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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九十四章 考核 文 / 繁朵

    更新時間:2013-04-07

    永興坊裡的侯府別院是一座前後四進的宅子,沿著迴廊一路往後院去,中間許多古木都不止一兩人合抱,看得出來很有些年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正逢春季,所以古木參天之餘冠蓋葳蕤,將庭院遮了個嚴實的關係,這座宅子裡格外的陰冷些。

    這樣的陽春天裡,竟然透著絲絲的涼意。

    卓昭節忍不住摸了摸臂上錦帛,微微哆嗦了一下。

    別院的總管卓片和侯府大總管卓頁都是陪著敏平侯長大的書僮,卓家的家生子出身,他如今年歲也長了,對女眷不必很避諱,就一直陪著她到後院,指著一排屋子道:「小七娘自己挑一處罷,這裡都是空著的。」

    「就中間那個吧。」卓昭節抿了抿嘴,隨口道。

    卓片就吩咐人打掃,道:「這裡的屋子好些年沒人住了,打掃出來後還是燒上幾個時辰的地龍散了寒氣,小七娘再住吧。」

    「正是這個理兒。」卓昭節一喜,道,「就燒上一晚吧,我先回家裡去,明兒個再過來。」能拖一天,算一天嘛!沒準回去之後,還能求父母幫忙免了如今的事兒……

    卓片眼中就浮起了笑意,和藹道:「這可不成,君侯向來坐言起行,既然要親自輔導小七娘的功課,恐怕一會就要吩咐下來的,小七娘還是先去前院見君侯,留兩個人在這兒看著佈置東西就好。」

    「……」卓昭節無可奈何,只得道,「好吧。」

    卓片親自送了她到前院的書房,之前敏平侯說別院這邊典籍盡有多的,踏進書房的門,就是撲面的書香墨香——這別院哪裡是盡有多的典籍,根本就是琳琅滿目,游若珩的書房在秣陵城裡也算有名了,懷杏書院裡有時候也要去借一借孤本,比之敏平侯這裡卻還差了許多。

    這座所謂的書房上下三層,佔地比游府的書房大了一倍不止,內中典籍如山,皆被精心保養置於盒中,只在盒外貼了蠅頭小楷註釋的名都已發黃,足見年代久遠。

    卓昭節乍見到這樣的書香景象,不禁愕然。

    卓片在旁笑著道:「這些都是卓家歷代相傳之物,內中許多孤本,千金難換!」

    卓昭節頓時肅然起敬,隨即面色凝重——我得學到什麼時候?!

    正說著話,書架後轉出一個青衣書僮,眉目清秀,施一禮道:「君侯讓小七娘速速進去。」

    朝南的長窗一扇扇開著,用來做前的庭院裡沒有栽種特別高大的樹木,窗下一排的山茶有好幾枝開到了窗前,紅艷艷的招人喜歡。

    敏平侯換了一件五成新的葛色絲袍,腰間玉帶也換了尋常的錦絛,手裡正拿著公文,皺眉看著,書僮卓香進來之後就自動站到了他右手處伺候筆墨,整個過程輕得不發出半點雜聲,足見敏平侯御下的嚴格,也就是說,敏平侯決計不是容易敷衍的人。

    見到孫女進來,敏平侯逕自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案,道:「先讓我看看你的底子,且以『杏花煙雨江南』為題,作一篇駢文,一柱香之後檢查。」

    說話間,卓香已經利落的從旁邊的櫃中取出一支香來插在了香爐內,阿杏一驚,忙不迭的挽了袖子上前研墨。

    「墨濃之後就點香。」敏平侯頭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句,便聚精會神的批起了公文。

    卓昭節被祖父這樣的雷厲風行弄得瞠目結舌,頓了一頓臉色頓時青白不定來,本朝時興的就是詩賦,這兩種她當然都學過,然而究竟是女子,宴飲、踏青都以作詩為主,駢文的用途就不那麼大了,是以卓昭節的駢文很是一般——甚至她寫過的駢文包括才學時的練筆也才那麼一兩篇。

    因此這會接了敏平侯的考核,心中當真是為難得緊。

    但敏平侯根本沒有更改題目的意思,卓昭節也知道這祖父不是可以撒嬌發嗲賴過去的人,再為難也只能硬著頭皮寫了。

    她磕磕絆絆的寫了又改、改了再寫,起初面色還十分的窘迫,到後來看那支香越來越短,心中大急之下連面色都顧不上了,肅然得猶如山雨欲來,這麼到了香滅,到底也才寫了百來字,中間還有幾個字是塗了又改的。

    香是點在了敏平侯身後的位置,這一柱香的辰光裡,敏平侯看了好幾份公文,那專心致志的樣子彷彿是把考核孫女的事情給忘記了,然而香滅剎那,他頭也不回道:「辰光差不多了。」

    卓香點頭,柔聲道:「小七娘請住筆。」

    卓昭節心灰意冷的道:「好吧。」她悻悻的擱了筆,手輕輕抓住裙子,低頭看著面前的書案,頭也不敢抬——之前那兩首詠牡丹好歹還有點樣子呢,都被祖父不放在眼裡,如今這駢文慘烈無比,她已經做好了被訓斥得體無完膚的準備……

