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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牡丹:千嬌萬態破朝霞 文 / 八月薇妮

    牡丹:千嬌萬態破朝霞

    季淑自上回回相府,趴在花醒言書房案頭淺睡,恍恍惚惚之中,便如看戲一般,夢見這一幕。

    起初她還不解,只是慢慢地也悟了那夢裡頭,那個蹲著跟面前美貌少年聊天的女孩兒是誰。

    就好像魂魄合在一起,她能看得清少年時候的祈鳳卿是何等青蔥水靈的模樣,他躲在牌樓底下,哭的兩眼通紅,水汪汪的,宛如被遺棄的小狗小貓兒,煞是可憐。

    冥冥之中她分明是個看戲人,一瞬間卻好像成了他面前的女娃兒,真真切切地望著他俊秀的臉,淚眼滂沱很是傷心的樣子,她也一陣陣心痛。

    她感覺自己走了過去,慢慢蹲下。

    他不理,只是擦淚。她歪頭相看,越看越覺得美,也生了憐惜之心,便從懷中掏出錦帕,打開,安慰道:「你不要哭了,這是我最愛吃的芙蓉糕,只剩了最後一塊兒,給你吃好麼?」

    他抬頭,淡淡地看她一眼,她越發怦然心動,吶吶道:「你長的真好看,為什麼要哭呢……」故而不管他有什麼難為之處,她都願意替他分擔。

    她說可以救他,他的目光帶著猶疑,顯然是不肯相信,她眼珠一轉,心中想道:「他不信,我偏要給他一個驚喜試試看,若說我是花家的,也顯不出我的能耐,不如……嘻嘻。」心念一動,便張口說道:「我是老太太跟前最得寵的小丫鬟,叫做暮歸……」

    從第一次見他開始,她便極喜歡他。

    只可惜……無心之間的一個謊言,竟把所有都攪的天昏地暗。

    花醒言將她喚醒之時,季淑正恍恍惚惚地將同祈鳳卿相識的經過,在心底走了一遍。

    因此當花醒言看她之時,才見她神思恍惚,雙眸微紅,只是花醒言自是不知她是為了什麼。季淑也未曾言說。

    要怎麼說?現在衝過去質問祈鳳卿?不用……早在她發現他為了暮歸背叛「花季淑」的時候,她就當他是路人了。

    誰曾想,這個傻子,他竟然……全然弄錯了。

    再去找他,也是於事無補,不如且讓一切都沉埋了了事,何苦再提。

    只是沒有想到,此事不想提,卻仍舊要提。

    季淑說罷,祈鳳卿一口血噴出,整個人倒在床頭,身子都個不休,氣喘吁吁,斷斷續續道:「你、你說什麼?你……怎知……」

    他只是太癡,並非是傻。祈鳳卿心知肚明:就算季淑在桃花山上得知他跟暮歸的關係,回去質問暮歸,詢問暮歸同他之間淵源所起,也問不到這些細微之處。

    何況,當時他跟暮歸相認,屢屢說起當時之事,每當談及,暮歸總是一推三不知,只說自己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而且是這些私密的話?就算是暮歸恢復了往日的記憶,她也斷然不會把「我要嫁給你」這種話也說給季淑知道。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

    祈鳳卿只是……一時不肯讓自己相信,五臟六腑卻似被一隻手狠狠地揪在一起,痛的無法言說,渾身戰慄。

    季淑看了祈鳳卿一眼,強轉開頭去,說道:「你說我怎會知道?」

    她微微一笑,重新轉頭回來看著他,沉聲說道,「祈鳳卿,你有眼無珠,恩將仇報,如今你說,你究竟是會死得其所呢,還是死不瞑目?」

    祈鳳卿搖頭,喃喃道:「不、不可能的……她明明說……」

    季淑淡淡一笑,說道:「是,她那時候自宴席上偷跑出來,怕人捉她回去,四處躲藏,她看你不信她能在老太太跟前求下情來,就有意賣弄,反而報了個丫鬟的名來瞞天過海,她年幼無知,只當好玩兒,卻不料一句戲言,卻最終竟會害得自己把命也送上。」

    祈鳳卿伸手捂著胸口,一時大喘,眼前陣陣發黑,卻仍撐著抬頭看了季淑一眼,一瞬間,心痛之餘,先前心中種種疑點也在此時豁然解開。

    當時他並不相信「暮歸」所說,一個小丫鬟,縱然老太太再寵信,也不至於為了她就去勒令戲班子的班主如何如何。但是她卻偏偏做到了。

    當時他年紀不大,眼界並未如現在這般開闊,只記得那女孩兒粉妝玉琢,長的十分之美,又穿金戴銀,很是貴氣……當時他還暗歎了聲,大戶人家的丫鬟都如此富貴。

    她雖然年紀小,可是說話氣度,卻並沒有一絲一毫束手束腳,反而落落大方,又兼天真可愛,竟還說出要嫁給他,他只覺得意外,可未曾細想:倘若是個小丫鬟,就算再得寵,也不至於被寵的如此不知高下。

