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七十一章 將離 文 / 景蘭
景帝的話音一落，月清泠沉默，這些日子看似平靜，她又何嘗不清楚下面真正潛藏的暗流。慎雪他，開始如她所說，做一個真正的弟弟，可是她的心，卻一天一天，無比沉重了起來。
哪怕他在她面前笑得無比燦爛，她也能看到他心中隱藏的悲傷。有時候她很想開口，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讓慎雪恢復以前的樣子，除非她答應接受他的愛，可是，那不可能。而且，就算她假裝去答應了，那樣聰明的慎雪，恐怕只會更難過吧。所以，她除了沉默，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接受他所努力作出的一切。
「父皇多慮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的。」
良久，月清泠才吐出這麼一句，若是景帝知道了慎雪對她的心思，恐怕會立刻讓他出宮，給他一座自己的府邸吧。
見月清泠並不想說，景帝也不勉強，他叫月清泠來，其實主要是因為自己多久不見她，有些想念而已。
「罷了，你們姐弟之間的小矛盾朕也不想知道。最近慎雪表現得太過鋒芒畢露了，你回去提醒他收斂一下，落下把柄在別人手上就不好了。」
「兒臣知道了，多謝父皇。」
父女兩人說了一會話，景帝對於朝中之事向來喜歡問月清泠的意見，兩人這麼一聊，時間很快便過去了。等到月清泠回到清泠宮，隔壁的桃夭宮中，早就已經熄滅了燈火。
偌大的清泠宮，只有千草這個貼身宮女走了上來，雲姬一直留在桃夭宮，那個地方，她是捨不得的，更何況，有她照顧誰慎雪，她也比較放心。只是，這清泠宮，現在忽然讓月清泠覺得就如同這宮名一樣，冷冷清清。那已經不再困擾她的寂寞，忽然又全都湧了上來。一時之間，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
要是，慎雪在的話，一定不會是這樣一番景象吧！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月清泠回到寢宮，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生活總是要繼續，月清泠依舊如同往常一樣，準備出宮探查事物，去竹樓小築修煉靈力。只是如今慎雪每日必須出去兵部做事，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假裝成他的樣子出宮了。雖然憑借她的靈力如今可以輕而易舉不知不覺地離開，卻始終覺得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今日，雲少卿約她在竹心樓見面。
對於這幾日因為慎雪而格外壓抑沉悶的月清泠來說，離開皇宮在外面走走，不失為一個消除煩惱的好辦法。處理了一些長生殿彌留的事物，月清泠一身男裝，頭頂一個紗帽遮住了容顏，朝著竹心樓走去。
說出定好的房間，月清泠在小二的領路下走了上去，敲響了雅間的門。不一會，房門被打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身青衣，沒有任何面具隱藏的雲少卿。他俊秀的容顏掛著溫暖的笑意，眼神裡面是無法掩飾的驚喜與愉悅。
「清泠，你來了，快進來！」
說著，已是一把將她拉了進去，關上了房門。雅間的光線很好，桌子上擺上了午膳，卻沒有動過，還冒著熱氣。房間裡面除了他們，就沒有別人，那個雲少卿的小跟班當歸居然也不在。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對於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月清泠的雲少卿來說，不可謂不是一種煎熬。回到神醫世家，長老對於他擅自和長生殿結盟的事情分外惱怒，認為他將神醫世家牽扯上了外界，違背了神醫世家的百年家訓。雖然他是少主，卻還是受到了長老們不算處罰的處罰——禁閉三日。
這幾日來雲少卿對月清泠日思夜想，臉上始終掛著溫柔醉人的笑意，讓族人大為驚訝。在當歸的大嘴巴之下，族人和長老都知道他有了喜歡的女子。還好對於這件事情他們樂見其成，問了一下月清泠的身世，見對方也是學醫，還是長生殿的主人，都大為讚賞，倒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這幾乎讓雲少卿高興的找不到北，原本以為會受到阻撓的事情如此順利，怎麼不叫他開心。禁閉的日子一過，他便用當初月清泠送他的幻鴿與她聯繫，迫不及待地想要與她分享這一個好消息。
月清泠剛剛進屋，雲少卿便情不自禁地將她擁在懷裡，興奮道：「清泠，我對長老們說了我們的事情，長老們同意了我們在一起。甚至還收到了族人的祝福，我好開心！你呢，你高不高興？」
若是在以前，月清泠定然會微笑著說她也很開心，可是如今的她，實在是沒有什麼精力去想這件事情。雲少卿的懷抱很溫暖，被他這樣抱著，似乎什麼事情都不用擔心。月清泠放任自己感受這久違的溫暖，只是閉上了眼睛，沉默不語。
敏感的雲少卿覺察到懷中人兒的異樣，擔憂地捧起她的臉。
「清泠，你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說出來，或許我可以為你分憂。」
「沒什麼，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倦怠而已。」
