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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蓮》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65】章 姑母來訪,李照登門 文 / 清風逐月

    季芙蓉已經定下了東陽伯童家的事已是傳得整個孟府皆知,季重蓮即使想裝作不知道也不現實,正巧季芙蓉帶著香菊來她屋裡坐坐,兩姐妹索性就聊開了。

    「這事是大伯母決定的?」

    季重蓮牽著季芙蓉的手,只覺得幾日未見,這雙手亦發地骨節分明,透著一股子蒼白。

    季芙蓉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唇角牽出一抹笑來,無力地好似路旁的菟絲花,「父親與母親都是同意的,這才將婚事定了下來,眼下準備的東西還多,等到我及笄時剛剛好。」

    「大姐姐也是願意的?」

    季重蓮的眸中盛著一抹擔憂,從來都是大氣沉穩的季芙蓉,從來都是凡事鎮定自若的季芙蓉,她第一次在她的眸中見到了忐忑不安的神情,那是對未來的不確定以及茫然。

    「沒有願意不願意,自古以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晚都是要走上這一遭的。」

    季芙蓉搖了搖頭,忽地一笑,「再過幾年,你不也一樣,到時候祖母定會為你好好挑選的。」

    說到季老太太,季重蓮目光一黯,「這事……大伯母還沒告訴祖母吧?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一定很是失望!」

    「是。」

    季芙蓉沉重地點了點頭,「祖母與大姑母已是為我相看了人家,原本咱們回去便要定下,但是……母親也是為了我好,他們兩老贊成的事,我若反對,豈不是不孝?」

    季芙蓉此刻的表情很是平淡,嫁誰不是嫁呢,只是終讓季老太太失望了,她心裡有些愧疚。

    「大姐姐,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難處。」

    季重蓮輕歎了一聲,握緊了季芙蓉的手,「那東陽伯家是怎麼樣,大伯母有先托人去打聽過嗎,聽說是三房的嫡子?」

    「大房三房都是嫡出,只三房不承爵罷了,但東陽伯如今還健在,說這些都早著呢!」

    季芙蓉牽了牽唇角,神色亦發淡然,目光轉向季重蓮時,卻有一絲認真的叮囑,「五妹妹,我知道你是明白的,咱們女人這輩子不管嫁給了誰,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委屈了自己,那便值了!」

    「大姐姐!」

    季重蓮有些震驚地望向季芙蓉,她還以為季芙蓉會給她講一堆道理呢,什麼相夫教子,母賃子貴,以丈夫為天……顯然她這個大姐姐想法很開明,這是好事。

    過好自己的日子,這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又何其艱難?

    如今她也只能希望季芙蓉一切順遂,一生安樂!

    *

    這陣子大太太倒是春風得意,滿面紅光,走起路來似乎都能捲起一陣風,逢人便是一張笑臉,那嘴就沒合上過。

    看來大太太是早打定了主意,季芙蓉的嫁妝也就在城裡風風火火地置辦了起來。

    這一日,孟府倒是來了位難得的客人,大太太將季重蓮姐弟也給一併叫上了。

    還未進得房內,就看侍立在廊下那些丫環婆子們緊繃的臉色,季重蓮也覺得有些壓抑,季崇宇甚至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有些想落跑的衝動。

    季重蓮對他暗暗搖了搖頭,這才走近了崔媽媽,笑道:「今日不知來的是什麼貴客,大伯母竟然沒讓媽媽進去侍候著?」

    不止是崔媽媽,就連大太太的兩個貼身侍婢明蘭和明玉都一併站在外頭,讓人好生納悶。

    「不過是一家人敘敘舊,咱們呆在裡面反倒不美,五姑娘與四少爺來了正好,大姑娘與二姑娘早到了,你們快請吧!」

    崔媽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自從被季重蓮坑了幾次後,她也深知眼前的小姑娘不簡單,這明擺著想向她套口風呢,可她又憑什麼要理會?

    平日裡不知道巴結著她,眼下可知道她的好處了?!

