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048 私房 文 / 薄暮輕寒
吃過午飯董惜雲約莫有大半個時辰的空兒可以歇一覺,今天哪裡睡得著,坐在屋裡一時翻翻書一時繡繡花,直到聽見碧草在外頭與人說話的聲音方放下心裡,這丫頭可算回來了。
早上她進來向她告半天假的時候屋裡的人可是都聽見的,皆因她老家通州有個老嬸娘得了個什麼了不得的大病,她兒子帶她到京裡來求醫,托了府裡的面子請的正是常有走動的沈大夫,昨兒人已經到了,說下了今兒一早到醫館去,大家親戚一場,她也只得去看看。
董惜雲二話沒說允了她,還說人家千里迢迢投奔你來的,多少總要幫襯些,遂當著白蘭、翠玉等人的面賞了她一個月的月錢。
因此碧草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給大奶奶磕頭,董惜雲給舜華使了個眼色叫她去門口守著,等屋裡一個人也沒了方敢把她拉到身邊細問。
「事情可辦成了?」
碧草從懷裡摸出一個半隻巴掌大小的牛皮紙包壓低了喉嚨,「沈大夫說每天早上挑指甲蓋那麼一丁點兒出來兌著水喝下便可,但千萬不能多用,恐怕傷了身子日後想要生養孩子都難了。」
董惜雲謹慎地接過藥包打開櫃子放進最裡頭的隔層鎖了起來,回過頭去卻見碧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搖搖頭歎了口氣。
「你可是覺著我心太狠了?」
碧草眼眶一紅,「奶奶的心不狠,只是命太苦了!所謂是藥三分毒,我怕……」
董惜雲並沒有讓她說完,「有瑜哥兒我便知足了,我也不覺著命苦,老天讓我能回來守著我的可憐的兒,我覺得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別的我什麼也不想。」
碧草聽她說得決絕也不好再勸,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了抬眼,「方纔我在門子上恍惚聽見他們說孫家派人來請了太太的示下,說這幾天若得閒兒,想請奶奶回去坐坐,見見才從老家接來的老太太呢。」
董惜雲聽見這個心裡倒高興,雖然與吳氏不過做了幾個月的母女,可她對自己的關愛卻是實實在在不帶半點摻假的。
果然沒過一會兒工夫王夫人那裡就派了人過來傳她。
「見了親家老爺和太太你替我告訴告訴,本來早該叫你們小夫妻回去拜個年,畢竟回門子都沒去成。不過誰也沒想到年節下家裡岔出來這許多事來,我身邊又只得你一個妥當人,如何能就此放你回去?」
王夫人笑瞇瞇地拉著她的手,董惜雲哪裡敢跟著自誇,不過垂下頭不笑笑說話罷了。
接著王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後又道:「我就知道你是個省事的,節儉持家固然好,但咱們這樣的人家,你又是這樣年紀輕輕的年紀,若素淨過了頭難免要惹人閒話,而且也忌諱。」
說完就向琉璃招手道,「把我的箱子打開,裡頭那一對鑲紅寶鏤海棠花的耳墜子拿出來,還有去年年下你們大姑奶奶孝敬我的那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拿來,那衣裳我這個年紀穿卻有些不像了,也唯有你們奶奶合穿。」
琉璃忙將兩件東西預備妥帖送到董惜雲面前,「可見我們太太多心疼奶奶,三姑娘那麼喜歡跟她討這衣裳,太太愣是沒給呢。」
董惜雲忙恭恭敬敬雙手接下後放到舜華手裡,王夫人笑道:「你這丫頭如今也會磨牙了,怎麼沒給她?另一件挖雲鵝黃片金裡羽毛緞斗篷可不就給了她?她小孩子淘氣的,若兩件都給了她也是糟蹋。」
說著似乎又想起什麼似的向董惜雲叮囑道:「薛夫人跟前你機變得很好,只是將來常來常往地,還需同親家老爺打個招呼,真的把那孽障送去讀書才好。」
這話卻是正中董惜雲的下懷,忙惶恐道:「母親不怪媳婦兒自作主張就好,今兒回去就同我父親說,一定請書院裡最好的先生,拜師禮上咱們也需得隆重氣派些,不為旁的,唯求面子上好看,將來傳到薛夫人耳朵裡,那些個不好聽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嗯,有道理,你只管辦,這上頭的開銷都從公中的賬上走,不用你們出。」
董惜雲如今確實掌著賀錦年那一房裡頭的小金庫,可就賬上的那點錢,跟五年前根本不能比。
這幾年侯府繁華富貴如常,產業越辦越多,賀錦年自己還升了好幾級,怎麼進益反倒少了?
