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決絕 文 / 逆風寒
湛藍天際幾朵白雲悠悠飄蕩，那個少年，削瘦的面容微帶寒意，蹣跚著步趨，走在這深山古道上。
木樹蔥鬱，日光透過繁茂枝葉間灑下縷縷細網，洛生止住了前行的腳步，微微抬頭，冷冷的注視著前方那高聳入雲的山巔，在那飄渺雲端矗立著一座大氣磅礡的樓宇，青煙裊裊，鐘聲悠悠，那，就是世人敬仰的昊天宗，那，就是屠得凌雲閣滿門的罪魁。
這少年雙眼漸漸泛紅，身軀也不由得輕顫了起來。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再次抬起頭時，面容上卻是泛起了乾澀的微笑，再次邁開步伐走向了那仇恨之地。
日漸西落，這座高聳入雲的山巔腳下早已是不見了人煙，青磚鋪成的台階婉轉著伸向那恢宏的樓宇。這少年仰望這如長蛇般的石階，顫抖著身軀，緊要牙關，終是下定決心般踏了上去。
夕陽半掛天際，將這腳下群山映得朦朦朧朧，眼前白玉砌成的高大門庭中間端正三個大字—昊天宗。
洛生死死的盯著那三個字，雙目隱隱泛紅，面目逐漸變得猙獰。
虛空中一絲輕微波動，這少年一驚，神情頓時恢復自然，微微低下頭，裝作一副無知模樣。
輕輕破空之聲，一青衫男子腳踏仙御空而來，洛生露出一副嚮往之色，癡癡的望著來人。
青衫男子面帶得意，緩緩落地，和善說道：「少年，來我昊天宗所為何事？」
「我，我……」洛生心中一凜，昊天宗之人並但沒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飛揚跋扈，反而是如此的友善對待自己。
「是有什麼難處要求我昊天宗麼？」青衫男子笑道。
洛生一怔，面含癡色，弱弱說道：「道長，我，我，我是來拜師的。」
青衫男子一愣，看著這個癡傻少年，莞爾一笑，「少年，這距離宗門選拔門下弟子還有數年之久，現下還不是時候。」
「什麼！」洛生驚道：「道、道長非是等到選拔之日才可以麼？」
「呵呵。」青衫男子微笑道：「也不盡然，除非是宗內長老看中之人不受此等約束，不過這種幾率可是微乎其微。」
「道長！」洛生急道，「能不能、能不能通融下？」
青衫男子望著這個瘦弱少年，面容浮上一絲憐惜，耐心道：「少年，宗內規矩一向如此，非是我所能左右的了的。你，還是下山去罷。」
「道長—」
「哎！」青衫男子輕歎一口氣，「少年，我雖是不忍，卻是真的無能為力啊。」
洛生心中急切，雙眉不由緊緊皺起，輕聲道：「道長，真的，真的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青衫男子注視著那雙隱含霧氣的雙眸，緩緩的搖了搖頭。
原本晴朗的天際漸漸陰了下來，滾滾濃雲似是感知到了這個少年的絕望，快速的聚攏著，快速的將這湛藍天際覆上一層陰暗，夕陽也似是躲不過這黑暗的命運，一點一點的消失在了天際。
點點雨滴慢慢灑了下來。
這少年頓覺萬念俱灰，不能進入昊天宗，僅憑自己粗淺修為怎能得報深仇？現在的自己，只怕眼前這守門男子舉手間都能將自己殺死，還何談那修為滔天的昊天宗門主昊天真人了。
青衫男子望著這個失落至極的少年，再次輕聲歎了口氣，馭起仙劍逐漸消失在虛空之中。
淚水又一次奪眶，他再次抬起頭時，青衫男子已是不見了蹤影。雙拳緊緊握起，牙關咬得「吱、吱」直響，雙目泛起絲絲血紅，面色漸漸變得煞白，他，任由這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臉上，沉默了許久、許久，終是下定決心般，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師父、師娘，洛生不孝了。」
「卡嚓」一聲霹靂響徹天地，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跪倒在這昊天宗門前，跪倒在了這仇深似海的罪魁禍首門前。
雨水無情，冰冷刺骨，淚水苦澀卻是再也沒有流下來。
他，這個瘦弱的身軀，就那樣安靜的跪著，雨水漸漸大了起來，這個少年冷透的身軀不住的顫抖著，心，也一點一點變得更冷、更冷。月上梢頭，絲絲雨水掛著銀白垂落天際，他就這樣倔強的跪著，雙腿漸漸變得酥麻，漸漸變得沒有了知覺。
虛空中青衫男子望著那劇烈顫抖的瘦弱身軀，微皺著眉頭輕聲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飄向了宗內。