    還有陳四家的那一茬,崔媽媽一想著就來氣,若不是五姑娘在大姑娘跟前說了些什麼,大姑娘又怎麼會嚴辦了陳四兩口子,就連大太太都特意提醒了她一遭,讓她看著下面的人,別貪得太狠了,若是再不知收斂,回去便給她好看!

    這一驚一嚇著實讓崔媽媽收了幾分膽子,想來想去,這矛頭也只能轉到季重蓮頭上,這小姑娘和她不對盤,那麼今後也別想她會有好臉色看!

    一家人敘舊?

    季重蓮眼波婉轉,崔媽媽不說還好,一說她也有幾分明白了,心中有了幾分計較,她捏了捏季崇宇的手,回身讓紅英與碧元也在廊下守著,兩姐弟這便進屋去了。

    屋內很是安靜,季芙蓉與季海棠坐在一側,大太太面色緊繃著,斜睨的目光帶出一絲輕諷與鄙夷。

    季重蓮目光微轉,這才看清坐在客座上的一對母女。

    女子的年齡該是有三十上下,削瘦的瓜子臉,面容有幾分清麗,但隱隱透著一股憔悴的黃,梳著端莊的攢珠髻,斜插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深紅色的鏤金大紅洋緞窄袖衫更襯得她膚色黯淡了幾分。

    一旁的少女年紀看著只比季海棠小上一些,容貌鮮明,微仰的下頜帶著幾分不自覺的傲氣,著一件淺洋紅的衫裙,裙上用金銀雙色絲線勾勒出繁複的如意雲紋,袖口繡著大朵的牡丹花,襦裙的下擺更是滾了兩指來寬的海水波藍圖,看著便很是亮眼。

    這母女倆的樣貌有幾分相似,但也同時像著一個人。

    季重蓮目光微微一縮,已是拉著季崇宇先對著大太太見了禮。

    大太太擺了擺手,用絹帕掩了口,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你們四姑母與暖玉表姐,那時你們年紀小怕是印象不深,如今一同見見也能混個臉熟了。」

    四姑太太季明瑤,那才是季老太太嫡親的閨女,十六歲時便嫁到太常寺少卿齊大人府,夫婿齊飛揚是翰林院檢討,當初就因為有著這層關係才會被季老太爺給相中。

    可是入了齊府後季明瑤沒能生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齊暖玉,庶子齊濟賢雖然養在了她的名下,可他姨娘還在,畢竟比不了親生的那麼貼心,在齊家的處境也是尷尬。

    季家逢難之時,齊家便已經急急地撇清了關係,就連季老太太離開上京時也沒能再見上季明瑤一眼,為這事,季家上下都不免有幾分心涼。()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此刻大太太見到季明瑤沒半分好臉色,就連季芙蓉與季海棠的表情也很是拘謹,遠沒有那種見到親人時的喜歡與輕鬆。

    季重蓮與季崇宇給季明瑤見了禮,她已是拉起兩姐弟到了近前,感歎道:「當初四弟妹還在時,你們年紀都小著,如今一轉眼都已經長得這般大了,姑娘標誌,哥兒俊俏,好啊……好!」

    季重蓮只是安靜地笑著,她不知道季明瑤說這話時有幾分真心,或者純粹只是敷衍。

    若是當初季家蒙難時,季明瑤也能表現出此刻的關切,恐怕季老太太也不會這般傷心失望了。

    齊暖玉在一旁癟了癟嘴,目光四處閃爍著,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大嫂,我聽說芙蓉定下了東陽伯家的三房嫡子,真是恭喜大嫂了!」

    季明瑤笑著說道,全然無視大太太的冷臉,若不是她修養太好,那便是這一味的慇勤最終是為了達成其他的目的。

    「這也是祖上積德!」

    大太太打了個哈哈,轉頭看向季芙蓉時,已是一臉滿意和欣慰,一手輕撫著她如緞的黑髮。

    季芙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微微側了側身。

    「四姑太太在上京這幾年,可有去看望過你大哥?」

    大太太轉頭看向季明瑤,一句話便讓她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垂在膝上的手不由緊緊絞住了裙擺。

    季家逢難,齊家又有意與季家劃清界線,怎麼還能容她與季家的人打交道。

    不是說嫁夫隨夫嗎?她當初背棄了自己的娘家,不也是想在婆家好過些嗎?

