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七十一章 生路 文 / 薄暮輕寒
嫻兒氣哼哼地朝才從外頭進來的秀珠撇嘴道:「你瞧瞧你瞧瞧!那小妒婦的一雙眼珠子是什麼意思?倒好像我剮了她親爹親媽似的,也不看看是誰先進的門!不要臉的小賤貨!」
秀珠小心翼翼地陪著笑上前,「方纔我去太太屋裡打聽了,起初叫了大奶奶過去的時候太太臉上好像還有些怒意,可不知怎麼的,不一會兒功夫又喜歡了起來,還拿了壓箱底的體己好料子出來賞她做衣裳,爺進去之後更加一句重話也沒有說,真看不出大奶奶小小年紀,竟就有這麼厲害的手腕兒。」
嫻兒聽了這話心裡越發不自在了,正好奶媽子帶了瓊姐兒從外頭玩兒了回來,小孩子一隻小手裡抓著一隻油亮亮的烤雞腿,另一隻小手緊緊攥著一串糖葫蘆,兩邊腮幫子吃得鼓鼓的,見了她張開手臂就要她抱,一件才洗過一水的新衣裳立馬就化上了一條難看的油漬。
「吃吃吃,就知道吃!」
嫻兒氣得抬手一揮,瓊姐兒手裡的雞腿便被啪的一聲打落到了地上,小丫頭稍稍一怔,很快便張大了嘴哇哇大哭起來,任奶媽子和秀珠怎麼哄她都不聽,揮起手裡的糖葫蘆就往嫻兒身上招呼,嘴裡惡狠狠地,「你賠我的雞腿!賠我雞腿!我打死你個賤胚子!賤胚子!」
這都是嫻兒平日裡打罵奴婢時順口謅的粗話,哪裡想到小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常跟在她身邊聽著聽著,少不得也就學了去。
嫻兒氣得整個人都不停地打顫,「好啊你,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東西,你就高貴些了?我看你高貴些,我看你高貴些!」
當即扯住瓊姐兒的衣裳抬起手來就是啪啪兩下,小孩子的兩邊臉蛋上立時就腫了起來。
瓊姐兒打懂事開始就跋扈慣了,身上臉上哪裡挨過半下,這會子可算懵了。再看她姨娘又這麼破天荒的凶神惡煞的,更加唬得幾乎尿褲子,眼看嫻兒的巴掌又要招呼上來了,忙一矮身從她腋下鑽出一溜煙地就朝董惜雲屋裡跑去。
董惜雲回到家便將王夫人給的銀票拿給了賀錦年,「你在外頭正是要用錢的時候。母親的意思也是給你用,你還是自己收著吧,或另有貼心的紅粉知己,也可叫她替你收起來。」
賀錦年見她吃起醋來扭扭捏捏的樣子倒怪可愛的,忙一把推開仍舊塞到她手裡,「再沒有比奶奶更叫我放心的了,你只管給我收著吧!前兒不是跟你說了我找了條掙錢的好門路麼?回頭拿了錢,我還帶回來叫你收著!」
董惜雲微微一笑不說話,就聽見外頭吵嚷起來。門簾子猝不及防地被人撩起,瓊姐兒披頭散髮哭哭啼啼地奔了進來,一頭就撲進了賀錦年的懷裡。
「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姨娘要打死我呢!嗚嗚嗚……」
賀錦年一聽這話還了得,忙把寶貝女兒抱起來,果然見她兩邊臉上紅紅的,髮辮也亂得一塌糊塗。
當即就沉下了臉,剛才的事兒還沒跟她算賬。她倒先拿女兒出氣來了!
要說都是女人,怎麼孫氏就這樣賢惠大度,她卻總是小肚雞腸不肯容人,可見還是這幾年給慣的。
董惜雲忙從他手裡把瓊姐兒接過來摟在懷裡,動作輕輕地給她擼了擼頭髮,眼睛卻微微一紅,「你也別怪她姨娘,還不是爺在外頭風流快活惹惱了她,她心裡不痛快所以拿孩子作伐子呢!可憐姐兒才多大。知道什麼,這細皮嫩肉的可受了罪了,要我說,該打你才真!」
說著一雙看似無情又有情的媚眼幽怨地瞪著賀錦年,賀錦年心裡更犯了嘀咕,就算他出去拈花惹草看又怎麼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天天在家守著小老婆哦?
動不動就拿孩子出氣,倒還有理了!
