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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零回 駝子再施神仙手 漢使重遇虐心劫 文 / 推窗看雲

    妙術仁心玉流光,採藥南山不息惶;冰心耿耿難笑謔,遠雲悠悠道黽長。

    三腳貓替漢使送了三位客人回來,眾人議論了一會兒,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張騫悶悶不樂,鋮鐵旋等人也起來告辭,張騫剛想起來,鋮鐵旋上前按住了他,笑道:「大人,這都是自己兄弟,熟不拘禮。大人就不要相送了。大人自己也不要過於擔憂,凡事往好處想。」張騫只得任由他們去了。

    馬離煙想起了郭十五想要拜會的事,笑道:「大人,有沒有興趣見見一些新朋友?」說了郭十五。張騫沒有想就說道:「當然可以。有空請他過來一敘。」

    伊一道:「各位,今天怎麼不見那個兄弟?有了他,好多事好像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你要是見西極的朋友,也要他來,他通西極各國的語言的。」馬王兩個不知道他所說的是哪個,甘父卻明白他說的是孔幾近,看了看張騫,張騫一笑。甘父道:「老孔去請一個人來。他的幾個朋友的部下得了極罕見的病,已經死了幾個人了。大伙都驚嚇不已。不知道老孔怎麼知道了,拍胸脯要請人替他們治病。」

    「我也聽說了,那些來自大秦的豪客帳中每天都死人,而且死的人都極為可怖,十分淒慘的。嚇得不敢到那邊去,卻原來是一種病。老孔有什麼辦法?」

    馬離煙和王仲相互看看,也是駭然,他們和一些大秦、波斯的客商也有交往的。以往也聽說他們有人得病死去。死狀極為怕人。馬離煙忍不住說道:「是不是說死人渾身都是泡泡。肌肉爛盡,骨頭盡開,哀嚎多日才死的?」伊一和甘父點頭,「你們也都知道了?」

    兩人面色凝重,點頭不語。張騫說:「孔先生去了幾天了。不知道是不是找不到人,還是有別的事絆住了,一直沒有回來。」

    三腳貓微笑道:「大人不用擔心。老孔是極有分寸的,以他那柔弱的身體。在這苦寒之地能存活下來,可以說已經是奇跡了。而且能夠復人之國,濟困扶危,得大俠之號,我們這些武人也沒有幾個能夠做到的。再說,他去請的也是故人,恐怕不日就該回來了。」

    只聽帳幕外面有人笑道:「春兄誇讚,兄弟愧不敢當!說道存亡國,復種姓,哪有人比的過春兄!春兄以數百饑疲之眾。抵禦了匈奴數十倍的精壯騎士,讓他們不敢窺測鮮卑山十幾年!真正當得起大俠的名號!」一個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後面陸續進來了幾個人。張騫的眼睛亮了。三腳貓疾步上前,抱著其中的兩人是淚如雨下。卻是梁少敖、顧鴨桶兩個,其他人眾人也不陌生,一個背上高高隆起,卻是駝子;一人頭髮挽起了一個高籫,一支毛筆插住了,卻破著腳,正是門先生;然後是鳶故生、海陬生等,卻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最後一個臉上麻坑點點,架著雙拐棍,別人是破著腳,他的褲管卻是空的。張騫看的駭然不已,他只是聽說了他們北斗七子曾經遇伏,吃了大虧,卻想不到居然是如此的慘烈!

    張騫上前對著眾人一揖到底,北斗七子和梁少敖等已經跪伏當場,放聲大哭起來。這時候菱葉等聽得前面亂糟糟的,聲音動靜很大,也都出來觀看,聽得哭的淒惻,心中也是不忍,眼中已然落下了同情之淚。好不容易大伙住了哭聲,眾人正式相見了。

