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九十七章 唇舌 文 / 薄暮輕寒
那名男子黑面厚唇面相兇惡,尤其是右眼底下一道四五寸長短的傷疤更加叫人不敢直視,董惜雲認得他分明就是方才在珍味齋外落荒而逃的幾個市井流氓之一,這樣的人怎麼會從賀家走出來?
心裡暗暗思忖著,聯想到秀恬這一趟出門本就蹊蹺,不由心裡生出個叫人心驚肉跳的猜想來。
沈慕時猜得對,有人看不得美貌丫鬟在側分寵所以在背地裡使絆子害人,只不過他以為那個惡人是她,可秀恬根本不是她房裡的人,順籐摸瓜,那此事主謀應該是……
「奶奶,奶奶!」
董惜雲正想得出神,忽然被人輕輕搖晃,方意識到已經身處自己的臥室,舜華和侍書一左一右守著她,臉上全是擔憂的神色。
「奶奶從外頭回來就一直這麼神不守舍的,偏沈大夫說一點驚嚇歇歇就好了,也不曾開藥,可我瞧她這樣子……要不咱們回過太太,再請胡太醫來瞧瞧?」
侍書一邊說一邊又伸手探了探董惜雲的額頭,不但不燙,反而冷得凍手。
舜華將董惜雲冰涼的雙手包在手心裡反覆揉搓,一面不斷喚她,見她茫然一片的眼睛裡總算有了些神采,提到了嗓子眼兒的心總算微微放下了些。
「奶奶這會子覺得怎麼著?要不要到床上睡一覺發發汗?」
董惜雲搖搖頭,半晌方探出一口氣來,如果真如她猜想得那般,只怕這會子是沒那福氣享清閒了,果然話還沒說出口,已經聽見外頭想起了好幾個人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太太和大姑奶奶看奶奶來了。」
喜鵲先進來報了個信,董惜雲心裡咯登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躬身相迎,王夫人見了她倒是一臉的關切,忙快走了幾步扶起她,又將她從頭到腳上下打量道:「我的兒,嚇壞了吧?快放寬心,這會子已經回家了。」
董惜雲尚未吭聲,賀從茵已經老大不客氣地挺著肚子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了下來。嘴裡奚落道:「母親也太會著急了,大奶奶又不是小孩子,被人輕薄的又不是她,這麼大個人了能唬得怎麼著?」
這話分明是在譏諷董惜雲矯情了。
董惜雲默默咬牙,這女人想必惱恨自己破壞了她的好事,可這會子著實心情郁卒得厲害,竟也沒了對她這個大姑奶奶忍氣吞聲地耐性。當即無辜地微微一笑。
「大姐姐教訓得是,是我沒見過世面太大驚小怪了,秀恬是姐姐的丫頭,她遇上了這樣的禍事,大姐姐心裡豈不比我氣惱憂心上百倍?」
賀從茵聽了她前半句自謙的話正暗暗得意呢,誰知聽見後半句不由臉色一變,不知是心虛還是怎地,當即拔高了喉嚨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的丫頭被人糟蹋了我心裡當然著急,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急了?」
董惜雲似乎對她這忽如其來的脾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說不出話來。王夫人冷冷瞅了自己女兒一眼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你這是怎麼了?你弟媳婦兒順著你的話說你倒埋汰人家,都說雙身子的人脾氣古怪。這會子我可算見識了,還好我們大奶奶最是個通情達理的不與你計較也就完了,若今兒有客來,只怕你得把我的客人都給得罪了。」
這話看似責備賀從茵捧了董惜雲,可董惜雲心裡卻漸漸有了底,看她輕輕巧巧一句話就把賀從茵的反常舉止從做賊心虛遮掩為孕婦脾氣古怪上來看,想必這事兒看來王夫人也有份。甚至可以說這事兒又是她老人家的傑作。
當初她是如何治得白姨娘滑了胎的,如今對方不過是個命比草賤的丫鬟,更加可以任意胡為了,只沒想到竟被她遇上橫生出了這些枝節罷了。
賀從茵冷哼了一聲不吭氣兒,董惜雲也只當沒聽見她方才說的那些個刻薄話,只顧轉過頭向王夫人道:「多謝母親關懷,孩兒已經緩過來了。不知秀恬姑娘現下如何了?我們幾個都是親眼見的,流了好多血,可嚇人了。」
說著臉色不由又白了兩分,王夫人歎了口氣道:「她是親家老太太房裡的人,按道理是有些體面的,我方纔還和你大姐姐說呢,你們老太太賞的,別說是個大活人,便是隻貓兒狗兒,也輕易怠慢不得。」
見董惜雲認同地連連點頭,她又面有得色地繼續說道:「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咱們府裡是沒臉見親家了,哪裡還敢留她,方纔我已經托你二嬸子到寶仁堂裡接了她就直接把人送回去,順便替我向親家老太太陪個不是。」
