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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蓮》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66】章 李代桃僵,他人受過 文 / 清風逐月

    孟府老管家讓人找了一圈後都沒見著李照的身影,這下可是急壞了,問了二門的婆子,也沒有見到過他出去,直到天快擦黑了,正門那裡的管事聞風而來,老管家這才知道嶺南王世子早在半下午便已經離開了孟府,大家頓時鬆了口氣。

    相較於孟府其他人的緊張,季重蓮的心緒卻是緩緩鎮定了下來。

    雖然今日李照的出現是個意外,但就這狀況而言,似乎對她並沒有什麼惡意了。

    他們單獨處在一起,她求助無門,若是李照想要傷害她,那也只是片刻的事,可他那模樣,似乎戲耍的成分居多。

    這一點便讓季重蓮不明白了。

    按理說,沉澱了三年,要說不是仇上加仇,那便是有了其他的變故讓李照改變了他的想法。

    雖然十七歲的少年眼底仍然有凶厲閃過,但到底比三年前更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了。

    李照這個人仍然危險,她絕對不會主動靠近,看來今後也要囑咐季崇宇小心一些,既然李照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還是早日離開上京為妙。

    也不知道當日在靈隱寺後山遇到的那名少女與李照是什麼關係,那樣的女子,並不是他們可以高攀的,那一日拒絕少女的相邀看來是完全正確的,若是繼續留在靈隱寺,說不定就被李照逮了個正著。

    回到上京後,她也隱諱地打探過,李照的處境並不是太好,雖然他有著嶺南王世子的尊貴身份,但如今卻是被軟禁在上京,連自由都沒辦法保證。

    而在這樣的境況下,李照想要掀起什麼風浪也不太可能,低調才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手段,只今兒在孟府這一遭,可是許多人都見著的,希望不要引起麻煩才好。

    季重蓮有這份擔憂也是不無道理,因為就在幾日之後,孟府連同借住在這裡的幾位季家姑娘都同時收到了朝陽公主的請帖,廣邀上京名媛同赴賞月宴。

    來孟府送帖子的恰巧正是紅袖,季重蓮見到她便心知不好,想要推脫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那一日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季芙蓉她們一塊去了。

    朝陽公主的生母鸝妃可是皇上從前最寵愛的嬪妃,後來卻不知道因了什麼關係被皇上厭棄,死得不明不白,連屍骨都不能入皇室陵園,這雖然是皇室辛秘,但世間猜道者不知幾何,更有著書傳記專講這些雜聞野史,季重蓮只是略微讀了讀,卻也不敢妄自猜測。

    鸝妃去世後,留下小公主在宮中艱難求生,當所有人都不看好這個小女孩時,她卻異軍突起,重獲了皇上的喜愛,這才有了如今的封號與尊榮。

    季重蓮在腦中默了默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心情卻是更加沉重,對這一次的赴宴充滿了惶惑與不安。

    朝陽公主的賞月宴辦在「煙霞宮」,那是一座建在高高月台之上的宮殿,暮色中霞雲籠罩,美得猶如仙境。

    入宮的程序極其繁瑣,需要有宮女太監引領,還要分類檢查,不能將不潔不淨之物帶入宮中,隨身的丫環只能留在僕傭起居室裡靜候著,不得隨意亂走。

    雖然規矩如此之嚴,但上京的名媛們卻以收到朝陽公主的請帖為榮,誰不知道朝陽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小公主,討好了這位公主,對自己和家族來說只有好處。

