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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六十五章 回憶 文 / 景蘭

    初夏的天氣,到處都是鳥語花香。()這是一處格外幽靜的山谷,不知名的珍貴藥草到處都是,來自山谷的小動物相戲奔走。山谷裡有一個小小的茅草屋,此刻有煙霧繚繞,似乎有人煙。

    嘎吱一聲,小木門被推開,走出一個青色的身影。那是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只是他的一張臉被一張金黃色的面具掩蓋著,看不清楚容顏。即使這樣,男子也給人一種安靜溫和的氣質。青衣男子走到屋外的藥爐邊,打開沸騰的蓋子,聞了聞味道。似乎是覺得可以了,這才將藥罐裡面的藥汁倒進手中的玉碗之中。細心地吹了吹,隔了一會試了溫度才轉身,朝著茅屋裡面走去。

    小小的茅草屋簡單而不簡陋,兩個木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桌子上面放著一套茶具。兩個木踏床上,分別躺著兩個人影。外面的是一個纖細的女子身形,女子緊閉著眼,一張面容精緻絕美,卻是別有一番清澗的味道。然而即使是在睡眠之中,女子的秀眉依舊微皺,似乎在擔憂什麼。蒼白的臉頰,透出點點柔弱。而裡面的卻是一個男子,男子也是緊閉著雙眼,面容卻是妖艷如女子一般,只是男子的神色安詳,一動不動,整個人似乎是靜止了一般,感覺不到一絲生氣。如果不是他鼻翼淺淺的呼吸,甚至都會以為他是個死人。

    青衣男子靠近了床沿,將沉睡中的女子微微抱起,靠在自己懷中。拿起小小的瓷勺,舀了暗褐色的藥汁輕輕送至女子的嘴邊。然而女子毫無意識,藥汁就這樣順著唇邊溢出,完全沒有進入喉嚨。青衣男子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在考慮怎樣才能讓女子吞嚥。面具下的眼睛看到女子粉嫩如櫻花瓣的雙唇,裡面閃過一抹羞澀閃躲之意。男子放下藥碗,轉身走了出去。

    當他再次進入茅屋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根細細的竹管。竹管四周被削得很鈍,沒有一絲尖利的地方。青衣男子走進床榻上的少女,含了一口藥汁。俯身,將竹管小心翼翼地放入女子口中,對著竹管的空心處,緩緩將自己嘴裡的藥汁喥去。

    反覆如此,直到一碗藥汁見底,青衣男子才緩緩抬起頭來。一雙溫柔的眼眸中,波光瀲灩,看著女子的睡顏,洋溢著深邃的情愫。即使沒有實質性的觸碰,然而,那藥,卻是經過了自己的口。不由自主地覆上自己的唇,男子嘴邊,綻放出一個醉人的笑容。

    如此沒有一絲偽裝與防備的她,絕世的容顏上不再永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她的眉眼軟化下來,沒有了那股凌厲之氣,竟是如此恬淡而柔和。秀氣的眉微微皺著,不安地顫動,彷彿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卻是讓他心中一陣柔軟,生起無限憐惜。不管再強勢和倔強,她終究也是一個需要別人寵愛疼惜的女子。

    一雙大手,緩緩地在女子光潔的肌膚上流連,修長的指尖,劃過女子線條優美的臉型,最後停留在那張薄薄的紅唇之上。彷彿受了誘惑似的,青衣男子終究還是眼神一動,飽含情意的蹲下身子,朝著那處柔軟,緩緩覆去。

    然而,在離女子唇只有一張薄薄的紙片的距離時,青衣男子還是停了下來。輕輕地,將一份壓抑而憐惜的印在了女子的額頭。他喜歡她,卻不想乘人之危,等她醒來,他會對她表明自己的心意。若是得到了她的應允,那樣才是尊重她。就算她拒絕了,他也絕對不會放棄。女子的真心,是何其珍貴,他願意花時間來證明他會好好保護她的真心。他會同樣的付出他的心,這世上,沒有付出和給予,又怎麼可能要求別人對自己真心。

    月清泠知道,自己一定又是在做夢了。已經不知道有多久,她沒有繼續做這樣的夢境。身邊圍繞的,是聳立的高樓大廈,來往的人群,時尚而又亮眼,街道,車輛,嘈雜而快速的生活。她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在一個小小的孤兒院,偷偷躲在樹上仰望天空的孩子。那個時候的她不過六歲,眼中便已經沒有了童稚和屬於孩子的笑臉。親眼見證了父母對自己的拋棄,在那個不算資金充裕的孤兒院裡,受到其他孩子的排擠。她看著別的孩子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博取院長阿姨的疼愛,眼中除了冷漠,再無其他。生活總是要繼續,她何嘗不想得到別人的關注與寵愛,然而,不管她如何想要去靠近,她的臉上,永遠也帶不上乖巧可愛的面具。一個內向,冷漠,孤僻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得到別人的關注。不會在院長阿姨眼中看到厭惡,不會被孤兒院丟棄,是六歲的她,全部的夢想。她總是一個人孤獨地守在角落,艷羨著別人的快樂幸福,眼中的神色,卻一日比一日冰冷。

