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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走戈壁的漢子 文 / 盛順豐

    當我第一腳踏入沙漠時,我的心是茫然的,因為已經找不到視野了,雖然沒有一絲風兒將沙丘揚起,但我如同到了黃色的海洋上,這是十幾年前我在騰格裡沙漠的第一感受。

    當我第一腳邁入戈壁時,我的心是更加茫然,我彷彿在那漫無邊際的沙丘海洋中又遇到無盡頭的灰色礁石,它們雖然是開闊的,但卻並非平坦,這是十幾年後我的又一次第一感受。

    在沙丘和戈壁交匯的地方,我終於懂得它們是有分別的,正如我要走過沙漠,更要穿過戈壁,那時的我、駱駝客以及駱駝,我們的關係就很微妙了,同是年齡相當的漢子,我只能是那看似龐大但卻細柔的沙漠,經不起風暴的侵蝕;而這黑黑的塞北漢子卻如同戈壁,看上去並不起眼,但卻如同戈壁般堅韌;而那沉默的駱駝卻是將我們共同的弱點都消化掉的真正強者,我們只能跟在駱駝的身後。

    「我說城裡人,你可真是奇怪,租我的駱駝不騎,雇我做嚮導不問路,你就不怕我坑你?」,

    「我租駱駝是馱東西的,不是馱人的,這是我的支配範圍;我雇你作嚮導,把要去的地方告訴你就行了,咱們三個的命現在是綁在一起的,都走了快一天了,你坑我就是坑你自己,但咱倆誰也坑不了駱駝,它現在可比咱哥倆強。」。他靠近我,不再拘束了:

    「我又髒又黑,你和我稱哥倆?不會是取笑俺吧?」,我重重地在他厚實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你黑不黑關俺屁事?都是爺們兒,俺取笑你能解悶呀?!咱倆現在誰都別取笑誰,倒是那駱駝可能取笑咱倆。」。他不知所以然地笑著,但更加透出了他的誠實:

    「那畜生它能笑話咱倆啥?它也是個爺們兒,」,我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他:

    「人家大小便是邊走邊往後留,可咱倆撒個尿卻傻乎乎地在它面前展覽,它看見能不笑話?」,他聽到此話一口水噴了出來:

    「老弟,真有你的!你把俺都說羞臊了,幸虧這是頭公駱駝,要是母的,那咱哥倆可吃大虧了!哈哈哈!」,我奪過他手裡的水猛喝一口:

    「我讓你喝水,又沒讓你給這荒灘澆水,你真是可惡!」,我也笑著,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可是我嘴沾過的瓶子,你真的不嫌俺髒?」,我一口氣把水喝完:

    「我是心疼水,你想到哪兒了?以為是和你親嘴?」,他真的沒有想到我是這麼不拘小節而且隨便的人:

    「老弟,不看你的穿衣打扮和長相,真的不敢相信你是大城市的人,而且是有文化的人,這玩笑只有俺們駱駝客拉貨的路上才開,你咋會這樣呢?」,我把空瓶子放進包裡,又拿出一瓶遞給他:

    「你左一聲老弟,右一聲老弟,俺咋就不能開個玩笑?我想不通,人為什麼有時候那麼熱衷於假正經,明明看上人家女子漂亮,卻偏要說人家衣服難看,真的是喜歡看人家女子的衣服嗎?那去服裝店就行了。就像我剛才渴了,只想著瓶子裡的水,有時間想那瓶子和你的嘴嗎?哦對了,這空瓶子可不能亂丟啊,否則我們弄髒了這戈壁?」。他應該是被我的話征服了:

    「痛快!俺第一次覺得自己不那麼低下了!」,我感到無奈:

    「那些自己以為高的人,往往人品低下,他們總是想用錢來轄制別人,可假如只有他和駱駝在這戈壁上,它給駱駝再多的錢,駱駝都不會買賬的,那時,他在駱駝面前應該比奴才還可憐;而真誠善良的人,看似平淡,比如你說你自己又黑又醜,可你在你媳婦眼裡應該是最好的吧?村裡人都給我介紹你當嚮導,你的人品應該是被公認的吧?」,他使勁兒點頭:

    「這話俺不和你打別,俺媳婦就喜歡俺這黑勁兒!她說她最喜歡給俺擦身上的汗,村裡的老人都說俺憨實,」,

    他的眼裡立刻放出異樣的光來,都是爺們兒,又是荒天野地,此時說什麼都不為過,否則會被這茫茫戈壁的寂寞折磨死。我拿出煙遞給他:

    「坐下歇歇吧,冒一根?駱駝也該歇歇了。」。他接過煙,吆喝著駱駝臥下,然後二人在駱駝旁坐下來抽煙。

    望著茫茫戈壁,我心中很矛盾,但這矛盾因著這兩位夥伴的存在而顯得多餘。

    我在想,假如是我獨自行走在這戈壁上,即使知道路怎麼走,但一路的寂寞和孤獨用什麼方式來消解?而且迷路的可能性幾乎是一半,我隨時可能被好奇的事物引誘的踏上迷途。

    「老弟,你說你在大城市呆著好好的,為啥偏要來這荒涼的地方?不是為掙你的錢,俺可不願來這裡,雖說俺路熟,但萬一遇上沙暴,那可是有生命危險的,俺不知道你圖個啥?」,

    他說的是心裡話,雖然平淡而且現實,但這話就像炎熱的沙漠上飄過一陣微風一樣,聽著很舒服,我從包裡取出兩聽啤酒,遞給他一聽:

    「就圖個痛快!我愛說實話,所以更喜歡欣賞實話,你說這茫茫戈壁上,咱倆,還有駱駝,有必要動那些小心眼兒嗎?假話說給誰聽?騙人的人往往也是被騙的對象。」。

    他使勁兒地點著頭,從他的褡褳裡拿出一塊鍋盔,我盯著那鍋盔:

    「我請你喝啤酒,你咋就不知道讓俺?真小氣!」,他感到特別開心,使勁兒掰下一大半鍋盔遞給我:

    「俺想著你看不上呢,這是俺媳婦昨晚連夜烙的,純麥面的,香著呢!」,我過去把包裡的搾菜翻出來:

    「來,就上這個就更香了!到地方了我請你吃雜羔湯。」。他又奇怪地看著我:

    「我看你像南方人,怎麼也喜歡吃咱這兒的雜羔湯?」,

    「我過去的確是不吃羊肉的,但到了這裡才知道這是個錯誤,不是雜羔湯不好,而是羊不一樣,這裡的羊是放養的綿羊,吃的草不一樣,肉質細膩而且沒有膻味,當前幾年我來這裡朋友第一次請我吃的時候,本以為得強忍著吞嚥,結果我要了第二碗湯。」,他點點頭:

    「既然你喜歡吃咱這兒的羊肉,應該是我請你才對?」,我得和他爭一爭:

    「那回來我可沒有這麼好的鍋盔回請你?還沒到就說這個,把人快饞死了,到了再說!」。二人放聲大笑,他更是激動:

    「老弟,你讓俺想起小時候和俺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夥伴,他們如今都娃娃一大堆了!」,我彷彿能體會到他小時候的情形:

    「我現在也可以是你小時候的夥伴中的一個,但就是不能一起光屁股!」,他比較放肆了:

    「這荒灘戈壁的,就是現在咱倆都光著屁股走也沒人笑話,因為沒人!」,我大笑著指指駱駝:

    「它會笑咱倆的!」,我們動身啟程了,他吆喝著駱駝:

    「它能笑咱倆啥?它整天都光著屁股嘛!它要敢笑話咱哥倆,它就是個大、流、氓!難為你那麼愛惜它。」。二人的笑聲更加響亮了。

    夕陽西下,沙漠戈壁漸漸地遠我們而去,我們已經走進了迷人的胡楊林,潺潺流水聲格外清脆,即使我們今晚到不了目的地也無妨,我備足了路上的水和食物;而他也同樣備足了這些,只是他的水在皮囊裡。

    近些年我常到西北,漸漸地,我被許多朋友稱作常出門的人;而這位駱駝客卻一直都是在不停地行走中生存的人。

    夕陽下,你還能分清我們誰是所謂城裡人誰是駱駝客?

    我們都是走戈壁的西北漢子。

    (盛順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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