    她又沒有嫡子傍身,若是不處處計算著,眼下在齊家的日子必定難熬。

    「大舅母!」

    眼見著季明瑤難堪,齊暖玉「噌」地一下便站了起來,目光中透出一絲忿意,「你不用拿話擠兌我母親,咱們母女倆在齊家的處境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季家人何曾給過半分幫助,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母親?」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四姑太太,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兒?!」

    大太太一拍桌子冷笑一聲,想要蹬鼻子上臉,她也不是善茬。

    「暖玉,給我坐下!」

    季明瑤低斥了一聲,齊暖玉顯然還是不服氣,由著她扯了幾下裙擺,這才不情不願地坐下,只是將臉歪向一旁,顯出她的不忿之情。

    「大嫂,我不是來與你爭論孰是孰非的,當初的我是有不對,但也請大嫂體諒我作為齊家媳婦的不易,如今我也是從旁人口中得知了你們母女在上京的消息,這才巴巴地趕來看看,不為其他,就是想知道母親與父親眼下還好嗎?」

    季明瑤說著這話時,眸中已是水光流動,話到尾音帶出幾絲哽咽。

    大太太本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季老太太一直也待她頗好,念著季明瑤始終是老太太嫡親的閨女,她心頭一軟,歎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老太太那般惦念著你,臨別時卻等不到你來送行,你可知道她有多失望?」

    「母親……」

    聽了這話,季明瑤已是哭倒在一側,淚水止不住地嘩嘩流淌。

    季芙蓉見狀不好,忙帶了姐弟幾個先退了出來,季明瑤畢竟是長輩,怎麼著也該給她留幾分顏面。

    眼下聽大太太的口氣已是有些緩和,想來待會也不會再這般冷嘲熱諷了,季家姐妹幾個均都鬆了口氣。

    季崇宇見這沒他什麼事,便和季重蓮說了一聲又回屋溫書去了。

    季芙蓉在一旁看了不禁有幾羨慕道:「寶哥兒就沒宇哥兒這般聽話乖巧,若是我將來不在季家了,怕更是沒有人能管著他了!」

    季重蓮在一旁笑著卻是不好說什麼,季崇寶那性子,小霸王一個,誰能管著他啊?

    大太太又是這般溺愛著,真不知道將來會成個什麼樣。

    姐妹幾個正說著話,想是季明瑤將齊暖玉也給支過來了,她始終板著一張臉,看也不看季重蓮幾個,逕直坐在了花廳角落裡的楠木交椅上。

    季海棠瞄了齊暖玉一眼,看向季重蓮有些疑惑的表情,忍不住低聲道:「五妹妹那時不大愛和咱們玩,想必是不知道的,暖玉表妹就是這個樣子,你不惹她就是了。」

    季芙蓉也點了點頭,轉過頭後忍不住輕歎一聲,那時的齊暖玉家世好,又是嫡女,自然百寵生嬌,若不是季家家道中落,她們母女想必在齊家的日子定也是好過的。

    今日裡見著四姑母竟然在他們小輩面前痛哭流涕,說實在的,季芙蓉心裡很不是滋味,也許這就是做人家媳婦的,嫁了人總會身不由己,希望將來的自己不會同她一般。

    既然齊暖玉不愛搭理她們,季重蓮自然也不會自找沒趣,就在這裡和季芙蓉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不過半個時辰,大太太便派明玉找來了,說是四姑太太這就要走了,齊暖玉立馬站起了身,忙不迭地提著裙擺跑出了花廳。