    直到在十歲的時候,她遇到了雲清。

    那是一個陽光般溫暖的少年,他的臉上,總是掛著讓人溫暖的笑意,所有的人,都會忍不住向他靠近。即使,他也成為了一個孤兒,在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別的孩子一樣的陰暗與悲傷。他活潑而又開朗,對每一個人都溫和友善的微笑,孤兒院的孩子都喜歡他,院長阿姨更是寵愛他。即使被父母拋棄,在這裡,他卻活的像一個備受推崇的王子,沒有一點憂傷和挫折。

    她是如此羨慕著他,卻又嫉妒厭惡著他。

    羨慕他能夠得到那麼多人的愛,嫉妒他這樣輕易的得到了自己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於是,那個無往而不利的少年,遇到了第一個討厭他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麼想的,即使她的眼中,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那個陽光一般的少年,卻像是一個無賴般對著她死纏爛打。他會偷偷留下院長阿姨特意給他的點心,在半夜的時候送給她。即使她陰沉著一張臉將看起來精緻可口的點心狠狠地扔在地上,他的眼中也只有微微的黯然,卻依舊,沒有停止對她的靠近。他會暗中悄悄地幫她,在別的孩子欺負她的時候挺身而出;他會對院長阿姨說她的好話,緩解她因為冷漠和別人產生的排斥;他會在她不開心的時候給她講一大堆的冷笑話,即使最後說的口乾舌燥也不能喚來她的一絲笑顏。

    然而,那段日子,卻是結束的如此之快。

    孤兒院因為無人投資,經費已經越來越緊張。在這個時候,院長決定放棄幾個孩子,減少一些負擔。這個消息一出來,所有的孩子幾乎都是人人自危。他們開始更加使勁全力的討好院長阿姨的歡心,想要爭取留下來的資格。而她,卻在這個時候,早就預見到了自己的命運。

    被丟棄,被遺忘,這就是她月清泠的命運。從那個時候起,她便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會愛自己,便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有自己,只有她一個人。

    於是,在院長公佈名單的前一個晚上,她悄悄地離開了孤兒院。沒有行李,她穿著唯一一件整齊乾淨的衣服,離開了這個生活了五年,卻從來都沒有給她帶來過溫暖和快樂的地方。

    然而,在那斑駁的大門口,她卻看到了一個,對她笑得滿臉溫柔的少年。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背包,一身乾淨的白襯衫,眼神中滿是陽光。他走上前,輕輕牽起她的手,朝著與孤兒院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的離開。直到走進陌生的街道,她才忽然反應過來,疑惑地看著他。

    他是最受歡迎的孩子,院長阿姨絕對捨不得讓他離開,那麼現在,他又是在做什麼?

    「清泠,我們一起走,我會照顧你的,永遠都不會拋下你。」

    他笑得那麼溫柔,一字一句,如此堅定,彷彿在許下一生的諾言。她懵懂的看著他,一直冰冷的心,忽然有了一絲暖意。

    永遠都不會拋下你。

    多麼美麗的承諾,不管那個少年多麼信誓旦旦,不管那一刻她的確感到了溫暖和感動。可是,卻無法構成她的信任。她早就不會去相信別人,她唯一能夠相信的人,只有她自己。諾言再美好,隨著時間流逝,卻也只會像煙花一樣,只有一刻的絢爛。

    離開孤兒院,他們遇到了人生中最為艱難的生活。做過乞丐,偷過東西,不管什麼時候,那個少年都如同他承諾的一般,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不管生活多麼困苦,不管多了狼狽,那個少年的眼中,依舊是一片陽光,似乎永遠也無法走進陰暗。

    可是,她討厭陽光,她的內心,是深淵一般的黑暗。她加入了一個黑社會組織,她遇到了一個陰沉的男子。那個男人教她如何殺人,如何引誘別人,她學的很快,完成了那個男人給她的任務,也得到了很多錢。她終於可以不用繼續艱難的生活,她買了漂亮寬敞的房子,她每天吃最精緻昂貴的食物,穿最高檔完美的時裝。她長的很美,也得到了別人艷羨的目光。即使她知道,她的內心永遠都是一如既往的空虛,因為,她找不到東西去填滿它。

    那個少年看著她的改變,明媚的眼神中,開始有了黯淡。可是,他卻依舊用最美好的笑容面對她,承諾他想要給予她的溫暖。少年的手心,有一顆掌心痣,他總會拉著她細細地看他的手,讓她記住那顆痣。

    「清泠,就算有一天我被毀容了,或者我整容了,你也可以憑借這個東西認出我。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你看到這顆掌心痣,便會知道是會永遠照顧清冷的雲清。」

