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犯規 文 / 概率論
杜奉在晚膳時,草草的接任了鐵龍閣四方城分舵舵主之位,幾個看起來像族中長老的老頭子交過印鑒,杜奉就由杜二當家變成了杜莊主。
杜奉對此興致缺缺,匆匆得說了幾句,便推脫吃不下,退席而去。席間瑣瑣碎碎的細小聲音蔓延開去,聽細了都是「杜莊主為人忠厚,大義滅親,真英雄」「早該換莊主了,瞧瞧前莊主是什麼德行」。諸如此類云云。
慕淺不動聲色的把一盤子紅燒肉端到自己眼前來,不可置否的一挑眉,繼續把一張圓嘟嘟的臉埋在飯碗裡,吃得風生水起。待到吃得酒足飯飽,慕淺把碗筷一推,摸摸肚皮,打了個飽嗝。衝著身邊吃得慢條斯理的德清道:「你吃完了,記得給你大師兄帶一份回去。」語畢就轉身走人,乾淨利落的不像話。
德清筷子一頓。慕淺嫂子,正常來說,不應該是「你慢點吃,我吃完了,給你大師兄帶一份回去」……麼?由於這兩天對慕淺產生的好感值爆表,德清把以前對於慕淺種種不好的記憶直接刪除。
於是德清的自我解釋是:聽錯了,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慕淺嫂子怎麼可能說這種話。
沒有絲毫理會德清反應的慕淺,出門後直奔後院主家臥房。吃飽飯,就應該幹活了。敵明我明的狀態下,再不動手,那就是傻子。
主臥房前來來往往總是人,好在房後是個面積不大的湖,氣氛清幽,鮮有人至。雖然功力只剩三層,輕功尚能使出手,在岸邊腳尖一點,騰躍而起後又在湖中石龕上借力,攀在窗沿上時,如貓般落地無聲。隔著窗紗,見沒有人,慕淺掏出小刀別開窗閆,輕輕巧巧的翻進屋裡。屋裡的設置樸素淡雅大方,三兩把木椅,靛青色帷帳,牆上掛著一幅畫,煙雨微茫霧生靄靄,頗能顯出幾分殘山剩水的文人氣來。
附庸風雅!慕淺撇嘴。
翻了一圈兒回來,發現這房間裡還是真是規矩的很,一星半點痕跡都沒留下,也是,能布下這樣的局,怎麼可能會留下把柄在人家手裡。
然後慕淺隨意的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瓶子來。拿著屋裡屋裡唯一只茶壺,細細在壺嘴和壺沿抹了一層細粉。左看兩圈,右看兩圈,沒漏絲毫端倪,然後心安理得的——趴到了床下。
更深月色半人家。只可惜浮雲相遮,不見南斗北斗橫斜,徒留著窗外竹葉婆娑,枝末交橫。杜府的主廂臥房裡透了半扇的月光進來,清幽如霜,未點燃燭的房間也被映照的通明,屋內安睡的呼吸聲綿長起伏。
未幾,從窗外翻進來一個黑影。床上的人立刻睜開眼睛,眼青在黑夜中白的分明。床下的人也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將氣息壓低了又壓低。
黑暗中,慕淺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見兩人用低微的聲音快速而簡潔交談著。
床上之人聲音醇厚周正,問:「都辦好了?」
「是。」
「親自確認過是誅心谷的人?」
「沒有。陰堂主直接派遣來的。」
「廢物!」醇厚的聲音夾雜了狠厲之氣。「千叮嚀,萬囑咐。和陰風錫打交道,就要備著一萬個小心,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嗯嗯,說的真對。在床下的慕淺默默的點頭表示贊同。不過也是好生奇怪啊!陰風錫是合歡門風堂堂主,現在也可直接調動誅心谷的殺手。這是不是就表示這以小扶風為首的紅蓮教,以風花兩堂為首的合歡門,還有不知哪一部分的誅心谷聯合起來,魔道的幾大勢力,現在就差一個毒宗,慕淺不知道是否也加入了這個聯盟,畢竟即便殺掉青兒的針上有毒宗的閻王帖,也說明不了什麼。
幾大勢力手裡誰沒個毒宗的毒藥。但是依照眼下這種情況,毒宗很可能也成為盟友。
小扶風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弄出這麼大的陣仗。確實武林盟要開始了,魔教聯合勢在必行。但是這可是頭一回聽說越俎代庖,小輩們直接上手。
奇怪!奇怪!