    季重蓮幾人對視一眼,復也跟了上去。

    大太太拉著季明瑤的手,殷殷叮囑道:「若是得空了便回丹陽去看看老太太,雖然她心裡不說,定也是想著你的。」

    更何況在季芙蓉的婚事上大太太心裡對季老太太是有愧的,若是能幫著將季明瑤給勸回來了,指不定老太太對她的怒火會小上一分,都是做媳婦的,各有各的不容易。

    「是。」

    季明瑤的眼眶仍然是紅紅的,聞言握緊了大太太的手,又有些哽咽道:「大嫂辛苦了,家裡的一切還仰仗你!」

    大太太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齊暖玉,不自覺地眉頭深皺,「暖玉這性子還是得好好磨磨,如今不比從前,別以為齊家人還能這般縱著她,十一歲的大姑娘了,過兩年也該說親了,這樣的性子哪家敢要?」

    「大嫂教訓得是。」

    季明瑤應了一聲,齊暖玉卻在她身後咬緊了唇,滿臉地不忿。

    終於送走了季明瑤母女,大太太也有些疲倦了,便讓季重蓮她們各自下去了,只留下季芙蓉一人說話。

    回去的路上,季海棠挽著季重蓮的手,忽而輕輕一笑,「五妹妹,你可不知道從前的暖玉表妹有多麼霸道,如今這模樣也著實是……」

    季重蓮搖了搖頭,不過看著季海棠笑了,她也有幾分詫異,自然這不是幸災樂禍的笑,因為笑到最後季海棠的臉色漸漸變成了哀傷,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雖然季家沒落了,可齊暖玉再不濟還有四姑母季明瑤為她真心打算著,那是齊家的嫡女,父親是翰林院檢討,祖父是太常寺少卿,今後的造化怎麼樣也會強過她!

    季芙蓉有大太太,可她這個庶女又有誰會真的關心?

    似乎看出了季海棠眸中的憂愁,季重蓮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我這入了城後在客棧裡歇腳,洪姨娘還來看望了一回,她讓我轉告二姐姐的話竟是給我忘了。」

    「洪姨娘……她還好嗎?」

    季海棠一怔,洪姨娘雖然是她的親母,但從小便教導她要聽從大太太的,好好侍奉好季芙蓉就是她的本份,這一點她從來沒忘,如今她們母女的關係反倒是淡了許多。

    「看著還好。」

    季重蓮點了點頭,「洪姨娘讓你不用掛念她,好好聽大伯母的話。」

    季海棠翹了翹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來,不用想也知道是這幾句,她的人生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定格了,聽大太太的話,做季芙蓉形影不離的影子。

    「二姐姐,」季重蓮搖了搖季海棠的手,「能有個關心自己的人已是不易,洪姨娘或許不明白怎麼樣來表達自己的感情,但她一定是為了你好。」

    季海棠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輕輕捻著裙擺向著前方邁步而去,水紅色的裙角旖旎綻放,就像夕陽墜落時那一抹耀眼的霞光。

    季重蓮怔怔地站在了那裡,直到季海棠的身影走出了好遠,她才回過神來。

    這個二姐姐的確是變得不一樣了,人或許是經歷了大喜大悲,亦或是生死關頭才能有不一樣的感悟,也不知是好是壞。

    季重蓮漸漸意識到,如今的季海棠再也不是縮在季芙蓉身後的影子了。

    *

    大太太嫡親的兄長孟大人升任正六品的內閣侍讀,這可是向中央權力機構又邁進了一大步,雖然孟老太爺著力低調地慶祝,但是聞風而動來往道賀之人卻是不少,沒辦法一一推卻,這才在家中設了宴席,款待來客。

    恐怕孟家也沒想到,就是這樣的一個宴席,竟然引來了嶺南王世子,孟家兩父子在揣測著李照的來意之時,心中也在暗自忐忑著。

    誰不知道眼下嶺南王正是太子的眼中釘,嶺南王世子如今留在上京的身份著實尷尬,也是皇帝制約平衡兩方勢力的一顆棋子。

    若說李照安分那還好,可眼下竟然跑到了孟府,孟老太爺真怕太子就這樣將他們歸為嶺南王一黨,心中著實不安穩。

    但李照親臨,又不能將人給攆走了去,孟老太爺只能一邊虛應著,一邊讓兒子去查查李照這次前來的真實用意。

    李照此刻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席座上位,各位官員雖然虛應著笑臉,但到底不敢和他坐得近了,遙遙祝酒者有之,敬而遠之者有之,更有明哲保身之人已是提前退去,還有些想要探聽消息地想要留下來看個所以然。