    多年之後他偶然見到花季淑帶著暮歸前來,聽到花季淑喚暮歸的名字,便按捺心中悸動前去相認,不料暮歸卻一片茫然,起初還百般躲避他,只說他認錯了人,堅決不肯同他相見,他無奈,卻也無法。然而卻暗暗地想:為何她竟忘得一乾二淨。

    一直到後來,她有求於他之時,才緩和了面色。

    他當時還疑惑,為何昔日那個可愛活潑的女娃兒,竟變得如此不擇手段……但是,既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叫他去死,他也甘願。

    誰能想到……這事情居然陰差陽錯,離奇到如此荒誕的地步!他認錯了人,報錯了恩,這還罷了,偏偏他親手所害的那個,才是他心心唸唸想要報答的救命恩人!

    一瞬間,似萬箭穿心,真真不如一死了之痛快。

    唇邊的血順著嘴角流下,染得那紅唇越發驚心動魄,祈鳳卿的手死死地揪著自己的衣領,道:「是我錯了,我有眼無珠,我狼心狗肺,淑兒……淑兒,對不住……」頃刻之間,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只是悔不當初。

    季淑說道:「一句對不住,就能將所有都一筆勾銷麼?」

    祈鳳卿雙眸合上,淚滾滾而下,同嘴角邊的血混合一起,墜在衣裳上頭,染得一朵一朵,宛如血梅綻放。

    祈鳳卿緩緩地吸了口氣,撐著身子說道:「淑兒,你……你要如何處置我都成,要我的命,我也毫無怨言,你……你殺了我罷……」

    季淑說道:「殺了你?你現在跟個死人有什麼差別?隨時都會斷氣,我又為何要勞動自己來多此一舉?」

    這話說的越加刺心幾分,祈鳳卿只是垂淚,完完整整的字句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只道:「我……情知自己、萬死莫贖……淑兒……」

    他垂著頭,淚撲簌簌落下,哽咽道:「這輩子,我欠你的……下輩子、還、還給……」

    「住口!」季淑大喝一聲,走到床邊,抬手將祈鳳卿的領口揪住,用力向上一扯,說道,「別花言巧語說些廢話,說什麼下輩子,下輩子誰知道你做豬做狗,躲到哪裡去了,又跟我有何干係!你一句下輩子,就想輕而易舉地把所有孽債都撇清了?那麼倘若我殺了千千萬萬人,也說自己下輩子還,我是不是就無罪了?」

    祈鳳卿搖頭,說道:「對不住……淑兒……」

    季淑望著面前這個已經毫無一絲求生意志的人,冷笑說道:「你的確,很對不住我。」

    祈鳳卿萬念俱灰,抬頭看她,抬起手臂,想要抱她一抱,卻又始終不敢,只是含淚看著。

    季淑望著他,說道:「你可知,我在上官府過的是何日子?」

    祈鳳卿呆呆地望,季淑說道:「你大概以為,我享盡人間富貴,安閒度日吧?」她走開一步,說道,「這兩天來,我險些被強-暴,被害死,人倒是沒有死,卻被潑了無盡的污水在身上,我爹不管我,所謂的夫君為了他禽獸弟弟,寧肯我被他欺負都不肯替我出頭。」

    祈鳳卿眼睛緩緩睜大,說道:「淑、淑兒……」

    季淑說道:「你本來可以帶我走的,可惜,你不過是一片虛情假意,差點害死我不說,現在我淪落這個地步,你便是罪魁禍首。」

    祈鳳卿垂淚道:「淑兒,我對不住……你,當時我……為了報恩,便想帶你離開,只是,你是相府之女,又是上官府的大奶奶,若是貿然同我離開,我還罷了,你卻會身敗名裂,千夫所指,被人唾棄,因此我……臨時便改了主意,我真個不知道,你……你竟會出事。」

    季淑說道:「原來你還有三分良心,只可惜,這良心發作的不是地方。」

    祈鳳卿伸手,試探著握住季淑的手,道:「淑兒,我該如何做才好?淑兒……我真的……」後悔,卻無能為力。

    季淑淡淡說道:「你現在將要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你自管閒散自在的去死,我還得在上官府苦熬,咱們陰陽相隔,你就化作鬼魂,在黃泉地府庇佑我吧。」

