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風雲暗湧 文 / 驚嵐
斷崖之巔。崖邊的枯朽老樹猶如被燒焦的手在風中掙扎顫抖。黑衣人迎風而立,斗篷灌滿蕭瑟冷風獵獵作響,帽沿低至鼻尖,任風吹不動,薄唇冷峻。他身後一個身影悄然走近,然後屈身鞠了個禮:「主子。」
那人一襲湖綠百褶群,輕靈如蝶。
「你失手了喬煙。」聲音透著千年難化的寒冰,黑衣人身側節骨分明的手上戴著一枚尾戒,上面雕刻著的紋絡就如一種古老的咒文,仿若玄鐵打造。
「失手?這不可能,他們明明飲下了那罈酒!而且我也確認了他們已經昏迷。」喬煙嬌美的臉上滿是不信。
「方纔我進覃引殿搜尋神器下落無果,想從離跡身上下手時發現他身上的防線根本沒有消失。這就是你說的成功了?」他譏笑出聲:「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今日敗落,他必然加倍防範,今後想再下手難上加難。也罷,以後你也別浪費力氣了,真正的計劃也快開始了。」
喬煙聽出他口中的輕蔑,緊繃著臉:「這次敗露是我的疏忽。可我有一事不能理解,既然你那麼想得到神器,為何不直接助我回返還舜宮,這樣拿神器豈不是更簡單?」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沒有神器,你就別妄想回去。」
喬煙眼波流轉,露出一個媚態橫生的笑:「主子該不是怕我過河拆橋吧。」
他倏地冷哼了一聲:「就憑你?還遠遠不夠格。」
「你……」喬煙神色登時大變,升起濃濃怨懟,眸中怒火熊熊燃燒:「淪落到這種地步是我願意的嗎,再怎麼不濟,我也是還舜宮真正的……」
話音未落,她忽然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高高吊起,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無法呼吸,然後被甩開,重重撞在山壁,滾落在地,塵土飛揚。
「你必須記著,只有我才能幫你,沒有誰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至於他就更不會為你這點委屈而壞了大事。」他唇線凜冽:「等時機一到,我自會帶你見他,你的種種困惑當由他來向你解釋,到時候你自會心甘情願做這一切。但在那之前,你給我安分點。」
說著,他化為一道金光離去,雖一身黑袍,顯然並非妖魔,因為:金,是屬於神的顏色。
喬煙掙扎著站起來,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唇邊流出一行鮮血,娥眉輕皺摀住了心口,而另一隻手被她握得指節咯咯作響,痛苦萬分地靠在石壁上略微喘氣,她本不是那麼笨的人喜歡出言頂撞,只是被欺壓低人一等的感覺日夜侵噬著她的心,已經瀕臨臨界點。她流離失所,受盡了磨難才從天界最底層攀到了二重天,儘管只是以一個舞姬的卑微身份,忍辱負重過去了這麼多年,要她怎能甘心就這麼下去……
三足金烏揮舞著巨翅劃破天際,如若天河之火燃成的灰燼灑滿在太陽神鳥所到之處,白日將至,金鳥一聲長嘯化為太陽。
日光漸漸從窗欞照進室內。
晚塵醒來後扶著頭痛欲裂的額坐起了身,對於眼下境況略感意外,他分明已把酒量控制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因何醉酒他竟一點也憶不起來。
正掀開被子準備下去,卻看到被子下藏了另一個陌生的身影,不由瞪大了眼。
像是被光線刺激到,只見離跡皺著眉緩緩睜開眼,同樣的情況到他這裡卻只是浮現出笑容,淡淡地道了聲早,此等反應正常到了太不正常。
晚塵掩不住驚愕,暗沉的眼中滿是防備:「昨晚……你……」
離跡淺笑如風:「昨夜我送喝醉的你回來,順道借宿一晚。都是男兒之身,想來仙君不會介意吧?」
晚塵一愣,察視自己一番發現衣著仍是整潔,才緩了緩心:「失禮了。我喝醉後應當沒有做些失態之事吧?」
他聞言思索片刻:「失態倒是談不上,不過是……」
晚塵疑惑:「不過是什麼?」
離跡掩去那抹不經意間的情緒,一副受到殘害的樣子:「口中一直喚著師傅還抱著我不放……」
晚塵眼角不覺一抽,全身寒毛一豎,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想他一介男兒之身,這下子儀態可失大了。