    她只會冷冷一笑,開口說著他的幼稚。他為什麼會毀容,亦或是整容,又怎麼會忘記她?這些完全不存在的假設,實在是幼稚的可笑。

    直到有一天,她回到家中,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如此過了七天。

    她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微笑。諾言,果然是謊言,她的心中沒有一絲疼痛,因為早就有了準備,因為,早就已經麻木。即使沒有他雲清,她依舊可以活得很好。一直以來,她本就是依靠著自己。

    只有自己才會愛自己,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

    叫來保姆,把他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清理出來,扔進了垃圾桶。從此以後,月清泠的世界,只會有她一人。

    三個月後,她又接到了那個男子的任務,叫她去暗殺一個大集團老闆的獨子。她無所謂地接下,這個世上,誰也不會嫌錢多。如果不是錢,她的父母又怎麼會拋下她;如果不是錢,她又怎麼會被迫離開孤兒院,過上現在這樣行屍走肉般的日子。

    她要很多很多的錢,要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不會讓命運左右自己的人生。她想要過怎樣的生活,便要過怎樣的生活。不被別人左右,決定自己的人生。

    她在一個黯沉的夜晚潛進了那個財閥的家中,看到一張年輕而英俊的容顏,那是跟照片上一模一樣的人。確定了目標,她利落地藏在那人身後,將一把無聲的槍支對準了那人的心臟,緩緩扣動扳機。

    那個男子倒在了血泊裡,回首間,他看到了她的容顏,瞳孔驀地睜大,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她宛如罌粟一般邪惡冰冷的笑顏。

    愛戀,深沉,痛楚,悔恨,眷戀、、、、、、、、、、

    她從來不知道,人的眼神,居然也可以這樣複雜多變。可是,那不管她的事,她已經完成了任務,只需要走人取錢便是。

    可是,那個男人,卻忽然朝著她笑了,溫暖如同陽光般明媚的笑容,是如此熟悉,此刻竟好似恍如隔世。男子看著她,緩緩舉起了他的右手,臉上的笑容不變。而她卻恍如雷擊,僵硬在原地。

    那右手的手心處,是一顆掌心痣。

    原來,他對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僵硬地上前,走進他的身邊。他微笑地看著她,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聲音,是如此熟悉。

    「清泠,我不怪你。」

    「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告訴你。那張臉,是整容之後的,這才是我的真容。」

    「我不是故意離開你的,父親找到了我,以你的性命要挾我回去。」

    「我愛你。」

    「聽說掌心痣會隨著一個人生生世世,若是真的有下輩子,你要是看到一個人的掌心,也有這樣一顆一模一樣的痣的話,那個人,說不定就是我哦!」

    她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

    這個世界上,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就這樣死在了她的懷裡。而兇手,是她自己。

    原來,她依舊會在乎,依舊會心痛,在那個人,徹底消失之後。她才恍然發現,其實,她所追求的溫暖和愛,其實,一直都在身邊。只是,固執地堅信自己觀念的她,不知不覺間就這樣錯過。

    得到的那一刻,便已經失去。

    她的內心,依舊沒有陽光,依舊充滿昏暗。

    眼前一陣模糊,她的眼中,卻始終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月清泠不會哭,月清泠也不會愛,從今天起,埋葬掉最後的溫暖,再也看不到那個溫暖的男子,陽光般的笑臉。

    一切,都只是奢侈。

    如夢幻泡影。

    服了藥,女子蒼白的面容浮現出點點紅暈,雲少卿卻發現,女子似乎夢到什麼,額上不停地冒出冷汗,身體也在微微顫抖著。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擔憂,女子嘴唇輕啟,似乎在夢囈什麼,雲少卿低下頭,緩緩湊近了她的唇邊。

    月清泠覺得自己在急速的奔跑,前面是一望無際的道路,她什麼也看不到,只能不停地向前跑。直到她渾身都沒有了力道,那路的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那個身影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那雙眼睛,微笑如月牙,充滿了陽光與溫暖。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道,衝著那個身影就飛奔了過去。

    「雲清!」

    她在說,雲清。

    雲少卿忽然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在胸口迴盪,眼中不由得充滿了笑意。她在昏迷中,叫著他的名字。即使她在清醒的時候,只喚他雲公子或者雲少主,可是此時此刻,從來沒有過的愉悅與幸福,讓他幾乎飄飄然。

    月清泠一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雙熟悉溫暖的雙眸,含著喜悅與愛意,深深地看著她。那樣陽光而醉人的眼神,那是記憶中唯一的溫暖。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襲上心頭,她猛地起身埋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削瘦修長的腰肢。

    「不要再拋下我了,雲清!」

    那個冷漠沉穩的少女,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如此憂傷而脆弱的姿態。他的心中驀然升起一股疼痛,夾雜著喜悅與心疼。回手同樣緊緊地擁著她,手中的掌心痣,滾燙而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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