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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高來低去 第二十一章 、喬大隊長 文 / 胡小謅

    黑暗處,前大燈突然照亮了半空中懸著的一張臉,一隻手,手不停地擺,一個聲音在喊:「在這,在這!」

    「快停車!」江曉莉叫道。

    警車嘎吱一聲戛然停住,其實小邢知道到地方了。喬銀忠跑上來拉開車門。不管怎麼說,喬銀忠都是個冷酷的英俊男人,有一張能給人印象很深的臉,平時從不穿警服,而是新潮時髦常換常新的休閒服或皮裝,今晚怎麼了?神情嚴肅得弔喪似的,警裝嚴整。

    江曉莉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問:「林強呢?林強呢?」

    喬銀忠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前邊,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江曉莉,帶她往黑暗處走去。

    林強!林強啊……前邊是v字型的急轉彎,被當地人戲稱為死亡之彎。那裡山高路險,地面結冰,一面靠崖,一面臨淵,無論冬夏春秋,是來往司機最為頭疼畏懼的鬼門關,一些經驗豐富的人也往往在這裡「一步升天」。

    當年曾經轟動一時的那件案子,就是喬銀忠和林強帶人在這裡勘查的現場。歹徒前來設伏,而後敲詐*。當年一位局長和單位女下屬被摀住屁股曝光後,實在忍受不了沒完沒了的社會輿論和有家有口的精神折磨,以丟掉人間一切誘惑為代價,雙雙挺身在這裡完成了從人到鬼的蛻變。

    這一路段便成了聞名一時的桃色新聞批發大市場。最近一次,是副縣長馬長生的豪華座騎在此馬失前蹄,不明不白地放下凡塵官員不當成為地獄新鬼。眼下,南線公路白雪皚皚,擠滿汽車,交通已經封鎖。紅燈閃爍,連冷森森的空氣也映得一片血紅。

    一輛救護車,一輛重型卡車和四五輛110警車,一輛刑警大隊的警車圍成一團。在這些汽車中間,是那輛十多噸的礦山太拖拉翻斗重型卡車。車子前燈已壞。林強被撞癟扭彎的警車,有一大截在卡車底下。一群交警和巡警圍來轉去,搓手跺腳,抵禦著午夜時分的寒冷。一到這裡,從下車開始江曉莉剎那間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的眼中露出絕望的目光,每前行一步,差不多都得靠著喬銀忠和另一個男同事的攙扶才行,她望著不遠處血跡斑斑的現場,一聲喊叫失聲從口裡噴薄而出:「林強!」

    「我的林強啊……」

    一張白布,覆蓋著橫陳路中央的林強的屍體。

    又一輛警車開攏過來,有人跳出車門,拿來一幅擔架,向前跑去。

    江曉莉想老公應該知道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又沒有發生案子。他一個人開車到這來幹什麼?他不是在局裡值班嗎?

    她跌跌撞撞地向黑暗中的血跡走去,不一會兒,聽喬銀忠說:「到了,就是這。」

    江曉莉渾身顫抖,站立不穩。她看見白布,就想奔過去。

    喬銀忠一把拉住江曉莉的胳膊:「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去看了。」

    「放開我!」江曉莉哭出聲來叫道,掙脫了大隊長的手,跑到白布跟前。

    「曉莉,你別看,他目前這個慘相,你千萬別看。」

    江曉莉蹲在地上摸,輕聲呼喚著:「林強,你在哪?你怎麼了?我是小莉,我是小莉啊……」

    車下一片漆黑,燈光掃瞄處,碎金屬塑料彷彿老公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生殘片。

    她摸著了林強,先在他鼻前試了試,沒有任何反應。雖說人的**是無止境的,但當一個人或親人遭遇生離死別時,願望其實很簡單,活著就是一切。面對數小時前離開她時林強還不是這個樣子,江曉莉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今生的最愛已經踏上了另一個世界,這樣匆匆忙忙,這樣讓她肝腸寸斷。

    喬銀忠一直在她身邊,臉色蒼白,江曉莉把林強的頭抱在懷裡,輕聲問:「林強,你傷哪兒了?疼不疼?告訴我……啊!」

    作為林強和江曉莉的警校同學,作為他們夫妻的同事和領導,喬銀忠此時此刻心情可想而知,這從他的臉色就能讓周圍的人明顯感覺到。或許他也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吧?他讓人看護好江曉莉,自己轉身匆匆忙忙去現場那邊指揮勘查,一會兒,又不放心地回來了。

    江曉莉幾次哭暈過去,在她的夫妻生活中,把丈夫的頭攬到懷裡只有兩種情況,一是老公林強醉酒時,他一個勁地拍打著床幫,嘴裡不停地說「難受,難受」,她心疼他,一定會把他的頭抱在懷裡,不住地撫摸他的頭髮,他就像鬧人的孩子得到安慰一樣,會漸漸平靜下來,沉沉睡去。二是坐月子生女兒靜靜時她的奶好,孩子吃這隻,那只就驚奶,箭一樣往外射,林強心疼又慌張,開始用茶杯接了喝,後來乾脆就賴到她懷裡吃起來,邊吃邊說:「我享受到劉文采的待遇了!」