    還未近得「煙霞宮」,遠遠地便見到了宮頂的琉璃飛簷上探出的一隻隻紅燈籠,晶亮的火光飄搖著,真像一顆顆閃亮的明星。

    孟萍是孟府唯一未出閣的姑娘,不過也已經定了人家,今日她帶著季家幾位姑娘前來,一路上說說笑笑,引著她們認識上京的名門閨秀。

    季芙蓉實在是笑得累了,便扯了孟萍的衣袖,低聲道:「表姐,咱們姐妹也沒幾個認識的人,不若就在一旁坐著看好了,你自去與相熟的姑娘們談笑,不必顧忌咱們。」

    孟萍想了想便點了頭,她已經瞧見不遠處的申家姑娘正在對她揮手了,又叮囑了季芙蓉幾句,這便去了。

    「總算可以放鬆了。」

    季重蓮跟著季芙蓉、季海棠一同坐在角落的小亭子裡,更多的人卻是圍繞在遠處的蓮池台邊,這裡便顯得冷清了些,不過她喜歡。

    「也不知道朝陽公主為什麼會請咱們,難道只是因為孟家的緣故?」

    季海棠問出了幾人的心聲,季芙蓉清咳了一聲,這才挺直了背脊道:「不管是不是因為孟家的緣故,咱們都該記住自己是姓季的。」

    「是,大姐姐。」

    季重蓮與季海棠對視一眼,紛紛應是,不過明明想聊些輕鬆的話題,怎麼反而弄得嚴肅了?

    季重蓮歎了一聲,雖然不知道朝陽公主打的什麼主意,但她已經決定不離開人群,凡事千萬別單獨行動,就算有事發生,也能有個見證不是。

    那一日,她明明覺得朝陽公主也是面善的,但人生際遇多變,在不瞭解一個人時,誰又知道她心裡到底是好是歹呢?

    不知怎麼的,這次入宮她覺得心是緊的,卻不是因為初次入宮的緊張,而是隱隱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好在這次參加宴席的女子非富即貴,姑娘們圍在一起說說聊聊,倒沒幾個人注意到角落裡不引人注目的季家幾位姑娘。

    季海棠坐得脖子都有些僵硬了,稟了季芙蓉後,便起身隨著宮裡的侍女去取些糕點水酒來。

    季重蓮也覺得無聊,可是轉頭看向季芙蓉時卻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不好貿然打擾,便自個兒站起身在亭子裡走了一轉。

    不遠處已是傳來宮中侍女的高聲唱喝,「朝陽公主到!」

    蓮花台前的貴女們連忙擺弄好了衣裙,紛紛閃避在兩側,矮身一福,目光俱都低垂而下,掃視著腳底的方寸之地。

    季重蓮扶著亭邊的石柱,目光卻是忍不住被吸引了過去。

    朝陽公主一身華貴的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裙擺上墜了顆顆銀亮的寶石,行走間帶出一條閃亮的銀芒,就如銀河洩地一般,美得如夢似幻。

    她身段窈窕,氣質高華,芙蓉粉面,雲鬢高聳,玫瑰晶並蒂蓮的修翅玉鸞步搖簪在耳邊搖曳出流光溢彩的眩目光華,額心上一彎月牙的銀鈿,讓她猶如月宮仙子一般超凡美麗。

    朝陽公主微微站定,只是纖手一抬,素白的手腕上紅色的瑪瑙珠串便輕滑而下,冰肌玉膚,分外清涼,那拂動的袖擺似乎帶起一陣隱隱的幽蘭之香,眾貴女雖都低垂著目光,可難掩眸中的驚詫與艷羨。

    「起吧!」

    朝陽公主話音落定,蓮花台邊的貴女們便紛紛起身,目光剛向朝陽公主望了過去,她的人卻已是徑直往亭中而去。

    季重蓮似乎能夠聽見胸膛裡心臟跳動的聲響,她不希望朝陽公主是衝著她來的,可事實往往相反,那瀲灩的波瀾,那婉轉的目光,不管是嫵媚含笑的,還是冷厲淡漠的,都是直指她而來!

    季重蓮心中一凜,來者不善!

