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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回 情定空山長知足 恩隨大河意悠悠 文 / 推窗看雲

    不盡大河出深山,冰水砭骨逐日還;回看煙峰銷鑠處,古洞仙子立雲端。

    孔幾近強自抑制住心頭的恐懼、噁心,沒有嘔吐,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也不是沒有見過人被打死,這一次看到了三個龍精虎猛的強人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被野獸撕吃了,心中的震撼是無以復加的。綠蛇一聲呼嘯,那些吃光了人肉,還想互相攻擊甚至想要攻擊兩人的野獸,忽然散去了,它們對綠蛇好像極度的畏懼。

    綠蛇和孔幾近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面,看著一地的狼藉,原來清幽的沙灘上,污濁不堪,一具具白骨森然的躺著,大量的動物的屍骨圍著三具人的骸骨,場景駭人至極,詭異至極。孔幾近終於忍不住伏地身子,大口的嘔吐起來,他覺得難受之極,把肚裡的所有東西全部吐出,最後只有黃綠色的清水,還在不停的嘔吐。綠蛇冷冷的看著他,看著沙灘上的雜亂場面。隔了半晌孔幾近才站起來,他想到了自己的無能,害綠蛇受辱,差一點害兩人喪命,有點不好意思的;還想到那三個人,不知是何來歷,強橫霸道的,卻莫名其妙的葬身虎狼之吻,只落得一具森森白骨在沙灘上,如果水大了一些,很快的就會沉入水底!

    孔幾近穩定了下來,走到幾具白骨跟前,深深的施禮,口中唸唸有詞:「幾位大俠!不要怪罪我們,是一群野獸吃了你們的!我,我心中歉疚得很!」自己也知道如此說法可笑極了,只是好像如此說些鬼話。自己心中安穩些。他翻動了幾人的遺物。儒生的寶劍完好無損。孔幾近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看著鋒刃,知道是把好劍,收起了;把大鬍子的軟索拿起,反覆看了,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卻是柔韌得很。在和黑熊的廝打中,也沒有碎裂;還有那個漁人的漁網,也是完整的,一併收了。儒生那裡還有一個錦袋,孔幾近拾起了,裡面是幾十個鋼釘,看來就是他打傷了大虎,大鬍子也有一個皮袋,裡面是一些藥丸。他們的寶貝都是藏在身上最隱秘的地方,野獸攻擊的時候。只是把他們的衣服撕開了,這些物件就掉落在沙灘上。因為沙灘鬆軟,埋進了沙中,因此沒有損毀了。孔幾近把三人的遺物歸攏了,想到自己本來已經不能倖免,要成了三人的犧牲品,沒想到最後還是自己收拾了他們的後事,心中感喟,想把幾人埋了,實在沒有力氣,也害怕,就把幾具白骨提著,扔進了滾滾波濤裡。這幾人強梁一生,毫無來由的跑到這裡,欺辱兩個少年男女,卻沒想到孔幾近不堪一擊,綠蛇戰力驚人。幾人用強不成,就使詭計,佔了上風,本可以輕易地殺了二人,卻不知道綠蛇在山間長大的,自小就是猛獸餵養的她,稍大一些是猛獸帶著她玩耍;她和人的情感遠沒有她和這些動物、猛獸的情感深厚;她對於人的理解,遠沒有她對於動物、猛獸的瞭解。她的怒吼,伴著猛虎的怒號,在空寂的深山裡,喚來了大群的猛獸,還有各種其他小動物,結果三人來不及逃跑,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過他們會被一些他們根本看不起的野獸吞噬掉,就此葬身這大山深處,魂歸激流洪波之中。

    接下來的幾天,孔幾近把儒生和大鬍子的遺物翻撿出來,仔細琢磨。他知道自己跟人動手的話只有死的更快,只有想辦法用別的方法了,而最簡便的就是用毒了,能夠無聲無息的把毒發出去,殺人於無形,才是自己的最大保障。他是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把各種認識的毒草擺來擺去。綠蛇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看他忙活,自己坐在洞口處,望著外面出神。孔幾近偶然抬頭,見她石頭人一般的坐著,安靜極了,這是他見到她之後,還從來沒有過的,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不清楚她心中在想些什麼,卻已是看的癡了。

