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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禮物 文 / 放生第一

    第十二章:禮物

    四兩道:「我家原本住在長安城附近的興隆鎮,小人記得那一年打仗,朝廷強迫老百姓交兵稅,一年要了好幾次。老百姓交不起,逃亡得很多。因為走的人太多,導致土地荒蕪。朝廷下令,誰要是再攜家逃亡,就殺頭還要誅連親屬。小人家裡原本還算富裕,但最後還是被苛捐雜稅,害得傾家蕩產。是朝廷禁止逃難之後,才離開家鄉的。因為怕連累親屬族人,在逃離中原的時候,我爹只好改名換姓。之後途徑唐國邊境,唐國正在跟中原朝廷交戰,說難民中混有奸細,見到難民模樣的人就抓。我爹只好把身上僅剩下的銀兩,都用於行賄,得到了唐國人的假身份假姓名,進而又來到吳越國。到了吳越國後,我們家都是靠乞討度日,我爹說這是辱沒祖宗,因此沒再用回真姓名。只是在他把我賣給仿梨山莊,簽死契的時候,我爹用了他的真名——謝長安。爹娘即使在台州找到了親屬,我想他們身無分,寄人籬下,跟乞討過活,應該差別不大,我爹未必再用回真名。」

    錢弘佐道:「這麼說,你姓謝,你還記得自己的本名嗎?」

    四兩道:「記得,因我年幼,父母還沒有正式給我起大名,只起了小字,叫香存。」

    錢弘佐重複了一遍:「謝香存。」讚道:「很好聽的名字,有什麼含義嗎?」

    謝香存靦腆道:「是花謝了,但香氣還在的意思。」

    錢弘佐暗想:這名字雖美,卻讓人覺得淒涼。

    錢弘佐還在心裡品評名字的時候,謝香存道:「雖然線索模糊,但我父母的容貌,小人刻骨銘心。只要去到台州,如果上天可憐我,讓我在那裡遇到爹娘和弟弟,我就能一眼認出他們。小人恨不能立即找到他們,我怕我遲了一點,他們就等不到我的救助,如果那樣,我會抱憾終身。」

    錢弘佐勸阻的心終於鬆動,但還是不捨道:「你若是在台州找到爹娘,是否就再也不回杭州,從此跟父母重聚天倫了?」

    四兩道:「不是的,小人只是擔心父母和弟弟缺吃少穿,想安頓他們的生活。我師父對我恩重如山,安頓好父母,小人就回杭州,繼續伺候我師父,跟他學藝。」

    許太后和錢弘佐都吃了一驚,錢弘佐驚訝道:「你已經被赦出奴籍,怎麼還要學藝那?」

    四兩道:「我師父多年來,悉心栽培我。他才華橫溢,既會彈琴也會譜曲,還會寫詩和唱詞。可惜因他的腿疾,不能表演,以致諸多優美的詞曲都被埋沒,不得傳唱。小人一直盼著自己早日出徒,登台表演,成為名伶,把師父的藝技發揚光大,繼續傳承下去。雖然小人蒙太后、聖上恩典,獲得自由,但我願意留在仿梨山莊,繼續跟我師父在一起。」

    許太后不禁啞然失笑,道:「到了今時今日,你的志向依舊是當個伶人,就沒想過更體面的營生嗎?」

    四兩堅定道:「如果小人讓師父對我的栽培付之東流,那實在是太對不起他了。而且我一直夢寐以求能登台表演,從沒想過別的營生。」

    許太后道:「你對師父還真是孝順。」而後話鋒一轉道:「我聽你說話好像讀過書的樣子。」

    四兩道:「我讀書少,但認得字,都是我師父教我的,他說想唱好曲子,一定要懂詩詞的意境。想懂意境,就得識字讀書。」

    許太后問:「那麼,你最喜歡哪一首詩?」

    四兩回答道:「是杜少府的『月夜憶舍弟』」。

    許太后道:「唱來聽聽。」

    四兩唱誦道:「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歌聲清麗,唱誦得聲情並茂,直入人心,把歌中的悲傷,表達的淋漓盡致。

    錢弘佐由衷讚歎道:「唱得真好!」

    謝香存謙道:「聖上過獎了。」

    許太后也喜歡詩詞,她不覺得這首詩堪稱最好,但她理解謝香存可能是自己的身世,與這首詩特別有共鳴,才會覺得最好。以他一個梨園弟子,原本應該更愛風月花草的詩才對。沒想到竟是如此艷而不俗,不愧是曲流觴教出來的徒弟。