    原來,那一日得了孔幾近相救,眾人得逃性命,不願在單于庭待了,跟著挹婁女王等去了東北夷。眾人都受了極重的傷,只有駝子,那些劉虎金的手下卻也認識他,知道他的醫術極為了得,活人無算的,雖然知道他是敵人,也不敢、不願傷他,只是把他綁住了,他算是逃得一劫。這下子駝子有了用武之地了,使出渾身的解數,竟然讓他救下了眾人的性命!只是各人受傷輕重不同,有的失了一條手,有的沒了一隻腳。只有麻子當時英勇可怖,連殺了十幾人,劉虎金都被他砍斷了手中長刀,終於力盡被擒,被人抓住了後,還大罵不休。劉虎金怒極了,就想要了他的性命。虧了這時孔幾近幾人前來接應,才住了手,沒有砍下他的腦袋,就是如此,他的雙腿已經自雙膝以下都沒了,一條胳膊也被打掉了。駝子早就把他當成了親兄弟一般,這時見他可憐,沒日沒夜的陪著他,哄他開心,給他治傷,總算是保住了他的命,卻已經性情大變,只是求死,非復當日的樂天。

    孔幾近新交的波斯朋友帕塔提王子帳下不停地有人得病,得了就治不好,不幾天就死掉了。急的他徹夜不眠不休,也無濟於事。才找到了孔幾近,孔幾近聽說了情況,自然是責無旁貸,一口應承下來。為了安慰他們,誇下海口說自己的朋友醫術通神,沒有他治不了的病。找到張騫說明了事情經過,才別了唏女,跨上大鵬,到東北夷來。一見眾人,心先涼了半截,這時候挹風元感念長頁屏的英勇無畏,長頁屏也對女王情愫日增,兩人結為夫婦。塞夢聖等幫助女王料理國家,挹婁國蒸蒸日上,百廢俱興,民眾安居樂業;其他各國也學著樣子,只是興力農工,管好自己的事,治理好自己的民眾。沒有人關心匈奴發生的爭王奪位之事。孔幾近說不出口請駝子再往匈奴治病救人的事,只好說自己是靜極思動,前來看望眾人的。

    這麼一待就是幾天,他是急的團團轉,眾人上自女王,下至百官,都請他喝酒歡聚,喝著杯中美酒,吃著山珍海味,孔幾近卻是味同嚼蠟!終於這一天,女王挹風元在宴上笑道:「孔先生!這幾天,我看你都是悶悶不樂,是我們這些朋友對你招待不周?還是哪位言語間有了不恭之詞?才令先生這麼難過?」

    孔幾近強顏歡笑。說道:「哪裡!陛下言重了!各位都是在下的好朋友。哪一位對我都是仁至義盡。只是。嗨,只是……」

    「只是怎樣?這裡可都是好朋友!沒有一個人會有別的心思的,自我說起,只要兄弟一句話,我們是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塞夢聖說道。

    看大伙眼神熱烈,孔幾近咬咬牙,說道:「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只是。那邊有朋友每天等著兄弟去救命的!而兄弟自己是不中用的,除非是帶了駝兄。可是,諸位當前又離不開駝兄一步!嗨,讓我然後

    能為了自己的事,讓各位受苦!」

    眾人面面相覷,大伙都還沒有復原,駝子四處找藥,累得精疲力竭,還不敷大用,現在孔幾近要取了他去救治別人。眾人心頭都有些不悅。只是大伙的命可都是他救下的,卻也沒人能說出拒絕的話。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孔幾近困窘的一笑。「諸位,我只是說說罷了。各位不要放在心上。喝了酒,我馬上就回到單于庭,我們再想辦法就是。」

    駝子擺手道:「不急。剛剛你說道你是騎著大鵬來的,是不是?」

    孔幾近點頭,不知他所言何意。

    「現在這些兄弟都沒有大礙了。我可以跟你去一趟單于庭,也好在單于庭弄些藥。這裡我已經殫精竭慮,卻還是湊不夠藥方上的藥物。想來只有到了單于庭,說不定可以湊夠的。」眾人聽了,也無話可說。

    挹風元忽然道:「先生說漢使已經回到了單于庭。目下,單于庭風雲際會,天下也不知有多少豪傑前往,吸引了多少的志士英雄。如果沒有我東北夷的英雄豪傑,豈不是美中不足麼?」

    眾人都是一愣,不知女王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長頁屏笑道:「陛下的意思是也想到單于庭走走!」話一出口,臉色大變。眾人都是心頭一震,他們死裡逃生,剛剛從單于庭回來,身上的傷都沒有好利索,難道真要再去單于庭不成?