    「參見公主!」

    直到朝陽公主已經站定在三步遠的距離,季重蓮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身後的季芙蓉已經快步趕到,拉了她一同福身行禮。

    「免了,季五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朝陽公主輕聲笑了起來,指間在下頜輕撫而過,艷紅的丹蔻凝紅似血,透出一種詭異的妖嬈。

    「民女不敢!」

    季重蓮穩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的目光平視了過去,「民女當日不知公主身份,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公主不要介懷!」

    「哪有!」

    朝陽公主嬌笑了兩聲,「本宮倒是覺得季五姑娘甚合眼緣,只是無緣一聚罷了。」

    季重蓮什麼時候竟然與朝陽公主相識了,季芙蓉心知眼下不是問及的時候,便收起了心中的詫異,笑道:「舍妹能得公主看重,那也是她的福氣!」

    「這位是季家大姑娘吧……」

    朝陽公主眼波婉轉,忽地便轉向了季芙蓉,目光一亮,「果然是端莊賢淑,東陽伯家才有福氣呢!」

    季芙蓉臉上一紅,羞怯地垂了目光。

    季重蓮抿了抿唇,在上京什麼消息都傳得快,看來季芙蓉許了東陽伯家的事已是人盡皆知了。

    那朝陽公主呢?

    若是她真地與李照有關係,是不是今日的相邀卻是因為當日李照拜訪了孟府的緣由?

    朝陽公主與李照的關係現在已經是明瞭,姑侄,姑姑年幼,侄兒反倒年長些,可這是輩份管在那裡,沒得推脫!

    季重蓮此刻認真思考了起來,若是朝陽公主此舉真是因為李照的緣故,那麼是想要戲耍,還是報復她?

    季重蓮腦中轉過萬千思緒,但卻有一點清楚明白地浮現在了眼前,心中的疑團豁然解開。

    那座無名的孤墳,那成片的杜娟花,那同時祭拜的人兒……是不是就是朝陽公主已逝的母親鸝妃?

    或許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少,連皇上都默許了它的存在,想來朝陽公主也不怕她會猜到。

    可朝陽公主拜祭鸝妃,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李照又為什麼要去呢?

    季重蓮還記得李照說過的話,那裡的杜娟花可都是他種下的,他與鸝妃又是什麼關係?

    這件事情複雜了,思緒倏地扯遠,季重蓮不得不將它拉了回來,不管怎麼樣,瞭解太多想來也是沒有好處的,能夠拋在腦後最好。

    「今日裡來的人多,本宮便不陪你們了,兩位姑娘自便吧!」

    朝陽公主微微頷首,她的動作是那麼優雅,禮儀也是無可挑剔,甚至連面上維持的笑容都沒有變過,但季重蓮卻能夠感覺到她眸中射出的冷意,生生地打了個顫。

    朝陽公主離去後,自然有人跟隨,餘下的卻在一旁竊竊私語,間或向季重蓮她們這邊瞄上一眼,暗自猜測著她們的身份。

    季芙蓉已是拉了季重蓮在一旁說話,她的身形本就高挑,站在季重蓮跟前便將身後不善或是猜疑的目光盡數擋了去。

    「你給我好好說說,怎麼就會認識了朝陽公主,還有那日嶺南王世子又是怎麼回事?」

    季芙蓉神情嚴肅,看不出一點嬉笑之情,季重蓮不由也斂了面色。

    那日李照到孟府的事怕是眾所周知,季芙蓉知道不奇怪,能夠忍到今天才問已是不容易了。

    「大姐姐,你當我想認識這些權貴嗎?咱們家如今是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離這些人我巴不得有多遠走多遠……」

    季重蓮歎了一聲,這才將幾年前與李照的那筆舊帳翻出來說了一通,至於朝陽公主那更是偶遇,原本不應該有交集,卻又牽連在了一起。

    季芙蓉皺眉深思,恍然大悟,「原來這次請了咱們姐妹幾個不是季家的面子,反倒是因為五妹妹。」

    「或許吧。」季重蓮只有一聲苦笑,「這事也請大姐姐不要與別人說起,咱們承受不起這樣的幸運,自然也擔不起因這幸運而引起的責難和禍端。」

    「這事怎麼做我自然知道。」

    季芙蓉重重地點了點頭,又握緊了季重蓮的手,面帶憂愁,「如今只希望嶺南王世子顧忌著自己的身份,不要真與你們姐弟計較才好。」

    季芙蓉沒有說出口的是,恐怕朝陽公主這次請她們姐妹來赴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季重蓮或許不知道,但朝陽公主與嶺南王世子關係非同一般,她卻是知道的。

