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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人空瘦 文 / suolala

    因著塘雪自盡那天,南玉堂把陳嬤嬤叫到一邊狠狠的訓斥了一番,從第二天開始,她對玉當的態度就變得謙卑多了。不但總是戰戰兢兢的做俯首帖耳狀,連她往園子外面走,也不像以往那樣的拘著不讓了。這一天,天色好,空氣裡都浮著香。飛青見這段時日陳嬤嬤管的不甚嚴了,便攛掇著玉當去園子外逛逛。玉當剛開始還不理她,後來見她實在可憐,不過才十一、二歲的樣子,居然就陪著自己在這園子裡熬了這麼多光陰,也就頜首應了,撿了件素淨的衫子穿上,連釵環都未戴,就跟著出去了。因她畢竟是庶出,親娘又是早就沒了的,跟別的姊妹們又不親,其實也沒什麼地方能逛的。也就是攏秀園沒主子,只有些丫鬟婆子們守著,這才得以走走罷了。偏她逛了一會兒腳痛了,於是就鑽進了假山洞子裡坐著歇會子,沒成想,竟遇上這檔子事兒了。

    「松兒,勁兒,你們兩個是死的嗎?怎麼一個小丫頭子都管不定了?還不快點給我收拾了她,要馮嬤嬤拿夾板過來夾她的手?」南玉椽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那兩個小ど兒呵斥,孰知話音剛落,就被人聲給驚斷了。一回頭,就看見四個服飾華麗,貌相俊秀的公子哥兒們瞪著眼睛的在看自己了。

    南玉椽吃了一驚,那兩個小ど兒也不覺停了手,肅手立在南玉椽身後,一臉驚疑的看向那邊。

    李墨非本來就看這右相府不順眼,眼下見到這等事情自然想著要管一管,最好是越鬧越大,逼得父親打消了跟南家結親聯姻的主意才好。因此也不理謝長恭一直拉著自己袍袖的手,逕自從假山這邊轉出去,在幾人面前站定了:「我還道這右相大人治家有多麼嚴謹,待下又如何的親切呢,誰料想竟有這樣子的事情發生!這丫頭子們也好,婆子們也罷,犯了事兒自有上一層的丫頭或管事嬤嬤們管著,什麼時候輪到小廝ど兒們叉著不放了?還是你們家跟別家不同,就是這麼個規矩呢?」

    他言辭俱厲,看著又清貴高華,再加上南玉椽年紀又小,竟給他這一番話唬的張不了口了。左顧右盼的,正遲疑呢,剛剛給他呼喝著召喚來的馮嬤嬤就攜著兩個丫頭子就一塊兒來了。因眼見他揉著肚子神色愣怔,立時「心肝兒」、「肉」的就叫喚起來了:「椽哥兒這是怎麼了?老婆子就走開了一會兒子,怎麼就聽見您像是在哀哭號告著呢?這會子怎麼還揉著肚子呢?可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哎喲,您要是有個什麼好歹,老婆子可有什麼面目去七夫人那裡立規矩啊?」呼了一會兒,又轉過了眼,眉毛立楞著瞪向那兩個小廝:「你們兩個是怎麼跟的?怎麼剛剛還好好兒的,這會兒子哥兒就成這樣了?是打量著老婆子我罰不了你們嗎?呸,看我不過去回了夫人,將你們攆出去才怪!」

    她這麼大呼小叫,沒規少距的,這下子不單李墨非脖子都氣擰了,連一旁站著的顧明襄跟謝長恭都有些看不過去了。不覺都從那假山裡轉過來,有些憤憤的走過去。

    「你是哪個房裡的媽媽?沒見這麼多爺站著的嗎?怎麼連聲安都不問,就徑在這裡大呼小叫起來了?這些ど兒們見了爺還都停了手,屏聲斂氣的站著呢,偏你就什麼面子都不顧的嚷開了。倒還有臉訓小ど兒們嗎?」顧明襄肅著臉,瞪了那馮嬤嬤一眼。他年紀雖小,管家理事什麼的,倒也是經常做的。這番話說下來,倒是真的把那婆子駭了一跳,左瞟一眼,右瞄一眼,弓著腰,縮著背,不說話了。