    女王微笑不語,看著眾人。孔幾近第一個反對:「挹婁正在興建,民眾翹首以盼女王陛下帶給他們安定繁盛。陛下說什麼也不能這時候離開了,挹婁的民眾是不答應的!其他各國大王、民眾也是不能答應的!請陛下收回成命!」眾人紛紛勸止。女王見大伙都不同意她前往單于庭,想想也確是不妥,只得按下不提。

    女王提出前往單于庭不打緊,提醒了一眾漢人,門先生說道:「雖然老朽如今已經不能再為漢使牽馬墜蹬了,只是還想在臨死之前能見見漢使一面,衝他老人家磕個頭也是好的!」說的淒惻無比。眾人都點頭稱是,要再見見漢使。

    孔幾近覺得頭疼不已,他想著只是帶著駝子一個,把波斯朋友的病治好了,再送回來。哪想到眾人都起了想見到漢使的心思了!這下子勞師動眾的,大伙沒一個利索的,崇山峻嶺的什麼時候能到?見他沉默不語,眾人知道他難辦。鳶故生說道:「老孔,我們慢慢地在後面跟著。你先帶著駝兄一個去救人。怎麼樣?」眾人都紛紛贊成,孔幾近想了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點頭。

    挹風元把國中最好的馬找來了幾十匹,讓大伙騎一匹,帶幾匹,孔幾近自己招來了大鵬,先讓駝子坐了,自己才跨了上去,揮手拜別了女王和眾人,騰空而起,鑽入了雲霄之中。看得挹婁國都的民眾一個個焚香頂禮膜拜不已。不提。

    這邊眾人離開了王都,只留下長頁屏和原來東北夷的英雄,北斗七子和鮮卑山的幾位豪傑一起縱馬前往單于庭。

    孔幾近和駝子不過是大鵬扇幾下翅膀的功夫,就看到底下黑壓壓的一大片帳幕,牛羊遍野。駝子知道到了單于庭了,心中不由得佩服不已。孔幾近看了一個地方沒有人,降下了大鵬。兩人下來,讓大鵬自己玩耍去了,才慢慢的向著單于庭進發。到了帕塔提的帳幕,有人望見了,急忙進去稟報了,帕塔提臉上蒙著一片白色紗巾,帶著人出來迎接二人進了大帳。一進門。一股惡臭之氣灼人。孔幾近只想嘔吐。駝子也是眉頭緊皺。駝子順手抽出兩片絲巾,一條遞給孔幾近,自己把另一條遮住了口鼻。孔幾近學著他的樣子,也遮住了口鼻。兩人才重新進去。帕塔提臉上愁容深重,眼裡血絲密佈,眼睛緊盯著駝子,極想聽到他說出可救二字。駝子慢慢的呼吸了一會,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孔幾近緊張的看著大帳裡面。只見香煙繚繞,氣氛氤氳,卻見不到一個人。稍一思索,明白了,已經沒有人敢再留在帳中了。

    駝子來到一個人跟前,帕塔提揭開了那人臉上的絲巾,只見一個憔悴的臉,佈滿了密密地水泡,有的已經破裂了,流著黏液。她的眼睛沒有一點光彩,死魚一般。頭髮已經被黏液粘住了;嘴唇沒有半點血色,呻吟好像都沒有了精力。駝子看了帕塔提一眼,「別的都是這樣?」

    帕塔提點頭。駝子默然轉身,來到外面,長出了一口氣。望著天,背著手踱步,孔幾近和帕塔提不敢打擾他,定定地望著他。好一會兒,駝子轉過身來,面色已經輕鬆了許多,孔幾近大定,知道他已經找到了辦法。

    帕塔提怯怯的看著他,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吉的言辭來。駝子對二人道:「這是中土所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一種病。中土所有的醫書都沒有記載,在匈奴我也沒有聽說過,他們的巫醫也從來沒有見過。」帕塔提心涼了,急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嗯,也不是沒有辦法。雖然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不過我想萬變不離其宗,病也是一樣的。」扭頭對孔幾近道:「麻子麻凌風,你是知道的。恐怕你不知道的是他為什麼臉上有那麼多的麻子。」