    祈鳳卿道:「我、我當真已經走投無路,只有一死謝罪。」

    「冥頑不靈!」季淑大怒,本想給他一耳光,卻又忍住,只說道,「你可知我最恨你說這喪氣的話?你死不要緊,別拿這些當借口!你為何走投無路?莫非你過的比我在上官府還要慘?我拚死拚活,被□欺侮,都要一口口吞下,頂著罵名到現在,我一個弱女子還在撐著,都沒有說自己走投無路,你又做了什麼?」

    祈鳳卿怔住,道:「淑兒,我……」

    季淑說道:「其實今日我本不想來,我不想為了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廢物浪費時間,我花季淑所喜歡的從來都是個能屈能伸,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厭惡那些需要被女人保護,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鎮日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男人,倘若你死了,我就能立刻忘了你,就好像我從來不曾認識過你

    !」

    祈鳳卿身子發抖,咬咬唇,叫道:「淑兒。」

    季淑氣道:「你這混蛋你給我聽著,你有什麼資格死?你報恩都能報錯,還差點害死了自己真正的恩人,……倘若上次我真的死了,你一輩子也換不清,是我自己命大!祈鳳卿,你欠我太多太多,我現下還在苦熬,你就別唧唧歪歪地說什麼下輩子,那是懦夫所為!--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如果你曾真的喜歡過花季淑,那麼就好好地活著,好好地留著這條爛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向我報完恩再死不遲!」

    祈鳳卿呆呆地望著季淑,半晌不能言語,季淑說道:「我言盡於此,我的忍耐也已經到達底線,祈鳳卿,明白不明白,在你一念之間……有些事情,的確是無法挽回的,苦苦糾結也無濟於事,人生苦短,又何必執泥以往,不如放眼往後……」

    她說完之後,看了祈鳳卿一眼,歎道:「我該走了。」

    季淑轉過身,邁步欲走,祈鳳卿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忽地叫道:「淑兒!」

    季淑停下步子,說道:「如何?」

    祈鳳卿道:「淑兒,倘若……倘若我此番不死,或許……有朝一日,我、我能夠保護你了,你……你肯不肯、原諒我昔日所為?」

    季淑背對著祈鳳卿,原本冷肅帶怒的面上才緩緩地露出一絲笑意,卻仍舊平靜說道:「你可以試試看,只要還活著,誰也不知將來會發生何事,但你若死了,那便一毫機會都不再有。」

    季淑邁步出了房間,房門口上,楚昭站的直直地,見季淑出來,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打量她。

    季淑淡淡哼了聲,往外就走。

    楚昭想了想,便跟了出來。

    季淑說道:「你跟著我做什麼,怎不趕緊進去看看他?」

    楚昭微微一笑,說道:「我想向大奶奶道歉,方才在府裡頭,我所說的,還請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季淑轉頭,道:「為何出爾反爾,前倨後恭?」

    楚昭說道:「我才明白大奶奶那句,『跟鳳卿不同』,是何意思。」

    季淑問道:「哦?你怎麼竟明白了,我自己都不明白。」

    楚昭說道:「不管如何,我也要多謝大奶奶,這一招以毒攻毒,甚是高妙,我原本以為鳳卿無救了,大奶奶這番言語,振聾發聵,令人深思,鳳卿必不會再有尋短見的念頭。」

    季淑哼了聲,說道:「你那是什麼眼神?不用崇拜我,捧得越高,改日摔得越狠。」她說了這句,神色卻又帶幾分黯然,道,「振聾發聵?那是什麼東西,不用說的這麼神奇,我不過是把我心裡頭想說的話同他說了,同是天涯淪落人,我不想他就這麼白白地死了……只不過,懂或者不懂,能不能做到,還得看他自己,除非他自己想開,否則旁人是救不了他的。我只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想起他來,會有見死不救的愧疚之意,如此盡了力,日後他要如何,我都無愧於心。」

    楚昭說道:「謝謝大奶奶。」

    季淑又哼道:「你不用這樣……對了……」她低頭看了看,自言自語說道:「幸好今天也很珠光寶氣啊。」撇了撇嘴。

    楚昭正不知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卻見季淑抬手,從那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將個金鐲子取了下來,又去左手腕上,取了只翠色玉鐲,並手指上的兩個金戒子也一併擼下,看了會兒,說道:「這些你拿去。」

    楚昭驚道:「大奶奶這是為何?」

    季淑斜了他一眼,道:「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這些你變賣掉,給他找個好點兒的大夫,好生地瞧瞧。」

    楚昭大為意外,季淑說道:「行了,我自己回去就得了,你多陪陪他吧。」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笑了笑,望著楚昭,說道:「等鳳卿好了,你就跟他說,這些是你給他的聘禮,早點把人娶了過門吧……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算是今天的第二章?麼麼,這是在月榜的最後一天……還是老二……唉,以後努力爬季榜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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