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回 老酒怪評點眾酒家 小鋮乙陷身是非窩 文 / 推窗看雲
醉鄉深處是我家,莫說醉後不識她;日日壚前買一醉,江山美人晃眼花。說的是酒醉之人,自有別人不知的妙處。卻說鋮乙見那人表面糊塗,心裡清楚,知道是個老手,說道:「你們眾人繼續自己的事。你,」對那個酒鬼說:「我們去轉轉。」本想說「找地方喝酒」,想想公廨不便太過隨意,改口說「出去轉轉。」
那酒鬼卻並不樂意,只是上司發話了,只得硬著頭皮跟著鋮乙出了帳幕,一陣寒風吹過,他一個激靈,縮了回去。鋮乙心知他懶散慣了,吃不得苦頭,回頭拉著了他的手,只覺一股彈力差點彈開自己的手,瞬即力道消失的無影無蹤,心裡瞭然,此人竟是個罕見的高手,只是裝作不知,拉著他。
到了街上,鋮乙在前面遊目四顧,單于庭已經是過年的氣氛了,到處人頭攢動。酒鬼在後面踢踢踏踏的走,嘴裡唉聲歎氣。鋮乙落後了一步,問道:「忘了問,尊號是?」那人呲牙一笑,「都是喊我酒怪。您要不也這樣喊得了!」
「您大號如何稱呼啊?」
「大號?小時候叫做小崽子,也叫小兔崽子、小狼崽子、小熊崽子。後來叫過王八蛋,再後來」
「行行行。」鋮乙止住了他,知道不會有什麼好聽的,這時,他看到一個人對他笑,他也笑了笑,恍惚在什麼地方見過,那人見他留了意,上前說道:「大官人急著見小爺。」
鋮乙恍然。自己糊塗了。離開了他爹的帳幕。去了太子的大帳,他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跟著那人來到鋮鐵旋的紫極宮,姜字峒正在門前搓著手,來回的走動,見到鋮乙,上前抱住,「嗨。公子爺!您老人家真是心胸寬廣,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一個人上街溜躂,不知道一家人等著你的消息!」
鋮乙一笑,「姜大叔,我還真不習慣有了個家的感覺!什麼事都得跟家裡說嗎?」
「嗷,不一定,不一定。你想說就說。只是大伙擔心你,怕有什麼事。」回頭看到酒怪,笑道:「老酒怪,這是我們家小爺。聽說」鋮乙拉著他說道:「裡面說去!」另一隻手拉著老酒怪。進了帳幕。他知道姜字峒他們一定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沒事。而且成了烏丹太子的手下。只是這樣的事在大庭廣眾之間喧嘩,顯得太子的決定太也倉促,而且不機密,有損太子的形象。
姜字峒如何明白?嘴裡嘟嘟噥噥的跟酒怪說著,酒怪睜著怪眼,嘴裡打著哈哈,畢炘湲、呂之堠帶著幾個人正要出去,見了鋮乙,大喜,「大哥正在著急!快快快。」眾人上了樓,來到鋮鐵旋的「逍遙館」,鋮鐵旋臉色凝重,看著鋮乙,鋮乙不知道怎麼回事,心中有些不安。鋮鐵旋看老酒怪也在後面,說道:「你半天了,還沒吃飯吧。先讓他們給你弄點飯吃。」
一會兒,幾個人擺上了幾件盆缽,尊觚角觝也都擺上,北地難見的珍饈美味,西番中土的佳釀輪流上來。眾人一邊喝酒,一邊說些匈奴、漢庭、西番新近發生的奇聞怪事。那老酒怪見了好酒,鯨吞牛飲,大伙才剛剛吃了幾口飯菜,他已經手腳酥軟,禿嚕到地上,呼呼大睡起來。畢炘湲叫了他幾聲,見他流著哈喇子,眼睛翻白,知道已經睡熟,叫來兩個胡奴,搭著他到樓下的客房休歇。
