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守嘴狗 文 / 啁啾
王媚臉上還得笑,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接了燈,讓莫敬賢來點。
春花掂了掂,大約有十個子兒,而這個裝錢的荷包非常精緻,估計也得十個錢兒。春花暗樂,叫你算計我燈,讓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碧芬去了怯意,嚷著:「姐妹之間的錢也好意思收!莫哥哥,你看春花!」
莫敬賢笑道:「親兄弟明算賬,一碼歸一碼。」
王媚暗中一直在留意莫敬賢的反應,聞言嘴角向下一拉,氣得臉上敷的粉撲刷刷往下掉。春花看得嘴角一抽。
王媚本是膚白貌美的佳人,小臉兒只消洗乾淨了,略抹點口脂就非常出眾的,她卻要學婦人那一套撲什麼鉛粉,倒讓顏色降下來三分。
佳人含羞帶怒,心上人怎不來憐惜?
莫敬賢搭著韓孝宗的肩,只顧著看天。
身在複雜的韓家,韓孝宗本就不是單純之人,而心中那最後一絲純情已隨韓老夫人那一跪擊得粉碎,盯了王媚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出聲兒。
碧朱心頭一鬆,臉上露出笑容,和碧芬道:「妹妹,等幾日是姑媽的生日,我給姨媽作壽去呀。」
「姐,我娘不過小生日啊。不過,你要是來,她肯定高興。自從有了小妹妹碧芳,娘好久都沒露出笑容了。」說著,就想起春花娘生了兩個兒子,碧芬臉上就狠狠一沉。她才一個親兄弟小牛。春花姐妹突然就有倆個兄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碧朱平時在莫家走動慣了的,說話就隨便些。柔聲笑道:「韓哥哥,你不是說後天要回趙家村嗎,你有馬車,要不順道載我們一程啊。」
莫敬賢遞個眼風給韓孝宗:小娘子看上你了!後者回了他一個:王媚也看上你了,咱半斤八兩!幫個忙,以後到我家喝酒!
韓孝宗便笑,「碧朱。我娘要留表弟多住些日子呢。後日回不了。要不你們租個車回唄。」
碧朱猶不死心,「那什麼時候回。打個招呼啊,我們好坐順風車呢。」
「那可不一定,得看我娘什麼時候放人,興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或者還等個一年半載十天半月,都說不定。你還是尋個車先去,誤了你姑媽的芳誕可不好。」
碧朱咬了咬唇兒,不好再說。
春月巴在春花身上咯咯直笑,也不知在笑些什麼。
碧朱臉兒通紅,看了碧芬一眼。
碧芬瞪了眼,「你笑什麼?」
「我沒笑什麼呀!嘿嘿!」
春花捏了捏春月,攏攏衣裳領子。「好冷!夜了,我們該家去了,你們自便唄。」說罷。拉了兩個妹妹的手,逕直走開。
王媚拉了莫敬賢的手彎兒,也道:「都快春日了,還是那麼冷。表弟,咱也回唄。」
夜已黑盡,街上行人稀疏。再過一個時辰,天空將會出現一縷晨曦。預示著這個大年已經過完,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即將開始。
正月十八,是碧芬娘的小生日,碧朱到底沒等到韓孝宗,自己和碧芬一起來到劉家村。
一個大家子,有人生日,雖不大辦,但也會湊了一桌吃席。
幾家子都去劉四家吃席,春花娘坐在屋簷下,想著心事。
春花道:「娘,咱們還是不去四叔家了吧。沒得討嫌。」
春花娘歎道:「唉,也怪你娘當時年輕氣盛,撕破了臉兒,想回轉可不容易。倒使你那親伯娘撿了便宜!」
「娘,和我說說那次的事唄。」那時春花還沒到這個世界呢。
「老黃歷了。月兒雪兒,都坐過來,聽娘說說話,好的壞的都學學。」
春月春雪坐過來,仰了小臉盯著娘親。
春花娘溫柔地笑,拿手輪流在女兒們頭頂心上摸了又摸,滿心的柔軟。
「那時花兒才六歲,月兒四歲……」
春雪嬌憨地插嘴道:「那不就是還沒有我嗎?」
春花笑道:「你那時候還在娘的腳底心呢,老實聽娘說話嘛。」
春雪嘟嘟嘴。當小的就總是要錯過些東西。不過,有弟弟了,她就不是老小了。
「我們和你公公婆婆可大吵了一架!」
春花忍不住也插嘴道:「是不是外公拿甘蔗吃的那回!」