兩人又絮絮的說了些什麼,聲音太低,聽得不甚清楚,只有一句南城,慕淺聽得透亮。
黑衣男子問:「這幾日屬下觀察過那南城,實在並未發現任何特殊之處。」
「別說是你,連我也沒發現。可是陰堂主是點著名要這個人。我又有什麼辦法。」
「主人,屬下有一點不明,為何南城是這般重要的人,卻派區區一個青兒前去?」
「重要的只是「南城」的這個名字,這武林之中叫南城的千千萬,這個南城也只不過是有可能成為我們要找的那個南城而已,懂?」
「明白。」
我也明白。慕淺附和,真是疑團解了一個又湧上一個。原來邪門新聯盟的目標不是南木頭,而是叫「南城」的所有人。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要找的「南城」到底是誰?又是什麼來頭?
慕淺一邊聽著他們剩下的對話,一邊在默默的歎息,問題和坎坷太多了,過的一點都不如教中那些吃著小雞,喝著小酒的日子舒服。
另外——為什麼自己不多穿點再來,自己要在這裡趴一夜,是真的透心涼!
第二天一大早,天尚未破曉,四方城的雞鳴聲還沒此起彼伏的響起,就著疏星和曉風,杜家的鏢隊就要上路了。
鐵龍閣的買賣講究的是誠信,因著杜廉之死,林林總總已經耽擱了兩天,再耽誤下去是要誤鏢的。南城之前便與鏢隊有同行之約,這樣一來,也跟著早早的出發。
只是馬上要到出發的時辰,卻遲遲不見慕淺的身影,南城去房間中看了好幾回,也沒見到半個人影。行李收拾的也乾乾淨淨。
南城四處問過了,來人皆答沒看見。南城的心下越來越慌,身子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
慕姑娘,出事了?還是慕姑娘——
走了?
這樣木訥無趣,無權無勢,武功不高,相貌平平的自己,慕姑娘是,是厭倦了吧?所以就這樣走了,連句話也不留的走了?
南城苦澀的彎起嘴角。想笑,眼眶卻酸澀的生疼。
自己其實知道的,那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再愚鈍,再蠢笨,也知道衣服還好好的穿在身上,怎麼可能有什麼。可是就那樣看著促狹著笑看著自己的慕淺,眼角彎彎,連著自己的心也一同跟著彎彎的搖晃起來。藉著那樣的心情,才敢說出那一句,我想。
南城確實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但他清楚什麼是「我想」。
我想和你過一輩子,慕姑娘。
鳳眸越來越酸澀。
「南大哥,你怎麼了?」脆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三清妙音般瞬間參破萬般魔念,將顫抖的心一一撫慰熨帖,波瀾不生。
再抬頭,南城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暖如初春三月鶯飛草長,溫潤的不像話。
慕淺望著這樣的笑容,不知怎的,心也跟著一同安穩平和。
不是沒有見到剛才那瑟瑟發抖的身體和此刻依舊泛紅的眼眶,聰明如慕淺,一眼就能看出,南城剛才一定是快要哭了。可是在看見自己的那一刻,卻又這樣笑了,這樣平和的笑了。
個中緣由,不用說,慕淺也清楚。
也是第一次啊,這樣清晰明瞭的感受的自己於他人的重要。無關地位,無關其他。
南木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犯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