眾人這才掩住了門,姜字峒站在門口,鋮鐵旋面色難看,說道:「鋮乙!你也太過不知輕重了!怎麼可以隨便答應太子的差事?他屢次三番的要我為他做事,我都沒敢答應!我們漢人在匈奴,雖然不乏做官的,有幾個真能得人信任的?有幾個不被漢人唾罵的?而且,現在匈奴存在很大的不安!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的,實際是暗潮洶湧。陷身在官場上,如何脫身?」
鋮乙沒想過這些,對於什麼漢人、匈奴的恩怨情仇,他沒有什麼概念。他說:「我只是暫時幫他,過了一段時間,自然就離開了。我不會做什麼壞事,漢人、匈奴人有什麼怨恨我的?我只要秉公行事就是了。您不要多想了。」
「我當然不願多想!只是你太過草率了。剛剛我得到消息,有人不利與你的兄弟,正是在你要做單于庭的都尉之時!而且打著你的旗號!傳出去,讓人覺得鋮乙是個賣友求榮的小人!」
鋮乙有點愣神,沒想到宇侶之還有這一手,隨即釋然,他們的詭計越多,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我大哥不是已經離開了單于庭嗎?他是不會吃虧的。」
「這倒是。那傢伙好像未卜先知似的!鋮乙沒有被烏丹帶走的時候,就有人在單于庭外面見到了他,趕著一輛馬車走的。」呂之堠說。
鋮乙說:「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吃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下了樓,來到老酒怪休息的客房,推門進去,老酒怪還在呼呼大睡,他的酒袋卻不在身上,客房的窗戶開著。鋮乙裝作不知,喊老酒怪起來,他睡眼惺忪的起來,踢啦著鞋跟著鋮乙。
他們來在街上,鋮乙問道:「除了紫極宮,單于庭比較大的酒鋪都有哪些?」
老酒怪一笑:「南面有紅十七的『紅陽殿』,還有姬三十的『岐山堂』;東面的是白頭雕的『青旗社』跟綠明珠的『明珠館』、狼母的『小狼窩』;北面的是田廿一的『海上三山』最大,還有幾個小的;西面是胡人的地盤,大的酒館有十幾個,這些胡人服務好,裡面的玩意也多。有錢人大都去西面。」他的眼睛裡面露出了狡黠的笑。
鋮乙笑道:「看來這些酒館,你沒少光顧!」
老酒怪尷尬笑道:「我哪裡去得起!把我的骨頭拆了賣,也不夠一杯酒錢。您老大人家裡開的鋪子。也就是剛剛開業的時候。進去領了一壺酒。順帶參觀了一下。以後再沒有進去過!今天是幾年來第一次進去,還是您老人家帶著。不然,我連門都進不去!」
「哦,是嗎?」
「可不是!要說單于庭的酒,你們紫極宮敢當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就是西胡的酒也比不上你們家的。能夠喝到紫極宮的酒,也是人生幸事。」
「怎麼說啊?」
「在單于庭流傳著這麼幾句話,叫做:紫極宮的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西胡的女子。戲法迷人人自迷;『海上三山』奇又幻,『小狼窩』『明珠宮』吃人不吐骨。」
「這都是什麼意思?」
「你們紫極宮自是身份崇高,有身份的人都希望能夠到紫極宮喝酒。那裡不僅是酒好,而且美女如雲,只是,呵呵,我等囊中羞澀的人是可望不可即的。那西胡的酒館講究的是氣氛熱烈,最得青年的喜歡,那裡有西胡的葡萄佳釀,有西番的各色雜耍、戲法。端的是變幻莫測,引人入勝。『海上三山』卻是又一番景致。那田廿一不知道從哪找來了許多的海上娘們,一個個的滑不溜秋的,最喜水戰,加上朦朧飄忽的三山盛景,又有大仙臨場的保生神藥,引得人流連忘返。『小狼窩』『明珠宮』就乏善可陳了,只是一些壯碩的婦人,強推硬灌,留宿夜飲,通宵達旦,卻是收費低廉,都能破費得起。說實話,小人對那裡卻是最熟,每年大部分的薪水全部花在了那裡!」
