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情何以堪 文 / 公子蕭弟
左子穆得回兒子,正自驚喜交集,衝口問道:「少俠尊姓高名,可否相告,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容左某日後相報。」梁蕭淺笑不答,對葉二娘道:「你兒子見與不見,這事我可做不了住,總得徵求一下他自己的意見才行。在此期間,你若再行為非作歹,殘害生靈之事,那你一輩子也休想見到他。」
葉二娘怔了怔,釋然道:「我明白了。」這少年頃刻間給了她希望,卻又頃刻間給了她失望,又想:「假若真的見了兒子面,他知道了自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那他會諒解自己麼?」這還是個未知之數,不過仍然感激少年告訴她一個事實,至少現在她知曉兒子還活著,這樣她就了無遺憾了。
忽聽得遠處偉來一陣尖銳悠長的鐵哨聲,越過數個山峰,破空而至。這哨聲良久不約,吹哨者胸中氣息竟似無窮無盡、永遠不需換氣一般。崖上眾人初聽之時,也不過覺得哨聲淒厲,刺人耳鼓,但越聽越是驚異,相顧差愕,比南海鱷神來時更要詭異可怕幾分。突然葉二娘和雲中鶴縱身而起,向山峰飄落。
南海鱷神也不甘人後,縱身而起,換個方位去跳,他剛奔到崖邊,作勢欲跳。忽然崖邊竄上一個人來,砰的一聲,兩人撞了個滿懷。這一上一下,勢道都是奇急,南海鱷神此刻內力減半,不覺踉蹌後退,崖邊竄上那人卻仰天一交,險些跌下崖去,虧得南海鱷神拉了他一把,才將他摔在崖上老遠。
那人狼狽爬起身來,大伙瞧清了他那面貌,盡皆驚叫:「段公子,怎麼是你……」「咦,是公子爺……」「呵呵,原來是譽兒……」南海鱷神一呆之下,轉過頭來。段譽見那人一雙如蠶豆般的小眼向自己從上至下、又從下至上的細看,只給他瞧得心中發毛,背上發冷。
忽聽南海鱷神「嘖嘖嘖」的讚美數聲,臉現喜色,說道:「妙極,妙極!快快轉過身來!」段譽莫名其妙,依言轉過身來。南海鱷神又道:「妙極,妙極!你很像我,你很像我!」不管他說什麼話,都不及『你很像我』這四字令在場眾人如此詫異,諸人均想:「這話莫名其妙之至,你武功還算高強,容貌極是醜陋,像你什麼啊?何況還加上一個『很』字?」
南海鱷神一跳,躍到了段譽身邊,摸摸他後腦,捏捏他手腳,又在他腰眼裡用力掀了幾下,裂開了一張嘴,哈哈大笑,道:「你真像我,真的像我!」拉住了他手臂,道:「跟我去吧!」段譽摸不著半點頭腦,問道:「你叫我去那裡?」南海鱷神道:「跟著我去便是。快快叩頭!求我收你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這一下當真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段譽囁嚅道:「這個……這個……」
南海鱷神手舞足蹈,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貴的寶貝一般,說道:「你手長足長,腦骨後凸,腰肋柔軟,一看就知聰明機敏,年紀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學奇材。你瞧,我這後腦骨,不是跟你一般麼?」說著轉過身來。段譽摸摸自己後腦,果覺自己的後腦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那料到他說「你很像我」,只不過是兩人的一塊腦骨相同。
突然間鐵哨聲又作,這次卻是嘰嘰、嘰嘰的聲音短促,但仍是連續不絕。南海鱷神叫道:「來啦,來啦!他奶奶的,催得這麼緊。」向段譽道:「你乖乖的等在這裡,別走開。」急步奔出,往崖下縱身跳了下去。
段譽一眼就看見了父親,當真喜出望外,立即撲過去,大叫:「爹爹,你怎麼在這?」朱丹臣、褚萬里、古篤誠、傅思歸四人向旁讓開,一個紫袍人走了出來,喝道:「譽兒,你當真胡鬧之極,累得褚兄弟身受重傷,瞧我不打斷你的兩腿。」見到兒子無恙,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歡。
段譽上前,笑道:「爹爹,你老人家身子安好。」鎮南王佯怒道:「好什麼?總算沒給你氣死。」左子穆見到段譽,吃了一驚,又聽他稱呼那紫袍人為父,但見此人氣宇軒昂,分明比別人高雅幾分,料想在大理是個人物,如果段公子將他囚禁他之事說了,只怕倒霉不遠,便趁眾人不在意,悄悄溜下山去,果然神鬼不知。