低低吐出一句，月清泠怎麼可能告訴他慎雪的事情。這種禁忌的愛戀，在這個時代，是於世不容的存在。很久以前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不用顧忌其他。可是，這個時代本身的局限性，讓她認識道她又怎麼可能和一個時代去抗爭。有些東西，想要征服它，首先就要順從它。
見月清泠似乎不想開口，雲少卿也不逼她。只是體貼地抱緊了她，讓她感覺到自己無聲的支持和關心。
「如果，你不能給以別人想要的東西，那麼，便逼迫對方放手。這樣做，是對的嗎？」
良久，月清泠突然開口，雲少卿一怔，想了想，隨即道：「對於這樣做的那個人來說，或許會換來心安，然而對方那個人可能會很痛苦吧。逼迫自己放手，如果是面對感情，若是我尊敬在乎的親人逼我放棄清泠，那一定是我不能承受的痛楚。還好，長老和族人都同意了我們的事情，這種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
似堅定似寬慰地開口，雲少卿忽然加大了手中的力道，不願去想剛剛的那個假設。卻沒有發現他懷中的月清泠，臉上複雜莫名的神情。
是啊，他的痛楚，她不是一直都看著嗎？月清泠心中隱隱難過，卻閉上了眼睛，不願再去想慎雪那憤怒哀傷的眼神。
兩人默默無言，雲少卿只是靜靜抱著她，給她溫暖。兩人都是不多言的人，彼此間也多有默契，不知不覺的，月清泠居然沉沉睡了過去。她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為了慎雪的事情每日都在煩惱，而沒有了慎雪的陪伴，她也總是夜不能寐。
雲少卿看著她微微皺起的眉宇和安靜的睡顏，臉上不由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低下頭，輕輕在那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吻，臉頰微紅，心中是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幸福。若是能夠每日這樣看著她如此毫無防備地躺在他的懷裡，就算是捨棄一切，他也甘之如飴。
清泠，你果真是我一生的魔障。不溫柔不甜美不善解人意的你，冷漠少言清冷無情的你，卻偏偏如此輕易地奪走了我的心。可就算是這樣，我也無比歡喜。
月清泠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她是在雲少卿的懷中醒來的，頭枕著他的手臂，看著他略顯僵硬的手，知道定然是已經麻了。在看雲少卿，卻是一直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裡面溢滿了溫柔。
「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我喜歡你這樣毫無顧忌地安睡我身邊，心情好些了麼？餓了嗎，來吃飯吧。」
雲少卿笑笑，眼中神色一片真誠，月清泠抬頭，桌上的飯菜依舊散著熱氣，顯然是已經換了一桌，不禁為他的細心體貼而心中微暖。點了點頭，這幾天她也一直沒有吃什麼，倒是覺得餓了。雲少卿溫柔地看著她用餐，不時夾一些菜放進她的碗中。平常的一幕，卻是如此溫馨而甜蜜。
兩人用完午膳，雲少卿便和送月清泠在雅間閒聊起來。
一直以來，因為並沒有告訴雲少卿自己的真實身份，也沒有告訴她的固定地址，雲少卿對此不是沒有憂心的。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神醫世家也是如此隱秘，他也沒有告訴過她他的居所在哪裡。所以他決定了要坦誠相待，找個時間帶她去一次神醫世家隱居的地點，見過各位長老。雲少卿父母早逝已經不在，他是由幾位長老撫養長大的，對於他來說，長老便是相當於父母的存在。他對他們格外尊重，這次得到了他們的允許，自然是分外高興的。
「清泠，你最近會有空嗎？」
「怎麼？」
疑惑地抬起頭，月清泠看著他。
「是這樣的，我想找個時間帶你去神醫世家，見見族中的長老。我們的事情，也可以早點定下來。還有，你家的府邸不知在何處，我也想早點去拜見一下伯父伯母。」
說到正題，雲少卿顯得極為興奮，其實這一次約她見面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雖然現在想著成親還算太早，可是這樣優秀的清泠，不早點定下來，要是被別人搶走了該怎麼辦。不得不承認，雲少卿心裡其實挺擔心的，一向雲淡風輕的他也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月清泠卻沒有出聲，這件事情雲少卿顯然是太過樂觀了，而且她身為雲翳最後一個公主，景帝恐怕也不可能就這樣讓她嫁出去。更何況，她目前並沒有那樣的想法。她接受了雲少卿，可是並沒有到可以談婚論嫁的地步。她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而且剛剛才及笄，就算是二十歲，她都會覺得談及婚姻之事實在尚早。目前所處的情形，完全沒有辦法和雲少卿討論這個問題。
於是避重就輕地開口道：「抱歉，少卿，我最近恐怕沒有辦法出去。至於我家的府邸，我現在暫時不能告訴你，我有些事情瞞著你，但是等時機成熟，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沒事，此事尚早，我不著急，不著急。」
雲少卿喃喃，眼神中難掩失望，然而卻並沒有過多說些什麼。忽然想起清泠今年不過十三，女子婚嫁要十五之後，確實是自己操之過急了。想到這，雲少卿又有些釋然。