因此越發動了挫一挫嫻兒的銳氣的念頭,當即朝追過來的秀珠招了招手。「你聽著,姨奶奶既然這麼不耐煩,姐兒以後還是放在你們奶奶這裡養吧,吃飯睡覺都不勞她操心,讓她自己在屋裡好生養著吧。」
一番話說得在門外悄悄聽動靜的嫻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面前幾個守著門的小丫鬟忙撇開眼裝作左顧右盼不曾留心的樣子,可她到底不曾受過賀錦年如此的重話,當即捂著臉哭著回了房。
董惜雲這裡親自給瓊姐兒梳了頭洗了臉,又叫舜華拿了乾淨衣裳進來給她更換,瓊姐兒在外頭瘋跑了大半天本來也累了,很快便趴在董惜雲懷裡打起了瞌睡。
「爺外頭還有正事兒,就先去吧。大白天的還待在家裡,看別人不笑話你。」
董惜雲將孩子交給奶媽子帶進屋裡去睡,便開始攆賀錦年出門了,賀錦年雖然惱嫻兒小氣,但畢竟寵了她這幾年,情分自與旁人不同,少不得又囑咐董惜雲,「嫻兒不懂事,奶奶教導教導她就罷了。不過她身子確實不牢,只別太叫她存著心思在肚子裡,只怕要生出病來。」
董惜雲毫不放在心上似的笑笑,「她是爺心坎兒上的人,要教導你自己教導便是,我可不敢擔這麼大的責任,我只管給爺帶好一對兒女,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吧。」
賀錦年拉起手她的小手在嘴上碰了又碰,「奶奶待我的情意,我總不負你。」
待他去後碧草不解地把董惜雲拉到一邊嘟囔了起來,「叫嫻兒去鬧破他的好事兒不好麼?既叫他被太太教訓一頓,又叫他記恨嫻兒,橫豎怨不著咱們,奶奶怎麼反倒替他圓謊說起好話來了?」
董惜雲撥了撥手裡的戒指,眼睛裡早已冷了下來,思量片刻方拉起她的手歎道:「當初他將八抬大轎抬進門、大著肚子的老婆給活活打死了,你看太太怎麼教訓他了?」
碧草眉心一蹙,以王夫人的溺愛和護短,人命都可以隨她兒子說打殺就打殺了,如今不過在外頭花幾個錢捧窯姐兒,能怎麼教訓他?頂多面子上訓斥幾句不叫他再這麼著便罷了。
想想不由眼裡一熱,「便是如此,奶奶也實在太苦了,何必如此巴結他?」
董惜雲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我自有我的道理,若我算得不錯,今兒晚上就會有分曉。」
果然不出董惜雲所料,夜裡賀錦年回家來時胳膊彎裡夾著個四四方方、用黑絨布包裹著的盒子。
雖然滿心裡籌謀計劃了好些天,董惜雲在接到手裡的時候手心仍不由自主地微微沁出了一層薄汗。
賀錦年神神秘秘地逗她,「奶奶猜猜是什麼好東西?」
董惜雲輕撫著包裹不動聲色地玩笑道,「這麼個蠢蠢笨笨的方盒子,能是什麼好東西,爺就哄我沒見過世面吧!」
賀錦年嘿嘿一笑朝太師椅背裡一躺,「先拆開再說。」
董惜雲屏著氣以防自己的手抖得太厲害露出破綻,看似極不經意地拆開後,熟悉的舊日愛物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擺在面前,她卻不得不睜大了雙眼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愣在那裡。
賀錦年對她的反應滿意極了,這明源樓的盒子可是每個貴族淑女夢寐以求的好東西,更何況還是早幾年的珍藏款,現在可真是捧著真金白銀都沒地方找去了。
「怎麼樣,奶奶若是不喜歡,那我就送給從芝去,上回可是你說的,從芝丫頭也喜歡這個?」
賀錦年作勢要過來搶,董惜雲忙一擰腰將盒子護在懷裡,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俏皮地眨了眨,「那可不成,既到了我手裡,就是我的了。」
這一晚董惜雲片刻功夫也不曾合眼,待賀錦年的呼吸聲漸漸均勻平穩,她又輕輕推了推他,喚了好幾聲「爺」都不見他答應,便放下心來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取出鑰匙打開大衣櫥,移近燭火,將方纔賀錦年送給她的明源妝奩取了出來。
想想真是氣得想笑,這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如今卻要費盡心思幾經周折才能從他手裡哄騙出來。
上好的木紋在燭火下泛著若有若無的流光,她輕輕摸了摸蓋子,卻並不打開,反而反轉合身將底部朝上,在中間位置以指甲一下一下刮著,很快便觸開了其中機關,盒子底部竟無聲無息地彈出了一層小屜,若不知道這機關,只怕一輩子也想不到還有個夾層在裡頭。
董惜雲瞇起眼睛細細在夾層裡摸索,果然不多時便抽出了幾張紙來,湊到燈下細看,果然有兩張房契、兩張幾百畝良田的地契和兩張各三千兩銀子的銀票。
要說她嫁入侯府的嫁妝之豐,多少官家小姐都比她不上,可那些個金銀珠寶古董書畫都是扎眼的東西,不說弄出去不易,便是弄出去了,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婦道人家倒騰那些個,也容易叫人疑心。
因此她便想起前世臨出嫁前她父親曾悄悄將她叫道房裡特特囑咐,別的都可不論,唯有這盒子,一來是她親娘生前所愛之物,二來裡頭暗藏機括,當官的人家翻臉無情心思難辨,萬一將來有個什麼,可全指望這個來留條後路了。
可恨當初她還心裡暗道老爺子小人之心,這會子唯有含淚向著家鄉的方向默默三叩首,多謝爹爹給女兒和你外孫留下的這條生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