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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怪事 文 / 瓏北

    姜嶠從珠寶店尹掌櫃處回府,在自家宅院門口被一個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叫住,姜嶠定睛一看,原來是朱府的大少爺——朱承業。

    朱承業是何許人也?這要先從朱家的歷史說起。

    當年,朱承業的先祖因躲避災禍,遷徙到沙陽雲谷,成為靈安鎮早期的拓荒者之一,後來經過幾代人的勤耕細作,逐漸置下了一些家業。

    但到了朱承業之父朱攸德這輩,就基本不再打理田間之事了。十年前,朱攸德突然與家人說要去做外地生意,需要籌備足夠的銀子,於是他不顧家人反對,變賣了田宅,獨自一人離開了靈安鎮,從此音訊全無,只留下其妻帶著朱承業孤苦度日。

    於是,朱承業便自幼與母相依為命,幸而親戚鄰里時而接濟,母子倆的日子得以勉強維持。待朱承業年齡稍大些,就顯現出與其父十分相似的特點,他對於耕種、學藝也皆不感興趣,不喜讀書,經常竄街哄鬧;成年後,朱承業便成為酒肆牌場的常客。其母對他也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去了。

    但世事難料,一年前,其父朱攸德竟突然回到靈安鎮。除了帶回十幾個隨從和四五個黃花梨木大箱子,還在很短的時間內,購置了鎮北的一套大宅院。

    遷居當天,朱攸德大擺筵席,宴請四方。新宅裡張燈結綵,新宅外鞭炮齊鳴,風風光光的把朱承業娘倆接了進去。見到此情此景,兩鬢斑白的朱夫人喜極而泣,滿腹怨氣也化為清淚拋撒個乾淨。

    沒過幾天,朱攸德又在玉巾街上盤下一家店舖,開起了當鋪生意。至此,朱家在靈安鎮算是重新紮下根來了。於是,朱承業搖身一變,成了靈安鎮上「朱記當鋪」的少東家。

    然而,朱承業是不懂如何打理生意的,也不喜歡去櫃上做學徒,所以他每天就繼續混跡於酒桌牌場,自求逍遙快活。如今他身份不同了,再加上出手闊綽,沒多久,身邊便聚集了一些游手好閒的混混。這一眾人捧他逗他,蹭吃蹭喝,大家彼此都落了個各取所需。

    如果單單如此,不騷擾旁人,也頂多是他朱家自己的事情。但事實上,朱承業仗著自己人多,四處招惹是非,認識他的人皆唯恐避之不及。如果遇見對方是強手,他倒知趣,並不硬來;若對方是個軟瓜,就只能任他欺負了。

    對於朱承業的德行,姜嶠自是看不進眼裡。朱承業曾幾次被姜嶠出手教訓過,他雖心有不甘,但又難敵姜嶠的身手。

    此時,朱承業大大咧咧地站在姜府門口,喝住姜嶠,口口聲聲說讓其歸還自家寶物,這讓姜嶠有些詫異。

    姜嶠轉過身子,好好的打量了下對方。一身玄衣長袍,讓朱承業顯得更加乾癟精瘦,頭頂鑲翠小金冠,鬢髮倒是梳理得整齊。

    姜嶠見他一張青白色的臉上泛出絲絲詭笑,料想是來尋事的,於是冷冷地答道:「什麼寶物?你家東西怎會在我這裡,真是笑話!」

    朱承業聽後並不急,反而雙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地在姜嶠面前來回踱著步,然後陰陽怪氣地說道:「姜嶠,這就是你不對了。如今你白撿了我家寶貝,若無人知曉,你詳裝不知,倒是可以矇混過去。但我作為寶物的主人,今天親自來尋它,你還詳裝鎮定,裝傻充愣,這就太說不過去了吧?」

    姜嶠聽完,心下一驚,暗想:他似有備而來,不知他所講的寶物,是否特指那枚長簪。如若是的,那樣一個靈秀之物,被朱承業這種頑劣之人所把玩,實在是暴殄天物。況且,即使是他掉落,又因何出現在我家院中呢?此事蹊蹺的很,我先問問明白再說吧。

    於是,姜嶠也把雙手背在了身後,挺直身體,對朱承業說道:「朱承業,你休要亂講,你家哪件寶物在我這裡?你若說不明白,我可沒工夫陪你廢話!」

    朱承業聽完,停下腳步,盯著姜嶠看了會兒,然後慢悠悠地說道:「看來你爹還沒將此事告知與你啊。沒關係,他現在府中嗎?你和我一同前去問問便知,看我是否在和你說笑!」說罷,朱承業抬腿就想往宅門裡進,姜嶠見此情景,立即側身一擋,衣袖一揮,阻斷了他的去路。

    姜嶠怒目圓睜,狠狠地盯著朱承業,一字一頓地說道:「家父未在府中。你所言之事,我並不知曉,今日我們無需再論!」

    朱承業仰頭看了看姜嶠,對方一雙劍眉下,目光炯炯逼人。朱承業乾咳了一聲,然後若無其事的後退了幾步,邊退邊說道:「好哇,好哇,反正我家的東西早晚還是我家的!姜嶠,你盡早問個明白,我還會再來的!」話音未落,人已走出一丈開外了。