    孔幾近一愣,「是呀!為什麼?」

    「麻兄小的時候,被人拐帶到過塞外的。在大漠裡面遇見了一些人,不知怎麼得了大病,發熱不已,拐帶他的人不敢留他,把他丟棄在荒野裡了。後來一覺醒來,不知怎麼回事,身子在冰水裡,不過他竟然命大沒有死掉!卻落得一臉的麻坑,好像一臉的花兒一樣。我聽說了,覺得他的病和這些朋友的病差不多的。我開玩笑給他起名叫做天花,是因為它是來自天上的。麻兄曾經到過祁連山、天山,我想各位也是從那邊過來的。對不對?」帕塔提點頭稱是,覺得已經有了希望。

    「現在,咱們死馬當作活馬醫,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我想,既然麻兄可以活下來,而王子能夠不得病,就說明我們還是有辦法的。您讓人先把原來的帳幕燒掉了,裡面所有的物品都不留,全部燒掉。然後病人,我開出方子,煎藥熬湯,

    洗浴,再找到一個涼爽的地方就庶幾可以挽救得了幾個人。其他人呢,我這裡有藥,你們自行喝下,可以預防。」

    孔幾近道:「涼爽地方?我倒是知道有這麼一個所在,離開這裡有二百多里,夏天還有冰雪的。就是不知道王子你們能不能忍受得了顛簸?」

    帕塔提說道:「為了活下去,顛簸算得了什麼!我們走!」命人套上大車,把病人抬上車,帕塔提的族人駕著車,孔幾近、駝子兩個也騎著馬跟著。走了一夜兩天,才來到一個山前。孔幾近說道:「這裡叫做豹山。有一次我遊玩到了這裡,冬天竟然有熱氣噴湧,夏天卻是寒冰刺骨!甚是奇怪,我就記住了。沒想到還有治病的作用。」進了山,滿山疊谷的蔥翠,遮蔽了頭上的天空。又走了半天,到了一個峽谷。剛轉過谷口,就覺得身上發冷,一股冷風吹過,眾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抬頭看去,只見兩邊峭壁直立,壁上竟然掛著亮晶晶的冰掛!

    大伙把病人放下了,按照駝子的要求,讓他們靠近了崖壁冰雪厚的地方。

    當天晚上,又有兩人死了;第二天,死了一個人;第三天,還是死了一個人,到了第四天,竟然沒有人再死了!波斯人自帕塔提王子以下都是額手相慶,跪下了一大片,禱告上天,還有膜拜駝子、孔幾近兩個。

    駝子留下給人治病,孔幾近才騰出身來,把另外幾人接來了。

    張騫聽說駝子治好了波斯人的病。也是高興異常。說道:「各位能夠大難不死。一定天神庇佑,必有後福的!也預示我大漢興旺,匈奴必敗!」

    吩咐下去了,擺上了杯盤碗盞,有山間走獸,頭上飛禽招待大伙。鋮鐵旋等已經聽說了東邊來人,帶著鋮乙等過來相見;馬王兩個也來了。眾人相見甚歡。

    這時,三腳貓帶著一個人進來了。鋮乙一見,叫道:「小車!這些天你到了哪裡?讓我一直憂心不已的。」驚喜不已,小車也抱住了鋮乙,歡喜雀躍道:「唉,那一天突然就被人攻擊,我跟著幾個黎幹的朋友躲了起來。然後就是不停的打,我也不敢出來了。再後來單于庭被攻破了,太子走了,我們也趁亂跑了出去。他們黎幹人想要回去,我自己就在外面遊蕩了一些日子。好在有所準備。沒有餓著。這幾天聽說大人回來了,才找了來。」

    小車剛剛坐下了。甘父帶著一個人進來了,只見此人滿頭華髮,眼睛迷濛,羞怯不敢看人。麻子看著他,突然叫道:「迷糊!華卷蒙!」華卷蒙聽到有人喊他,才慢慢抬頭,看著麻子,兩人在長春谷中待了一年多,是長春谷十二友中人,想起了當初的模樣,露齒一笑:「麻子?麻兄!」眼中可就有了淚水了。當初在嫣然山一戰,長春谷十二友是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人從此下落不明。麻子看看周圍的人,只有他們兩個是長春谷出來的,自己成了個廢人,迷糊看起來好些,卻也說不上如何的意氣風發,年紀不大,頭髮卻白了大半!可以想見他這些年過的也並不如意。