梁蕭忽道:「死了倒好,只怕不死不活的。」四戶衛又將大怒,朱丹臣氣道:「梁公子,一個巴掌要打幾人啊?」梁蕭耍耍手中的鐵笛,似有意,又似漫不經心的道:「貓兒捉老鼠?」鎮南王眉頭微皺,不解道:「梁兄,你此話何意?」梁蕭微微冷笑,道:「老段,如此簡單的歇後語,你不會不懂吧?還是你假裝糊塗,存心要我賣弄?」鎮南王微笑不答,梁蕭冷哼一聲,不願睬他。
梁妹妹又盈盈走過來,將近哥哥身旁笑道:「好了,哥哥,別淨胡扯,少說幾句話,腦子不會進水的?」梁蕭啐道:「靠,是左邊進,還是右邊進?」梁妹妹道:「左邊進如何說,右邊進又如何說?」梁蕭嬉笑道:「倘若是左邊進,我幫他抽出來甩干;如果右邊又進,那就不必麻煩了?」
眾人都叫:「為何?」梁蕭白眼掃了諸人一遍,說道:「人都死了,右邊腦子它進不進水,又打什麼緊?」大伙這才恍然大悟,一個人的腦子若被抽了出來,那還有命在麼?虧這小子想得出這麼殘忍的笑話,但是一點都不好笑。
梁蕭瞧瞧天色,已然午時三刻過半,陽光猶在逐漸見烈,再看妹妹身形,消瘦蒼白,孰無半絲皎然,想必這一天裡,著實吃了不少苦頭,私念到此,心中一痛,拉過妹妹小手,笑道:「妹妹,我們下山去?」回頭瞥了劉進一下,若有深意,劉進理會得,相視一笑,隨他二人,一同下山。
諸人勻猜不透,這少年說一出是一出,啥事都不商量一下,總是我行我素,當真不將世人放在眼裡,他心中似乎只有一個梁妹妹可信,外人只道不見。鎮南王等更是感慨萬端,相識也有好些日子了,此人對他等全然愛理不理,但凡他有氣時,才會挑上鬥鬥嘴,當他們是什麼,出氣筒麼?實難相像,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似正似邪,或許邪念成分多些,搞不懂,理不明,莫奈何,悻悻跟在其後,下山去也。
木婉清眼睜睜看著梁蕭他們下了山,心中委屈惱恨之極,他牽著梁妹妹的手從她身旁經過時,兩人有說有笑,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完全將她視若無物。她也有自尊,她也有驕傲,在沒認識梁蕭之前,她是多麼灑脫的一個人。這回她將所有的自尊放下,以為可以找到一個可以相伴終生的人。誰又曾想,他揭下她面紗之後,居然告訴她,他只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此情此景,讓她情何以堪,現在又對她如此冷絕,焉有不怒。
疾衝下去,一把將梁妹妹推開,扯過梁蕭,氣怒道:「梁蕭,你是什麼意思?」梁蕭罷罷手,將她拽自己的手脫開,疑問道:「什麼什麼意思?」木婉清道:「少給我打馬虎眼,你懂我是什麼意思?我是你妻子,這可不能賴吧?」
此言一出,鎮南王等皆嘩然,目不轉眼瞪視著梁蕭,惟有劉進與梁妹妹對此事略知一二,臉上倒淡如清水。梁蕭佯詫道:「姑娘這話從何說起?本人如何不知,引人犯罪事小,失了姑娘名節事大,萬請姑娘慎言,慎言!」木婉清冷笑一聲,道:「從盤古開天說起,從海枯石爛說起,從姑娘遇見你那一刻說起,從……」
「好了,木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很理解你的心情,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梁蕭絕無一句怨言,此事以後再談,好麼?」梁蕭忍不住出言打斷,害她傷心,他也於心不忍,每每思到自己不屬於這個年代,心就會很理智的告訴他,情字少惹。
初出江湖,不懂紅塵癡戀,憑地是心性使然,覺得開心,便去做。和她鬥嘴,和她戲耍,都離不開年少輕狂,桀驁不馴,不曾想過後果,只覺有趣。木婉清愛上他,這是他所料不及的,他知道每個人的事情,以及結局,哪料到自己的闖入,完全打破了這一切,以後的事情是不是會按照金老的《天龍》去上演,現在他一點譜也沒有,只希望不會太糟。
各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思下峰,到得峰下,只見大樹旁繫著三匹駿馬,朱丹臣等四人又行數十步,不知從哪又牽出五匹,朱丹臣走去牽過兩匹,讓鎮南王父子上了馬,他才與古篤誠共坐一騎。木婉清與鍾靈一騎,梁蕭與妹妹一騎,劉進、褚萬里、傅思歸各一騎,一行人向大道行去,當晚十一人在一處小客店中宿歇,分佔十一房。朱丹臣去買了一套衫褲來,段譽換上,更顯俊雅非凡。
夜深人靜的時候,梁蕭猶在思考,今後的去向。這一切,已讓他力不從心,亂了的《天龍》接下來,又會上演怎樣的戲碼?他不知道,不敢去想,只求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