    姜嶠看著朱承業的背影,心想,照此看,他所說的寶物似乎不是那枚長簪,而是另有所指啊。我家來到靈安鎮上雖說只有短短幾年,但父親平日治病救人、樂善好施,遠近迎接者絡繹於道。假設家中生意上遇到一時的困難,助我渡關的也有些人選的,我父與那朱攸德並無交情,怎會直接與他家有錢財上的瓜葛呢?但剛剛朱承業所講之話,又不像是憑空杜撰而來,這是怎麼回事兒呢……看來,只有等父親回來後,才能知其原委了。

    姜嶠思忖之間走進宅院,突然想到王躉也許會知道這件事情。於是,他穿梭著尋找王躉,但並未見到其人影,後來遇到其他傭人,問了才知道,王躉出門了,尚未回來。

    姜嶠回到書房,翻開書案上一本未讀完的書籍,靜心而坐,看了起來。

    看了還沒幾頁,姜嶠突然感覺心口處,一陣陣得熱起來。起初他並沒理會,但這股熱度卻逐漸在升高,並變成一股灼燒之感!姜嶠不禁伸手按了下胸口,沒想到,手掌竟被燙的縮了回來!姜嶠立即撩開衣領,從懷裡拽出一個已經燙手的東西,迅速丟了出來。

    「噹啷」一聲響,那枚長簪被拋在了桌案之上。

    那枚先前呈月白色的「鳳瞳霜彩」裡,此時正翻滾著一層層紅色的雲霧,耀動著橙色的光芒……

    姜嶠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對著它輕輕地按了下去,一陣灼痛讓他迅速把手指抽了回來。姜嶠撥動了一下長簪,發現它下面的紙張沒有留下炙烤的痕跡,他又馬上低頭翻看了下自己的衣服,也未有損壞。

    姜嶠疑惑地捻動著長簪,盯著「鳳瞳霜彩」裡翻滾地紅霧,心想:奇怪,今天它為什麼突然變了顏色,而且只是讓身體有灼熱感,卻不損傷衣物呢?

    姜嶠手持長簪邊想邊走,不覺間來到了院子裡。

    忽然,一陣急迫地腳步聲響。姜嶠轉頭看見一個身著青灰色布衫的年輕人,正從後院急匆匆地走過來。

    「嗨!青僮,幹嘛去?」姜嶠叫住了他,隨即將持簪的手背到了身後。

    「哦,是少爺啊,小的走得急,沒看到您!」青僮被喚住後,站下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幹嘛走得這麼急呢!」姜嶠問道。

    青僮連忙回答:「剛才後廚正在準備晌午飯,突然發現沒有油了,讓我趕緊去買呢!所以走的快了些。」說完,他嘿嘿的笑起來。

    姜嶠看見青僮憨憨的樣子,也不禁笑了。他伸手從懷中拿出幾枚銅錢,放在青僮手中說道:「順便去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吧。」

    青僮被姜嶠的舉動弄的有點不知所措,看著姜嶠,眨了眨眼睛,然後興奮地說道:「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姜嶠笑著示意不要客氣,青僮雀躍地出了門。

    青僮邁著輕快地步伐來到鎮北的一家油坊。一進門,青僮就衝著裡面招呼著說道:「孫掌櫃,快幫我裝一斤油,家裡做飯等著用呢!」

    孫掌櫃聞聲答應著,伸手把青僮遞來的油罐子接住,置於櫃面之上,然後在旁邊取出一個提勺,從油桶裡一連舀了兩勺金燦燦得菜籽油,倒在了油罐裡。接著,他又找來一張方形的油紙,蓋在罐口處,再用一根細麻繩綁住油紙,在罐口的下沿繞了兩圈,最後繫了個活扣。

    孫掌櫃一邊將油罐交給青僮,一邊笑呵呵的問道:「這兩天你們姜府是不是在宴請賓客啊,我記得幾天前,好像剛剛給府上送過油吧,這麼快就用完啦?」

    「我家這些日子都沒有宴客,只是普通家用啊。我們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天吃的這麼快呢!沒承想的事兒,否則哪有準備做晌午飯了,才出來買油的呢?」青僮無可奈何的撇了撇嘴說道。

    孫掌櫃聽完捋了捋鬍子說道:「平時這油罐油桶的還是要封好,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些饞嘴的傢伙偷吃了去呢。」青僮聽完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家廚房的大娘們都說,很可能是耗子正下崽,幹得這等壞事兒。」

    「這些你先拿回去用著吧,」孫掌櫃說道,「下午我找個夥計擔上兩桶油,送去你家府上,你就不用再跑過來了。」說完,孫掌櫃執意不收青僮遞過來的油錢,兩人推搡不已。

    最後,青僮執拗不過,只能收回銀子,說道:「因為我們一家老少都正等著吃飯,我得抓緊趕回去了,所以我就不和您客氣了,這油錢是一定要給的,否則要被我家老爺罵的,回頭就和那兩桶油一起結算吧。」說完,青僮給孫掌櫃行了個禮。