    「林扒皮!」

    在她的心目中,老公是淘氣的小男孩,偉岸的大男人。從警十多年來,老公出生入死,也曾有過英勇負傷的紀錄。但每一次他都永遠是那麼鮮活生動。只要她一走進醫院大門,醫生一告訴他誰誰看你來了,他十有**會奇跡般地摸著閻王鼻子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喬銀忠就曾開玩笑說她「比醫生還厲害」。林強背後跟她耍貧嘴,說「一聽你來了我敢不起來迎接嗎?借我個膽也不敢呀!是不是,老婆啊?」她就粲然一笑,又使勁又不使勁地打他說:「就嘴兒好!哪次還不得等著我來哄你你才起來?大懶蛋-子!」所以,她希望他還像以往一樣。

    然而這一次,不管她怎麼喊叫哭泣,地上的林強毫無聲息,江曉莉呼吸急促起來。

    喬銀忠一面強行把江曉莉拉起來,一面擺手示意現場人員把屍體抬走,人們小心翼翼地將林強高大的軀體放上去,抬著擔架向一輛麵包警車走去了。忽然,半空中響起動物般的嚎叫聲,江曉莉極力掙扎著要掙脫開胳膊被什麼人的束縛,亂篷篷的長頭左右擺動脖子向上仰著,聲音尖銳淒厲,震耳欲聾。

    「不要啊!你們不要啊……」

    「林強!」

    當場,後來聞訊趕到的幾個女同事都哭了,誰也沒有想到,誰也不相信這樣一個嚴酷的事實。據說,當時,發現和其他在場外部人員不知道這個身穿便衣難以辨認的死者是什麼人。原來120急救中心接到事故報告後,立即帶著醫生和增援護士緊急驅車趕來,十幾分鐘後到達現場,很快看到出事後的汽車殘骸和距此不遠的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人已經沒有搶救價值了。

    事後他們才知道,那晚差點被卡車碾成肉醬的人是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林強。

    林強被抬走,江曉莉便一頭向前栽去,暈倒在喬大隊長手臂上。

    一會兒,局長丁黎明、副局長陳鐵漢和政委關長生等領導們也陸續趕到了……

    這一現場的確讓所有人震驚不已。江曉莉在警車的後座上醒過來。喬銀忠大隊長坐在前排,回過頭來觀察她。車內暖氣開放,氣悶難熬。

    「怎麼回事?」她茫然發問。

    「你暈過去了。」

    她剎時想起那句話:「他目前這個慘象,你千萬別看。」

    窗外,警車頂上紅燈閃亮,雖然看不到,但它的旋轉再次讓她暈眩。江曉莉呆呆地看著,心中掠過一句話:這是地獄的景象,這是地獄的景象,這是地獄的景象。警車內溫度很高,江曉莉仍無法控制牙齒打顫。

    「他是怎麼……」她覺得把話說出口挺難,「這是怎麼發生的?」

    「林強接到報案,當時隊裡就他一個人,他就開車過來了,然而他撞上了那輛卡車。」

    她合上眼,腦子裡出現了撞車的情景。她彷彿看見大卡車撞向林強,感覺到他生命最後瞬間的驚恐。

    她只想出這句話:「林強開車從來謹慎,他決不會……撞車。」

    喬銀忠深表同情地說:「曉莉,我們找到了證人,還有第一時間的報案人。有一位鋁廠工人和兩個司機親眼目睹了車禍發生。另外,還有一個下夜班的車站職工路過此地也看見了整個過程。他們都一口認定,林強開的那輛車當時速度很快直接撞上了轉彎的卡車。司機跑了。」

    司機跑了?

    此後,一切事情都悄然如夢。她看見林強的屍體被抬上救護車。交警在跟喬大隊長說著什麼,再往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在陷入二次昏厥前她的腦海裡驀然跳出這樣一個念頭:「怎麼會是他一個人值班,另外的人呢?撞他的司機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喬大隊長說:「讓他們把屍體先送醫院太平房吧?」屍體?江曉莉似乎已經沉迷不醒。

    她醒來的時候,床前圍了許多人。醫生、護士,公安局的領導、同事。江曉莉好不容易右眼睜開一條縫,恢復了一點視力,她呆呆地看看眾人,思維才慢慢跟著恢復。

    她恍惚記得是喬銀忠送自己回家的,走到家門,喬銀忠拿她鑰匙開門,門卻從裡邊開了,他派來陪小靜靜的刑警在裡面看著他們,喬銀忠把她領進屋。孩子畢竟是不知事的孩子,她已經進入了睡夢中,喬銀忠看到她的小臉上掛著沒有擦乾淨的淚痕。

    喬銀忠在她身邊說:「林強出事,我萬分難過。萬分……」

    「沒關係,」江曉莉異常平靜,居然咯咯地笑了一聲,「只是出了點車禍,明天一早他就回來了,你們回去吧,沒關係。」

    喬銀忠想打電話把刑警大隊另一個女內勤調來陪護她,她搖了搖頭。

    喬銀忠他們什麼時候走的,她一點也記不清了。

    醫生檢查她的雙眼,眼睛大睜,散亂無神,空虛呆滯。一股寒流襲過許多人的心。江曉莉從頭頂那一張張嚴肅、同情的面孔上,再次讀到了昨天晚上突然發生的那一幕殘酷事實:她手中扯著丈夫的那根線真的斷了,斷了,斷了……林強已經隨風而去,這一次是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來了啊。她不禁淚濕忱巾,猛地號啕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說:「你們不該讓我醒來,讓我一個人和孩子活在世上受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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