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8章 甜蜜時光 文 / 苦茗
準確地說,一見鍾情只是顧丹單方面的感覺,他恬淡、沉寂,氣質憂鬱,顧丹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可是,她所愛之人,早就在十多年前住進了她心裡,而眼前這個人,她說不出為什麼愛他,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早已判若兩人。
李學琛就是這麼個人,顧丹從一開始就搞不懂他,但是越不懂就越愛,那種無法解釋的狂熱讓她時常懷疑自己真正迷戀的,是和李學琛之間,富有挑戰意味的捉迷藏似的愛情,而並非李學琛本身。
偶爾,顧丹也會憂慮,擔心和李學琛之間會因為生長環境不同而產生隔閡,然而,三年了,一切都保持著最初最正常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回到上海之後的這幾年,時光變得有些和緩,至少,李學琛覺得這應該就是他最後的歸宿了。他還是倍感珍惜的。
他也遇見了昔日的同窗,飛機頭。他從北師大畢業回到上海,在上海一家外貿公司做銷售部的經理。兩個人遇到的時候,激動不已。對顧丹來說,這無疑是件好事,至少,圈子裡又多了一個人。
寒假快結束這幾天,天氣忽然變暖了,於是,大家決定出來聚聚。
顧丹提前來到約會地點,半杯茶的工夫,阮菁就進來了。
阮菁是那種讓人一見就想微笑,可人又風趣的女孩子,愛梳老式的麻花辮子甩來甩去,像是故意要把飛機頭的臉刷得珵亮。
阮菁坐到顧丹身邊,要了一杯熱飲,接著,顧丹就把在李學琛家過夜的事告訴了她。
「感覺怎麼樣?」
「有點怪,不過,還是挺幸福的。」
「怪是因為你覺得這件事應該他主動比較好麼?」
阮菁的話問到點子上,但顧丹並沒有感到後悔。
「這到沒什麼,李學琛一向比較被動,比較悶。」
兩個女孩各自喝口茶,沉默了一會兒。
這時,李學琛和飛機頭走進來。
「來啦!」
李學琛坐下來,對顧丹揚揚眉毛,用眼睛和阮菁打了個招呼。
「噯,有一會兒了。」
飛機頭突然感到無法忍受。
「你們倆說話能不能不這麼做作?戀愛中的人哪有一天到晚用『你好』、『我來了』這種詞兒來問候的?真受不了。」
李學琛笑笑,張開手臂,繞過椅背,把顧丹的肩膀圈到自己的左邊。
顧丹很默契地把腦袋靠了上去。
「這才像話。」飛機頭很滿意地點點頭。
「我想換個工作,飛機頭,你那邊有回音了嗎?」
「暫時沒有,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那個老總和我舅舅的關係至少拐三個彎,在北京沒有人脈是不行的,我擔心實力不夠。」
飛機頭說這些話時,用的是上海話。只有阮菁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你們幹什麼?又說上海話。」
阮菁不給面子,立刻嘟囔起來。
「你幹什麼?那麼凶。」
飛機頭捏捏她的鼻子,阮菁突然就愁眉苦臉起來。
「怎麼了?忸忸怩怩可不是你的調調。」
「我遇到一件很悲慘的事。」
因為用詞過於嚴重,大家把目光都聚過來。
她突然忽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吆喝:「我愛上一個人,從今天開始,我決定要追求他!」一瞬間,茶館裡的眼睛全瞄向這裡。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飛機頭覺得她真是滑稽透頂。
「坐下來,慢慢講。」
「不行!」她奮力甩開他的手,「坐下來我就說不出來了。」
「那你說吧,他是誰?叫什麼名字?幹嘛的?」李學琛繼續追問。
阮菁目視前方,表情嚴肅:「他的名字叫劉健。」
飛機頭一口茶噴在桌面上。
「上海外貿的,干……」她低頭瞥了那狼狽的傢伙一眼,「就會個泡銷售的。」
顧丹笑起來,李學琛用手指撐住額頭,一邊忍耐一邊在桌底下猛踢飛機頭的鞋。
飛機頭一把將她拉回座位。
「不是說好了做哥們兒的嗎?」
「我是女的,幹嘛要和你做哥們?」
「你賴皮,說話不算數。」
「我就耍賴,你準備怎麼樣?」
「腦子壞掉了。」飛機頭又用上海話嘀咕。
「你說什麼,用普通話再說一遍!」
他堅決不理。
「飛機頭我警告你,以後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不許隨便說上海話!」
「憑什麼?」
「就憑你是我男朋友!」
「誰說我要做你男朋友了?」
阮菁一愣,接不上茬了,顧丹剛想張嘴打個圓場,阮菁硬是把飛機頭的腦袋擰到她鼻子底下。
「你看看,仔細看看,我有哪一點不配做你的女朋友?」