    皇上或許見不得朝中的皇子與番王勢力交好,但若是公主的話便沒有這麼多忌諱了,女人又不能掌權,何況又是姑侄的關係,交好便交好,皇上也就任其發展了。

    季海棠繞了一圈,已是提了個食盒回來,她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高興地取出酒水與糕點擺在了桌上。

    季芙蓉卻是微微皺了眉,不悅道:「剛才那帶你去的侍女呢,怎麼沒侍候著一併歸來?」

    「想是有事,在半途便被人給叫去了,我只得自己回來了。」

    季海棠斂了笑容,擺好了東西後便將手縮在了身後,連她都察覺出了季芙蓉的怒氣,神情間不由帶了幾分小心翼翼。

    「真是太欺負人了!」

    季芙蓉咬了咬唇,不是這些侍女膽大,便是受了指使或是暗示,這樣端盤送水的活計哪裡容得一個閨閣姑娘去做?

    她們季家雖然沒落了,可也不能受了這個委屈!

    「大姐姐,算了,這是在宮裡,不比……」

    季重蓮剛想勸說幾句,可話還未說完,不遠處已是響起一道嬌滴滴的女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從前的季老學士府上的姑娘呢,這不是季家大姑娘嗎?」

    季重蓮一怔,轉頭看去,只見不遠處走來兩個少女,大的不過十四五歲,小的也就十一二歲,雲衣香鬢,珠翠生輝,打扮得很是嬌俏,但她卻是一個也不認得。

    季芙蓉聽到這個聲音卻是驟然一僵,躊躇了一陣,這才咬牙轉過身來,不冷不熱地招呼道:「在這裡也能碰到你,真是巧!」

    那說話嬌滴滴的女子是董閣老的孫女董悅悅,當年最愛與季芙蓉一爭長短,樣子長得甜美,可人有些陰,性子也不討喜,盡愛做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

    「哎喲,瞧你這話說的,連你們這樣的人都能來,我為什麼不能?」

    董悅悅眉梢一挑,目光不自覺地掃向了季重蓮的方向,剛才她們姐妹雖然站在蓮花台那邊,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朝陽公主與季芙蓉身後站的女子說話,這才引起了她們的好奇,前來探個究竟。

    這不看還好,一看董悅悅立時驚呼一聲,轉頭看向身邊著淺碧色衣裙的女子,「桐表妹,這姑娘穿的裙子和你穿的好像!」

    被董悅悅這一呼喊,季重蓮與那被董悅悅稱之為桐表妹的女子,此刻同時向對方看了過去。

    一樣的淺碧色衣裙,季重蓮的是五幅綾裙帶些波浪重疊之感,而那女子卻是月華裙更多了幾分飄逸之感,只那女子看著要比季重蓮長上一兩歲,但身形卻是相當,從背後看過去一時之間還不好分辨。

    「真是晦氣!」

    黎桐皺了皺眉,不屑而鄙視的目光向季重蓮掃了過去,隨即轉身對董悅悅道:「表姐,這衣服我即刻便去換了。」

    「也好。」

    董悅悅贊同地點了點頭,唇角翹起一抹輕笑,不由掩唇道:「以免別人將桐表妹誤會為季家的姑娘,那可有失你的身份。」

    「董悅悅,黎桐,你們可別欺人太甚!」

    季芙蓉咬緊了牙,怒目而視。

    季芙蓉知道黎桐的父親是鴻臚寺少卿,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與董悅悅呆在一塊的,這黎桐也不是什麼好人。

