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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暗處 文 / 誰念西風

    入夜的太守府透著股死氣沉沉的寂靜,門房老頭提著燈籠站在垂花門前,不時舉頭看了看一眼點在庭院裡荷花缸邊上的玲瓏燈,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裡掩著濃濃的關切和焦急。初春的天氣儘管是在南方,還是有一絲微涼的,只穿著薄衫的老頭跺了跺腳,想給玲瓏燈裡添點燈油,但瑟縮著看了一眼老爺書房裡尚自亮起的薄弱燈光,還是踟躕的站住了,長長歎了一口氣。

    那模樣乖巧精緻的玲瓏燈,還是小姐托少爺從京都讓人捎回來的呢。可是現在,小姐卻被老爺叫進了書房,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一點動靜。想起老爺那沉鬱的臉色,門房就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自從跟隨老爺來渭城上任,似乎還從來沒有見他露出過這樣凝重的表情。老頭暗自心想,該不是小姐闖了什麼大禍了吧……

    彭靜娜站在書桌前,盡量想讓自己表現的從容一點,但是微微僵直的雙腿已經將她內心的不安和恐懼顯露了出來。她作為太守大人的千金,又是宋家三太太認的干侄女,平日受盡了寵愛,可一直和藹的父親卻面沉如水的將自己喊進書房,從一開始就晾著她只顧伏案書寫著什麼,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終於受不了這樣詭異的安靜,彭靜娜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腳,小心問道:「父親,深夜喚女兒前來,可是有什麼……」話還沒有說完,彭大人已經伸出一隻手示意她噤聲。順帶著將鎮紙挪了挪,又提著那桿紫金狼豪蘸了些墨水,看也不看她,道:「秦莊哪裡去了?」

    彭靜娜身子顫了一下,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不自然的說道:「女兒前些天想吃些獐子肉,咱們渭城哪裡尋的著這些野味,所以就讓秦莊帶些人手去鄉下……」話剛說到這,彭靜娜就聽見了父親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手腕懸在半空,似乎自嘲般搖了搖頭。她嚇了一跳,趕緊住嘴,身子顫抖著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太守大人依舊沒有看他一眼,只是不停的微微搖頭,手中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寫下一個又一個規規矩矩的方正楷字。彭靜娜只覺書房裡的氣氛古怪的厲害,連平日裡脾氣好的過分的父親大人也出人意料的不言不語,一股風雨欲來的巨大壓力從她的心頭直襲上脊背,差點讓千嬌萬寵的她癱坐在地上。

    終於忙完了手裡的活,太守大人將筆架好,又吹了吹桌上尚未干去的墨跡,這才輕聲道:「秦莊死了,他手底下帶的那些人,只怕也活不到明天。」

    聲音不大,卻猶如巨鼓在彭靜娜的耳邊猛的擂了一下,讓她雙耳幾近失聰,茫然無措的站在那,似乎沒有聽明白父親說的是什麼一般「啊」了一聲。

    太守大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手中也沒有閒著,吹乾了墨跡之後他將寫好的東西小心翼翼的合在一起,又取了一個錦盒,將東西放進去,再拿蠶絲綢子將錦盒細細包裹了。做完這一切他才呼了一口氣,端起早已涼透的茶水,慢慢啜了一口,緩緩道:「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秦莊死了,死在眠月樓前。」

    太守大人說完這話之後彷彿耗盡了體力,微微閉上了眼,手指點了一些涼茶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眉頭緊鎖。

    彭靜娜終於堅持不住,軟軟的癱倒在地上,口齒不清的喃喃道:「死……死了,怎麼會……會死了。」

    太

    *看書;網軍事.床上,手指扶著頭,像是裡面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似的,房間裡有晃動的燭火,她伸了伸手,想剪去一截燈芯,卻又無力的將手垂下,道:「二姐,這件事,你做的有些慌張了……」

    二太太看著窗外斜斜傾落的月色,冷笑道:「原本就沒指望一個小丫頭能成什麼事兒。」

    三太太皺眉道「那你……」

    「不過是出手試試老爺的態度而已。」二太太輕聲歎了一口氣:「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做了那姓路的。他是個寡漢,無親無故,平日裡也不與誰接觸,沒人能猜得出他與你娘家幾輩子前的香火情分。」