    其實他卻是誤會了迷糊。迷糊在單于庭靠著與人畫像為生,大部分主顧不是王公就是巨賈,日子卻並不怎麼難過。只是他自己心思深沉,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意思,也沒有人可以交流。他反而索性放棄了與人交談了,每天只是不停地作畫,有人供他飲食、睡覺,沒了後顧之憂,自覺畫藝日進,竟然沒有了日月的想法!每天都有人來車馬接他,回來車馬送到家門。大把的金銀流水一般的進了他的帳幕。他卻沒有心思管這些了,身邊幾個人不停地倒騰出去,他也不管。所以他能夠平平安安的活得滋潤,就是不管事,別人靠他發財,自然對他處處照顧。至於說他說的白髮增多,只是思慮如何作畫造成的,不是因為生活不如意。今天他也是被人接了去家中作畫的,畫著畫著,有人說起漢使張騫如何如何。慢慢的他就留意了,心中默想:「張騫。漢使。漢使。張騫」翻來覆去的想,終於想到了:「哦!我是個漢人,跟著漢使張騫來到的匈奴!這裡就是匈奴了。我要見見漢使。」問了人漢使的所在,那家人還是個熱心腸,派人把他送來了。他很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了,口齒不清,說話還慢吞吞的;麻子又是個急性子,兩句話出口,就想什麼都問出來。兩人夾七纏八的說了半天,麻子頭上青筋直蹦,迷糊還是茫然不知所措。眾人看兩人說的有趣,想笑不敢笑,也不知道兩人說的是什麼。

    張騫和大伙開懷暢飲,正在大伙高興的時候,張騫的夫人菱葉從裡面慌慌張張的跑出來,後面跟著蓮影,眼中帶淚,神色茫然。菱葉叫道:「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張騫微笑道:「不要慌。有什麼事?怎麼了?慢慢說。」

    菱葉對張騫和大伙說道:「丟了!東西丟了!還是讓小妮子說吧!」

    蓮影低頭不敢看人,如今這小妮子已經出落得明艷動人,現在梨花帶雨,更是楚楚可憐,纖腰一握,明眸瑩瑩,綠絲蓊鬱。她和菱葉以及三腳貓的妻子檀香都是鮮卑人,她更是如今鮮卑大王拓跋雲河的女兒,拓跋雲河為了讓她多接觸、學習漢人的化,才忍痛把她寄養在張騫這裡的。張騫與她既有親戚的情誼,更多的卻是師徒情分。

    張騫微笑道:「有什麼事,只管說。不要怕,這裡都是叔叔伯伯們,大伙都能給你拿主意的。」還以為是小女兒的什麼事呢。

    蓮影聲音低微到只有靠的最近的人才聽得到:「那、那節仗、節仗丟了!」

    大部分人沒有聽明白,「節仗?什麼節仗?」

    張騫卻已經臉色大變,突然站起。又差點身子一軟摔倒了。甘父急忙扶住了他:「什麼?節仗丟了?怎麼可能?怎麼回事?」

    蓮影接著說了:原來漢使的節仗乃是漢天子欽賜的。代表漢使的權信的。在漢庭各地,地方官員接到節仗,就等於天子駕臨了;出了塞,到了外國,節仗代表著漢庭,是漢庭的信義。張騫把節仗視作生命的,一刻不敢離身。今天老部下都來了,心中高興。讓蓮影照

    照管一會兒,菱葉也隨時注意著。兩人見前面眾人興高采烈地喝酒、笑談,在後面用心傾聽。菱葉還要管著眾人的飲食,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沒有個消停。蓮影卻是安靜的坐著,手中就捧著那一根綠竹杖,已經被張騫摸得油光可鑒,節旄已經成了禿球的節仗。

    也是合該出事。菱葉忙不過來了,檀香等人也都各有其事。才不得已喊蓮影過來幫忙拿一些食物過來。也就是這麼大會兒功夫,等她再回來。一看放節仗的地方已經空了!急忙四下尋找,絲毫沒有所見。菱葉見不是事,才拉著蓮影出來,說「節仗丟了!」

