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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零四回 長風得助始脫困 烏丹疾發終升天 文 / 推窗看雲

    上得山多偏遇虎,勞歌雲清歸海急;蕭蕭寒鳥路難盡,仙境東風鳴玉音。

    卻說大俠衛長風被七八條狼,三四頭虎正正的堵在了一個山谷的當間了。若在平時,不要說這麼幾頭虎狼,就是千百條,他也不放在心上,打不贏還可以跑不是?不過今天,經過了三天三夜與三獸的比拚,衛長風已經是耗盡了所有的體能和精力了,他如今是打不動,也跑不贏了!眼看著越來越近的猛虎,聽著身後群狼不滿的咆哮,他頹然坐倒,心說看你們誰先動口吧!

    「嗚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一股血腥氣混雜著腥臭氣直衝鼻子,他想著自己就要被虎狼撕吃的樣子,胃一陣陣的痙攣,不由得抱住了腦袋,身子蜷縮一團。在這當兒,他聽到了一聲輕呼,一道疾風掠過,身子頓時騰空而起,身下是虎狼的咆哮聲和撕咬聲。衛長風精神鬆弛下來,也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聞到了一縷香氣,這是久違的酒肉的香氣,他睜開了惺忪的眼睛,一縷熱氣正蒸騰而上,滾燙的熱騰騰的肉香,撲面而來。這時候他發現自己不對勁,因為他動不了啦!他的四肢被緊緊地縛住,他的身下是滾燙的翻滾的肉湯,身上酷熱難當,只覺得渾身都在冒汗,汗水滾落而下!這奇異的場面他還是頭一次遇上。他覺得有人在給他開玩笑,想要罵一聲出來,卻干張嘴發不出聲音來。這一下他更加的吃驚了,不讓他出聲,簡直是比不讓他喝酒、吃肉還要殘忍!

    這時候,他聽到有人來到的聲音。費力的抬起頭,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好奇的看著他。衛長風張張嘴,想要讓孩子幫他解開綁縛,怎奈卻發不出音來,只是:「嗯、啊」「嗯、啊」的,孩子也糊塗了,問道:「你怎麼啦?啊!」卻是漢地的話語。衛長風大喜。想要說:老鄉啊!救我!卻還是只能簡單的「嗚嗚、唉唉」的。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老大,不要離他這麼近!小心燙了。」那孩子不捨得離開似的,慢吞吞的退開兩步,他的身邊又出現了兩個稍小的孩子,瞪著圓滾滾的黑眼睛歪頭看著衛長風,一個孩子笑道:「這人怎麼啦?他幹嘛睡在大鍋上面?」大些的孩子打了他的頭一下,「傻瓜!這是娘給他治病呢!」

    挨打的孩子不服氣:「我不知道?你倒是說說為什麼要這樣治病?那一次你發燒就不是這樣治得!」

    頭一個孩子不知道怎麼回答了,衛長風倒明白了自己不是被人折磨,而是有人為了給自己治病才這麼做的。心中不由得感激不盡。一個身影出現在身前。他扭頭想要看看是個什麼人,卻怎麼也看不到,只是看到了那人的綠色的裙裾。

    他說到這裡,孔幾近已經大喊出聲了:「唏女!是唏女!」

    眾人奇怪的看著他,衛長風問道:「什麼唏女?你說的是那個綠衣女子嗎?她叫做唏女嗎?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不住地搖頭。孔幾近卻抓住了他的胳膊,搖著。急切的問:「他們在哪裡?快告訴我,我要馬上找到她們!」衛長風不住地搖頭,「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孔幾近頹喪的重重的坐下。眼睛濕了,「她們母子不知道怎麼樣了?」

    衛長風撫住他的肩頭,「他們是你的家人,是不是?放心好了,他們好得很!那綠衣女子是你夫人吧,太神奇了!她跟你倒是絕配,也可以上天入地的。你三個公子,那傢伙,雖然只是小小年紀,卻已經有了降龍伏虎的本領。哈!比你的本領一點不差。」聽他如此說,孔幾近才稍稍放下了心。

