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繁華再起 文 / 驚嵐
到達一座不過三層高的閣樓,守候的仙侍一見來人立馬為其開門。由離跡引著晚塵進去。房間簡潔典雅,窗邊掛著一幅山水墨畫。
「這幾日便要請仙君屈尊於此了。」
晚塵沉靜地道:「仙君言重,此處清靜別緻,我很喜歡。」
離跡淺笑:「如此便好。已名人在殿內備好宴席不知可否賞臉一同用膳?」
「勞仙君費心,自是恭敬不如從命。」即便是口中說著客套話,他依然秋水似的淡靜。
覃引殿內一處長廊,一個小仙侍扯了扯走在前面的一個仙侍問道:「君上平日可從不飲酒的,為什麼今日突然命人取酒呢?」
「你還不知道啊?前些日子天帝陛下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賜了一紙婚書,今日神族之一的還舜宮上神特意前來拜訪。聽領事的說若以前有交集也沒什麼,可偏偏二重天的上神各據一方,跟隱居似的鮮少出面,更別提來往打交道了。還舜宮的那位上神更是離群索居,難得拜訪他人,你說吧,這樣的神君難得拜會他人一次,君上自然不可怠慢。其他咱管不了那麼多,只管辦事就行了。你剛剛來不久,今後得記得少生點主子的是非,想安穩幹下去該忌諱的就不能犯知道嗎?」
兩個仙侍路過一口古井時,迎面跑來一個綠衣仙娥,滿臉焦急地想要跑過去。
「慢著。」那個看起來品階較高的仙侍叫住了綠衣仙娥,覺得她這種慌慌張張的行為有失覃引殿的體面:「你是這麼慌慌張張是要幹什麼?」
那綠衣仙娥一副弦然欲泣的表情:「為了給那位上神接風今晚姐妹們有場舞要跳,可我的衣服不小心劃破了一個大洞,找不到製衣坊,不知道姐姐能不能幫幫忙。」
兩個仙侍相視了一眼:「我們現在要去取酒,要不你先在這裡侯著吧,待會引你前去就是了。」
「可待會就要獻舞了,若是來不及君上怪罪可如何是好啊。不如請一位姐姐幫我把衣服拿到製衣坊,我陪另一位姐姐去辦這事可好?」
千挑萬選上來的舞姬雖說君上從來不用,可難保有一天哪個會被看上了,仙侍皆懂不能得罪舞姬的道理,順手給一份人情有益無害,於是看起來品階較高的仙侍道:「也好,免得你誤了君上的事。」
那舞姬如獲大恩:「多謝兩位姐姐,喬煙感激不盡。」
夜空深邃,月如銀盤漸上中天。
剛一落座,舞台上便有供消遣的表演,而兩位風姿各異的上神卻都將注意力放在對方身上。
「請。」離跡率先舉杯飲下杯中酒。
晚塵看著被仙侍倒滿的酒,再望向離跡,遲疑了一瞬才舉杯回敬,酒一入喉,辣意直竄而上,他壓抑著聲音微微一咳:「天帝此次下旨,你當真沒有自己的想法?」
坐在對面的離跡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卻還是笑得溫雅致極:「你大可安心,只要令妹進了這覃引殿,我不會有半分虧待於她。」
「無情之人勉強在一起沒有好結果。」言下之意明瞭,他不是來聯絡感情,是來勸退婚的。
這樣的回答可以說得上無禮,然而離跡似是毫不在意,語氣中反而充滿了惋惜:「還真是連一點機會都不給呢。」
「你們不合適。」晚塵臉上多了幾分嚴肅。
「何以見得?」離跡問完此句,倏然一笑:「這不是要搪塞天帝的借口嗎?不試試怎麼會知道?」
晚塵對他執意想要結親莫名其妙,表面依然波瀾不驚:「試了恐怕一方淪陷,一方無意,此為悲劇。」
若能選擇不賭,那何必要賭?