    許太后問詩只不過是鋪墊,深入問道:「哀家聽說你還練過武,不知師從何人?」

    謝香存道:「小人在仿梨山莊,先是被編在武科班,後來雖然拜入我師父名下,但武科班的功夫也同樣學。」

    許太后誘導性地再問道:「就沒有其他人,額外指導你練武了嗎?」

    謝香存道「馬大同、馬大和兩位前輩,也經常指教我。」

    許太后問:「他們兩位也是你師父?」

    謝香存道:「那倒不是,梨園行有規矩,只能拜一個師父,最忌欺師滅祖。有了師父,就不可跳門再拜師。」而後解釋道:「這兩位前輩一來和我師父交好,二來他們會佛門武功,自打他們到了仿梨山莊,就說我們武科班練功的方式不對,誤人子弟不說,還讓很多弟子受傷甚至夭折。仿梨山莊的莊主大人,對他們的話半信半疑,讓他們用我試練,我自己覺得,還是他們教得好,更願意跟他們學。」

    錢弘佐知道許太后問馬氏兄弟,這兩個先王廢後爪牙跟謝香存的關係,另有深意,怕謝香存惹禍上身,想岔開話題,但還沒等他開口,許太后已經又問道:「這兩位前輩,對你有授藝之恩,你想怎麼報答他們那?」

    錢弘佐眼見謝香存毫無覺察,與許太后問答中的危機,不禁暗自著急。再不顧及禮數,插話暗示道:「是不是想給他們買好吃的那?」

    bsp;謝香存微笑道:「最大的報答,就是小人能夠學成出徒,那這兩位前輩就有可能從山莊雜役,變成傳授技藝的先生,在山莊的待遇就會好許多。」而後又低頭,靦腆地補充道:「這兩位前輩愛喝酒,但他們是罪人,被勒令不准踏出山莊半步。以往只能在年節解解饞,而今小人已經是自由身。前兩天,我跟他們許下承諾,以後會經常買酒給他們喝。」

    錢弘佐聽罷舒心一笑。

    許太后問道:「你知道他們犯了什麼罪嗎?」

    錢弘佐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卻聽謝香存道:「他們從沒跟我提起過犯罪的事,小人聽我師父說,是因為他們打了敗仗,丟了官職成了罪人。」

    錢弘佐莞爾。謝香存知道的越少,對他而言越有利。

    謝香存望向錢弘佐,不知道他為什麼笑。稍頓了一下,謝香存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荷包,對錢弘佐道:「聖上,那日我親眼看到您遇刺,真是驚心動魄。小人原本以為,這王宮裡面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想到也會發生危險。這個香囊裡,是我小時候,我娘在廟裡給我求的護身符,是銅片雕刻的,雖然不值錢,但是很靈驗。我隨父母一路從中原逃到這裡,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生死關頭;在武科班和我一起練功的師兄弟時常傷病,唯獨我一直逢凶化吉,小人深信是這個護身符在保佑我。今日小人想把它送給聖上,還希望聖上不要嫌棄,能夠收下。您寬厚仁德,不但救了我,而且還親口跟我說,您要保吳越國太平,讓百姓們安居樂業。我看得出來,您就是老百姓的福祉和依靠。小人卑微,這次拜見之後,只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您,可我真的希望,您能平平安安,再也不遇到凶險,菩薩會保佑您的。」說罷四兩雙膝跪地,將荷包恭恭敬敬捧過頭頂。

    錢弘佐眼眶一熱,強忍下淚水,起身來到謝香存面前,鄭重接過荷包,道:「小謝,你的禮物,孤王收下了。有件事,你也要依從我。你身體虛弱,原本不宜遠行,可你懸念家人,心急難耐,我也不好強行阻攔,但我要派兩名禁軍侍衛,跟你同行。你先回仿梨山莊,務必等他們與你會合後再啟程。這樣一來免得你孤單上路,無人照應;二來他們有禁軍龍牌,到了台州,如果需要官府幫助,只要亮出龍牌,官府就會提供方便。你一路珍重,孤王盼你早去早回。」

    四兩再叩首,道:「謝聖上。」

    錢弘佐將謝香存環抱扶起,一時間兩人四目相接,都看到了對方的淚光,相握的手許久沒有放開。

    許太后靜靜看著謝香存,似乎已經看見了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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