    那一天,衛長風被綠衣女翻來覆去的在火上、熱湯上烘烤、熨燙。雖然極度的熱和被人綁縛著難受之極,還不能吃喝,但是他卻覺得自己慢慢的有了精神,身上也漸漸地覺得舒服了。他自己在草原上也有一些時候了,知道那女子使用的正是草原上牧民用的救傷治病的法門,驅除身上的邪氣,增強身上的正氣,以達到扶正祛邪的目的。半天後,他被放了下來,坐到了火堆旁邊,一大碗熱騰騰的肉湯入肚,他覺得舒暢無比。眼睛盯著綠衣女身邊的酒袋,垂涎欲滴。

    唏女冷冷的說道:「你剛剛傷好了一點,還不能喝酒。」

    衛長風笑道:「你不讓我喝酒,還不如殺了我呢!我的傷已經好了一大半了,喝了酒好的更快。」

    唏女根本不為所動,娘幾個吃吃喝喝,完全不顧衛長風的苦苦哀求。衛長風幾時這麼的低三下四的求過人,不由得怒氣上升,他嚥了一口唾沫,就想罵人,卻張不開嘴,那唏女是個冷艷高傲的女子,而且還救了他的命,他雖然氣極,卻罵不出口。只得站起來坐下去,坐下去站起來。唏女冷冷的道:「你如果真的不顧死活,想要喝酒,也給我滾得遠遠地,不要讓我再見到你。」扔給他一袋酒。衛長風大喜,笑道:「救人需救徹,煩請大姐多給幾袋。」那唏女竟真的又給了他幾袋,說道:「看你性命不久長了,喝就喝吧。」

    衛長風有了酒,不管她話裡有話,拜謝了她的救命之恩,就下了山。山谷裡面的景象讓他再次大吃一驚:只見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的猛虎和狼的身體!他想起了自己這次進山的目的,雖然知道不是自己打的獵物,也只得抓起了幾頭猛虎的屍體,用幾根木棍綁了個筏子,拉著出了山谷,他的馬還在,讓馬拉著筏子,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可好,不久就遇到了難部的族人前來尋找,衛長風不願意說自己的遭遇,大伙也覺得他英雄無敵的,見他帶著幾頭虎回來,也覺得是當然的事,從來沒有人想到他居然是九死一生。而且身上已經隱伏了巨大的的暗傷了。「我後來又上山尋找過他們,卻再也沒有見到過一個人影了。四處打聽,也沒有人見到過他們。所以,我才說不知道他們現在何處。」

    難容卻操心的是衛長風的傷到底有沒有辦法,問道:「孔先生,大哥的傷怎麼樣了?怎麼施救?」

    孔幾近苦笑:「衛大哥,不是我說你。唏女當初不讓你喝酒是為了你好!你偏偏不服。唉,唏女也是,不知輕重,竟然聽任你繼續喝酒!」

    衛長風大笑道:「老弟!生死有命,但不讓我喝酒是不能的!除非把我殺了,或者把我捆住了!這一點點傷不擋吃、不擋喝的,有什麼呀!不要擔心,該好的時候自然就好了。」

    孔幾近佩服他的曠達,也喜歡他的個性。沉思半晌,說道:「也不是就沒有辦法了!你不是喜歡酒嗎,咱們就用酒來治療吧。」他手指口述了幾樣草藥,都是草原上極常見的,難容讓人找了來;然後按照孔幾近的囑咐,用上好的家釀泡了;然後衛長風那裡多的是猛獸的骨頭。也都浸泡在酒中。這些本身就是可以舒筋活血的,加上酒勁,更是治傷的妙藥。

    你道孔幾近兩口子一個是儒門的不入流的弟子。一個是山間遺民,怎麼就知道這麼些治病救人的方法?這就是人各有各的法門,雖然孔幾近不喜誦經背詩,卻喜歡鼓搗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對醫道也多有涉獵,這幾年自己一個人到處雲遊,更加覺得醫道的可貴,才悉心鑽研,沒想到也頗有成就;那唏女本來一個人在丁零山中是無憂無慮,自然也從來就想不到要治什麼病救什麼人的了。再後來與孔幾近相識,孔幾近雖然給她說過一些草藥病理知識,她也都做了耳旁風。只是後來與孔幾近失散了,一個人帶著幾個孩子,在山間遊蕩,孩子的頭疼腦熱的,毒蟲叮咬了,寒氣灼傷了,幾乎無日不遇到,不知不覺的就用了心啦!