時間的流逝他好似不知，日月的輪轉他竟似未覺，他，只是靜靜的跪著，目光漸漸變得呆滯，面容也沒有了絲毫血色，墜崖的傷勢還未好轉，連日奔波的勞累還未來得及休息，兩日的跪地終是令他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青衫男子飄身落地，望著昏過去的少年，一聲重重的歎息，「你，這又是何苦！」說完，抱起洛生馭起仙劍飛向了那雲間的樓宇。
血、入眼儘是血色，熟悉的人一個一個倒下，利刃閃著刺眼的毒芒劃破了喉嚨，刺穿了胸膛，鮮血濺滿了衣衫，死了，都死了，只有自己還孤獨的站在這屍海中間。
突然，斜側裡一把明晃晃的仙劍，瞬疾直射而來，這少年大驚，霎時大叫了一聲，猛的翻身坐了起來，週身已是冷汗涔涔。
原來是一場噩夢，洛生使勁的晃了晃頭，意識漸漸的恢復，恍惚間記得自己在昊天宗門前昏倒，有人將自己抱了起來，後續的事情便沒有了絲毫的印象。
柔和的日光射進屋內，洛生不由四下打量了一番。
小屋內雖然雖然粗簡，卻也是十分的乾淨整潔，透過虛掩的窗子，小屋外依稀可見青翠的青草修竹。
他輕輕擦了下額頭冷汗，本想著站起身軀，卻不料雙腿一陣巨痛，令他不敢再動得分毫。
「吱呀」門被推開，青衫男子面帶微笑走了過來，「你醒了？」
洛生本想起身道謝，身軀卻只是動了一下，又令他疼的面容抽搐了起來。
青衫男子快走了幾步，來到床前，扶住洛生，輕聲道：「小兄弟，別亂動，你的雙腿需要靜養幾日才能行走。」
洛生疼痛稍退，才向青衫男子道：「謝謝你，道長。」
青衫男子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端到床前遞給洛生，微笑道：「小兄弟太客氣了，你也無需道長、道長的叫我，我姓穆，名塵，我年長你幾歲，你叫我穆大哥就行。」
洛生內心升出一絲暖意，微笑的點了點頭，喚了一聲，「穆大哥。」
穆塵笑了笑，道：「還不知道小兄弟叫什麼名字呢。」
洛生一怔，穆塵的話語又勾起了他不願回想的往事，耳邊也不住盤旋著那一聲聲的呼喚，洛生、洛生，這個只有在凌雲閣才被喚出的名字。
穆塵疑惑的注視著這個陷入深思的少年，輕輕的喚了一聲，「小兄弟？」
洛生腦海中不住盤旋著那些熟悉的音容，已是忘乎了自己身處昊天宗內，口中不由輕聲的自語起來，「凌——雲——」只是「閣」字還未說出口，穆塵便驚呼了一聲，「凌雲？」
洛生一驚，兀自醒來，心中暗叫糟糕，小心的注視著那個男子。
「凌雲，年少不忘凌雲之志，小兄弟，好名字啊。」穆塵微笑的看著洛生道。
「呃……呃……，穆大哥謬讚了，我，我，我本姓洛，名凌雲。」洛生暗自鬆了口氣，見穆塵誤會，順其意，接著謊言下去。
「呵呵，洛凌雲，洛凌雲，名字好聽，姓氏也好聽。」穆塵微笑的面容漸漸浮起尷尬之色，「洛兄弟，我已經把你的事向長老匯報了，只是、只是現在仍不准你拜入宗門。」
洛生一愣，心中那一絲僥倖也漸漸的被熄滅，他呆坐床頭，遲遲沒有回話。
穆塵也是遲疑了片刻，輕聲道：「不過……」
洛生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道：「穆大哥，不過什麼，你，你快說。」
穆塵尬尷道：「洛兄弟，雖說現在不准你拜入宗門，並不是說以後也不能，我在長老面前竭盡了全力，為你在宗內爭取了一份粗淺差事，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一試，待得下次選拔弟子時，門內念你數年辛苦，說不定會行個方便，此事如此，就是不知洛兄弟願不願意了。」
「我願意，我願意，穆大哥我願意……」
「啊—」
洛生驚喜之下，竟是忘記了雙腿傷痛，激動的就欲站起身軀，卻是不料鑽心的疼痛令他險些栽下床頭。
「呵呵……」穆塵微笑著上前扶住洛生，道：「洛兄弟，你還是先把傷養好吧，其餘的事等你傷好了再說，對了，洛兄弟你已經幾日沒有吃東西了，是不是早已經餓了？」
洛生羞愧的低下了頭，腹中不合時宜的，「咕、咕……」的叫了兩聲。
「哈哈……」穆塵爽朗大笑，「洛兄弟稍後，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去。」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小屋內恢復了寧靜，這個少年內心卻是久久不能平息，這是屠殺凌雲閣滿門的昊天宗嗎？穆塵如此的和善，他會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嗎？還是這和善的背後隱藏著一張極其醜惡的嘴臉？
「洛凌雲，呵呵，也罷，既然我是凌雲閣唯一的倖存之人，日後我便叫洛凌雲，洛生，呵呵，洛生已經在凌雲閣覆滅的那一日便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