    正在這時,他們聽到了下面老虎的嘯聲,綠蛇翻身躍出,孔幾近奔到洞口,綠蛇已經在山崖上的籐蘿裡起伏了。他也抓住了儒生留下的那條長索,出溜到下面。大虎伏在底下,爪子下面是一頭純白的鹿,孔幾近還沒有見過純白的鹿,鹿的眼睛裡流露出不盡的哀傷,孔幾近知道這是大虎給他們逮的食物。只是對於弱者的同情一瞬間衝上了腦門,他上前把白鹿從大虎的爪子下抱出,看看它的身上沒有血跡,也沒有受傷,心裡安定了。綠蛇看著他怪異的舉動,沒有說話。孔幾近抱著白鹿到了一邊,轉身對大虎說道:「你以後不要再抓它了。」大虎好像明白,點點頭,搖搖尾巴,發出低吼。孔幾近滿意的點頭。自從他治好了大虎的傷,大虎對他就非常的尊敬了。大虎退走了。孔幾近放了白鹿,綠蛇挽著他的手,兩人在沙灘上走,沙灘上重新恢復了往日的清幽平靜美麗,那些人獸的碎骨肉,已經被沖刷乾淨了。孔幾近抬頭看著茂密的山崖,一個紅色的物體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指給綠蛇,綠蛇看了,二話沒說,縱身跳上山崖,那一處離開地面約莫五十多丈,陡峭之處像是直上直下的。綠蛇到處,碎石頭呼啦啦的往下滾。孔幾近大喊:「快回來!不要上去!」

    綠蛇哪裡肯聽,現在他的心中,孔幾近比什麼都重要,比她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只要他一句話,哪怕沒有一句話,只是一個眼神,她就會奮不顧身的前去為他做任何事,不要說只是在山崖是採摘些花花草草了。

    綠蛇屏住了氣,這個地方她沒有上來過,山崖上,她大部分地方都玩過了,只有這裡,她還沒有來過,這裡的石頭很碎,沒有著手腳的地方,明明可以抓住的石頭。手一放上去。就酥了;一塊石頭。腳一蹬,出溜就沒了。她靜下心來,知道稍一疏忽,就可能葬身在亂石間。她把手深深插進石縫裡,用手的力量帶動身體,緩緩上升。孔幾近膽戰心驚的看著她慢慢的接近了那個紅色物體,看她用嘴咬住了那個東西。突然,她從那裡急速的墜落下來!孔幾近大聲驚呼。嚇得面無人色。

    綠蛇採到了那顆奇怪的果子,心中高興,就忘了自己置身在險絕之地了,腳下一空,雙手沒有了抓撓,身子急劇下落。危急關頭,她的手去抓身邊的籐蔓,但是這些籐蔓入手即斷,她心頭有些著急,卻沒有慌亂。這時,她聽到了孔幾近的呼喊。心頭一片澄明:我不能死!她急速的撕開了自己的衣服。一條條的綢布在空中飛舞。孔幾近不知道她要幹什麼,綢布結成了一條繩索,掛住了一塊突出的石頭,然後是清脆的斷裂聲。但是,就是綢布這極短暫的在石頭上的阻隔,已經足夠了。綠蛇的手生生的插進了兩塊石頭的縫隙裡,身子停住了下落之勢。綠蛇另一隻手拔出了腿上的短刀,插進了石縫,騰出了手;接著又拔出一把刀,兩把刀不停地在石縫中插進、拔出,綠蛇緩緩地下到地面。孔幾近撲上去,抱住了她。

    兩人平靜了下來,綠蛇把那枚奇怪的果子給了孔幾近,孔幾近拿到了手裡,就聞到了一陣異香,心中知道,這顆果子一定非比尋常,拿刀子切開,香氣清雅之極,孔幾近切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入口即化,口味美極。他又切了一塊餵進綠蛇的嘴裡,綠蛇也沒有吃過,眉花眼笑了。孔幾近又吃了一口,把大半個遞給綠蛇,綠蛇搖頭,把果子送到孔幾近嘴邊。兩人誰也不捨得自己吃了。綠蛇眼睛一轉,左手一晃,右手的果子在孔幾近眼睛一眨的時候,塞進了他的嘴裡。孔幾近一咕嚕嚥了下去,綠蛇笑嘻嘻的,擁住了他。孔幾近只覺得果子進了身體,肚子裡好像有一團火在燒,他的頭上大顆的汗珠滾落。綠蛇見了大驚,她不知道怎麼瞬息間,孔幾近就出了毛病了。他們哪裡知道,這顆奇異的果子,正是叫做無良酸萸的,傳說中無良酸萸可以起死回生的,解百毒而肉白骨,奇異非常,只有在奇寒之地的夏天,才能短暫的生長。這種異果三十年才能成熟開花,開花後三十年才能結果,結果之後,只有兩個時辰,就會腐爛了。而一棵樹,也只能結出三五顆果子。他們兩人不知道這山中有此異寶,因此果樹結的果子,其他的恐怕已經爛掉了,只剩下這僅存的一顆,幸運的被他們得到了。前些天死在這裡的三個高手,也是衝著這傳說中的無良酸萸來的,沒想到沒找到寶物,反而丟了性命。