    只看那說話的刻薄勁,這兩姐妹真是如出一轍。

    「還就欺負你們,怎麼了?」

    董悅悅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嬌滴滴的,可說出的話卻是那麼地刺耳,「季芙蓉,別以為許了東陽伯童家便水漲船高了,童經年這幾年做了些什麼事,你盡可找人去打聽打聽,虧得你母親這般見識淺薄,以為是伯爵府便上趕著去了,也不想別人能看上你們什麼,真正是可笑得緊!」

    「你……」

    季芙蓉已是氣得臉色漲紅,全身隱隱發顫,季海棠在一旁扶著她也不免心驚,誰也沒見過季芙蓉氣成這般模樣。

    還有那童經年……難道真是有什麼不好,東陽伯家這才找上了他們季家?

    若是這樣,季海棠原本對季芙蓉的那幾分羨慕在此刻也化作了虛無。

    董悅悅與黎桐對視一眼,眸中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從前她看夠了季芙蓉耀武揚威的模樣,此刻能將季芙蓉踩在腳下,她心裡別提有多快意了。

    只是季重蓮與朝陽公主的關係發人深思,她還不敢貿然開罪了去。

    季重蓮一隻在旁邊冷眼看著,所謂的名門千金也是這般小人得志的嘴臉,想想不免令人有幾分失望,而這樣的宴會不參加也罷,至少朝陽公主已是見著她的面,至於她接下來的去向如何想來也不重要了。

    季重蓮上前一步,輕輕挽了季芙蓉的手,笑道:「大姐姐,這有什麼好氣的,難不成狗咬了你一口,你還要咬回去不成?沒得為這種人生氣,咱們走吧!」

    話一說完,季重蓮另一手又挽上了季海棠,三姐妹緩緩踏出了涼亭。

    「她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董悅悅愣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才轉頭看向黎桐。

    「表姐,她罵你是……」

    黎桐也是氣得臉色泛白,小手絞緊了裙擺,柳眉一豎,「她是個什麼東西?我這就去教訓她!」

    「別去!」

    董悅悅反應過來,臉色也是青一陣白一陣,注意到周圍投來的目光,卻是及時拉住了黎桐的手,咬牙低聲道:「咱們還不知道她與公主有什麼交情,切忌不要輕舉妄動!」

    董悅悅這人很實際,不能得罪的人她絕對不會去招惹,剛才欺負季芙蓉也不過逞逞口舌之快,又沒有實質性的傷害,誰還能拿著這個去告她一狀不成?

    「表姐!」

    黎桐氣得跺腳,看向季重蓮的目光似要噴出火來。

    「好了,我先陪你去換了這身衣服再說,省得被人給認錯了去!」

    董悅悅又看了看黎桐這身淺碧色衣袖不覺皺了眉,今日她原本以為會揚眉吐氣一番,沒想到卻是各種晦氣。

    黎桐不情不願地被董悅悅牽著走了。

    而此刻季芙蓉她們幾個與孟萍交待了一番便先行離去了,直到坐在回程的馬車上,季芙蓉終於是憋不住地拉著季重蓮笑了起來,「五妹妹,你這罵人還不帶髒字,真是解氣!」

    「可不是。」

    季海棠眉眼笑成了月牙,也跟著點了頭,「我回頭瞧了一眼,那董悅悅的臉都氣成豬肝色了,黎桐更是一副想要撲上來咬人的模樣,真正是笑死我了!」

    「也是她們做得太過分,恁是要分出個貴賤的模樣,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我這般說還便宜了她們!」

    季重蓮微微仰起了下頜,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擔憂地看向季芙蓉,「不過咱們就這樣走了,孟家表姐不會被公主責難吧?」

    「應該不會。」

    季芙蓉略微一想,便搖了搖頭,「公主身份高貴,怎麼會和她計較,再說咱們走了也是好的。」

    季芙蓉捏了捏季重蓮的小手,眸子對獨對她眨了眨。

    朝陽公主與嶺南王世子交好,若是她要對季重蓮出手,她們還真是防不勝防,好在現在大家都沒事,提前離開也是好的。

    那樣的宴會,不過是上京的貴女們互相攀比奉迎的場所,她從前本就不喜,如今自然也沒有絲毫留戀。

    季重蓮點了點頭,氣氛正融洽之時,季海棠卻又開口了,眸中含著一抹擔憂,「大姐姐,也不知道那董悅悅說的是真是假,若是那童經年真的有什麼劣跡,母親會不會被矇混了過去?」

