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京都有客來(中) 文 / 誰念西風
趙銘看著黑衣人摔落的巷子遠處,卻並不再追出去,而是看著持槍的老漢,微微歎了口氣,道:「是晚輩心急了。」
老漢卻搖頭道:「不怨你,此人應變極快,誰能想到千鈞一髮之際,他還能借勢反彈,跳出你我氣機之外。」說完這話,他看了一眼趙銘,問道:「追是不追?」
趙銘皺起眉頭,道:「自然是要追的。雖說他來自京都,但三爺必然不會就這麼放他離開。」
林老漢將銀槍背在身後,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根麻繩緊緊繫好,慢騰騰道:「你上我下,動身吧。」
趙銘點點頭,手指微微劃了一下,那大劍飛回他的身旁。趙銘踏上飛劍,向林老漢點頭示意,騰空而起,瞬息間只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影子。老漢瞇起眼看了看,拍了拍身後的銀槍,轉瞬消失在原地。
渭城的夜,雖是車水馬龍繁華之極,但那種繁華,卻僅僅存在於幾個特定的地點。比如勾欄場所,比如坊市之間而另外的地方,則是寂靜無人。若是有誰此時抬眼一瞧,就會發現渭城的天空之上,有一個踏劍御風的人,正逡巡渭城各個街巷;而在他的劍影掠過的下方,則有一個身負長槍的老人騰挪轉躍,不停的搜尋著什麼。
趙銘一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卻並指停在半空的寒風中。那黑衣人受了自己大劍重擊,短時間內,身上必然存留著無法排解的劍氣,而趙銘,正是順著這股劍氣引導,搜尋著那黑衣人的下落。
四下將整個渭城搜尋了一遍,每當將要發現黑衣人行蹤的時候,他都極其巧妙的重新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街巷中。趙銘已是有些煩亂,但林忠卻始終不慌不忙,雖說是在地上奔走,依然速度極快。每每趙銘手指劍氣剛落下某處,他手中銀槍便隨之而來,甚至趙銘都沒來的及尋到方位,林忠也意外的猛然出招,逼出一個黑色的影子!
趙銘看著心中暗暗吃驚,對這個只屬於江湖傳奇的老人,生出了更多的感慨和震撼。
儘管那黑衣人的境界比如今的老人高出不少,但在對戰和技巧上,也實在不可同日而語——哪怕是自己,都只有望其項背的無奈。甲子傳奇收官者,林家神槍繼承人,果然有著無可匹敵的獨到之處。若是他境界並沒有因那成名一戰而跌了又跌,如今的江湖,恐怕早就要改寫歷史了。
心中這般想著,他便有些微微出神,目光略微掃過宋府裡的那座山上,眉頭皺起來。
此間事,自己當然要據實稟報家主,京都來人,對宋家來說,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天下之間,稍微有獨到眼光和敏銳嗅覺的人都能觀察出來,吳國朝廷與宋家,其實存在著莫大的,也微妙的罅隙。對於吳國來說,無宋家,既無傲視神州之財;而對於宋家來說,無吳國,也無獨霸天下商路的雄資。這乍一看,是互為共生的關係,但世間萬事,都逃不過能共苦,不可同甘的淒涼。吳國國力凋敝之時,可以將宋家視為救世之主,可一旦從泥潭中脫身而出,無論是把玩政治縱橫捭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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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堂重臣,還是端坐龍椅睥睨天下的無上帝王,都不會允許一個真正富可敵國的家族安然存在,更不可能允許它平穩的延續下去
或許,這就是那個京都來客的用意。
也正是這個原因,趙銘要將他留下來。
想到夕照湖一戰,想到那三式驚人的上宮塔若虛心法,趙銘心中頓起一絲寒意,眉目間的凌厲氣勢便更濃重了幾分。
他垂下目光看著在街巷中負槍穿梭的林忠,不由得歎了口氣。
許是同樣猜到了京都來人的意思,這個江湖前輩,才會義無反顧的出手幫自己追擊那人吧。他實在沒想到,七少爺在這個江湖前輩的心中,竟有這般重要的地位。
看著在月色下泛起寒光的銀槍,趙銘瞇起了眼。
不管京都是怎樣的看法,在他的心中,宋家便是宋家,若真的撕破臉皮,當他趙銘不會御劍千里,直接踹翻皇城上的龍旗嗎?
若不是宋家,早就會死在江湖上的趙銘,又哪裡會管什麼忠君思想,哪裡會管京城這片不大的地方究竟有多少上青雲,開天門的高手!若是相看兩不厭還好,可真要是生出什麼別的心思來,我可不會那些唯唯諾諾的派頭。而且,趙銘也無比相信,家主更不會坐以待斃。
否則,何來水師提督降職待勘?
否則,何來渭城太守遠赴西海?
