承認自己不講道理，但不能違心承認不屬於自己的特性，我要大聲疾呼：我不怕！
「沒人說你怕，雨天你卻要站在黃河邊兒，就不怕突然漲水？白天你不怕，獨自進到那幾十年都無人敢進的後山裡尋找金匪；晚上你單身一人直闖原始區並且追趕那匹可憐的狼……沒你這麼桀驁不馴的孩子，你把該釋放的都釋放了，但為什麼此刻卻因為離開母親河嚎啕大哭？難道快五十歲的大男孩兒還要母親哄嗎？你呀……簡直就是個活土匪！」。
「難道土匪就不該活嗎？他們不是說過了嗎，不過是為了混口飽飯，其實，他們很可憐，他們的勞作不比那些筏子工差甚至更辛苦，是山外的人給他們強加上土匪的稱謂，那年月，貧苦人不得已才進山找活路的，他們甚至不敢設想自己死後能否有棲身之地。」。
「你在為他們伸冤？他們已經離世上百年了，難得你有心尋找他們並為他們平反。」，
「他們用不著平反，他們起初是平靜的，是傳說和故事誤會了他們，他們沒有隨意傷害別人，他們從骨子裡是善良的，就像我一樣，雖然有野性但心地卻是善良的。」，
「難得你承認自己有野性，我也該承認你是善良的，從你冒險在黃河濕地為那兩個孩子去拔毛蠟我就承認了，但你當時就不怕自己陷到沼澤裡嗎？」，
「有孩子怕母親的嗎？這話我不願重複！」，
「可母親也有打瞌睡的時候，你為了兩個孩子去拔毛蠟，差點兒陷進去，你知道黃河有多深嗎？」，
我不再言語，因為我的確錯了，當時沒有去想後果，但我還是沒有懼怕。
「你果然強得出奇！寧肯承認錯也不願有絲毫的懼怕，就為要證明你是真正的男子漢嗎？」，
「不是，我為了證明我是熱愛生命的，我更尊重自然。」，
「可自然也是有法則的，你往往違背自然法則，做一些違背法則的事，給別人帶來不必要的擔心，過後還要說人家膽小，你甚至辜負了朋友的關心，你正如那金匪所說的——霸道！」。
我是該反省一下自己：不就是到那所謂的金匪窩逛了一圈嗎？再就是晚上誤闖入深山密林中但還是被小兵押送下山了……那算什麼冒險？比起我小時候夜闖墳地、夜遇野狼那些事差遠了，這也叫霸道？！
「那時候你是無意間遇到的險情，可現在你卻是刻意尋找刺激，還不斷對朋友說：走吧，和我一起去，刺激！你知道你把那整天巡山的小兵都刺激的發抖了，你還是個長輩，嚇得人家孩子管你叫大哥，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送你下山嗎？」，
「他在執行任務，否則他無法交差。」，
「錯！他怕你再上去，你那時在他面前比山裡的狼更令他恐懼，他寧肯回去聽那匹狼嚎叫也不願意惶惶不安地去想一個獨自在深山裡亂竄的人，更何況你還開口唱歌，難怪人家孩子把你當作鬼，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
「當然忘不了了，因為我帥唄！」，
「靠！那麼自戀，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人家怎麼知道你帥？我只記得你稱人家是帥哥，你那是安慰人家吧？否則他會發抖的，他服役這些日子，一定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見你這麼特殊的客人，可惡！」，
我喜歡母親河這麼評價我，至少沒有貶低我的人品，只是在訓斥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可我已經是孩子的父親了，怎麼也得給點兒面子吧？
「剛才還哭得像個淚人兒，現在又想起自己是做父親的，你該學會做長輩的樣子，否則會被晚輩否定的，你應該長大了。」。
母親河在教導我，更在肯定我，無論她怎麼直率，她都是我骨子裡的母親，我愛她！千百年來，她養育的兒女為了報答她，吟詠了無數真誠美妙的歌，我是那個特殊的歌者，我從尋找花兒開始，又找到了古老的《河州大令》，如今，我又找到了自己骨子裡對她眷戀的歌，我靜靜地唱，她靜靜地聽，我們用心靈對話，說給朋友們聽，不管你愛聽不愛聽，至少你不會反感，因為像我這樣歌唱畢竟是少數，正如我夜半入山，沒人願意陪我去遭罪的。
黃河，我的母親河
你綿延萬里常年不息
流過了我身體流進了我的血脈
你締造了多少真實的故事
你掩埋了多少神秘
今天我來了，但我又走了
明天我不知要到何方去
但我要告訴那裡的人我是你的兒子
不要嫌棄我的頑劣
我骨子裡流淌的是你的血液
捧一掬黃河水走遍天下
唱一曲黃河頌走遍東西
我將離去，我將離去
母親河對我唱到：
你會回到我的懷抱裡
花兒送給你
小調送給你
信天游送給你
連同你自己隨心唱出的山野小調
一同送還給你
別了，我的母親河
我定會再回到你懷裡
但何ri是歸期？
……
（盛順豐於西安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