鋮乙瞭然,聽老酒怪說的興趣盎然,條理清晰,哪裡是個酒鬼的思維?知道他是個風塵異人,雖不知他為何墮落風塵,卻也要傾心接納。想了想,說道:「我們不如先去『海上三山』看看。」
老酒怪大喜,「好得很!只是去那裡,不管你是何人,都要有,呵呵。」
鋮乙摸摸身上,姜字峒在他身上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沉甸甸的,心中大為放心。二人穿過人群,來到了「海上三山」前面,鋮乙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是一個巨大的帳幕矗立眼前,帳幕的頂上山巒起伏,三座山峰上奇花異卉在寒冬的北地競相開放,奇形怪狀的鳥獸穿行、鳴叫在山間,果然是奇幻無比。
門口幾個穿著錦袍的壯士,挺胸凸肚,臉上掛著驕橫的神色,幾個中年人從裡面走出,一臉的疲憊,卻是神色得意,一付終於得到滿足的表情。壯士看到了老酒怪,一個人臉上鄙夷,吐了口唾沫,另外一個喝道:「閒雜人等速速離開!」
老酒怪面不改色,嘻嘻的來到近前,拱手說道:「各位,幾個錢可以進去?」
幾個人彷彿沒有看到、聽到,眼睛上翻,說著:「嘖,咱們這地方,野狗都敢跑了來!小心跌斷了腿子!」
老酒怪笑道:「是,大爺說的是!俗話說,狗眼看人低!狗叫的厲害,一會請人打狗吧。」就要進入帳幕,兩個壯士側身正正站在帳幕的前面,堵嚴了門。老酒怪也沒見如何的動作,「哧溜」就到了他們的身後,掀開了門簾,叫道:「小爺,請!」鋮乙沒有多說,走上前去,雙手分開兩人,那兩個人正在發迷老酒怪如何就過去了,看鋮乙年紀輕輕的,身上穿的破敗不堪的,抬手就打,一邊叫道:「快滾!」兩人的手沒有打中,兩個人自己卻翻倒地上,滾了開去。另外兩人叫道:「反了你們!」上前就要動手,卻聽有人喝道:「不長眼的東西!總是告誡你們不要衣裝看人,今天又忘了!都尉大人請!」
只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袍的青年站在門口,一頭訓斥幾個看門的,一頭對鋮乙施禮。看來鋮乙就任單于庭都尉的事,一些人已經知道了。那人雖然穿著舊布袍,卻比幾個穿著錦袍的人更有氣勢,他往那一站,立馬幾個裝束華麗的門人,就像幾隻翠冠的公雞見到了鳳凰一般,威風盡失,而且誠惶誠恐的,好像大禍臨頭一般。那人對鋮乙躬身施禮,說道:「在下田不用。不知都尉大人到了。多有得罪!請大人見諒!」
鋮乙還沒有什麼。老酒怪卻是臉上露出驚疑神色,搶著說道:「原來是大管家!」鋮乙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同時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說過「海上三山」的人物,這田不用卻是「三山」極少露面的人,據說比田廿一的權力還要大。不知道怎麼他親自出來了,看來鋮乙的面子不小。鋮乙拱手道:「哦,大管家不必多禮。我們只是聽說『海上三山』的威名,想要見識一下。沒想到得罪了貴介。還請大管家見諒為是!」對於這些虛與委蛇的話,他是並不在行,只是順著對方說去。