    童經年便是東陽伯家三房的嫡子,季芙蓉定親的對象。

    季芙蓉抿了抿唇,斜睨了季海棠一眼,緩緩挺直了背脊,「眼下再說這些有什麼意思,親事都已經作定了,難不成要咱們家反悔不成?橫豎母親也是盼望著我好的,若是再拿這個去擾了她,倒當真是我的不孝了。」

    「是,是妹妹想錯了。」

    季海棠囁囁地應了一聲,安靜地不再說話。

    「大姐姐……」

    季重蓮卻是輕歎了一聲,照季芙蓉的意思,不管這個童經年是如何的一個人,親事已經作定,再怎麼樣她都會嫁過去,不能毀了季家的臉面與聲名。

    雖然這個臉面或許要拿她的一生幸福來換取。

    想著想著,季重蓮就覺得鼻頭發酸,不由撇過了頭去,淚水盈在眼眶,終是滴落在了膝頭,浸濕了淺碧色的裙裾。

    季芙蓉這般聰明,她不會不知道為自己的前途打算,那麼童經年何人是也是何脾性,是不是她也早就知曉了?

    所以,定了親事她反倒沒有歡喜,那眼底卻時不時地流露出一抹悵然和憂傷。

    季重蓮有些哽咽,轉過身卻是哭倒在了季芙蓉的肩頭,只是低聲而又沙啞地喚著「大姐姐」。

    季芙蓉與季海棠被季重蓮這突然的舉動嚇壞了,還以為她有哪裡不好,問東問西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季海棠愁著看向季芙蓉,她也只是無奈地擺了擺手,只當季重蓮是壓抑得久了,這才徹底地暴發了出來,也不說什麼,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的後背。

    季重蓮哭累了,竟然在這樣輕緩而又溫柔的節奏中沉沉睡去。

    直到一睜眼,已是第二日清晨,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換著的白綾褻衣,無聲地笑了。

    不管什麼時候,總會有人將她照顧得好好的,她似乎也漸漸習慣了這種寵溺與溫情,不管在別人看來是姐妹的親情,亦或是丫環該盡的本分。

    剛剛撐腰坐起身來,碧元已是撩開了床簾,用如意環的銅勾掛在了床頭床尾兩側,洗臉水早已經放在了架上,碧元掬了一把之後,遞給了季重蓮,「昨晚姑娘睡得可沉了,一直攤在大姑娘身上,咱們幾個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你給抬上了床,連婢子換褻衣都沒醒!」

    碧元說到這裡自個兒都笑了,平日裡季重蓮睡得驚覺,昨夜裡卻是這般沉,難不成是喝了酒了。

    季重蓮抹了抹面,又撐了個懶腰,頓覺身體舒爽了不少,才笑道:「昨晚二姐姐拿了些酒水,我喝著挺甜的,後面想想應該是果子酒,後勁足這才睡得沉了,可辛苦你們了!」

    「辛苦不怕,就怕姑娘一醉過了頭!」

    碧元笑著給季重蓮換好了衣服,又將她按在梳妝台前梳理頭髮。

    「對了,早飯可擺好了,宇哥兒要過來一起用吧?」

    季重蓮看著鏡中的自己,秀眉舒展,眼角微翹,唇色艷艷的都不用抹脂膏了,五官看著亦發精緻了,當真是個標誌的小美人。

    「紅英一早便來過了,說是少爺和孟家少爺約了一同出街,叫姑娘不用等他用早膳了。」

    碧元利落地給季重蓮挽了個雙丫髻,在鎏銀掐絲琺琅的首飾盒裡挑了兩串晶瑩的葡萄珠串給帶了上去,又在耳間鎖了兩顆丁香,看起來清麗又不失俏皮,配著她今日一身淺紫色的衣裙煞是嬌美!