    閒話表過,再說衛長風夫妻,這時候就聽說了單于庭出了大事了!先是劉虎金屠戮單于庭漢人,然後是攻打太子烏丹;然後是烏丹和伊雉邪又打了起來。他們開始覺得烏丹應該能夠輕鬆地戰勝來犯之敵的,沒想到形勢卻越來越不利於烏丹了。兩人商量了一下,覺得應該報答烏丹的復國之恩。兩人就起了兵了,把族裡可戰的騎士召集了,留下一部分人馬,就還有一千人了。這還是他們這幾個月,不斷地收留、歸攏了流散的流浪騎士,才有了這麼一點實力。

    鋮乙聽了,覺得這麼點人馬到了單于庭根本濟不了多大的事,反而也可能被伊雉邪一下子根除了。他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三獸的主人,很可能就是伊雉邪。他現在急需大量的財富來打仗,還有那三星當初和伊雉邪的關係也非常好,恐怕伊雉邪比較清楚三星的勢力。所以,我覺得大哥你們起兵的事,伊雉邪恐怕已經知道了。與其這樣,我們不如先按兵不動,靜靜地等著,反正他們也要打上一些時候的。如此一來,可能對伊雉邪來說,反而可能有著不一樣的威脅。使他摸不清我們的虛實,而自己疑惑起來。」衛長風和難容聽了,也覺得有理。他們悄悄地到了離單于庭還有兩天路程的地方,駐紮了下來,不停地派人打探消息。孔幾近卻四處找尋唏女的下落。這時,漢使回到單于庭的消息傳來了。

    幾人商議了,覺得以張騫的性格,他一定不會繞道走的,一定會到單于庭與烏丹會面的;而以伊雉邪的老謀深算,他也會給漢使創造這樣的機會的。漢使和烏丹的重逢,對幾方都是個難得的機會。張騫通過自己的行動,宣告自己西去的決心,這時候漢軍已經打過了河西,匈奴再沒有繼續截留漢使的原因了,也沒有必要了;烏丹也可以向世人展示自己大單于嫡派子孫,單于庭主人的當然身份,他還是、他才是匈奴的主人!伊雉邪呢,讓曾經的仇敵重會,以他數十萬兵馬做後盾,他可以予取予求,想要怎樣就怎樣,既可以展現他的大度,也可以趁機探清對方的虛實。他何樂而不為!而這也是他們這一支小小隊伍的機會,他們只要相機而動。就可以起到非常突出的作用。

    他們漸漸地靠近了單于庭,等待著最好的機會。果不其然,漢使被伊雉邪大方地禮送進了單于庭,張騫與烏丹一番交談之後,竟然在單于庭的城頭進行比武。這一招大出眾人意料之外,他們不知道烏丹是發的哪門子的神經。自然誰也沒有算到烏丹其時已經因為服丹藥求長生,而走火入魔了!他要正式在匈奴人、天下人的面前再顯他匈奴太子的風采。

    鋮乙和衛長風他們趁著伊雉邪的兵馬一心要攻進單于庭的時候。正是他們後防鬆懈的時候,一鼓作氣衝到了城下,救了烏丹,又迅速地殺出了重圍。雙方互相說了情況,大伙吃喝了些,休息了一晚。看看烏丹,神智清醒了一些,身體卻虛弱至極。大伙想不到他的形勢竟然一至於斯,不僅丟了天下。恐怕性命也是不久於人世了。眾人強抑住黯然神傷的心情,鋮乙問道:「殿下,有沒有什麼打算?」

    烏丹笑了笑,「諸位卿家這時候還願意跟著孤,我其實還是很感動的。要說今後的行止,我卻沒有任何的想法。各位還是。」

    宇侶之道:「我看殿下到東邊左部的好。左賢王那裡還有十幾萬兵馬。還可以一戰!說不定天下的形勢可以扭轉過來的。」烏丹搖頭,左賢王跟他就不對付,見他這樣子。說不定拿他送與伊雉邪都有可能。