趙銘感受著天空之上的寒風,嘴角緩緩露出一絲冷笑
城東有一個小酒館,因此處不是熱鬧的坊市,所以早早的就該打烊了。但今夜的酒館老闆,卻笑瞇瞇的從酒窖裡搬出杏花老酒,臉上比二十多年前結婚的時候還要笑的歡樂開懷。後頭幫廚的老闆娘見狀不由得大罵道:「死鬼玩意兒,瞧你高興的那個樣子,你倒還有臉笑,是誰昨日在賭坊輸了老娘藏在床底下的十兩銀子!」
老闆哼哼冷笑,看也不看那個張牙舞爪的臭娘們,而是望著店裡隱隱的兩個人影,從懷裡掏出一塊金錠摔了過去,罵道:「臭婆娘,看好嘍這是什麼?」
那老闆娘一把接過來,猛的一愣,將手裡的銀錠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驚叫道:「乖乖,這是金子!」
「不是銀子難道還是屙的屎蛋子?」矮粗的,在自家婆娘面前忍氣吞聲幾十年的老闆哼了一聲,似乎不屑於女人的少見多怪,但眼神中,也流露出了難以抑制的貪婪光芒。
「看見咱們店裡的那兩位爺沒有?」老闆嘿嘿笑了笑,道:「聽著像京都口音,出手就是一錠這麼大塊的金子。天子腳下,果然多富貴豪奢的大老爺,今兒個使出力氣伺候好了,那金子銀子什麼的還不是轉手就來?」
老闆娘趕忙應下,頓時覺得自家男人果然是見多識廣有出息的很
「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賣杏花。」王梓丞提著酒壺,不由得喃喃出兩句前朝詩人的句子,口裡嘖嘖道:「早就聽說渭城杏花春釀天下出奇,可惜久居京都無緣討上一杯喝個試試,如今嘗上一嘗,味道果真名副其實!」
王梓丞身旁的一個高大男子卻白了他一眼,抓住席上的一盤鹽水花生,七七八八倒進嘴裡,卡嚓卡擦嚼了個胡七八糟,又往嘴裡狂灌了半壺老酒,這才咕咚一聲咽進喉嚨,抹一抹嘴道:「大哥您就喜歡說些咱聽不懂的話,吃酒便是吃酒,念什麼詩嘛!」
這男子高有六尺開外,虎背熊腰,雖是春寒料峭,兩隻胳膊卻還露在外面,肌肉鼓鼓囊囊,看著極為嚇人。他頭髮短的猶如遊方的行者,青色頭皮上不過半寸的髮絲像根根尖利的鋼針,看一眼便讓人心生畏懼。偏偏說話的時候清脆響亮,猶如十七八歲的青澀兒郎。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很大的箱子,長約五尺,橫在桌子下,只看到上面有一排緊緊釘在一起的銅扣。
王梓丞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敲了敲木桌,喝道:「周太急,爺我是來做官的,不是來當土匪的,你小子給我好好學學人家有學問的人是怎麼吃飯怎麼說話的,省得日後丟老子的人。瞧瞧瞧瞧,有你他媽這麼喝酒的嗎?這叫什麼來著哦,焚琴煮鶴!看看你這樣子,怎麼瞅怎麼像糟蹋小姑娘的王八蛋,惹惱了老子,你就滾回松山邊界去!」
那男子趕忙噤聲,低下頭如私塾裡挨了訓的頑童。好半響才重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大哥,討好般嘿嘿笑道:「我說大哥,咱是粗人,一下子這脾氣改不過來,你總得多給點時間啊。」
王梓丞瞥了他一眼,用筷子夾起一粒花生,卻怎麼都送不進嘴裡,乾脆惱火的將竹筷拍在桌子上怒喝道:「誰給我時間了?老子在北邊界好好當著平寇校尉,連個文書都沒有就直接拉回了京都。板凳都沒坐熱又給了個他媽的什麼渭城太守的官兒!把老子武官調到文職,我跟哪哭去?周太急我告訴你,你少跟老子討價還價。」
周太急嘴一撇,嘟囔道:「大哥,您能不叫這個名字不?我不就是帶著三十幾號兄弟橫穿了半個松山嗎,軍部都已經把我從副校尉降到火頭軍了,您怎麼還記著不放啊?」
王梓丞呵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好啊,你還知道那是半個松山啊?那您不會忘了裡面有五千多持槍配弩的土匪羔子吧?您是覺得不爽還是怎麼著?老子違抗軍令帶著兩百號人接應的時候你怎麼沒記起那是松山呢?媽的,這輩子就甭想讓老子改口了,你就是周太急!」
雄偉漢子周太急許是酒喝得太急,胸口頓時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溫暖意味,他嘿嘿笑了笑,粗大的手掌在頭上撓了撓,喊道:「大哥愛叫就叫吧,喝酒喝酒。」
王梓丞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卻惱火的發現還是沒能得心應手的拿筷子夾起花生,不由得惡狠狠伸出一隻手大抓了一把,往嘴裡一填,猶如饑餐白骨般咬了咬,灌了口酒,又目光一斜,盯著周太急示意他憋住嘴角的笑。
周太急咳了一聲,忙正襟危坐,肩膀卻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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