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0】誰許深情(六) 文 / 鷺鳴逍逍
沈曼婷聽完他這話只覺得滿嘴苦味,一種難以說出的感覺揪得她的心悶疼悶疼的。如果可以,她想蹲下;身子,狠狠地捶幾下胸口,讓那疼痛散去。
但現在的她,不能。
她甚至連一絲的苦意也不能表露出,只能笑著,淡然著對他說:「越王爺最好記著今天自己說了什麼話,免得日後忘記,枉自生出後悔去。」
墨昀阡只冷冷一笑。
這時候的他,滿心的怨憤和不屑,哪還能料想的到,在幾年後的時間裡,自己的悔意會如山高水長那般綿延不息,那份滿徹心扉的絕望,或許只能用一詞才能形容幾分,那便是,不死不休。
經過這日的事之後,墨昀阡對沈曼婷更為苛待冷漠。當初還吩咐夏莊打點幾個下人到後院侍候的他,現在又一令下,所有人,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許踏入後院一步。
於是乎,沈曼婷像是被變相地軟禁了起來。她的活動範圍,被生生限制在了這小小的方圓之地,難以與外人接觸到。
幸虧她身邊還有個瑤兒。瑤兒雖不是個吃不得苦的,但對自家小姐被如此對待,到底還是心存著極大的不滿和氣憤。
在拿到前院的下人送來的飯菜,又目睹了那人匆匆離去的身影之後,瑤兒有些氣悶地回到屋內,把飯菜放在桌上,喊正在床邊繡花的沈曼婷來用飯。
今日的飯菜照例是不能再清淡的青菜和一些白飯,看著便讓人沒有胃口,更何況這樣的食物已經連續吃了好幾日。
瑤兒見沈曼婷淨完手之後便打算拿起碗筷來吃,終於忍不住低低抱怨了句:「小姐,這種飯菜別說是您,就是奴婢看著都吃不下去。您這麼委屈自己,瑤兒看著心疼。不如,不如咱們回丞相府罷,到那裡,總不會再有人來欺負咱們。」
沈曼婷慢條斯理地將一口飯嚼碎嚥下去之後,才停下動作,用布巾揩了揩嘴角,淡淡說道:「這些話以後莫要再說,讓人聽去難免又生出什麼閒話。」
「小姐!就算您為那越王爺犧牲忍耐地再多,且看他的樣子,他怎麼會感動,又怎麼會喜歡上小姐您?!」瑤兒急得臉都開始發紅。
沈曼婷聞言突然從座上站起,看著她的樣子,竟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腳一般。鎮定許久,她才沉緩說道:「日後若再教我聽到這樣的話,當心我將你送回丞相府去。另外,我爹既派你來監視我,為的就是要得到我的消息。但我可以告訴你,若是這裡的一分一毫傳到了我爹的耳朵裡,莫說其他,你家中的爹娘和弟弟妹妹,日後就別再見了罷。」
瑤兒一聽,臉色乍白。
沈曼婷也沒有了吃下去的胃口,她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瑤兒從怔愣中回過神,忙加快動作將東西都收拾起來,端了下去。
看著她有些顫抖的動作,沈曼婷心裡又何嘗好受。
先不論瑤兒跟了她這麼多年,就算是毫無瓜葛的陌生人,以她的性子,平時又豈會做出威脅這一不入流的舉動。
可現在,她沒有辦法啊。真的。
她轉過身,慢慢走向床邊,側身坐下,一隻手撫住額頭。
但凡是有一點的辦法,她又怎麼會如此咄咄逼人。種種的話,還是匯成那一句,身不由己。不管是瑤兒,還是她,甚至是墨昀阡。他們幾個人,都身不由己。
不過這樣的日子沒過幾天,這晚,小屋迎來了幾乎是從沒想過會出現的客人。
沈曼婷見到他的那一剎那,先是驚詫,而後是……濃濃的驚喜。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有多想見到他。
——墨昀阡。
墨昀阡踏進這屋中的時候,似乎皺了皺眉。沈曼婷自然而然地以為他是在嫌棄這房間的簡陋,可避無可避,只好先讓他坐下,然後去喚瑤兒上茶。
墨昀阡聽後出聲拒絕。沈曼婷想起這裡確實沒什麼好的茶葉來招待他,於是也就此作罷,只讓瑤兒去外面守著。自己則站在墨昀阡的對面處,等著他說明來意。
接下來的氣氛有些凝滯。墨昀阡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這屋子的全貌,加上沈曼婷表現出的不卑不亢的模樣,他便平白生出滿滿的煩躁之意。也由此,來之前想好的那番話語,竟也變得有些難以說出口。
可是現在的他到底與以前相比道行長進不少,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依然很快調整心神,用最正常不過的語氣說道:「明日宮中有個宴會,你隨我去罷。」
在成婚之後他似乎是第一次用這樣懇切的語氣跟她說話,沈曼婷不由得有些愣住,等回過神來,又忙點了點頭。