「不是這一回。是在吃甘蔗的上一回。」
春花不由扶額,小時候,這羅氏到底有多苛待繼孫子女啊。
「春花娘繼續道:「那天坡上事情多,要砍柴要翻土,我和你爹就多做了一個時辰的活。想著反正我們家和你公公家也是門對門,他家必是按時開飯,到時看你倆餓著,定會叫你們去吃,也餓不著你們。後來我們也餓了,就收了柴一起回家。我和你爹一人挑兩擔柴,又餓又累,路過你公公家……」
春花娘只要一想起當時的場景,心火就會亂濺,吐了一口氣,這才道:「看見,花兒和月兒站在你公公家門口,一邊一個,背著牆,像門神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屋內。而你公公婆婆小姑還有你四叔四嬸大小牛,幾個人都坐在桌上,吃著豬大骨,端著白米干飯。
我那時年輕,還不想把人想得那麼壞,就問你們是不是吃過了。你們都搖頭。
娘一下子就氣炸啦!連你爹這麼老實的人,都氣眼淚兒都出來了,幫我一起吵。
我就和你婆婆吵,問她怎麼你們一家人吃得那麼香,又是肉又是干飯,花兒月兒還那麼小,狗一樣守著嘴兒,你們都不可憐一下,施捨點湯喝!就是鄰居,看見小孩守嘴,都會給點湯給點水兒的。那麼小的小人兒看著,你們這些大人都吃得下嚥得進?就是給口湯喝我心裡都不會這麼難受。」
春花一窘,她小時候還幹過這種事啊。
「又問到你四叔四嬸臉上,你們是當叔叔嬸娘的,看見侄女兒可憐巴巴的,心都不會軟一下嗎?你們也有兒子,你兒子吃得肉吃得飯,我姑娘就只得干看站牆角嗎?
你婆婆可不饒人,撂下碗就和我對吵。說那是她的肉她的飯,她愛給誰給誰。哪有做兒子媳婦的,敢這樣和老娘講話。你們要吃肉要吃大白米飯,自己有手有腳,為什麼總是想來啃老?
當時吵得不可開交,把滿村的人都驚動了。人家可不管什麼緣由,只知道是娘不講道理,不尊重婆母。從那時起,」春花娘苦笑了一下,「你娘的名聲主更差了。以前是聽人說我不好,現在是親眼看見我有多跋扈,本來無母的名聲差,從此以後就更差。」
春月忍不住氣道:「村裡人真不講道理,我不喜歡這裡!」
春花娘道:「聽娘說,以後千萬不要意氣用事,這種撒氣在話一定不要在外說了。哪有姑娘會嫌娘家不好呢。知道嗎。」
三春皆點頭。
春花道:「那我公公當時是什麼反應?」
春花娘譏諷地一笑,「你公公當然幫著你婆婆說話嘍。說是趕場買的人家不要的骨頭,上面沒二兩肉。大白飯是剩飯。還勸我性子不要這麼急。反正就是和稀泥唄。」
春花又道:「那我姑呢?」
「哎喲,你姑!你姑當然是幫著她娘說話啊!她比你婆婆吵得還厲害,什麼不孝敬啦,什麼懶啊,什麼總想著別人的東西啦,什麼怪不得我的名聲會這麼難啊。反正怎麼刺我的心就怎麼來。
你爹當時氣極了。說了你姑幾句,問她這麼高聲是不是不想嫁出,還是不想認他這個三哥。話說得很重,你小姑流了淚兒,賭氣說再不理我們。當時她也是年紀小,受人挑撥。現在成家生子了,初二回來還和我道歉呢。
後來,我才聽你伯娘說。她以前也為你婆婆偷拿東西給大芬吃而不給春生吃大吵過一架的。你大伯和二伯年紀相仿,你爹和你四叔年紀相仿。我們吶就是在走你二伯家走過的路啊。
因為你大伯娘過世了,吵過架也煙消雲散了,你二伯他們又沒有和你四叔家發生過衝突,所以,你二伯家和你大伯四叔家很親熱。比對你爹還親熱。真不知道你爹和你伯伯是不是親兄弟,對外人比對自己親弟弟還親。細細想來,我忍不住氣和你婆婆吵架,得罪了你四叔四嬸,不就是便宜了春生娘嗎。就是因為對比著,較著勁,他們吶,都和你伯伯親!把你爹孤立走來!
其實就是為了肚子。要是我當時忍一忍,我們家就不至於在村裡尷尷尬尬的,總也說不起話。自已家人都不和睦了,外人能看得起你嗎?
這人情世故,真是說簡單也複雜,說複雜它也不過幾句好話的事兒。端看自己怎麼為人了。」
說完春花娘又笑,「當然,說是這樣說,叫我忍,我可是忍不了的。為了你們,豁去命去,又能怎麼呢。
名聲可沒有肚皮重要。」
母女幾人歎息一回,又開始煩惱要不要去四叔家。去了,主人不舒服,自己也不舒服,不去,大家都去,唯獨自己不去,又被孤立。
春花娘猶豫許久,到底一歎,還是去吧。總不能老這樣特立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