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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都是人間惆悵客 5 文 / 阮本新

    這五六里越走越高的山路,爬了一個多鐘頭,前面開始伸展一片起伏不大的高山原野。沿途的山坳、林邊長著稀疏的雜草,莊稼地總有裸石夾雜阻隔,像豹皮上的斑塊連不成片。車轍深淺不一的土路上,見不到什麼東西,只有深黃色的馬屎團不時攤幾點在枯草凋零的馬蹄印窩裡,點染著又乾又冷的僻壤。

    在一面斜坡稍稍低窪的地方,坐落著小梁生產隊二十多棟木架木板房,屋頂全蓋著長滿黑褐色苔蘚的杉樹皮。隆起的高地擋住了北風,房屋仍怕冷似的挨擠在一起,遠看像幾串煮熟捨不得吃的干粽子掛靠在那兒。這個蕭瑟慘淡寨子呈現的風物,完全不是畫家或喜愛風景的人追求之所在。不過,它的粗糙殘破和低矮卑微裡,散發著一股安貧樂道、百折不撓的倔強味而自成一種美,一種滿含悲愴淒涼的美。

    冬日白天短,躲在雲層後的太陽快落山了,才撥開一個窟窿眼,似要偷窺什麼。棒直的陽光斜射在貧瘠土地和破落庭院上,像支大彩筆塗抹著五顏六色,拚命想給人障眼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

    山根連接處,一道可以輕縱而跨的小溪橫過,兩邊沿山壘迭著一塊塊如殘月般隨意拼接在一起的梯田。對面又是密林重疊的高山,一條細長的黃土路彷彿是條從溝田倉皇爬出的菜花蛇,往上一頭鑽進對面的樹林,蜿蜒的尾巴似乎還在微微擺動。

    安頓三個「客人」的地方是縣上林業局一個幹部家空著的祖屋,已打掃得乾乾淨淨。雖然宅子又老又舊,他們一點也不在意,反而不斷享受著第一次獨立自主的新鮮和痛快。

    侗家房屋外觀造型與漢族的差不多,都是三間排列式,但裡面的擺佈

    看:書網)?同人『方便共同學習討論,互相監督。窗外,早擠滿了娃娃頭,好奇地望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三人抓出些早期的領袖小像章,分給他們。

    晚上,來不及開伙的三人被光甲帶到家裡吃了紅苕燜小米飯回來,點亮桌上煤油燈,豆大火苗晃悠著騰起一股黑煙,像條著了魔豎立蠕動的大蚯蚓。

    見到燈光,寨上能走動的人都到「客人」屋串了一圈。最後剩下七八個跟他們年紀相仿的男女青年,聚在昏暗搖曳的煤油燈下,聽林文曲主擺城裡大好不是小好的革命形勢。他眉飛色舞,自我感覺也大好。他把去省政府奪權比喻成十月革命,一窩蜂撞門翻牆衝進去,搶得那枚翻雲覆雨發號施令圓印章,一切權力就歸搶奪者了。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沒被聯合上的馬上開展武裝反奪權鬥爭。市中心黑磚大樓射出的子彈不長眼睛,想飛哪飛哪,誰路過碰上誰倒霉。反正打死什麼人都不犯法,可以抬死人上大街示威,也可以擺在路中間示眾。

    這些驚悚不懸疑、接地氣的故事,山裡娃們個個聽得瞠目結舌,迷迷瞪瞪,大驚小怪得見到蚊子也想拔寶劍。

    有個眉骨和眼球都有些突出的小青年一直露著幾顆黑了一半的齲牙邊聽邊拿眼睛掃三個來客,掃擊率在敏琳臉上最高卻最短促。他臉上有一種摻和著優越感的靦腆味,同樣自我感覺良好。也許他心裡高興,想不到居然這樣,原先不可高攀的城市娃現在不但同屋平起平坐,還交給山裡人管教,這才使他骨子裡一下產生一種「優越錯覺」,更被這可憐的優越感摀住了自己貧弱的生活。於是,他也像被狂亂洪流沖得顛三倒四的世道一樣,跟著咋舌後帶著不安分的口氣說:「地方大嘎,鬧翻出來的東西就是稀奇古怪。不像我們這裡,天天聽廣播,光聽聲音,見不到大世面!要是放你們下來鍛煉,又換我們進城去開眼界就好嘎!」

    話音剛落,老隊長就推門伸頭進來對小青年吆喝:「茂烈,莫擺嘎,早點睡!明天起不來跟**早請示,我要扣你們工分!」

    都戴不起貴重稀罕的手錶,大家不約而同去看林文曲帶來擺在桌上的小鬧鐘。剛才聽不見的嘀嗒聲清晰起來,短針也指過了十二點,茂烈幾個不由得吐了舌頭,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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