如果可以,她想跟他說,勿需他親自前來拜託,只要是事關他的事,她都義不容辭。但這到底只是心中所想,他們之間,還不適宜說這樣的話。
在沈曼婷看不到的地方,墨昀阡垂下的眼眸閃了閃,又暗了暗。
墨昀阡說的那個晚宴自然是所有的皇族朝官都要參加,這邊墨昀壑和華霜也都準備著,只等著明晚入宮。
這次晚宴的由頭便是為出征南國的將士踐行。近來南國於邊境處蠢蠢欲動,恐要步烏托後塵,對霖國用兵。南國向來處四國中勢之最小,這次敢出兵,除了想分烏托的一杯羹之外,想必是還有先前太子妃一事。南國皇帝為了給被迫遁入空門的女兒討一個公道,出兵攻打霖國倒也無可厚非。皇帝接到千里線報之後,沒有絲毫的惶恐,相比於前幾次,甚至更增添了一分志在必得的堅定。他當即決定,派兵出發去南國,對侵
犯國土的行為絕不姑息。
底下一干人看到皇帝的態度也都義憤填膺,只是大殿之上,皇帝並沒有立即宣佈誰帶兵去南國,而是選擇將謎底在明日的晚宴上揭曉。
這也意味著,明日這場看似尋常的宴會,實際上將決定著許多人的命運,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期。率軍去南國的兵權,任誰都想收入囊中。
墨昀壑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在他取得北境之勝後,似乎便成為了這件事上最有利的侯選者。可多出現在風頭正盛的墨昀阡,事情怕又要多出許多變數。真正最後花落誰家,還說不準,也不敢說。
在為墨昀壑挑選明日赴宴穿的衣著的時候,華霜似是隨遇地問了一句:「你和六弟,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畢竟他們曾經那樣要好,連她看了都要羨慕,為何一夕之間竟發展成為水火不容的仇敵?
「若是他還在為和曼婷的婚事不快,你拉不下這個面子,我可以替你親自去給他解釋道歉。我總覺得,你們兄弟兩個的事情還有轉機。」
但墨昀壑對她的話似乎不以為意,他手中翻書的動作沒停,淡淡道:「我和他之間的事你莫要再多問,這是久長的症候,輕易治不了。」
「可……」華霜有些蹙眉。
墨昀壑這時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墨色的目光看向她:「若我說我和六弟彼此早晚成仇敵,你又會怎麼做?」
華霜愈發驚疑和迷惑。
墨昀壑笑著,只是那笑中的冷意太過深重:「你以為,會有人面對那個位子還不在意,甚至還會大公無私地相幫於我,嗯?」
他最後的那個字拖得有些長,似乎在等待她的認同。
華霜只好低頭看向腳尖,低低道:「你和他的事情我也懶得再管,你們愛怎樣我也管不著。」
她的語氣像是有些賭氣,惹得墨昀壑不由地呵呵笑出了聲,還像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的發,說道:「還是像往常一樣,說你幾句就鬧性子。」
華霜又羞又惱:「誰鬧性子了?」
墨昀壑也不再與她多說,但他的眼神卻很明確地顯露出他的態度。
華霜再次覺得氣極,他總是這樣,能不動聲色甚至胡攪蠻纏地把嚴肅的問題給岔過去,而她每次也都能著了他的道。每每想到此,她都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但這次,她可下定決心不會讓他糊弄過去。
「六弟的事情,你究竟有什麼打算?」她直接問。
墨昀壑挑挑眉:「方纔是誰說不再管爺的事了?」
華霜:「……別讓我再見到你!」
見她真的是有些生氣了,臉都微微紅了起來,墨昀壑這才不再逗她,收斂起神色,連聲音都沉了下來,他的話緩緩響起,像是在她的耳邊說話。
「我和六弟的嫌隙不是一日而生,自然不會一夕消融。說到底,從我們各自出生在這樣的地位,擁有的這樣的身份,就已經決定了日後我們這樣的局面。並且不瞞你說,在許久許久之前,我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預感,也有了相應的準備。」
「可六弟他……」他能預料到嗎?他一直尊重敬愛的三哥,早已將他歸入未來的假想敵之列。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般,墨昀壑更沉的語調緩緩而起:「別把六弟想的那般單純無害,每個人的內心,不是外人所能完全窺探。看似忠良無害的人,最後激起的,很可能就會是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