    大伙議論開了,有的說去右賢王那裡,有的說到西羌去,有的說不如前往丁零,還有的說到東北夷挺好,莫衷一是。只有老酒怪默不作聲。

    烏丹對老酒怪道:「先生怎麼想?說出來大伙聽聽。」

    老酒怪一笑,「臣也沒有什麼好主意,臣要不卜上一卜,看看上天的示下?」烏丹點頭。老酒怪取出一片牛骨,在火上烤了一會。又取出一根鐵棒,在骨頭上敲了一下,就在牛骨的中心處鑽了起來。半晌。一個洞出現了,洞口周圍密密麻麻的佈滿了細碎的紋路。老酒怪跪於骨頭前,口中唸唸有詞。眾人都默不作聲,不敢驚擾了他。又是半晌,他始起身,對太子和眾人說道:「天神的指示是向西,向南,再向東。」大伙靜思這個路線,都沒有說話。老酒怪看了大夥一眼,說道:「只是臣覺得,當今的草原上,已經是烽煙四起了,已經沒有安穩的地方了!不管我匈奴的左部,還是右部,都不是太子可以遮風避雨的所在。而其他番夷地方,不過是自顧不暇,哪裡可以休養生息,助殿下重新崛起!漢人說君子不再辱,以太子殿下的尊貴,豈能寄人籬下!而當今天下,只有大漢才能夠制住我匈奴的。」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也沒辦法說下去。眾人明白,太子到了哪裡都可能保不住自己被人出賣,即使不被人出賣,伊雉邪的大軍一到,他們也只能夠再次落荒而逃的。現如今天下的形勢已經明朗了,大漢出兵塞外,就是要犁庭掃穴,把匈奴消滅的,他們能不能做到另當別論,不過匈奴誰坐上大單于的寶座,也難以撼動大漢的優勢,卻是明顯至極。如果烏丹願意受辱,而且只準備受辱一次,那就是受辱於漢天子一人!如果他到了別處,受辱的機會就多了去了。

    眾人看著烏丹,等他的示下。烏丹清楚,進入長城,向漢天子遞上降書是他最好的選擇。他不甘心,自打冒頓單于以來,都是漢天子向他們大單于請安問好的,是他們劉家皇帝每年送與單于庭金珠玉帛、糧食的,現在讓他反過來去向劉皇帝請安問好,磕頭打恭,他驕傲的心如何放?但是老酒怪說的也有道理,如果不向漢天子服軟,那就要向遠不如他的人服軟了!讓他去向什麼左賢王、右賢王這樣的老不死的服輸,那是比殺了他還讓他難以接受的。更不要說向什麼自己的原來的藩國求托庇了!那還不如他拔劍抹脖子的好!那麼到漢庭是不是個好主意呢?他拿不定主意。

    遠遠地一陣騷動,宇侶之趕過去查看,一會兒領著幾個人過來。這是幾個附近的小王子過來向太子問好,烏丹知道現在是在他們的領地上,看他們恭謹得很,還送上了幾頭牛羊。也不由得心中安慰,溫言慰勉了幾個王子,聽他們說了部族的雜事。這些人雖然知道單于庭的混戰,卻不知道誰勝誰負,誰是誰非,也不關心哪個的勝敗,只是聽說匈奴太子到了。就趕來訴訴苦,想要一些賞賜。烏丹聽明白了,心裡苦笑,他現在離開單于庭了,開始的時候完全靠著衛長風的一桿兵馬,吃喝拉撒都仗著衛長風;後來漸漸地收攏了些從單于庭敗逃出來的人馬,烏丹的幾個兒女也被人保護著逃了來,還有一路上經過的幾個小部落,裹挾了一些人馬。搶了一些財物,才勉強支撐到這裡。衛長風已經沒有多餘的食物可以供給更多的人了,他多次怒形於色,幾次威脅要帶著自己的人離開,是鋮乙好言相勸,才留下了。他哪裡有什麼賞賜給別人的?

    幾個王子怏怏的走了。宇侶之暗中派人仔細打探,不要讓人偷襲了。果然,睡到半夜。馬蹄聲起來了,鋮乙、老酒怪扶著烏丹上馬,宇侶之、衛長風指揮手下抵敵,其他人跟著跑了。如此這般,雖然大伙齊心協力的保護,怎奈各個小部族都看到在他們這裡得不到好處,不僅不來請安了,反而時時前來騷擾,別說得到救濟了,自己帶著的牲口、食物也丟失了大半。也不敢好好休息。眾人都疲憊不堪了,部下的人眾除衛長風他們難部的人馬還精整,其他的人都在伺機逃跑。宇侶之殺了幾個鬧事的。也無濟於事。看看遠處崇山峻嶺,上面隱隱約約的城牆掩映在叢莽中,大伙知道長城到了。