董惜雲心裡暗暗讚歎,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就算那些個流氓不曾得手又如何?如今這麼大張旗鼓地將人「護送」回府,滿府裡多少雙眼睛看著那姑娘衣不蔽體渾身是傷呢,又有趙夫人這麼個能言善道的逢人就說,只怕這會子整個魏家已經無人不知秀恬丫頭在街上遭人輕薄了。
這樣失了德行的女孩兒,便是給兒子做妾也太丟人,魏家可丟不起這個臉面。
只可惜那秀恬丫頭性情剛烈,臨危不懼甚至以死相拼,不能抬舉做姨娘或許並不打緊,最最打緊的卻是女兒家的好名聲。
如今也只能默默祈禱她能看開些挺過去吧。
想起無辜受害的秀恬,董惜雲心裡並不好受,這對金銀綾羅包裹著的貴族母女,看似雍容華貴風光無限,可背著人所做的惡行,卻又卑鄙齷齪的令人髮指。
雖然心裡極不情願,可面子上卻還不得不跟著打哈哈。
「太太何必什麼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發生這樣的禍事誰都不情願的,只能怪那兇徒膽大包天罪大惡極,只判他們早日落入法網惡貫滿盈才好。」
這話聽著極合情合理,可到了王夫人和賀從茵這對心懷鬼胎的母女耳朵裡卻不是那麼受用的了,饒是王夫人這般老辣的,臉上也難免流露出了那麼一點轉瞬即逝的不自在。
母女兩個離了綴錦閣後賀從茵尤嫌不足,一為董惜雲進門本來就壞了她一樁討好婆家老奶奶的好事兒,二為董惜雲伶牙俐齒絲毫不給她面子,三為董惜雲深得王夫人的歡心,王夫人從前什麼都向著自己,如今卻處處偏幫起她來。
因此心裡難免不自在,便早早辭了王夫人回屋去,誰知正百無聊賴中就聽見丫頭來報,說二房的姨奶奶姚氏來給大姑奶奶請安了。
「這姚氏是誰,是怎麼個性子?」
雖然賀從茵回來的時候姚穎也跟著湊趣兒在一邊伺候過,可她哪裡會留心她這麼一個偏房,因此便問身邊的小丫鬟瓊兒。
這瓊兒本是王夫人屋裡的人,如今被趙興旺家的臨時挑了派過來伺候,因此便細細給她解說了一番姚穎進門的前因後果,賀從茵聽了不由冷冷一笑,同樣兩個進來陪姑娘消遣的寒門女孩兒,一個難堪慘死,一個討好富貴,想必也不是個蠢人。
見一見倒無妨。
因此便叫瓊兒去帶她進來,姚穎見了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跟著方讓跟著的小丫頭上前一步,從她手裡接過一卷畫軸呈上,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大姑奶奶乃侯府千金人中龍鳳,自然是天底下的好物沒有您沒見過的。妾私心想著頭一回有幸一睹大姑奶奶芳容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卻無一物可拿得出手孝敬,實在怪沒臉的,這點小玩意兒微不足道,還請姑奶奶別嫌棄,權當討個好綵頭吧。」
賀從茵慢條斯理看著瓊兒細細打開,原來是一副清新脫俗的碧池紅蓮圖。
見了這個,她臉上本不過做做樣子的笑容不由真切了幾分,荷花本有高貴純潔和連生兒子的寓意,如今她身懷六甲姚穎又送她這個,當然輕輕巧巧地就投其所好了。
因聽她說得謙虛,又見這畫上墨跡未乾,便知是她親手所畫,便隨口讚道:「姨奶奶好才情,也怪有心的,那我就收下了。瓊兒,還不給姨奶奶看茶。」
瓊兒聽了忙帶著姚穎同來的丫鬟一同退了出去,心道大姑奶奶心高氣傲眼裡沒人,連大奶奶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她排揎,本以為這姚姨奶奶也要碰一鼻子灰回去,卻沒想到卻能投她的緣。
姚穎見賀從茵面露疲態,便帶著關切道:「奶奶如今月份大了,想必容易疲勞,妾在家時因伺候祖母學了一手推拿的活計,不如讓妾為奶奶揉揉肩背鬆快鬆快如何?」
賀從茵是個嬌養慣了最會享福的,在家時每天都有金蘭銀菊捶著捏著,昨晚她兩個不在她已經覺著不便,這會子聽見姚穎這麼說起,便點頭應允了。
姚穎忙輕手輕腳扶她上床歪著,自己拖了鞋襪上去跪在裡頭為她揉肩捶腰毫不賣力,賀從茵舒服地幾乎哼哼出來,當即對這姚氏越發有了好感,說起話來也越發信口開河。
「聽說你家裡也是咱們家有些年的老親,雖說遠,到底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母親給你們大爺千挑萬選也不過找了孫氏那麼個寒門小戶的小氣丫頭,早知如此當初怎麼竟沒有選上你?我看你可比她強得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