    孔幾近身上完全沒有武功、內力,吃了大半個果子,就在腹中火燒火燎起來,那綠蛇吃了一小塊,她小的時候,被收養她的老人打通了渾身的經脈,餵吃了無數的增強功力的藥品,身上的內功洶湧澎湃,自是不懼。孔幾近就受不了了。綠蛇看他不到一刻功夫,就渾身滾燙,豆大的汗珠在臉上滾,雙手抱腹,痛苦異常,急了,縱身就往他們所住的山洞爬去。孔幾近不知道她這時候回山洞幹什麼,只是自己躺在地上唉唉打滾。朦朧之際,覺得一個東西走到了身邊,睜眼看去,正是他放走的白鹿。白鹿嘴裡銜著一個東西,餵進了孔幾近的嘴裡。孔幾近覺得好像蘿蔔一般,嘴裡正是口乾舌燥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嚼了吃了,一股甘洌的汁水進了肚子,感覺好受了一些。他不知道那白鹿通了人性,在山上採了千年的老山參給他。白鹿悄悄地跑了,孔幾近發現是綠蛇回來了,她的手裡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孔幾近的面前。孔幾近不明白她拿的是什麼,綠蛇打開了,孔幾近聞到了濃烈的藥味,明白了,仔細看去,這些藥不知道已經放了多長時間了,生蟲的生蟲,粉碎的粉碎,大部分已經沒了藥效。其中的一個葫蘆引起了他的注意,示意綠蛇打開了,一股藥香撲鼻,幾十顆桐子大小的藥丸,孔幾近是半通不通,綠蛇也是稀里糊塗的,兩人看了看對方。孔幾近抓起了藥丸。一下子倒進了嘴裡。這小子熱鬧了。孔幾近的肚子裡面好像燒起了爆竹,「辟辟啪啪」響個不停,他是一個晚上不停地拉了幾十泡。精神一下子委頓不堪了。孔幾近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綠蛇卻是在山崖間飛奔,把各種各樣的奇花異卉摘了來,讓他看,看了之後選了幾味熬了給他喝。正所謂「病急亂投醫」。孔幾近也是難受的很,還有不忍綠蛇的辛苦,只要她採來的藥草,就挑了吃,這些東西雖然沒有什麼效果,不過想來也沒有多少害處。這些天不知道多少的被人當做延年益壽至寶的奇花異草進了孔幾近的肚子,化作糟粕去了。

    看看天氣轉涼,孔幾近害怕死在這深山裡,和綠蛇商量,要回到丁零。他還要繼續改造丁零高車,以後還要駕著高車去北海呢!雖然說自己已經到了北海這裡。實際上並沒有見到北海什麼樣,到了丁零而沒有到過北海,就實在遺憾了。綠蛇猶豫著,她總是覺得只要走出大山,自己就會失去他。這麼商量著,猶豫著,又過了十幾天,山間的樹葉還綠著,頭上卻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孔幾近精神越發的不濟,他忍受了這麼些天,想盡了辦法,也沒有使自己哪怕有一點的好轉。看著綠蛇每天翻山越嶺的辛苦給自己尋找藥草,看著她在山洞裡面手忙腳亂的給自己熬藥,伺候自己,孔幾近十分感動,他是個什麼人?他只是她隨隨便便擄來的一個奴隸,是給她做飯的,是伺候她老人家的!現在翻了,是她在毫無怨言的在伺候他!這是什麼世道!如果說孟平通、曾大眼知道了,他們還不後悔死!