田不用不再理會幾個看門的,請鋮乙二人進了帳幕,裡面又是一般景象,假山泉石,瀑布激流,幾座小橋,橋頭幾位鬚眉皆白的林泉高士撫琴奏樂,鋮乙恍似置身仙境。心中不由暗歎。田不用帶著兩人到了一個山洞前面停下,躬身道:「請!」二人沒有遲疑。走進山洞,裡面明珠閃耀,好像比我們還要亮堂。裡面已經有幾個人,這時紛紛起立,向鋮乙施禮:「都尉大人!」
鋮乙看去,幾個人都是三十多歲的樣子,穿戴的都像田不用一般的樸素,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僕從倒是穿著那麼的華貴,心中起疑,這些人故作誠樸,卻是一個個的髮絲油亮,鬢鬚精潔,衣帽雖是布的,也是製作精良,分明是王孫貴胄,偏要做市井打扮。田不用給鋮乙介紹:「這位就是此間的主人,田廿一的。」鋮乙看那人約莫三十二三的樣子,眼中露出和善的笑容,伸出手來,鋮乙一掃,他的手指細長光潔,上前握住了,手掌有些粗糙,幾個老繭,一個錦衣玉食的王孫,手掌有繭,說明什麼?兩人寒暄了,田不用介紹另外幾人,一個是田不安,一個是趙無咎,一個是燕不長,一個是韓不飛。鋮乙已得了老酒怪的指點,這些人都是原來六國之後,在家國破滅之後,流落到了匈奴的。
趙無咎說道:「都尉大人今天第一天上任,就來到了『三山』,我等是何等的榮幸!不知都尉大人有何見教?」卻是開門見山,咄咄逼人鋮乙見此人風整秀雅,卻是身材高大,知道數百年來,燕趙之地多豪傑,此人正是其中翹楚,笑道:「談不上見教。兄弟剛剛得到匈奴人的任命,不知如何下手。聽得人說『三山』豪傑眾多,不敢不來拜訪。」
燕不長看著鋮乙說道:「衛長風衛大俠,我等早已心儀,都尉大人可知道衛大俠現在何處?」
鋮乙一愣,不知道他什麼意思,燕不長身量中等,膚色白皙,貌似幾人中最不能打的,只是鋮乙知道,人不可貌相,恐怕幾個人中間,最難應付的就是他。說道:「衛大哥,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了。閣下有什麼要帶的話給衛大哥,我保證帶到。」既然搞不清他的意思,不知道是敵是友,就模稜兩可了,看看對方如何說了。
果然燕不長道:「衛大俠如今誇下海口,要盜得匈奴九弓!草原上的英雄如今是群英匯聚,都要看看衛大俠是如何施展他的妙手,盜得寶弓;如何展開他的光腳,捨棄天下英雄的!」
鋮乙卻是大吃一驚,他不相信經過了左賢王王庭的事之後,衛長風還有興致盜什麼九弓!如今他應該是自顧不暇,又是誰像烏先生一樣故意陷害衛長風的?他看著燕不長,急問:「這話是何人所說?」
燕不長不及回答,韓不飛說道:「正是衛長風衛大俠親口所說!」
「那麼是閣下親耳聽到的了?」
韓不飛臉一紅,知道自己漏了破綻,「不是。但也差不多。」
「此話何講?」鋮乙緊追不捨,他不能再讓人陷害衛長風了。
「今天早上,有人在單于庭南面見到了衛長風。就是我們『三山』的夥計,衛長風夫妻二人帶著一個娃娃,趕著一輛馬車。當時我的夥計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被一群匈奴武士包圍。那衛長風果然英雄了得,打的一群武士落花流水,興頭上,他宣稱:回去告訴你們王爺,老爺不僅拿到了鮮卑弓,還要拿到匈奴弓。把九弓全部拿到。到那時。看你們這些小鬼還敢不敢惹老爺!」田不安口齒伶俐。學得衛長風的口吻惟妙惟肖,鋮乙再不懷疑。他沒想到到「海上三山」還有這樣的意外收穫,只是不明白衛長風的狂話如何惹了「海上三山」了,看著他們,希望能夠得到答案。