    敏平侯盯著還未完成的駢文看了片刻,都沒有做聲,半晌才道:「你過來。」

    「我怎麼說也是孫女,是小娘子,祖父總不會忽然動手打我罷?」心裡這麼嘀咕著,卓昭節小心翼翼的走到敏平侯身邊。

    就見敏平侯拿指甲在紙上掐了一條痕,冷冷的道:「也就這句能看。」

    卓昭節探頭一看,羞愧道:「這是大約六年前,外祖父作過一篇春賦,我當時在旁幫著研墨,記了下來,化用的。」

    「怎麼個化法?」敏平侯問。

    「……就改了三個字。」卓昭節下巴差點低到了胸前,她腰上繫著的一根彩絛被她左揉右揉的差點揉散,小聲道,「我……我不太會駢文。」

    敏平侯哼了一聲:「你是根本就不會駢文!」

    卓昭節無言以對。

    「看來駢文須得從頭教起。」敏平侯冷冷的道,「詩麼,之前那兩首也當不得名聲的才名,不過是運氣好才成了名,也要多練,從今日起,你每日須做一首詩,韻腳體裁先不限制,但必須用心,若是敷衍之作,即刻領受家法!」

    卓昭節又是羞慚又是鬱悶的道:「是!」

    敏平侯盯著駢文看了又看,到底歎了口氣:「這駢文……卓香去請文先生過來。」

    卓香答應一聲出去了。

    文先生?卓昭節記性好的很,立刻想起來那好像是敏平侯的一個門客,似乎才學不錯的樣子,卓昭粹南下之前,名義上是敏平侯教導功課,實際上敏平侯政務繁忙,大部分時間都托了這位文先生,照卓昭粹偶然提起來,這文先生人似乎非常的嚴格。

    「文先生是我之謀士,才華橫溢,可惜時運不濟,屢試不中,他給你教導這駢文那不是尋常的大材小用!你不可自恃身份輕慢他,明白麼?」察覺到卓昭節似在走神,敏平侯眼中掠過一絲不滿,厲聲道!

    卓昭節趕緊收斂心神,道:「是!」她心中鬱悶的簡直想吐血!

    奈何敏平侯如今做的是督促晚輩上進的事情,說起來敏平侯晚輩多得很,卓昭節又不是能科舉榮耀門第的郎君,能夠得到祖父親自指點和監督,那真的是抬舉了,任誰也要說她是命好,得了祖父的垂青。

    卓昭節雖然對這個祖父心懷防備,如今卻實在沒有理由反對他的安排,除了說是根本沒有說旁的話的餘地……

    半晌後,卓香引了文先生過來,這文先生看著面容大約四十來歲,但兩鬢已經染了些許的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屢試不中」的緣故,容貌平平,氣度儒雅之中又帶著一些沉鬱,穿了七成新的黃櫨春衣,簡冠長髯,身材高大。

    他進書房後才抬起手,敏平侯已經搖頭道:「治之不必多禮。」就指著卓昭節道,「這是四房的小七娘,就是近日來長安盛傳的所謂的才女……她的駢文僅有基礎,卻要煩你指點一二。」

    文治之一怔,看了眼卓昭節,道:「君侯有命,學生敢不從命?」雖然坊見有五十老明經,三十少進士之說,但他鬢髮染霜卻還以學生自稱,到底顯得失意。

    卓昭節微微嘟了下嘴,心想八哥那麼勤勉的人都說這文先生嚴格,真不知道他會怎麼個嚴格法?

    敏平侯淡淡的道:「這孩子打小在江南由我那親家養大,因為不是自己家的孫女,美佩不便管教過嚴,倒是養就了她一身嬌縱的性.子,治之你不必顧忌,若她憊懶,只管叫小廝到庭中砍了竹枝笞責,打壞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說著,目光森冷的掃了眼卓昭節,卓昭節被他看得一個激靈,心頭一怯,忙小聲保證:「我定然用心請教文先生,絕不敢懈怠!」

    敏平侯漠然道:「你知道就好,以你的資質心性,一路上遇見的師者無一不是人才,如今卻只有『不屑梅菊避花開』這樣的句子足見從前最好也不過是得過且過!」

    卓昭節被教訓得無地自容又無話可說,抿了抿嘴道:「以後不會了。」

    敏平侯哼道:「但願如此吧,我忙得很,也不希望你需要我太操心!」就吩咐道,「你先到東面的廂房裡去,那裡已經收拾出來作為教導所在了,治之,勞煩你了!」

    文治之平靜的點了點頭,對卓昭節道:「小七娘請隨我來。」

    卓昭節悻悻的告退,才轉身,外頭卻有人笑著推門而入,道:「清素兄,你可知道有一個不錯的消息?」

    就見一個華服軟帕的老者喜滋滋的奔了進來,因為走的快,甚至將袍子的下擺撩起別在腰間,把下人都甩在了身後。

    這老者一頭奔進門來說了一句話,才察覺到書房裡有眼生之人,愕然的望著卓昭節道:「這莫不是?」

    敏平侯還沒回答,那老者身後跟進來的一名錦衣男子看清卓昭節容貌,頓時眼睛一亮,道:「好個嬌美麗人,卓世伯,莫非這是醉好樓……」

    醉好樓這個名字卓昭節可是聽過的,決計不會認為是誤認了流花居那樣的情形,頓時大怒!

    只是她握緊了拳還沒有不管不顧的發作出來,敏平侯與那華服老者卻都沉了臉,齊聲喝道:「放肆!」

    就見那華服老者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抽在那男子臉上,喝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當清素兄是你這等憊懶的貨色,放任不三不四的人進書房?!這是卓家小娘子!」說著又認真作揖對敏平侯賠禮道,「清素兄勿怪,皆是我管教不周,使這孽子出言無狀,唐突了這小娘子。」

    雖然他已經及時賠禮,敏平侯的臉色卻還是很不好看,冷冷的道:「我書房裡倒的確闖進了不三不四的人!令郎君就是這樣的人,異人弟若往後還想繼續進門,還請令郎速速的回去罷!」

    這就是往後都不許那錦衣男子上門了。

    卓昭節臉色這才稍緩,暗想敏平侯到底是自己的親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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