    孔幾近忽然失笑,他好長時間都怨憤綠蛇沒來由的擄了自己,在這大山裡面,做一些無聊的事,不能做自己中意的事;埋怨丁零王、孟平通、曾大眼等人不來解救自己;更加埋怨上蒼的不公,好好的,自己吃了一顆野果就廢了,渾身的不自在,肚子疼,渾身疼!他覺得起碼綠蛇遭到了報應,看到綠蛇眼圈發黑,把他的穢物清理了,甚至,他還可以對她發脾氣!他覺得愉快極了!

    但是,這種愉悅,他很快就沒了。身體的痛苦,他還能忍受;但是綠蛇對他的歉疚,對他的負罪感,使得他越來越受不了!他覺得自己是卑鄙的,沒來由的害得綠蛇被人打,害得她整天為自己提心吊膽。孔幾近決定放棄了。他用不著出山了,他出去之後還能怎樣?沒有到過北海,就沒有吧,那麼多人都沒有到過,又怎樣?他本來就是個被家族視作異類的,是家族的羞恥,一個百無一用的傢伙,死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中,山神祇要不嫌,他自己倒沒有覺得不好意思的。

    孔幾近躺了三天,不吃不喝的,綠蛇喊他也不答應,只是閉著眼。綠蛇逗他,他也不發脾氣,也不吭聲。到第四天,孔幾近沒有聽到她的舉動,有點奇怪,睜開眼瞧去,卻看到她躺在他的不遠處,眼睛大睜著,就看著他。孔幾近奇怪,「你今兒怎麼沒有出去?是不是外面的雪下得大了?」綠蛇沒理他仍然躺著。孔幾近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的安靜,覺得可怕,說道:「是不是病了?」她還是不語。

    孔幾近明白了,她是跟他鬥氣呢!只是,他這麼幾天了,為什麼還沒有死掉?他來不及仔細想,綠蛇說話了,「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孔幾近聽她平靜的說了一句,之後再沒有說話,心中已經不是感動了,他覺得無地自容了,覺得自己自私過了頭。他也沒有想到綠蛇竟然有與他同生共死的念頭,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定要死?孔幾近不覺得好玩了。死,他見過了很多的死,自己的死是什麼樣的,他想要嘗試,卻發現遠沒有別人的死那麼震撼,反而傷感極了。他不是個容易傷感的人,雖然被困深山,雖然被病痛折磨、打擊,他仍然不怎麼傷感,但是,不得不傷感的發現,他既掌握不了自己的生,也掌握不了自己的死!他解決不了自己的病痛,也不能痛痛快快的說死就死!當他覺得自己快要發狂的時候,一個念頭閃現腦海:既然不能死,幹嘛不好好的活!

    孔幾近坐了起來。強忍住四肢的震顫和五臟六腑的攪動。強笑道:「妥啦!我不死就是。本來身邊有你這麼一個美人兒陪著。是我孔幾近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如果美人變成了白骨,就一點都不風流了,也沒有了風韻了!我還想多給你做幾年飯菜,多挨你幾百、幾千鞭子!」

    綠蛇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好哇!我先打你三百鞭子再說!」手中的鞭子靈蛇一樣的「呲呲」飛來,孔幾近嚇得一頭倒在地上,鞭子在他身前遠遠地掠過。一個炸響,停住了。孔幾近看綠蛇的鞭子,自從被那三個闖入者弄壞之後,就只剩下幾尺長了,沒有了鞭子的威風,心中一動,伸手叫道:「鞭子給我。」綠蛇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扔給了他,孔幾近一把抓住,鞭子卻從他的手中滑落。他心中歎息,自己的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他附身撿起鞭子。他還沒有仔細研究過綠蛇的鞭子,鞭桿不知道是什麼做的,沉甸甸的,非銅非鐵,烏油油的;鞭稍卻十分普通,就是牛皮混著些蟒蛇皮,一看就不是本地的,孔幾近看那斷裂處,皮子碎裂的非常齊整,不由得暗暗佩服那個漁人的功力。說也奇怪,當他全身心的沉浸在對鞭子的解讀中時,身上的痛苦好像消失了。孔幾近沒有理會,讓綠蛇找來了那個大鬍子的軟索,他很喜歡這個物件,可伸縮的,好像是一種蠶絲製作的,不知道裡面又加進了什麼其他東西,團起來只是一疙瘩,抻開來數丈不止,輕柔軟彈。他又讓綠蛇找了些牛皮、蛇皮、鹿皮,劃開了,成了一條條的細皮條,他把軟索和各種皮條纏攪起,編出了一條兩丈七尺的長鞭子,根部有兒臂粗細,漸漸地過渡,到頭還有指頭粗細。綠蛇拿著鞭子,雖然鞭子比原來長了兩三倍,份量卻差不多,心裡喜歡,叫道:「我們去試試這遠古奇兵!」彎腰抱起孔幾近,到了洞口,孔幾近覺得外面寒氣襲人,只是看她欣喜,不忍阻她興致,任由她抱著,順著繩索滑到地面。大河已經不再咆哮,河面是白亮亮的冰,河邊的石頭也都是亮晶晶的,沙灘上沒有積雪,一行行獸跡可以輕易地分辨出有哪些動物來做客了。