    眾人有的不知道節仗的用處,還不怎麼樣;鋮鐵旋等幾個懂得的,頭上就有汗珠密密的沁出了!張騫穩定了一下心神,撫著臉半天沒有吭聲。蓮影卻是已經哭倒地上了。甘父和三腳貓已經進去了。半天,兩人出來,苦笑搖頭。這兩個都是極精細的,他們沒有絲毫的發現,就說明問題嚴重了。

    張騫苦笑著走到她跟前,拍著她肩頭說道:「不礙事的。不要這麼緊張,說不定是弟弟們拿去玩了。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好了,好孩子,不哭了!讓你姑娘帶著吃點東西,半天了只顧忙活了,還沒有吃飯。」菱葉領著蓮影進去了。

    大伙見張騫面色凝重,知與不知都看出來節仗的重要性了。眾人心裡都不是滋味,自覺面上無光。這麼多人,一個個號稱大俠的大俠,英雄的英雄,卻被人盜走了最可寶貴的東西,竟然不知道是什麼人所為!對方來無影去無蹤的,可就顯出了人家的本領,把大伙都比了下去!丟東西事小,丟人就丟大了!

    鋮鐵旋乾笑了兩聲,「嗨嗨!大人也不必過於憂心。我想一般人拿到東西,也沒有什麼用。過兩天就可能找到了。最怕的是別有用心的人拿了,那……」他沒有說下去,如果真的是有心人得了,心說咱們這些人就散伙了吧!

    還有人不明白,「怎麼?有心人拿去了還能賣錢不成?他能幹什麼?能說他就是漢使嗎?難道人家就認了?」突然自己住了口,是呀,漢使不過是個人,誰拿著漢庭的節仗就可能是漢使了,而不是說大伙都知道你張騫是漢使,人家就認了!現在是認節仗不認人的!

    看眾人都明白了,張騫才皺眉苦笑道:「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哪裡的英雄和我開玩笑!如果您覺得您能夠替大漢做些事,只管去做,也不用開我玩笑。」他想想自己這些年的堅守,忽然覺得很可笑,沒有任何的意思!只是留下了不盡的笑柄,有點意興闌珊了。他本不是好酒的人,卻突然覺得能夠大醉一回也是人生快意。拿起了面前的牛角杯,一口喝乾了杯中酒。叫道:「各位,我們今天不醉不歸!」眼睛已經紅了。

    眾人在混亂中散了場,各自離開了漢使的大帳。

    菱葉扶張騫睡了,看著眼前的男人,她還從來沒有見他如此的醉過。他的臉上滿是迷惑,還有隱隱的痛苦,只有她瞭解他心中的痛苦,這些年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做些事,卻什麼事都做不了。既不能離開匈奴回到漢庭,又不能離開匈奴前往西極;還不能如別人一樣在匈奴做事!空度了無盡的光陰,消磨了滿腹的英雄氣。好不容易覺得可以了,卻再次被困住了;困住還可以脫困的,沒想到一切好像都快要解決了,卻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子,釜底抽薪把他手中僅有的依仗給抽走了!那小小的節仗,不是一根竹子那麼簡單的,甚至不是天子使節的意義能夠涵蓋的,那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得以在匈奴苦度十幾年的最強大的力量。她撫摸著他的臉,他的鬍子越來越長了,其中她竟然發現突然有了亮晶晶的白!他才三十四歲!鬍子竟然都白了!菱葉眼中噙滿了淚水,不由自主的低落下來,落在了張騫臉上。他的臉抽搐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菱葉慢慢的走開了,她要為她的男人做些事,她胡亂的在帳幕裡轉來轉去,卻不知道做些什麼,眼神迷茫至極。孩子們都沉沉睡去了,甘父、三腳貓他們家也都沒有了動靜,她只是想做些事,死活沒有睡覺的念頭。她的眼光落在了一個所在,那裡本來應該有一個嬌小的身體的地方,卻空空如也。她的眼神恐怖至極,發出了駭人的叫聲!

    弓盧水深匏可涉,凱風時至黃鳥歡;竹節橫斷身流離,洸潰遺溢阻重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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