「少卿，送我回去吧。」
月清泠有些懨懨，慎雪的事情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壓著她，幾乎讓她不能呼吸。痛苦的是兩個人，他們誰都不好過。
雲少卿看出她眼中的疲憊，體貼地點了點頭，兩人相攜走下雅間。正要下樓，隔壁房間的門也忽然被打開，走出一個修長的身影。
月清泠微微一愣，心中鈍痛。那人看著她，眼神裡面也出現驚訝，又看到她和雲少卿相互靠近的身影，幽深的瞳孔裡面閃過深深地痛楚之色，一閃而逝。
「月公子！你是來接你姐姐的嗎？」
倒是雲少卿溫和地開口，兩人那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很難讓人分辨不出來，然而對方卻更加高大一點。雲少卿至今為止見過慎雪僅僅兩次，一次是在薛府，另外一次便是在這竹心樓。當初那個少年警告的話語，陰狠的神情至今歷歷在目，可是，他並沒有把少年的威脅放在心上。如今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功，至少，心愛的女子已經開始對他有了回應。
對於這個未來的小舅子，雲少卿倒是顯出格外的熱情來，這個少年對他的姐姐格外維護，或許首先攻下未來小舅子的心，以後在面對他們家人的時候，會更加容易一點吧。樂觀的雲少卿如是想著，竟是沒有覺察到兩人之間湧動的不尋常的暗流。
「是啊，姐姐一人在外，我總是不太放心的。」
淳於慎雪艱難地開口，他本來是和一個人在此密談，卻沒有想到居然會遇到月清泠和雲少卿在一起的畫面。雲少卿臉上那樣幸福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淳於慎雪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平常的語調。既然選擇了做她的弟弟，便不能為她增加困擾。
「雖然知道月公子是清冷的弟弟，我卻不知道月公子你的大名呢！在下雲少卿，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月慎雪。」
「慎雪，倒是一個好名字。」雲少卿笑語，慎雪強自的扯了扯嘴角，只有月清泠一直沉默不語。
「多謝雲公子陪在家姐身邊，若是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想離開了。」
「那是自然，你們走吧，我送你們到樓下。」
門外的馬車是慎雪的，月清泠對著雲少卿點頭道別，然後便直接坐了上去。慎雪隨後，卻在即將上去之時，忽然又轉過身，走到雲少卿身邊。
「你要是對我姐有一點不好，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威脅陰冷的話語，帶著無人可以覺察的悲傷與沉痛，雲少卿不會知道，慎雪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這是他最後退讓的底線，以一個弟弟的身份，保證她的幸福。
雖然少年對他的態度依舊不善，然而從那句話中卻可以聽出少年暗中的妥協，想到當初那個不許自己靠近清泠的少年，如今說出這樣一句話，顯然也是同意了兩人的事情。這讓雲少卿如何能不高興，用力地點了點頭，雲少卿笑得一臉堅定。
「我不會的，你放心吧！」
奢華的馬車裡，一室靜謐。
兩人面對面坐著，卻低著頭，無人開口說話。
車廂裡的氣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壓抑。
「他，很優秀，各方面來說，雖然身份低了點，卻也配得上我的皇姐。」
慎雪故作輕鬆地開口，打破沉默，月清泠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劃過他閃爍的雙眸，不置可否。
他們之間，什麼時候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開始有了秘密，有了隔閡，有了距離，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月清泠的心中，依然有著傷感。她，難道做錯了嗎？
「皇姐，我有話要對你說。」
慎雪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他直視著月清泠，沒有一絲逃避，深深地看著她，眼中是難以割捨的眷念和隱藏的痛楚。月清泠也看著他，兩人的目光相遇，交纏。
「皇姐，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皇姐，我知道，最近因為我這個樣子，你也跟著難受了許久。我愛了你那麼多年，一時半刻想要那麼容易的放下是不可能的。所以皇姐，請你給我時間。慎兒，最不願意看到的，便是皇姐不開心。是我太過偏執了，明明知道沒有結果，還要給你這樣大的壓力。我會在以後的時間好好調整自己的情緒，但是皇姐你要知道，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從來都不會怪你。這一次，也請你暫時忍耐我的任性。不管我要做什麼，皇姐，請你也不要怪我，好嗎？」
月清泠猛地抬頭，看著他眼中決絕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慎雪，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