    綠蛇放下孔幾近,把一個厚厚的獸皮墊子放到一塊石頭上,把孔幾近放到墊子上,這墊子是洞裡的舊物,不知道有多少時間了,說道:「看著!」手裡的鞭子舞動起來,孔幾近張大了嘴,他原來只是覺得她是拿鞭子打人的,從來沒想過她舞動鞭子的動人之處。只見她立於沙灘的一角,鞭子隨著她的手輕靈的動了起來,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孔幾近編鞭子的時候,就注意了顏色的搭配,這時候只見鞭子已經有了靈性,黑白相間的鞭身,好像一條大蛇圍著一個綠色的精靈在舞蹈,綠色的精靈開始的時候不動,只有鞭子在圍著她不停地飛舞;後來鞭子好像不動了,綠蛇動了起來,她繞著鞭子上下翻飛,孔幾近皺眉想她是如何做到的,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明白。只得注意看她。

    綠蛇和鞭子在對舞,綠蛇不停地旋轉,鞭子不停地翻滾,發出了急流一般的聲音,好像大河裡面的洪濤相互撞擊的聲響;也好像春天冰凌碎裂的聲音。綠蛇的嘴裡也發出了聲響,她在高興地唱著什麼,孔幾近聽不出來內容,只是覺得非常的好聽,好像只是一些簡單的音節,但是配著鞭子發出的聲響,在鏗鏘轟鳴中,一個不是非常大,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穿過來,把洶湧澎湃的聲音串起來了。孔幾近覺得如沐春風,身上暖意融融,只想跳起來跟著綠蛇舞一通、唱一通。

    綠蛇的聲音越來越弱,鞭子發出的聲響卻是越來越大,孔幾近驚恐地發現,河面的冰起了變化,冰面上響起了一陣細微的、卻又清晰可聞的破裂時,清脆、綿密、節奏分明。綠蛇的口中只剩下簡單的「唔」、「啊」、「嘿」、「呀」,每一個音都拖得很長,長到不能再長了,才接上另一個音。鞭子的聲響簡直就像一個個暴雷一般的震撼,但是暴雷的聲響再大,也敵不過青春騷動的聲音。孔幾近在紛亂的呼嘯聲中。只是聽到了綠蛇的「唔唔啊啊」的聲音。心中激動莫名。身上的熱血在激盪、流竄,身上十萬八千個毛孔,三萬六千的筋節,五臟六腑、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都鮮活起來,搖蕩起來,孔幾近嘴裡發出怒吼:「嗷!」聲音響徹群山,群山迴盪著他的聲音。綠蛇的聲音也急劇的響了,「唔!」好像歎息。又好像不滿的發洩,她的聲音和孔幾近相和,兩個聲音在半空中相遇了,纏繞在一起。綠蛇手裡的鞭子第一次落地,狠狠地打在河邊沙灘上,沙灘只有輕微的震盪,河邊的一塊大石頭突然無聲無息的碎成了一堆;河裡的冰面突然躥起了冰峰,轟隆隆的聲響沿著大河向上向下急速的傳遞,一座座冰峰在河面聳峙!孔幾近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綠蛇和她的新鞭子的配合天衣無縫。發揮出了她體內最大的潛能,而她的潛能卻驚人如斯。真可謂撼天動地了!

