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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長安謝盡宿妝殘 文 / 禾東家

    換了公子衫的夜卿,手執墨綠色的紙扇,面色清冷,懷著淡淡的憂傷,隻身一人行走在人群中。看到那些個路過的男男女女皆是成雙成對,淺笑嫣然,心中更是淒楚,面色愈發的蒼白無力。

    「美人,你的玉珮掉了。」突然,一聲戲謔的聲音劃破了她深陷其中的思緒。

    詫異的回眸,男子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華服,一頭如墨的髮絲懶散的披在肩頭,偶有微風拂起,幾縷碎發遮掩住了他眉尾處得一顆鮮紅欲滴的血痣,袖邊繡了一朵精緻的富貴牡丹,一雙似笑非笑似挑非挑的眸子牢牢的鎖住她的臉,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枚圓形的翡色玉珮。她瞅著那枚玉珮,上好的成色,是塊罕見的好玉。

    夜卿搖頭:「這不是我的。」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那月白色衣裳的公子繞到她面前,撐開一把未畫扇面的折扇,輕輕的搖著,紙扇遮住了他涼薄的雙唇,仍舊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眉眼,笑著說:「美人,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夜卿微微一愣,擰眉仔細的搜索了一番記憶中的人,最終無奈的攤開手:「想必公子認錯人了。」

    「溫州,謝長安。」

    那雙像極了狐狸般狡黠的眸子看著她,然後伸手將那塊上好成色的玉珮遞到夜卿面前,「相逢即是有緣。小小薄禮,還望美人笑納。」

    夜卿一時沒反應過來,瞪大雙眼無辜的看向那面若冠玉的公子,忽然明朗,生生開口:「你便是想認識我,所以使這般招數。好沒新意。」

    謝長安伸在半空的手突然僵住,呆怔許久,不禁啞然失笑,反手將那玉倒扣在夜卿手心:「縱使如此,美人可否與我上那重陽樓喝一杯。」

    她張開手掌,細細的端詳著這塊玉珮,那上面用標準的篆體刻著「長安」二字,玉珮下面是紅色的吉祥千繩結編織的墜子。若有天百里羲不要她了,這枚玉珮但也能換幾兩錢財。她放在手裡掂了掂,滿目堆笑:「也好。」

    重陽樓果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樓,此刻夜卿和謝長安已然坐在二樓的雅間,雕欄畫棟,每個上好的包間內配有一個小池,漂浮著些許蓮花燈,紅木雕刻的點墨屏風遮住了美麗女子的容顏,卻纏繞著經久不息令人回味的琴聲。就連那茶壺也是出自汝窖的手藝,碗盤皆是玉瓷成色。

    難怪那些個皇族貴胄喜歡到這兒消遣,既能展現身份又能體現主人的意趣高雅。

    那謝長安想來也是個豪門公子哥,父輩應該是個有臉面的,小二一見到他便點頭哈腰,百般諂媚討好。謝長安很體貼的點了幾盤點心,順道將這酒樓裡所有的拿手好菜全部點了出來。

    夜卿微瞇著雙眼,拍打著折扇,聽著樓下那身披素色長袍的說書先生講那公子俏佳人,鶯鶯與張生的故事,唾沫橫飛:

    「恰便似嚦嚦鶯聲花外囀,行一步可人憐。解舞腰肢嬌又軟,千般裊娜,萬般旖旎,似垂柳晚風前。鶯鶯讓張生如此驚艷,驚為天人。還趕什麼考呀,趕緊住下等艷遇。」說書先生倒了杯茶,砸吧砸吧嘴,又繼續搖頭晃腦得講起來。樓下一片叫好聲。有女子打了綢扇掩了那羞澀的臉面,眼睛卻還一個勁兒的瞅著說書先生只盼著快快講來,男子們個個聽的興趣盎然,私下裡有幾個已悄悄地打量起周圍的女眷,只望著也遇到生命中「鶯鶯」。