離跡低笑一聲:「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晚塵看他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探究之意:「你不像是那種會受制於人的人,違抗天令對你來說也無大礙,況且我不想拿晚輕的婚姻當玩笑。」
「想娶令妹並非屈於天帝,我想要你明白這一點。」離跡唇角微勾,說得煞有其事。
晚塵平靜如千年寒雪:「那麼原因我想也不會是仰慕她吧,你們根本對彼此一無所知。」
離跡低沉輕柔的聲音似話中有話:「令妹確是對我一無所知,但我可是對令妹略知一二。」
「仙君莫要說笑了。」晚塵垂眸拿起一旁的茶盞,溫熱的水霧朦朧了眼,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離跡抬手示意侍婢退下,自己往杯中倒酒,巧妙結束此話題:「仙君還有很長時間可以考慮,也不必如此早做推拒。」
時間可以改變太多,特別是對於擁有漫長時間的神來說。他復又舉杯:「我敬仙君一杯。」
晚塵只好回敬,月光下的眉目清俊如畫,隱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用膳期間面對離跡一杯一杯的敬酒,晚塵不好推脫,能不喝的已盡量不喝,然而眼前的視野已是有些模糊不清。想抬手舉杯敬他然後藉故退席,不料撞翻酒盞,想來是酒勁上來了,晚塵暗道不好。
離跡朝他走過來,身影晃成好幾道,台上喧囂的表演逐漸無聲。終是受不住眼暈閉上了眼,神智被困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
離跡見晚塵趴在桌上,少傾便又勉力支起身來,手搭上他的肩膀問道:「仙君可是不勝酒力了?」
但見晚塵瞇成細縫的眼慢慢睜開,恰是醉得不輕的模樣,一開口卻是軟軟的聲音:「師傅。」
離跡眸光微微一變:「仙君醉了。」
「師傅忘了,我鮮少喝酒的,哪裡會醉。你果然……果然是不關心我的。」晚塵扯住他的衣袖,帶著女子姿態,竟毫無違和感。
離跡轉眸望向台上舞得起興的舞姬,不知思忖著什麼,一邊扶起晚塵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身子微晃,回過目光來時狹長的眸瞇著顯出一股子妖異,堪堪是醉意朦朧的模樣:「那便是我醉了,我送仙君回去歇息。」
三步一晃地漫步離開,台上舞姬將紗綾拋向空中,收回時那舞姬的影子已少了一抹湖綠。
月色溶溶,投著兩人相扶的影子,沒過多久,離跡已經把晚塵帶回了那間雅閣。
「你說是你醉了?」晚塵步履蹣跚,將全身重量放在他身上,吃吃笑了起來:「好像還沒見過你醉的樣子……還沒見過你的樣子……」
進了房內,門吱咯一聲自動閉上,晚塵卻緊緊攀在離跡身上不肯鬆開,一隻手不安分地摸索上他的臉:「嗯……師傅你的面具呢?」
「我並非你師傅,又怎會有面具呢。」離跡湊近他,面容被暗光模糊了線條,然後一報還一報地輕輕拍了拍他滾燙的臉,緩緩舒了口氣:「雖然長得差不多,不過相比你原來的樣貌還是英氣了點。」
晚塵歪了歪頭,像是在想些什麼,手維持著放在離跡臉頰邊的動作,神情變得有些委屈:「我好想看看你生得什麼樣子,讓我看一眼好不好?」
黑暗中離跡的眸子亮的驚人,他慢慢拿開晚塵的手,聲音柔得幾乎沒有情緒:「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再遇,你以為你的男兒身騙得了我?呵……口口聲聲師傅師傅地喚著,難不成是你喜歡上他了?」
晚塵打了個酒嗝,甩了甩頭卻仍然暈忽忽:「你再不給我看你的樣子,我就……」
離跡倏然低頭靠近她,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分明是丁點兒也不知道現實狀況的迷惘,他悠悠的眼神似是穿透了一切:「倒是說說看,你想怎樣?」
「我就……」晚塵漲紅著一張臉側了頭仔細地想,眼神卻越來越渙散:「就……」
離跡唇角含著意味不清的笑,趁著他神志不清的空檔讓他靠在自己懷中,緩緩地撫他後背,再一頓:「即便知道你非是男兒身,可這種情況還真是稍微奇怪了些,看來你真是另有所屬了,否則怎麼見了我仍想著要推掉這門天帝欽賜的婚事,不過……這些事的種種只怕不是你能左右的。」
平日裡正兒八經的人醉起來瘋了點實屬正常,晚塵瘋過後似是失去意識,眼睛閉上了,手也無力滑下。
果真是不認識了。他這才意識到他是不是出現得有些晚了?他像是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像是一直都在等待,而等來的結果就是這樣子完全沒有想像中那樣的好,甚至超出他想像的糟糕,她如今居然已經傾慕上了他人……
離跡就著靠著門的姿勢滑坐到地上。其結果就是這樣兩位被四海八荒眾仙們奉若神明的上神雙雙不勝酒力倒下,堪稱曠世稀景,幸而此等秘事不曾被人載入史書。
不消片刻,窗口出現月光投下的一個身影,隨後門被小心翼翼打開,女子看著地面上的兩個身影,喚了一聲:「君上?」
而屋內無人應答,她像是確認了什麼,女子迅速隱遁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後,離跡緩緩起身,將昏睡的晚塵安置在床上後他憑空取出光暈朦朧的一團水球,只見水球飄向木架的盆栽,嘩啦一聲盡數澆了上去,一股清冽酒香霎時散開。
原本青蔥的枝葉以一種極慢的速度萎成殘枝,顯而易見,酒中被下了一種難見的慢性迷藥,他眸子無聲地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