    「可知道是去哪裡?」

    季重蓮偏頭問道,孟凌那傢伙調皮得很,季崇宇一向和他玩不來,這還約著一道出街了,著實令人好奇。

    碧元想了想便搖了搖頭,「這婢子倒是不清楚,等少爺回來了再喚紅英來問問便知。」

    「也只能這般了。」

    季重蓮點了點頭,剛回過身來,門簾已是被人撩開了去,季芙蓉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面上的表情說不清是什麼,只是拉了她的手急聲道:「昨夜宮裡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季重蓮神情一凜,給碧元使了個眼色,她忙去守在門口,香菊也跟著退了出去,她這才拉了季芙蓉坐下,沉聲問道。

    「這事是表姐回來與我說的。」

    季芙蓉似乎還有些喘不過氣來,平復了一陣後,她嚥下一口唾沫,這才抓緊了季重蓮的手,一字一頓道:「黎桐被人發現衣衫不整地暈倒在一個偏殿裡,她……」

    季芙蓉後面的話沒說出口,季重蓮也猜得到,不由驚詫地摀住了唇,不管黎桐有沒有那啥,這名聲是全毀了!

    季重蓮只覺得掌心冒起一股股的冷汗,「這還在是皇宮裡,誰人敢這般膽大?」

    「根本找不到人!」

    季芙蓉搖了搖頭,心頭也是一陣後怕,若是她們姐妹沒有及時離開,這樣的結果會不會發生在她們幾個人身上,她不敢想像。

    「表姐說,聽黎桐清醒之後在那裡哭訴著,說她明明是要去換了這身衣裙,卻不想被人帶到了偏殿裡,之後她便人事不省,被人發現時已是那副模樣了!」

    季重蓮臉色一變,黎桐便是當日與她著相似衣裙的女子,身量上也差不多,會不會是被人誤認為是她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季重蓮只覺得如墜冰窖,全身止不住地打顫,握緊的指甲都深深地摳進了掌心。

    「這是意外,五妹妹!」

    季芙蓉也發現了季重蓮的異樣,一把將她給摟了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意外?」

    季重蓮咬緊了唇,臉色慘白一片,「若不是意外呢?那畢竟是在皇宮裡啊,大姐姐,這般森嚴戒備,何方宵小敢做出這樣的事來,黎家可不是無名之輩!」

    當然,若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無後台無支撐,她就是哭都沒地哭去,就等著聲名狼藉名譽掃地吧!

    「你是說……」

    季芙蓉只覺得唇角抖了抖,後面的話語已是咽進了肚子裡。

    是朝陽公主嗎?

    她們赴宴的地方可是她的宮殿,若是她想要安排設計陷害什麼人,那無疑於是碾死一隻螞蟻怎麼容易。

    季重蓮與嶺南王世子有過節,若是朝陽公主想借此來幫他出口氣呢?

    想到這個可能,季芙蓉也是手腳冰涼,若是她們沒有提前離開,是不是這個出事的人就會變成季重蓮?

    不然為什麼別的人都沒有出事,偏偏是黎桐?

    她可記得那日黎桐的一身衣裙,還有那身量,不是恍眼間就與季重蓮一樣嗎?

    「不管是不是這個可能,我想今後都要更加小心了。」

    季重蓮默了默,翻覆的心情終究是緩緩歸於平靜。

    就算朝陽公主真要害她,她也沒有辦法不是嗎?至多就是躲著不見罷了。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便能回丹陽了,只要熬過這一個月,她還怕這些公主世子追到丹陽找她麻煩不成?