    烏丹見大伙都看著自己,回頭看看,仍然跟著自己的人馬不過數千人眾,一個個好似孤魂野鬼,菜色滿面,眼窩深陷。遠處一股塵煙飛起,也不知又有哪個王子想要趁火打劫來了。歎了口氣,說道:「阿之,我們就進長城看看如何?」宇侶之一笑,「也好。」

    「天尊,地正,您兩位覺得怎樣?」兩個老人這些天一直默默無語,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這時候到了長城,兩人渾濁的眼睛好像有了一點光彩,卻瞬即消失了。兩人只是點點頭,仍然不說話。他們作為匈奴的大巫師,一直在為大單于家族服務,替他們向上天祈禱,卻沒想到最後到了這樣的地步!是神靈離開了,還是別的原因?他們只覺得面上無光。

    聽說太子下令派宇侶之前往漢庭請降,一眾騎士發出了歡呼聲。這些年他們一直聽說漢天子對匈奴降人優寵有加,賞賜眾多,遠比他們每年出生入死的征戰搶掠得來的容易而且量大質優得多。現在輪到他們享受了,馬上得不到的,下了馬,磕幾個頭,山呼幾聲萬歲,就可以得到了,這麼便宜的事,他們很想馬上體驗體驗。

    烏丹見眾人的表情輕鬆喜悅,心頭淒涼得緊,卻知道已經無法挽回了。米葉爾和她的幾個侍女冷眼旁觀,衛長風、難容與他們的族人靜待一旁。

    宇侶之走了兩天,回來了,帶來了幾個漢軍,一個中年人像是頭領,宇侶之介紹是一個亭長,眾人不知道亭長是個多大的官,見他不卑不亢的氣度沉穩幹練,也不敢小視。亭長跟太子和眾人見過禮,笑道:「殿下是大單于嫡派子孫,卻也是漢家的血脈,與天子是親戚,這次只當是到親戚家走一趟。天子很快就會得到信息,我們已經派出了快馬,還燃起了烽燧,請殿下稍等一時。」他說的輕鬆,而且為人也處處顯出坦誠,烏丹以下眾人都輕鬆了許多。又等了兩天,那個亭長帶著大隊人馬重新來到烏丹駐營地方,一個鬚髮斑白的將軍沉靜的走到烏丹面前,躬身施禮,口中說道:「李廣見過太子殿下。」

    「李廣」兩個字說出口,所有人都騷動起來,許多人爭著往前擠,想要看看這個傳奇的漢將軍,素稱飛將的。烏丹也是大吃一驚,原來他們進關的地方竟然是李廣的駐地。不由得打起精神,放眼觀瞧,想看清楚這個令匈奴騎士膽戰心寒的人是個怎樣的人。卻見李廣面色白皙,眼睛細長,額頭有微微的細紋,鬢髮、鬍鬚都花白了,只是身子還是挺拔。身材並不高大。烏丹略微有點失望,這個在漢匈邊境稱雄垂三十年的英雄,已經垂垂老矣。

    李廣並不介意烏丹對他的失望,對老酒怪和天尊、地正三人各自施禮,說道:「三位也來了。哪一天我請三位喝酒。」竟然像是素時的。天尊和地正只是微微頷首,老酒怪卻深深一禮,笑道:「將軍風采依舊。可喜可賀!沒想到在下還能再次見到將軍,唉,只是我們都不是當年了。」不盡的滄桑之感,盡在話中。

    衛長風上前叫道:「李大將軍,別來無恙!」李廣瞇眼看去,笑道:「衛大俠!你的風采我是時常記在心中的。」

    鋮乙奇怪,這個很有名的李將軍怎麼跟這些人都認識?認識幾個匈奴的武士還有可能,怎麼衛長風這個大盜他也認識?