    李照喝下一杯酒水,唇角一勾,看向孟老太爺,直接說明了來意,「孟老大人,貴府是否住著位季家四少爺?」

    「啊?」

    孟老太爺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身後的老管家低聲提醒了一句,「老太爺,姑太太回府時不是帶了娘家親戚,其中就有季家四房的兩姐弟。」

    孟老太爺這才整了整神,一手輕捻著鬍鬚,面色凝重地點頭道:「不錯,是有這麼個人,不知世子爺尋他何故?」

    季家畢竟是自己的姻親,雖然如今沒落了,但季家人若是在他府中出了個什麼意外,外間之人都會指著戳他的脊樑骨。

    所以不管此刻李照是尋季崇宇做甚,孟老太爺都要作出一副大義凜然之勢,一展他吏部郎中剛正不阿的本色。

    「哈哈哈!」

    李照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孟老太爺的肩膀,力道大地他半邊肩膀都聳搭了下去,孟老太爺神色一變,卻又強忍著疼痛,只眉角一抽一抽,整張臉漲成了紫紅色,看起來著實有些好笑。

    「孟老大人不必如此模樣,我與那季家四少爺當年在靈隱寺曾有過一面之緣,只覺甚是投機,如今幾年不見,得知他重回上京,念著是昔日朋友,自然便是要來見上一見。」

    李照這樣說著,眾人鬆了口氣,但又不免竊竊私語起來。

    當年季家之事大家都眾說紛紜,但還是有些人知道內幕的,季老太爺當時不過是向皇上提了儲位之事,聽說也是涉及到了嶺南王,皇上震怒,這才罷了他的官。

    那麼,若是當年季老太爺這不是無心之舉,而是為嶺南王投石問路,探探皇上的口風,那麼如今嶺南王世子再與已經沒落的季家子孫交好,這樣的關係便更加發人深省了。

    孟老太爺壓下心中的驚詫,不自覺地挪了挪被李照壓住的肩膀,嘴角抽了抽,「老朽卻不知季家四少爺竟是與世子爺交好,這真是……」

    當年,當年那也是三年前了,那時的季崇宇才多大,五歲的小不丁,李照就敢誇口與他投緣,這不是空口說白話嗎?

    如今的季崇宇也不過才八歲,李照卻已是十七了,這樣的年齡跨度能做得成朋友嗎?更何況身份又是這般地迥異。

    孟老太爺深表懷疑。

    「既然季四少爺如今在孟府,還請孟老大人讓人帶我去見見!」

    李照總算說明了他最終的目的,孟老太爺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提起了心來,這李照在孟府會面季家人,雖然說著是兩個少年孩子,但誰又知道會被外界傳成是什麼。

    不過如今想要避諱已是來不及了,自己的女兒可是明明白白地嫁給了季家人,如今女婿還在詹事府裡當差,這是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

    孟老太爺歎了一聲,他是不怕季崇宇八歲小子能做什麼,只盼著這李照不要翻出什麼風浪來,給孟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想著,孟老太爺已經喚了老管家慇勤地將李照給送走,他還要留待時間平息眼前這些同僚的多疑與猜測,這也絕對不是個輕鬆的活計。