    孔幾近在半天之後才回過神來,看著綠蛇,綠蛇也看著他,兩個人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沒有說一個字,卻好像已經知道了對方所有的意思,也好像讓對方知道了自己所有的意思。綠蛇坐在孔幾近身邊,她身上有著微微的細汗,臉上紅潤,眼睛明亮,渾身散發著無盡的朝氣。孔幾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臉上的光彩了,心裡責備自己,不應該讓她受委屈。他笑道:「你的鞭法真是太好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比你更好的。」

    綠蛇微微一笑:「老太婆耍得更好。只是你沒有見過。」

    「我覺得,你的這套鞭法,一定要有個響亮的名字才是。我看,就叫做旱天雷吧!響亮、霸氣,把別的人都比下去!你的名字,就叫做,阿,綠嶺女俠!綠嶺女俠怎麼樣?哈,響亮、大氣。」孔幾近自顧自地說了,綠蛇看他興致很高,她也是好久沒見到他有如此的興致了,任由他說下去。

    看她只是微笑,不說話,孔幾近停下來,追問:「怎麼樣?」

    「我的鞭法有名字,老太婆叫做庭波鞭;我的名字叫做唏女。」

    孔幾近一愣,他從來沒想過綠蛇是有名字的,也沒有想過她的鞭法是有名字的。他們喊她綠蛇,她從來沒有答應過,他自己單獨跟她在一起,從來沒有喊過她名字,兩人都沒有喊過對方,都以為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她怎麼有名字?孔幾近想不通,但是,她為什麼就不能有名字呢?只不過他一直不知道她有名字罷了!

    孔幾近撓著頭,一時接受不了,他在心中喊了好久的「綠蛇」只是一個玩笑,她的名字唏女,什麼意思啊?庭波鞭,作何解啊?只是覺得好像比自己叫的名字好聽,有味道。孔幾近疑惑的看著唏女,「你的名字,還有你鞭法的名字,都是那個前輩起的嗎?」

    唏女一愣:「前輩是什麼東西?我的鞭法叫做庭波鞭,就叫庭波鞭,有什麼嘛。」

    孔幾近知道跟她說什麼她都是白搭,說道:「你喜歡這個新鞭子嗎?」

    唏女高興了,「這個鞭子好玩。好像還怎麼打,都不會壞。」孔幾近一樂,那個大鬍子不知道從哪裡搞到的材料,製成的軟索,他好奇的用刀子割,一般的刀子根本奈何不了它;他用儒生留下的寶劍割,割開之後,這傢伙還能自己把窟窿長好,孔幾近還沒有見過這麼神奇的織物的,知道是了不得的寶物。如今能夠給唏女做鞭子,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接下來,孔幾近把儒生留下的那根長繩索也讓唏女取下來,看了材質和軟索差不多,好像比軟索的材質稍微差點,不過也相當難得了。那儒生靠著它在山崖上飄蕩,好像從天而降的神仙,讓孔幾近羨慕不已,他每一次上下,總是覺得特別的狼狽,特別的不雅,沒有人家的那種風度翩翩,他深深引以為憾。長繩的一頭,儒生是拴在了一棵大樹上的,另一頭他是抓住了,才能在空中飄飄蕩蕩的。孔幾近覺得這樣有點不方便,苦思冥想了兩天,想到了一個辦法,在長繩的一頭用一個可以自由開合的抓手,人用力甩出之後,抓手抓住凸出的一個東西,穩定了,人就可以在長繩的幫助下,自由的飛過深溝、山崖,攀爬絕壁猶如探囊取物一般了。

    唏女按照孔幾近的囑咐,自己跑到山下有人的地方,盜了些鐵器,帶回來給孔幾近,孔幾近又指揮著唏女把鐵器砸成想要的模樣,一個心目中抓手的樣子出來了。孔幾近把抓手固定在長繩的一頭,讓唏女拿著實驗。唏女的眼力、手勁、靈活性遠超一般人,她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把長繩練得得心應手了。她揮手擲出長繩,長繩帶抓手的一頭遠遠地抓住了大河對面山崖上的一棵大樹的枝椏,拉了拉,十分的牢固。唏女笑道:「跟我過河耍去。」上前抱起孔幾近,拉著長繩騰空而起。

    鬼影魅跡真神仙,鞭聲狂舞誰不羨;不知人間憂心事,捉取豪傑做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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