可見交到她手裡放在明面兒上處理的,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本來想著不急,日後總有時機叫他們一點一點拿出來,可王夫人既然問了,她倒也有話說,忙一臉為難地吞吞吐吐道:「不怕母親笑話,媳婦兒實在不懂管賬,我們爺手裡的四處莊子都不遠,年前管事的也都來拜過年報過帳了,可到現在還沒見著有錢入賬,我私心裡想凡事都不得拖延過年關去,莫非竟錯了?」
這話說得王夫人臉色一變,當初兒子屋裡沒人,他要偏疼嫻兒讓她多拿些油水也罷了,她這個做娘的,只要兒子高興,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如今明媒正娶的媳婦兒既進了門,怎麼還能這麼胡鬧?他男人家粗心想不到,想必還有嫻兒在裡頭攛掇他。
因此晚上賀錦年才進家門就被她遣人叫到跟前兒細問,賀錦年眉頭一蹙,「我當是什麼大事,從前外頭交進來的錢也都是嫻兒去交接,今年仍舊如此,想必她不曾想起來也是有的,回頭我知會她,這些需得全交給她奶奶方妥。」
說完不免又起了疑心,「母親早就不過問我們兄弟房裡的賬目,今兒這麼好端端的,莫非是您兒媳婦兒來告狀了不成?」
王夫人恨得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沒有的事兒!為著瑜哥兒上學的事要用錢我才問她,誰知她卻一問三不知,賬面上倒清楚,可攤開一雙手又沒錢,這還需她來告狀,你當我真的老糊塗老背晦了不成?」
一句話說得賀錦年怪臊的,忙左閃右晃地躲過去,「兒子不過白問問,母親可別惱,我也知道她賢惠,不是那起背後給人使絆子的小人。」
母子兩個說了一會子閒話,因見賀老爺進來,賀錦年便退了出來,直接進了嫻兒的屋子,囑咐她幾句之後又到了董惜雲房裡。
彼時董惜雲正盤腿坐在床上坐針線,身上只穿了件銀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一色的盤金彩繡棉裙,烏溜溜的頭髮隨意挽著並未戴首飾,不知是燭光還是衣裳的顏色映的,顯得一張玉顏越發白裡透紅滑不留手。
賀錦年看在眼裡喜歡在心裡,也不要人伺候,自己動手脫了鞋襪挨著她坐下親親熱熱道:「聽說太太今兒查咱們的賬了?」
董惜雲抬起眼,一雙圓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帶著三分怒意,「多虧了我們爺的好算計,可不叫我被太太問得啞口無言麼!我自當外頭那些人刁鑽收不上錢來,卻沒想到有人另外還有個賢內助、顏如玉呢!」
說到最後幾個字便一味連眼眶也紅了,手裡的活計也不做了,胡亂朝身邊一擲便抽出帕子來擦眼睛。
這是她進門以來第一次朝賀錦年發脾氣,偏偏並不似她前世那麼得了理兒就不讓人口口聲聲就要個說法的理直氣壯,反而就這麼帶著點委屈帶著點脾氣、跟撒嬌似的嚶嚶啜泣,卻叫人看著越發心疼憐惜。
賀錦年可不就最愛吃這一套麼?忙一把摟住她賭咒發誓起來,「我對奶奶的心天地可鑒,就連嫻兒我也能擔保,她是最老實忠心不過的。全怪我糊塗,忘記了囑咐她這麼一句,所以她不敢自作主張,其實今年你來了,原該全交到你手裡。」
董惜雲見好就收地收了眼淚,「並不敢怪爺,嫻兒本是你的心上人,她是先來的,我是才來的,我怎麼能比她?可太太偏偏又派了我去弄這個,爺少不得擔待我吧。」
賀錦年聽她這麼哽咽著嘟囔,不由想起嫻兒雖然家道中落身子又單薄,可到底有他捧在手心裡疼了這麼多年,可董惜雲小小年紀一個人從小門小戶嫁到這高門侯府,行動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連家裡一個二等丫頭享受過的只怕都比她多,想想倒比嫻兒更叫人可憐。
當即將方纔哄嫻兒拿錢出來時說的什麼只不過過來點個卯應付應付你們奶奶之類的話給拋到了腦後,手腳麻利地摟著嬌妻吹熄了燈。
嫻兒為著錢的事已經一肚子的不樂意,如今見董惜雲屋裡燈火一滅,越發一顆心都給酸溜溜地釀在醋裡了。
秀珠見她站在窗口拚命擰帕子,忙上來給她披上件褂子,又四下張望確信無人後方道:「前兒才給了舅奶奶四百兩銀子拿出去放賬,這會子那一位要姨奶奶交出來,咱們可拿什麼給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