    老管家很是恭敬地將李照給引到了孟凌的住處,可又得知季崇宇如今正在他姐姐那處,老管家頓時有些為難了,內宅重地都是女眷親屬,實在不好貿然地將嶺南王世子給引進去。

    想到這時,老管家不由將目光轉向了李照,希望他能知難而退,不要破了忌諱,但顯然李照並沒有意會到這一點。

    「那也甚好,反正我與他們姐弟都是熟識,老管家只管帶我去就是。」

    李照好似渾不在意,只大氣地揮了揮衣袖,老管家臉上的皺褶立時掬成了一朵花,強撐著笑臉道:「世子爺,後宅都是女眷,若是貿然前去,怕會衝撞了姑娘太太們,您看這……」

    「這樣啊……」

    李照皺了皺眉,拇指與食指摩挲著方正的下頜,狀似思考。

    其實他今日來孟府也不期望能夠立刻見到季重蓮,季崇宇那小子也一樣,總之他們姐弟同命相連,跑得了一個跑不了第二個,他先見季崇宇也是無妨,難得來一次孟府可不能空手而回。

    那次之後,他在靈隱寺也不過只待了一日便急急歸返,但有意思的是寺裡竟然留下了一對季家的僕從,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打聽到了季家人這次落腳的地方,只是回京後他因為一些事情耽擱到了現在。

    選在孟大人陞遷之日前來他也是別有用意的,朝堂中可都在觀注他們嶺南的風向,會與什麼人結盟,又會拉攏什麼人成為助力,這可都是人們關注的。

    這三年呆在上京,他給人的印象總是玩世不恭,外加些許凶狠些許殘暴,誰也不想和他沾上了邊,這一點李照心裡是明白的。

    不過季家人嘛……要特殊了一點。

    而這情況,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嶺南王的書信中提及了被擺官的季老學士,而這原因卻是與他們家有關。

    說到底,他們是欠著季家一份情呢!

    想到這裡,再念及從前與季重蓮姐弟的恩怨,李照早有了一筆勾銷之心,只是如此便便宜了他們姐弟,他可還記得季重蓮的凶悍,說什麼也要戲耍他們一次,方才能消他的心頭之恨!

    更何況他還忘不了那一雙眼睛……深邃的純淨的黑眸,在雨中相撞的目光,帶著一絲狡黠與隱隱得逞的興奮與得意,看著便讓人覺得氣惱,想要忘記,卻又一再地記起。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複雜糾結的情緒呢,李照沒有深想,只是燃起了濃厚的興趣,沒有一探究竟之前,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那就尋個地方給咱們見見,既不會衝撞了貴府女眷,又方便我與他敘話。」

    李照考慮之後這樣說道,老管家如蒙大赦,立時鬆了口氣,拐進了二門後將李照帶往了就近一個涼亭,又含蓄且小心地叮囑了一陣,這才去讓人請季崇宇去了。

    而當老管家的步伐剛一離去,李照身形一晃,人也不見了蹤影。

    若是就這樣去請,季崇宇知道是他鐵定會推托裝病不出來,他的目的只是他們姐弟,怎麼樣的方法見面不重要,但今天既然來了便定是要見著了,他絕對不會白走一遭。

    彼時,季重蓮正為一盤棋而苦惱著,這是季崇宇給她布下的,一盤殘局,竟然也成了杜維給他的功課,小傢伙解不出來,便當作難題來考校她了。

    天知道季重蓮本身就是個棋盲,眼下只得自己找了本棋譜一邊對照一邊學了起來,但就這個進度來看,要解開這盤棋,很難!

    細細地看了一通後,季重蓮也試著擺弄著棋子,可怎麼擺都不對味,最後,她只得頹喪地將棋子扔進了棋盒裡,向後一倒,便仰面躺在了軟榻上,氣呼呼地嘟起了嘴。

    這些個棋子,它們認識她,可她不認識它們啊,真是傷神!

    碧元在旁邊捂著唇笑,「姑娘,今兒個我去端飯的時候聽香菊姐姐說廚房裡熬了糖片雪梨燕窩,那個最清火,婢子去給你盛點過來喝著消消氣?」

    季重蓮睜了眸子,沒好氣地斜了碧元一眼,「還不快去!也給宇哥兒送一碗過去!」

    今日季崇宇本也在她這裡溫書的,只是孟府宴客,凌哥兒又愛熱鬧,原本在苑子裡呆了一陣,終究是忍不住拉了宇哥兒一同出去玩樂,眼下就只剩下她對著這盤殘局。

    難得放鬆嘛,八歲的孩子,偶爾的玩樂她也不會阻止!