田不安一笑,「可能都尉大人也知道,我們能夠在單于庭立足,是因為我們和匈奴有個君子約定。我們不會讓人隨便擾亂單于庭的!誰都不行!沒有單于庭的安寧,也就沒有我們的安寧。衛長風如此囂張,就是與整個單于庭為敵,就是與我們『海上三山』為敵!」
鋮乙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恐怕不只是他們,就連他爹鋮鐵旋恐怕也會和匈奴有私下的約定。他有點發愁,不知如何才能化解其中的矛盾。
鋮乙告辭了「三山」,來到外面,看看天色已晚,不知是回到他爹的紫極宮。還是應該去他的公署,老酒怪說道:「大人。我們不如找地方喝酒去吧。」
鋮乙心裡一動,知道這是個成了精的人,自己的閱歷跟他差得遠,遂點頭。二人冒著寒風,來到一個門前掛著一隻羊尾巴的帳幕前,老酒怪掀開門簾,鋮乙進去,裡面燃著牛油燭,一股嗆鼻的燒焦味撲面而來,鋮乙咳嗽了幾聲,才慢慢適應了裡面的污濁氣味,老酒怪卻是見怪不怪,熟絡的帶著他來到了一個角落,坐在一個已經油膩膩的氈墊上,一個弓腰駝背的人端來了一個草框,黑乎乎的手取出了幾樣肉品,又拿來了一個酒袋,放下要走,被老酒怪拉住了,說道:「坐下吧。又沒有什麼生意!」
那人笑笑,坐了下來,鋮乙看不出他的年紀,只是看他渾身都是油泥,只有眼白跟牙齒是雜色的。老酒怪沒有多說,只是不停地吃喝,鋮乙捏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卻是奇香無比,大奇,又捏了幾塊,卻是從未有過的美味。老酒怪對他一笑,「人間美味,數此為最。只是沒有人識得罷了!不過,就是因為無人識得,才是我等的幸運!只是委屈了我這駝兄了!」
鋮乙看到這個駝子,想起了來匈奴的路上那個駝子,如今在匈奴王公中間已經是大紅大紫了,每天是門前車如流水,馬如游龍,真金白銀、珠玉珍寶如枯草一般的堆積在帳幕裡。不由得心生感喟,造化弄人,運氣使然。
老酒怪看著駝子,駝子面無表情的只是喝酒,鋮乙沒有說話,老酒怪也沒說話,三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過了半天,外面進來了幾個人,吵吵嚷嚷的,駝子起身給他們拿來了酒食,那幾個人只是吵嚷,他們說的話漸漸的引起了鋮乙的注意。一個人低聲說道:「不要亂說!小心走了消息。」另外一人大聲道:「屁!走了我的屁!都知道那些王爺不對付,只要大單于一不在,馬上,馬上就會天下大亂!到那時,你說,誰還在乎誰?到那時,大草原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你,你,還有你,還有駝子,誰能夠活下來?狗屁,他們殺人,我們說都不能說了?王公大人,都是他媽什麼玩意!」
鋮乙沒想到單于庭的形勢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了苗頭,看來自己接了一個棘手的差事。想到了這些,心裡反而有些興奮,雖然不明白興奮什麼,只是覺得一個前所未有的挑戰,就應該興奮了。
那幾個人又喝了一會,一人突然說道:「聽說了嗎?衛長風去了陰山。」
鋮乙一愣,另一個人說道:「他倒是跑得快!早上還在單于庭呢。嘖,這人真是大膽,匈奴二十四部全部派出了武士、高手要找到他。你說,王爺找到他之後,會不會殺他?還是請他去偷盜寶弓?」