他果然答不上來,阮菁得意地放開他,樂滋滋地端起杯子喝茶。
「阮菁,實話告訴你吧,我有喜歡的人,不信你問李學琛。」
阮菁嘴裡咕嚕的茶水立刻變得難以下嚥。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李學琛,他胡謅的吧!」
目光又回到了李學琛身上。
李學琛的眼睛卻和飛機頭攪在一起,兩個男人默默不語,一副盡在不言中的鬼樣。
「不玩兒了!真沒勁。」阮菁推開椅子向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啊?」飛機頭的口氣放軟了,他開始意識到四周有傷人的味道。
「你是豬,我不要你管!」
「她說你是豬。」顧丹笑出聲來,有點幸災樂禍。
「所有人都聽見了,你不必重複。」
「會不會太過份了?」
顧丹覺得阮菁這次是來真的。
「等著瞧吧,不用多久,她照樣粘著我。」
「你真無恥。」李學琛插了一句。
「這話不公平,我無不無恥,你最清楚。」
李學琛被飛機頭犀利的眸子怔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不行,我要回去了。」
這種氣氛讓顧丹感到不爽。
「急什麼?」
「小說新人獎的初賽作品我想早點開工,有些資料還沒整理好。」
歸途中,顧丹忍不住問李學琛,飛機頭是否真的有喜歡的人,李學琛說不知道,然後,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地鐵裡本來就很悶熱,李學琛的沉默讓顧丹的呼吸更加困難,於是她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今晚來我家吃飯吧。」
「我得先去買點東西。」
「沒關係,我在家裡等著你。」
顧丹擠過來,柔軟的嘴唇在他臉上輕輕地啄了一下。
李學琛環顧四周,有點窘。
岳翎一直對李國華這個伯父沒什麼印象,她回到上海的那天,急匆匆的來到原來住過的地方,她不知道,李學琛早已搬離,而且已經換過多次住址。
在回來前,她寫過信,信的地址就是這兒。結果,這些信最後都到了李國華這裡,「你媽媽怎麼說也是我弟妹,沒想到——」
「大伯,我想知道我哥他——去哪裡?」
「這些年學琛遇到了很多事情,說來實在話長了!」
李國華把這些年來發生在李學琛身上的事情能講的都告訴了岳翎。她剛從新西蘭回國,眼前物是人非的感覺使她變得慌亂。
「怎麼會這樣?」
「是啊!」
「生活的痛苦就像暴風驟雨一樣打在了他身上,他能承受的了嗎?」
「我也好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他會在哪呢?」
「幾年前,他來借過錢,我沒給他,我覺得他那個時候還沒有想明白。三年前他人就回來了,現在也在上班,情況應該已經穩定了。」
「這麼說,他是挺過來了?」
李國華看著岳翎擔驚受怕的樣子:「岳翎,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命運已經夠慘的了,沒想到他藏在身世背後鮮為人知的故事遠遠比我痛苦百倍千倍!」
「這都是起源與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
「就像是老天爺在故意捉弄似得!」
「風塵中的人生,往往不是你情我願,最後的結局,最好也不過是,天涯長歎。」
岳翎帶回來王美琴的骨灰,她和岳翎一起去了新西蘭,結果客死他鄉,岳翎在新西蘭為她傾盡所有,最後帶著骨灰,回到上海。得知死訊的時候,他像農夫似地盤腿坐在墓前,一個勁地哭。
岳翎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傷心,父親死的時候,寂寞得連個哭聲也沒有。李國華和王美琴商量過,將李繼根的骨灰一分為二,一半和翠娥合葬在老家,另一半留給了王美琴。儘管岳翎一直把他的碑弄得很乾淨,但是,她知道父親還是很寂寞。
現在,母親也進去了,如果父親向她問起李學琛的事,母親會怎麼回答呢?
岳翎把手放在墓碑上,忽然感覺到他們交織在一起的體溫正瀰漫在她的掌紋中,偷偷地滲進皮膚裡。
「別再哭了。」
她蹲下來拍拍他的肩膀。
男子嚎啕的樣子很醜,岳翎認為夠了,連父親那份也哭得差不多了,誰知道,他的聲音更大。
「你怎麼就不明白?我媽她一直在利用你。」
他抹把臉,抬起頭,神情非常肅穆。
「你不可以這麼說你母親,她是個好女人,只不過命太苦。」
岳翎看著他,他有著和母親一樣佝僂的脊樑,那種貧瘠但柔韌的曲線讓她想起李學琛。
也許,他們真的有過愛情也說不定,岳翎最後一次撫摸母親的名字,無可奈何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