    碧元笑著出了門去,季重蓮仍然躺得直直地,順手便抄了那本棋譜蓋在了臉上,漸漸地有些昏昏欲睡了。

    李照是跟著老管家找的那傳話的丫環進了內宅,他行動小心謹慎,還沒有人發現他的蹤跡,一路跟隨,聽了那丫環的稟報,裡面的人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終是找了理由拒絕了過去。

    那樣清麗的聲音,雖然還有些稚嫩,有些刻意地裝作了虛軟,但聽過一次,李照自問不會忘記,這下總算找對了地方。

    季崇宇不想已是被人叫了出去玩,眼下只留下季重蓮,那也正好!

    丫環應了一聲便離開了,季重蓮驀地從軟榻上坐直了身體,眸中閃過驚詫,手指將棋譜都抓出了褶。

    嶺南王世子?那不是李照嗎?他竟然找來了孟府?

    李照竟然還說有季崇宇有舊,與他們姐弟都相識,這才被引了來見他們。

    幸好季崇宇拗不過孟凌,這才被帶出去玩了,不然她還真不好找理由拒之不見。

    季重蓮黑眸轉動,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如今在孟府,她倒不怕李照會亂來,畢竟他堂而皇之地來了,總不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再離開。

    李照能查出他們的身份進而找到孟府來,季重蓮一點也不奇怪,他是嶺南王世子,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可真要讓人小看了去。

    可是李照打的是什麼主意,眼下季重蓮卻猜不透了。

    「彭」!

    就在季重蓮思考之時,李照的身影已是翩然而落,算不得輕巧,甚至在落地之前,季重蓮已經本能地將棋盒給扔了過去,李照雖然躲閃了開去,可落腳的地方正踩著一顆滑不溜秋的棋子,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向後仰去,堪堪一個鐵板橋才穩住了滑倒之勢。

    「你!」

    李照翻身而起,臉色已是漲得通紅,眸中積蓄著怒火,待見到季重蓮的模樣時,整個人卻是怔在了當場。

    今日窩在屋裡,季重蓮只著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淺水綠紋長裙,烏溜滑順的長髮隨意披在腦後,只用一根翠綠色的綢帶鬆鬆束著,恬靜地宛如夏荷初綻,清新逼人,她眉清目秀,自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清艷,尤其是那驚詫之後極速恢復的淡定,讓人很難相信眼前的人兒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小姑娘。

    「世子爺,你不經通傳擅闖內宅,這事若是傳揚出去,即使你貴為世子,怕也會顏面無光!」

    那神情,那樣貌,雖然身量拔高了不少,但那雙黑眸中閃過的狠厲卻與從前如出一轍,季重蓮幾乎是一瞬間便認出了來人,這才快人快語先聲奪人,背在身後的小手卻已是緊緊握成了拳頭,清瀲的目光含著一絲警惕的意味掃了過來。

    李照站的地方恰巧擋住了門,她若是想往外跑,無疑是正撞進他的懷中。

    那通稟的丫環剛剛離去,李照便從來而降,若是她想的不錯,他根本就是尾隨著那丫環而來。

    想到這一點,季重蓮不由暗暗咬緊了牙。

    「怎麼著,你欺我在先,本世子如今來認認正主都不行了?」

    從初時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李照暗歎自己定力不夠,原本還想著懲誡季重蓮一番,怎麼反讓她的美貌迷暈了神。

    十歲的小姑娘,已是芳華初現,那樣的輪廓及五官,他能夠想像長成後會是怎麼樣一番美麗的面容。

    比之朝陽公主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但她最吸引的人卻是那處變不驚從容淡定的氣度,若是其他女子,或許此刻已是尖叫著奪門而出了。

    「世子此言差矣!」

    季重蓮斂了神色,心中在思量著如何才能讓李照知難而退,可惱的是碧元去了廚房,紅英則跟在了季崇宇身後侍候著,她身邊竟然沒個可用之人。

    本來安安靜靜地呆在內宅什麼也不用怕,只誰會料到嶺南王世子竟然能這般輕狂,私闖內宅之事也做得出來?