    衛長風笑道:「當初大哥我在長安、洛陽一帶走動的時候,李將軍正好是長安的內史。我就是他老人家抓住的。」李廣一笑,「衛大俠客氣了。如果大俠想走,哪一個能夠留住的!」

    老酒怪說道:「我們是差不多有三十年沒有見到了。這些年你一直在邊境上,我幾乎每天都能聽到你的消息。師傅有你這樣的兒子,也算是可以瞑目了。」言下之意,兩人竟然關係匪淺。竟然是師兄弟!怨不得老酒怪有那麼高明的功夫,只是他為什麼不像李廣一樣在兩軍陣前搏殺,以圖彪炳千秋?鋮乙略一思忖。難道他是不願和李廣為敵,才隱身在酒鄉之中的嗎?這些前輩人物身上藏著太多的故事了。

    卻說李廣和熟識的人各個敘了舊,才再次對烏丹道:「殿下能入關看看也好。天子傳下號令,殿下沿途所到之處,官民予取予求,一定盡心服侍。請殿下放心前往長安。」一句「予取予求,盡心服侍」一下子打消了所有人的顧慮,大伙都笑逐顏開了。靜等太子下令,他們就拔寨起營。

    烏丹看看北面的天空,雲卷雲舒;原野上。正是百草豐茂的時候,野花開得歡暢,風中花草的香氣。使得他多日來的鬱悶心境為之一爽。太子開口道:「我們起營,進關!」

    一聲令下,眾人紛紛催馬向著長城進發,衛長風和難容卻一動不動。鋮乙驚道:「大哥、大姐,你們怎麼?」

    難容搖頭道:「我們還是回到我難部去!我和大哥受太子的大恩,得以恢復了我難部,我們自當為太子殿下盡心盡力的。如今殿下已經脫離了險境,我們也放心了。兄弟,你回到了漢地,自可以大展身手,做出一番事業的。」

    鋮乙默然良久,說道:「也好。有機會我再找兩位喝酒。」縱馬離開了。烏丹等人聽說他們不願進關,眾人歎息了一回,不再遲疑,在李廣的陪伴下,向著長安進發。衛長風他們自己回轉難部去了,後來他悄悄地掘開了三星的藏寶洞,拿寶藏在難部牧人中散發了,助牧人過起了繁庶的日子。這是後話,不提。

    烏丹太子帶著幾千口匈奴人馬一路曉行夜宿,每個郡縣都有官府派人安排了接送,尋常的武士吃喝花費都能夠極大地得到滿足,自是一個個笑逐顏開。米葉爾和宇侶之、鋮乙、老酒怪等人每天伴著烏丹,雖然有天尊和地正兩位用高深的內功護住了烏丹的內臟,逼迫丹藥之毒不能繼續肆虐,還有米葉爾的崑崙山神藥續命,怎奈他中毒已深,眼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了北地郡的時候,烏丹就已經只剩下進的氣,沒有了出的氣了。

    烏丹自知大限將至,卻也不怎麼傷心難過了,對天尊兩人說道:「感謝兩位師傅這些年的悉心栽培。只是弟子愚鈍,不能把師門發揚光大了,反而使得師門受辱,是弟子的罪過!」天尊和地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天尊說:「你也不要過於自責。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機會。現在不要胡亂想了,安心靜養,以待機會到來。」

    烏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笑了,搖搖頭。對米葉爾說道:「我最對不住的卻是公主殿下了!公主長途跋涉到了單于庭,誰知道卻是這樣的結局!是我害了公主了。公主在我死後,還望不要記恨,使匈奴黎幹生分了。」米葉爾這些日子已經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落得了這樣的下場。她貴為一國的公主,本以為可以有一個好的歸宿,卻被匈奴太子相中,她自己也覺得太子是強大的男人,卻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這個曾經最強大的男人,現在竟然只剩下最後的一口氣了!而她自己卻空擔著黎幹、匈奴和親的名分,沒有成了太子的閼氏,反要跟著這個落魄的太子流浪到第三國!想想就覺得人生的乏味。

    烏丹看看身邊其他人,鋮乙,這個他非常喜歡的青年,正是生機勃勃的時候,本來他可以有更大的作為的,卻也只能跟著自己逃亡了;宇侶之,他本來在左賢王那裡風生水起的,卻被自己要來了,在單于庭意氣風發的,卻剛剛起步,就失了勢,有國難回了;老酒怪,這個自己一直琢磨不透的傢伙,卻原來是個真正的高人,怪自己有眼無珠,不能使用,最後才落得這樣的下場!烏丹覺得沒有精力一一交代了,只是深深的看了眾人一眼,就疲憊的閉上眼睛。眾人心知他在安排後事,心中慘然。卻見烏丹的面皮已經變了顏色,這個叱吒風雲的草原王子,已然魂歸大草原了!

    東征龍宮群臣震,西蕩仙娥蹙雙眉;漢使出塞困水濱,一箭轟鳴壯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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