「我說呀,肯定有人想利用他!聽說了嗎?上一次在左賢王的左部,就是有人利用他,才盜了寶弓。這是我遠方的表弟的兄弟媳婦的表哥說的,說那衛長風身高丈八,腰大十圍,頭比牛頭還大,眼比牛蛋還大。不然,你想那寶弓,多少年都沒有人能夠拉開了,更別說射箭了!這一次,有三百個武士包圍他,你猜怎麼著,被他射殺了二百八十九個。還有十個人嚇死了!嘖。沒有一個人跑得了。」
一個人不相信。嗤之以鼻:「哼,數都算不清,還沒有一個逃脫。你算得是三百個人嗎?」
「怎麼不是?還有一個,是不是,被衛長風抓住了,給他趕車!衛長風也需要有人趕車!」此人說的很有理的樣子,鋮乙卻是大奇,不知道衛長風現在到底如何。
那幾個人吃喝了。離開,鋮乙和老酒怪也起身,那駝子突然開口了,「衛長風不會去陰山。暫時不會去,他已經回到了單于庭。」
鋮乙大驚,看著駝子,老酒怪也是大為意外。二人重又坐下,老酒怪說道:「死駝子,你要是胡說八道,看我不揍死你!」
駝子歎氣道:「衛長風現在已經被人算計了!說的大話。吹得大氣,都是虛張聲勢的。那人抓住了衛長風的妻兒。衛長風不得不然!」
鋮乙如墮冰窟,不知道什麼人有如此大的本領,玩弄的衛長風木偶一般。他看著駝子,希望駝子繼續說下去,駝子奇怪的看著他,「怎麼啦?」
「沒有了?」
「沒有了!」
「是誰?抓住了衛長風的妻兒?」
「不知道。」
「你怎麼知道他的妻兒被抓的?」
「我就是知道了。」
鋮乙看得不到更好的線索,只得離開,看他愁眉不展的,老酒怪笑道:「你應該慶幸才對。」
鋮乙奇怪的看他,不知道他為何這樣說。老酒怪說:「衛長風的妻兒現在起碼沒有危險。如果跟著他逃命,倒是時刻處於危險之中。現在他是輕鬆得很,只是他輕鬆了,有人要麻煩了。」
黑暗中有人笑道:「現在你就很麻煩。」只見一個人站在一個帳幕的旁邊,卻是左谷蠡王伊雉邪的幹將黑鷹,還有幾個武士,現在在單于庭最有實力的不是太子烏丹,而是左谷蠡王。他的武士在單于庭也是耀武揚威的,不可一世,只是這黑鷹卻是馭下甚嚴,武士才不敢過於胡作非為。鋮乙沒想到碰到了他,擔心自己的話被他聽去,徒惹麻煩。黑鷹卻是好像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上前給鋮乙施禮,鋮乙趕緊回禮,知道此人是個老手,也是個高手,這些年被他緝拿的馬賊、強盜無數。
黑鷹笑道:「我的兄弟說有人在這裡出沒,沒想到是都尉大人。老酒怪,你終於可以施展抱負了。讓你跟著我,你總是推三阻四的,跟了都尉大人,我們還是同伴。」
老酒怪一笑,鋮乙說:「黑鷹都尉,你可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希望有事的時候別忘了知會兄弟一聲。」
黑鷹說:「那是自然。」卻沒有回答有沒有什麼消息。
黑鷹帶人離開了,老酒怪對鋮乙微微一笑,「我跟著他。」鋮乙點頭。知道他是故意離開,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想到先回紫極宮,跟父親他們商量商量,前面一個人影閃過,鋮乙急忙跟上,那人影不緊不慢地走著,好像故意讓他跟上的,鋮乙看他不忙,自己也不忙。看看那人進了一個帳幕,鋮乙跟著到了帳幕跟前,略一猶豫,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只見一群人坐在氈墊上,卻多了一個座位,好像知道他要來,給他留的。幾個人都是熟人,不是北斗七子又是何人?