    「美人似乎喜歡聽書?」謝長安一隻手支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夜卿,像極了在看一隻獵物。

    夜卿抬頭望著他的眸子,他擁有與生俱來的貴氣,但那雙疏狂張揚的眸子裡面倒映著的反而是一種經久不散的茫茫大霧。

    她看不透眼前的人。

    如果說,百里羲是她終年觸不到奢望,那他就是永遠走不近的神秘,帶著謎底連同他這個人都被隱藏得很好。

    夜卿苦笑,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捏著杯身,指關節微微發白,聲音愴愴然:「你說,這天下男子是不是大都歡喜溫婉可人,欲語還休的美貌女子。」

    謝長安瞇著一雙眼,斜倚在靠背上,青絲垂了一地,身後繡滿蒼翠文竹的靠墊將他整個人襯的更加安靜。他直直的望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分明:「縱使天下男子都歡喜那鶯鶯燕燕,江南采女,雍容牡丹,可總會有一個甘願沉溺在那無辜不羈的眸子裡。」說完,他勾起嘴角,手指輕抬夜卿的下顎,戲謔道:「美人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萬萬使不得,那教我一片芳心賦予誰人呢?」

    夜卿看著他無辜受傷的眼睛,一時忘了自己正在被人調戲,只是自顧自的回味剛才那段話的意思。

    謝長安微怔,饒是沒想到此刻面前的女子會將他完全忽視掉自顧自神遊天外。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夜卿吃痛,回過神來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擠眉怒視著他。

    「縱使那天下儘是些鶯鶯燕燕,江南水蓮,富貴牡丹,也不會被你這妖孽迷了去。」

    謝長安聞言,轉起手中折扇輕輕笑著。他的笑如同乍暖還寒時節的風,透著絲絲綿密的微醺,是雨季宿妝的一地碧色碎葉。這種人擁有與生俱來的狂傲與寂寞,偏生的讓人移不開眼。

    只消一會兒,夥計便陸續送來了精美的點心菜餚。隨著瓷蓋被拿去,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便飄散開來。夜卿一眨不眨的朝著那著桌上的菜色猛盯著,恨不得看出個洞來。

    謝長安如羊脂玉般的蔥蔥手指執起一雙木筷,挑起眉眼,斜睨著一旁早已按耐不住的人兒,勾起唇,眼角吊起一個恰好邪魅標準的角度,拉長了聲音,慢悠悠地說道:「哎呀,早就聽聞這重陽樓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十分應對阿,實至名歸的很吶。」邊說他邊夾起一個金絲酥雀如意卷,湊近了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放進嘴裡,卻是一陣錯愕。

    只見坐在身旁的女子早已不顧自身形象,弓著腰身,繫於一側的環形玉珮斜挎在半空,繡有梅花的上好蘇繡料子的衣袖早已被高高的挽起,露出一段潔白無瑕的手臂。她一邊用筷子快速的夾著往嘴巴裡送,一邊使勁兒的瞅著手邊的佛手金卷,檀色的汝窖盤子襯著金燦燦的事物,看著便是讓人食慾大增。

    謝長安一陣錯愕,忽然聽得一聲咳嗽,他哭笑不得,伸出手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慢點吃,沒人與你搶的。若是這天下女子都如你這般的狼吞虎嚥,怕是即便遇到個你的稱心郎君也是會怕被嚇跑了的。」

    夜卿一口氣好不容易順過來,聽了這話又被嗆了一下,恨恨的瞪大一雙眼,鄙夷的看著他:「那你怎麼還不跑?」

    「哈哈,說明我才是你那個命中注定!」他笑彎了一雙眼,像極了狡猾的狐狸遇到無法逃脫的獵物一樣幸災樂禍。

    夜卿翻了個白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專心的對待自己的食物。謝長安突然注意到了她腰間的玉珮雕刻裝飾,瞇起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意味深長的看著桌邊風殘雲卷的女子,若有所思。