    孫掌櫃聽完後,也不再堅持了,還禮後,二人辭別。

    青僮沿著玉巾街,快步而行,無暇顧忌路邊眾多售賣小玩意兒的攤點。

    此時雖已接近正午,但街上來往的行人還不少。青僮急匆匆地向前趕路,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一個人。只見對方不由分說,抬手就推了青僮一個趔趄。青僮抱著油罐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站定後,一看對方不是別人,正是朱承業。

    青僮趕忙道歉說道:「對不起啊,朱少爺,小人不是故意的,您別生氣啊!」

    朱承業正抬起腿,準備一腳再踹過來,聽見對方張口說話了,再一看,原來是姜府的家僕。他身子定了一下,然後把伸出去的腿收了回來。

    朱承業搖頭晃腦地走上前來,對青僮說道:「原來是你小子,你著急忙慌地趕著投胎啊?今天算你走運,爺現在有事,沒時間和你計較了。不過,你要小心著點,要是下次再被我撞上,我絕對饒不了你!」青僮聽完連忙點點頭。

    隨後,朱承業又往前邁了一步,幾乎要貼在青僮的臉上說道:「你順便也給你家少爺捎個話,讓他也給我小心著點兒!」說完,朱承業嘴角撇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搖晃著身子走了。

    青僮望著朱承業的背影,長吁了一口氣。他聳起一側肩膀頭,歪著腦袋擦了擦額角的汗,然後抱緊懷裡的油罐子,快步往家裡走去。

    朱承業搖搖晃晃地順著玉巾街向北而行,走到「朱家當鋪」門口,拐了進去。

    一進門,朱承業「光當」一聲坐在了櫃檯前的紫檀雕花椅上,順手端起桌上的青瓷蓋碗,喝起茶來。高台後面站著一個老頭,見此狀,立即走了出來,招呼道:「哎喲,是大少爺來了啊!要不要給您重新沏一杯熱茶啊?」

    朱承業一邊放下茶杯,一邊擺擺手,說道:「不用,已經喝好了。我爹在嗎?」

    老頭笑臉盈盈地問道:「老爺被沈縣丞家請去吃酒了,大少爺有什麼吩咐?」

    朱承業哦了一聲,低頭整理了下衣袖,說道:「也沒什麼太大的事情,就是今兒中午我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醉香樓」吃酒,身上銀子不夠,所以想找二叔公要點兒。」

    二叔公遲疑了一下,然後又笑呵呵地問道:「大少爺打算用多少啊?」

    「先拿二十兩來吧。」朱承業答道,隨後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這個……」二叔公面有難色的陪笑說道,「大少爺,按理說您張口拿錢,我不能攔著,但這鋪上的流水都是走賬的,我今兒給您拿了,明兒到老爺那邊不好交賬啊。」

    朱承業聽完,抬起頭看了看二叔公,然後說道:「你把銀子先給了我,我爹那兒你可以照直了說,他若來問我,我也不會不承認的。」

    「您看這樣行不行,大少爺,」二叔公說道:「您也挺忙的,保不齊過一陣老爺問起的時候,您已經把這事兒忙忘了,您忘了不打緊,但是老爺若責怪下來,我也吃罪不起啊。這樣,你給我寫張字據,有了它,您就算忘了這事兒,也沒關係了,我們也都好交代了。」說完,二叔公呵呵呵地笑著。

    朱承業瞅了瞅二叔公,沒有說話。二叔公見狀又繼續說道:「要不大少爺現在就寫著吧,我馬上讓夥計給您準備銀兩。」說完,他招呼後面的夥計拿來紙筆、硯台,替朱承業寫了個字據,讓他簽字畫押後收好。

    二叔公把銀子交到了朱承業的手中,朱承業抬手掂了掂,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然後站起身,將銀子塞進了懷裡。

    二叔公恭恭敬敬地把朱承業送到門口,朱承業一側身,抬起胳膊搭在二叔公的肩膀上說道:「我家所有的這些夥計裡,只有你二叔公最會做人!」二叔公聽完,呵呵呵地笑著。

    「好了,我走了,」朱承業高聲說道,「有機會請二叔公喝酒!」說完,頭也不回地徑直而去。

    二叔公望著朱承業搖晃的身影,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喝你的酒,那還不得咽到後脊樑骨裡去啊!二十兩銀子吃頓飯,你家老子再怎麼賺銀子,也供不上你這麼花啊!」說完,他歎了口氣,轉身回去了。

    朱承業出門後直奔鎮東頭的「醉香樓」,眼看穿過一條窄巷就到了,他哼著曲兒,搖晃著身子正走著,突然從背後上來兩個人,不由分說將朱承業按在了牆上,一人將其胳膊向後翻轉上提,另一人曲肘環扣住他的脖頸,鎖住其咽喉。

    朱承業被勒得滿臉通紅,疼得直咧嘴,他連連啞聲嚷道:「好漢,好漢!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欲知來者何人,請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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