鋮乙對眾人躬身施禮,眾人笑道:「鋮乙,你現在是單于庭的大官了,這樣施禮,豈不是要折殺我們了?」
鋮乙也是一笑:「各位前輩,都是世外高人,有德行的有道之士,晚輩給前輩行禮什麼時候都是應該的。」
門先生歎道:「不愧是鋮鐵旋的兒子!好家風!鋮乙,你爹還好?」
「謝謝前輩!我爹尚好,我爹問各位前輩好。」
麻子看著鋮乙,「老衛怎麼回事?唯恐天下不亂似的!這一次又是誰的主意?」
鋮乙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眾人也是驚疑,看來這個人的勢力比三星還要恐怖。誰有這麼大的能力,把衛長風治得服服帖帖的?
鋮乙看著他們,七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麻子說道:「鳶故生、華陽客、桑扈子,你們平時不是吹得哇哩哇啦的,自以為太公第二,留侯復生!怎麼賴好遇上點事,你們就束手無策!還怎麼好意思說自己神機妙算,運籌帷幄啊?你們倒是算算,是誰綁架了衛長風的娘們?是誰在暗中操縱?」說的鳶故生面紅耳赤,華陽客張口結舌,桑扈子低頭無言。
門先生笑道:「麻子,麻凌風,你倒是說說是誰這麼大的本領!」
麻子一笑:「這個人,我知道。」
眾人為之一振,都訝異的看著他,麻子道:「我知道這個人一定是個極有本領的!不然衛長風不會聽他的。這衛長風的本領,恐怕還不再我之下,如果說是逃命的本領,恐怕他還要稍微,我是說稍微有那麼一點點、一丟丟的強過我的。」卻是自顧自的吹牛,沒有說到是誰抓住了衛長風的妻兒,要挾與他。鳶故生氣道:「你就沒有一點正型!聽他說啊,他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大高手!麻凌風,嘿,凌過衛長風吧!」
麻子洋洋自得,不覺得有什麼慚愧的。鋮乙看他們也沒有什麼思路,告辭了七子,出來到了街上,一陣風吹過,把心中的焦躁化解了一些。走到紫極宮的附近,只聽得紫極宮裡面還傳出來絲絃之聲,一個人從紫極宮出來,看看四下沒人,騰身上了旁邊的一座帳幕,身材曼妙,落在帳幕上沒有一點聲息。鋮乙大奇,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不相信還有人有如此高的輕身功夫,知道自己不能像她一樣騰身上去,還不弄出響動,就留在帳幕的陰影裡,看她要做什麼。好在他的眼睛自從在山洞裡修煉之後,可以暗中視物,這麼數十丈的距離,對他來說,可以輕易的看到對方的舉動,而不讓對方看到他。
只見那人上了帳幕,手輕輕一動,寒光一閃即逝,鋮乙知道是一把極好的匕首,割開了帳幕。心中疑惑,那是誰的帳幕,自己剛剛到了單于庭一天多,接連發生了這麼多事,根本沒有時間瞭解單于庭的事情。那人割開了帳幕,附身下看,鋮乙見她只是下看,機不可失,幾個縱身,輕輕來到那個帳幕外面。聽到裡面有人說話,道:「這一次不容有失。衛長風既然已經上當,就死死抓住他,不能讓他跑了。上一次烏先生功敗垂成,就是大意了。我們不能重蹈覆轍。」這個人的聲音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另外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老衛這傢伙也不好惹。小心不要被他耍了。」
前面那人說道:「不會。這一次不僅是我們,還有西王母派了人,大事可期。」
「噓!住口!不要亂說。」裡面的燭火滅了。
停了一會,帳幕上面的人跳下來,迅疾離開了。鋮乙看了,不敢追趕,只是遠遠地綴著。
正所謂:金帳狼纛起風雲,迷離煙雨醉遊魂;一騎翩翩王庭上,多少招惹是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