    待她吃完後,謝長安伸手揩去了她嘴角的一粒米,眼神認真而專注。夜卿突然胸口一窒,當時百里羲也是這樣,用極其溫柔的眼神看著她,為她輕輕擦去了唇邊的糖屑。思及此,她眼神一暗,看著眼前的男子,忽然開口道:「不得不說,你不油嘴滑舌的溫柔樣子還真是好看的緊呢。」

    「那美人可否看在我溫柔的份上,親我一下呢。」他眼裡泛著瀲灩的清波,一蕩一蕩,一波接著一波,直接飄進了夜卿的心中。

    門邊站在一側的華服男子定定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手卻情不自禁的攥緊。竹簾上掛著他的一輪影子,帶著一股肅殺氣息直竄屋內。

    回過神時那涼薄的淡色的唇已經欺近,他身上好聞的茶酒味將她整個人都包圍住。她突然轉過頭,目光飄向那樓下的說書先生,正要開口,卻被一股很大的力氣拽走。抬頭,入眼的是一雙北極的冰寒地凍的眸子,攜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憤怒,雷霆四射。

    「早就對謝公子名聲如雷貫耳。今日一見,看來你不僅是生意場上的好手,更是胭脂窩的能人。」百里羲抿起雙唇,臉色黑的像剛從惡龍潭裡面泡過一番。

    謝長安又恢復成初見時的懶散模樣,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撐起文竹為骨的扇子遮住誘人的嘴唇,眼神狂傲不羈,嗤笑一聲道:「不巧,倒是被王爺破壞了好氣氛。」

    夜卿皺起眉,看這謝長安的架勢,竟是不買皇家的帳,那他祖輩應是跟皇族有莫大關係的好手。看向他的眼神愈發的怪異。而百里羲摟著她的手卻箍緊了兩分,讓她竟然快喘不過氣來,接下來他的話,讓夜卿覺得他嘴巴裡泛著一陣一陣的寒氣。

    「美人多的是,改天送兩個絕色去你府上便罷了。只是本王的妻子,就不勞你費心照顧了。」說罷,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冷著一張臉跨出門外。自始自終,她這個當事人都沒有機會發表意見。

    謝長安目送他們出了門外,向上提了提唇角,瞳孔裡面卻是沒有一絲笑意。眉尾處的那顆紅痣愈發的妖艷。

    他斂下張狂的眉眼,伸出雙手擊掌,清脆的響聲散在房間各處,突然,幾名身著黑色夜行裝的男子悄無聲息的站在四個角上,臉上是千篇一律的古板表情,他們恭敬的抱拳,卻不發一言,等候前方那一身月白色的華服男子的發落。

    謝長安輕輕的打了個響指:「徹查方才百里羲帶走的女人的身份。」他頓了頓,臉上掛起了一抹笑,「不得傷害她。」

    四個黑衣人領命,低頭,然後一個旋身便消失不見。

    即便嫁作人妻又如何?只要我尚且歡喜你一分。

    出了門仍在百里羲懷裡的那人對這一切卻是渾然不覺。此刻她正舒舒服服的躺在一方溫暖的角落裡,頭枕著他強壯寬厚的胸膛處,聽著胸腔內一聲一聲有力的搏動,幸福的瞇起了眸子,像小貓一樣蜷縮著。陽光打在她潔白的臉上,照的整個人舒舒服服的,便安然的彎了彎柳枝月牙似的眉眼。

    百里羲皺眉低頭看向懷中一臉貪婪的模樣的女子,不禁勾了勾唇,竟是捨不得打擾她一分一毫,竟不顧週遭人的目光,便任由她窩在自己懷中一路走向王府。一旁的衛東正準備發揚光大護主心切的心思,卻被百里羲一個寒徹骨髓的殺人眼光硬生生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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