    「如此也只能這般了。」

    季芙蓉輕歎著搖了搖頭。

    *

    煙霞宮

    李照沉著臉坐在華貴的紫檀木交椅上,對面便坐著朝陽公主,只是倆人的臉色都不好,沉默了半晌誰都沒有先開口。

    「公主,奴婢去沏壺洞庭碧螺春來,這是世子爺最愛喝的茶。」

    碧墨在一旁看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實在是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她剛一開口,朝陽公主已是狠狠地瞥了她一眼,略一思忖後,還是沉著臉點了點頭。

    碧墨曲膝一福,如蒙大赦般地退了出去。

    這時,李照的聲音才淡淡響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昨兒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照哥哥想說什麼?」

    朝陽公主抿了抿唇,粉色的唇瓣像花一般嬌艷美麗,她微微轉了目光,帶著一絲倨傲無懼地迎了上去。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李照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鴻臚寺少卿黎大人的千金在你宮裡出了事,你怎麼能像個沒事人一般?」

    朝陽公主不以為意地吹了吹指甲,目光低垂,閃過一絲憤恨,「或許本該出事的人不是她,你是不是想知道這一點?」

    「朝陽,你從前不是這般的。」

    李照閉上了眼,掩住了眸中的一抹心痛。

    鸝妃是他兒時的夢,那個女子溫柔美麗,曾經帶給他那樣悸動的情懷,一直陪伴著他成長至今。

    無可否認的,朝陽公主一天比一天更像鸝妃,所以他對她一直是寬容的,忍耐的,甚至連她對他升起了異樣的情愫,他也假做不知不覺。

    只因為她是鸝妃的女兒。

    「我從前不是這樣?你也不是如今這樣!」

    朝陽公主拂袖而起,冷笑一聲道:「那日是母妃的忌辰,你卻不管不顧去追別的女子!還有孟府,你這樣大張旗鼓地尋過去,誰還會不知道你與季家那對姐弟有舊?到底是姐姐還是弟弟牽動了你的情腸,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朝陽公主咬著唇,眼眶紅紅的,卻努力不讓淚水滑落。

    世人只知道嶺南王世子狂放不羈性格狠辣,又哪裡知道他的動靜相謀隱忍不發?

    也許就是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份冷冽的孤獨打動了她的心,她不知道何時而動,更不知道何時能停!

    「這是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

    李照緩緩站了起來,負手而立,緊繃的臉色壓抑著一絲怒氣。

    「我無權過問?!」

    李照何時對她說話這般冷漠過,朝陽公主咬緊了唇,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那一年,母妃去世時,你將我抱在懷裡告訴我要堅強……你說今後會一直陪著我,這些話你都忘記了嗎?!」

    「我沒忘!」

    李照眸色一暗,抬頭看向朝陽公主,那恍惚的光影,那脆弱的臉龐,都與他心底那個影子層層重合,沉默半昨,他終是歎了一聲,「我如今便陪在你身旁,你在怕什麼?季家姐弟不過是小角色罷了,就算我一時來了興致,那又算得了什麼?你以公主之尊去與他們計較,不怕失了身份?」

    「我不管,我不管!」

    朝陽公主奔走幾步,撲倒在李照懷中,雙臂緊緊地箍著他,「我就是見不得你被其他人吸引了注意,你只能是我的,我的!」

    李照無奈地聳搭著肩膀,面對著懷中的少女,他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能語重心長地道:「朝陽,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但你……你也是我的姑母!你知道這一切是不可能的,將來你會有自己的夫君,會有一個男人比我更加疼愛你……」

    朝陽只是咬緊了唇拚命地搖頭,淚水這時才肆無忌憚地奔流在臉龐,她知道李照說的一切都是她不可能逃避的,但眼前她只想要任性一回!

    「罷了,哭一下也好!」

    李照無奈地牽了牽唇角,輕拍著朝陽公主的肩頭,目光卻是緩緩上移,透過那琉璃的屋瓦,漸漸迷離在那五光十色的光影中。

    雖然有些對不住鴻臚寺少卿黎大人的千金,但他心中只想道一聲萬幸,幸好出事的人不是季重蓮!

    或許,將來他真地應該離季家姐弟遠一些,怕是與他再糾纏在一起,未來當真是禍福難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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