    「當年在靈隱寺後山,若不是世子咄咄逼人,小女子也不會出手傷人,實在是不知者無罪,還望世子大人在量,不要放在心上!」

    季重蓮抿了抿唇,目光低垂,她這是先服軟了,對李照這樣強勢的男人,她想躲不能躲,想逃不能逃,眼下只有先穩住他,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再說。

    「喔?」

    李照翹了翹唇,僥有興致地拐了個彎,坐在了一旁的楠木交椅上,雙手一抄,好整以暇地看向季重蓮,「你這張小嘴不罵人的時候說出來的話也是挺動聽的,來,多說一些,說到爺滿意了,自然便饒過了你!」

    「你!」

    季重蓮咬了咬牙,實在是再說不出好聽的話來,手掌在小几上一撐,裙擺微動,人已是站了起來,「世子若要怎麼樣,不妨明說,這般消遣磨蹭,請恕小女子不能奉陪!」

    季重蓮說著話便要拐過橫在倆人中間的紅木八仙桌,逕直向門口而去,她步伐看著是不急不慢,可邁出的步子卻比平時要大許多。

    若是李照執意在這裡久留不去,她大可以先走,以免這情景被人撞見了,便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哪知道剛要拐過八仙桌,眼前人影一閃,李照已是擋在了她身前,長臂一伸,攔住了所有可能的去路。

    「當年之事,你無禮在先,傷人在後,現在豈能這般容易說走就走?」

    李照一把擒住了季重蓮的手腕,迫得她不得不欺近了些,一股清甜淡雅的香味倏地撲進了鼻端,李照心神一動,指間在她秀髮中穿插而過,驀地便撩起了那根髮帶。

    季重蓮身後如雲的黑髮頓時披灑開來,她的頭髮本就順滑有如絲緞,在李照的指間滑過,他本想一握,卻從指縫中溜走,徒留一抹餘香縈繞不去。

    季重蓮偏頭避開,眸中閃過一絲羞惱,咬唇道:「若不是世子爺當時要斬了咱們姐弟的手,情急之下我能這般做嗎?」

    「世子爺,如今是在孟府內宅,我勸你不要欺人太甚!言官御使的彈劾之筆或許你無所謂,但還請顧念著嶺南王的幾分顏面!」

    季重蓮義正嚴詞地說著這話,雖然是稚嫩的童音,但聽起來竟然有幾分威嚴與氣勢,李照愣了愣,已被季重蓮順勢掙扎著扭出了手臂,她低頭一看,原本白皙的手腕已是被勒紅了去。

    「知道用我父王來彈壓我,不錯不錯!」

    李照撫掌叫好,唇角漸漸扯開,蘊染上了一抹欣賞的笑意。

    他果真沒有看錯人,這個姑娘年紀雖小卻能臨危不懼,聰慧機敏非常人能及,眼下竟然還能搬扯出嶺南王來壓制他,知道他忌諱什麼,著實是個妙人!

    李照耳尖一動,已是聽得不遠處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翠綠色的綢帶被他纏繞在指間,收攏在了掌心,指間似乎還留有她秀髮的絲滑與抹不去的餘香,李照輕聲一笑,深深地望了一眼季重蓮,「咱們會再見的!」

    李照右手猛地向前推出一掌,季重蓮只感覺到一陣大力將她向後一推,整個人便跌坐在了軟榻上,再一回神,跟前哪裡還有李照的影子。

    碧元恰在這時踏了進來,見到滿地四散的棋子,她臉色驟然一變,驚訝地奔了過來,急聲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季重蓮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坐正了,就著衣袖抹掉額頭的細汗,終是緩慢而又疲憊地搖了搖頭,今日真是好險!

    ------題外話------

    冰糖也成禁詞了,無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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