不等晚塵修復心情懺悔,離跡頓了片刻,話鋒陡然一轉:「想不到仙君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不知仙君師承何人?尊師定然不同凡響吧。」
能當上神的引導者,曠古無人,而至今未嘗有上神需要拜師的說法,因其特殊的強大天賦,幼小時皆由雙親抑或兄姐教導。
「……」晚塵做出從容之態,仍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此事……還望恕無可奉告。」
離跡打了個呵欠,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是我唐突了,仙君不必在意,酒力未消,我回去歇歇,不打擾仙君了。」
晚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閒適悠然起身的動作。
待離跡走後晚塵恍恍惚惚地梳洗一番,除去身上酒味準備在歇下時,門口有侍者的影子投在白紙上,規規矩矩地稟告:「稟上神,君上有請,說是受天帝之邀前去瑤池一敘。」
瑤池內徑道煙霧濃厚,水池澄碧空明,華美而幽深,映著天空日光徐徐流動。
通體瑩潤的玉石桌天然而成,有位人類中年外貌的男子坐在旁邊。
「參見陛下。」兩人齊齊向他行了簡單的禮。
「嗯,坐吧。」天帝提起紫砂三足壺分別往兩個茶杯倒入。
入座後,離跡舉杯放在鼻翼前晃了晃,液體澄澈清透,他唇角的弧度愜意而迷人:「茶香清而悠遠,有舒淡彌久的幽蘭之華,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正是話歲。」
「呵呵呵,沒錯,六界之間茶類不萬千種,天界恐怕只有你能一聞便知了。」天帝滿臉笑容地撫著烏黑的鬍子,就像對離跡這個晚輩很是滿意。
離跡放下茶盞,直接進入正題:「敢問陛下召我們前來所為何事?」
「難道不能和你們閒聚一下,非要有事嗎?」
「自然可以。」離跡只是微笑:「只要陛下心情好是再好不過了。」
天帝喝了口茶,看向沉默不語的晚塵:「不過孤也確實有事召你們前來。」
離跡眸子幽深微亮,笑容不改:「陛下有事不妨直說。」
天帝嗯了一聲,正容道:「關於二重天的聯姻,朝風和緋向淵那兩邊已經沒有問題了,擇日孤便賞些彩禮下去,現在就剩你們還沒給予孤答覆,考慮得如何?」
「陛下又何必這麼急,我對此事並無異議,只是不知晚塵仙君決定好了沒有。」離跡話鋒一轉,便到了晚塵身上。
晚塵道:「請容我在考慮幾天。」
天帝春風滿面地笑著:「看來你還沒摸清離跡的秉性啊,也罷。」
晚塵沉靜的聲音微微鬆柔:「多謝陛下諒解。」
「不過孤的意思是,若晚輕不介意的話,你也別多加阻攔了。」
晚塵眉目之間雲淡風輕:「晚輕她自身不太願意,怕是要辜負陛下一片美意了。」
天帝面不改色:「也許你該讓她見見離跡,讓他們相處一段時日,這偌大的天界,可找不出再有比他更優秀的夫君合適人選了。」
離跡看了眼晚塵:「您這話可折煞我了,要說合適的人選,不是還有其他兩位上神嗎。」
天帝微微沉吟:「離跡,你不會明白我這次下旨的緣由,人選不可變動。」
「陛下。」晚塵陡然出聲:「你自有自己的安排,我們是無權過問,而我也不想拂了晚輕的意願。」
天帝笑了笑,不再勸告。
此時氣氛談不上緊張,卻也不如初時的輕鬆。
擅長察言觀色的離跡淡笑著起身:「承蒙陛下佳茗相待,此事就讓我同晚塵仙君談談吧,就此告退了。」
晚塵依言和他離開瑤池,天帝也沒有再說什麼。
離跡走在晚塵前面,他走路的姿勢很優雅隨性,半束的髮絲隨著走動而飄揚,走到瑤池出口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晚塵也跟著停下來,不禁問他:「怎麼了?」
他本背對著晚塵,現在微微側過臉,以晚塵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趁現在還有轉圜的餘地,照天帝今日的情形,不會給你太多時間的,你若真不願意,早早了結了也好。」
晚塵的神情微微一變,沒有深究他為何用的是「你若不願」,應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