    三太太略微定了定神,道:「老爺既然派出了趙銘,那麼這個孩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咱們這次做的太險,不知道老爺那裡,會不會起疑心。」

    「會不會起疑心?」二太太冷笑一聲,道:「難道你還以為老爺不會起疑心?最想讓這孩子去死的,只有咱們自家的人,老爺豈會不知道!但只要沒證據,他就不能做些什麼。老四暗中勾結東海水師,這麼大的罪過,都只是遣到睢國而已。你要明白,在老爺的心裡,還是宋家的穩定最為重要。」

    三太太靜默不聲,算是同意了這個看法。他仰頭皺起眉,雖然年紀稍大,似乎還能從臉上看到當年秀麗的風情,只是雙眼中隱隱的不安讓她看起來多了一絲排解不去的陰鬱。

    對於二太太提出的這個做法,她一開始就是不同意的,但她也知道,自己從來就不如這個二姐有魄力,有想法。況且,族裡最出息的兩個孩子,其中一個蘭明就是出自二姐膝下,她畢竟還是要為以後考慮。斟酌再三後,她還是動用了太守府上一個和自己娘家有著略微香火情分的採辦,本以為就算成不了事兒,起碼會天衣無縫才對。哪裡想到,不但沒能動的了那個孩子,反而讓事情敗露,如果不是二姐當機立斷殺人滅口,那自己勢必要引火燒身。三太太打了一個寒顫,道:「那個孽種,當真難纏……」

    二太太道:「最難纏的,還是老爺在他身邊布的後手。」她雙目睫毛微微顫動,眼中也是深深的憂慮。她本來就是想用這件事試探一下老爺的態度,如今卻得到了一個讓她最為不想看到的答案,她的臉色猶如冬日甩在白雪上的黑炭,難看的緊。想了想,二太太歎道:「說起來,這事也確實急了那麼一絲絲,日後再想動他,恐怕有點難了。」

    不過話音剛落,二太太就冷笑道:「這樣也好,能讓那幾房反應慢的也後知後覺,我就不信,老大會不急,老五會生生看著一個毛頭小子接過宋家大旗。」

    這麼一塊盯了許多年的糕點,本來以為無主之物,忽然殺出來一個小孩子要將整塊糕點一口吞下,這如何讓人受得了……恐怕不管是誰,不管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和實力,都要插上一槓子,只不過,有輕重緩急之分罷了。

    二太太看著搖晃的燭火,瞇起眼道:「咱們算是給家裡人開了個頭,接下來,就看各顯神通吧。」

    三太太有點出神,半響,才悠悠道:「聽說,咱們的七少爺,似乎對青樓很有興趣。」

    二太太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麼把話題轉的那麼快,疑惑的看了一眼這個三妹,冷聲道:「什麼樣的爹什麼樣的種,都是一色的薄倖人。」

    什麼樣的爹什麼樣的種……那這個爹,是什麼樣的?不知不覺的,三太太的腦海轉過了太多的心思,然而最後,卻只定格在那句「什麼樣的爹」上。爹這個字眼讓他覺得煙火氣濃了些,在煙火氣中,又帶著一絲溫情——然而這種溫情,卻是她費盡半生都沒有從自己男人那裡得到的。

    三太太張了張嘴,停了會兒,卻笑了起來,道:「是啊,什麼樣的爹,什麼樣的種……」

    二太太皺起了眉頭,心想你重複這話什麼意思?現在不是應該想接下來怎麼對付這個孩子嗎?她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三太太,問道:「想什麼呢?」

    三太太微笑道:「沒什麼。」

    但這句沒什麼裡,卻讓二太太感受到了一種很久違的寒冷,似乎,只有在動手暗殺十四年前那個女人的時候,才有這種感覺。她抬眼看了看二太太嘴角的微笑,有點欣慰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很好。」

    很好,你終於動了殺機。

    很好,接下來的,一定會更加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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