    南玉椽原本以為她來了,情況會好一些。哪知這會兒,連她都給人斥了。心下一急,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法了,一個勁兒的嚷開了:「你們知道什麼?這丫頭子拿了毒藥要害我,害的我這會兒腸子在肚子裡都打轉呢,我讓小ど兒們打她還算輕了呢!」說著又過來拉扯著馮嬤嬤要她給自己出氣,「你都聽見了,那丫頭子不懷好心要害我!你還不過去收拾了她去?」

    馮嬤嬤原本屏息斂氣的不敢吭聲,這會兒見小主子下令了,立時就抬起頭來,剛想有所動作,卻見遠遠的,一個金環束髮、白衣罩身的熟悉身影正分花拂柳的往這邊兒上行來,剛瞧著還在海棠樹後面呢,這也不過是一抬眼的功夫,居然就在眼兒面前了。馮嬤嬤眼真,看得清那是府裡的正經主子,慌得立刻就弓起身行禮,誰知那位主兒竟像是沒看到一樣,直衝著那個被兩個小ど兒摜到山石子上半坐著的丫頭子就過去了,邊走還邊笑著:「十四妹,你終算是出園子來了。大哥這段日子只顧著在外面忙活,竟沒顧得上去看你。剛去了才曉得,你竟是來這園子裡逛了。只是怎麼就跟丫頭們走散了呢?也虧得她們跟我說了你今日穿的是梨花白的衣裳,這才遠遠的就見著了。要不然,豈不是又要繞半天的路?」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玉當眼前,剛要俯下身去攙她,就怔住了:「這臉上是怎麼回事?怎麼手上的傷剛好,臉上又遭了劫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莫不是竟給人打了?」話聲說到最後,竟像是含著一層冰一樣,寒沁沁的,聽得人忍不住就想顫抖。

    這男子殊色別塵,秀致絕逸,瞧來竟是新科探花郎南玉堂。他可是這府裡除了相爺、夫人、老夫人以外的府裡第一人,這麼一番話說下來不光馮嬤嬤跟她邊兒上的小ど兒,丫頭子們顫了一顫,就是南玉椽都不禁抖了一抖。邊兒上立著的李墨非、顧明襄等人也怔了一怔。還以為這南府再亂也亂不到哪裡去,萬想不到居然荒唐到了這個地步!瞧著分明是同父異母的哥哥妹妹,居然誰也不認識誰。不認識也倒罷了,還能把妹妹當做丫頭子給打了。這樣的人家,如何能結的親做的親戚來?李墨非這麼想著,要想法子請父親絕了自己這門婚事的念頭更烈了。這麼一想,禁不住拿眼瞥了南玉堂跟他邊兒上的小女孩兒一眼,孰知這目光一過去,竟再也收不回來了。只見那女孩兒眸光冷冷的坐在那假山石子上,穿的是再素淨不過的一件衫子,頭髮上也是一絲的裝飾也無,遠遠瞧去真的跟個小丫頭子們沒什麼兩樣,近來看了臉才知道把她當做丫頭看是多麼的失禮,倒像是沒長眼珠的睜眼瞎子一樣。這女孩兒模樣兒好,仙姿靈竅倒在其次,那天生從胎裡就帶出來的氣韻跟風華明顯更奪人眼球。瞧著哪裡像是丫頭,便是他們經常見到的王府千金、郡主娘娘們,也沒她這般的氣派跟韻味兒。

    玉當原本還坐在那山石上不起身,聽見南玉堂問了才回過神來,省起自己眼下的境況,立刻收了方才稍顯外露的眼神,咳了一聲,一個起身上前拽住了南玉堂的衣角,像是剛從驚嚇中醒過來一樣,眸光裡浮出薄淚:「大哥哥,你可來了!」接著一句話也不說,就只站在那裡哽咽著滴淚。她身子生的單薄,小臉兒上蒼白中又浮現紅暈,這會子又淚光點點,嬌喘微微的,只看得人心都想為她揪起來,南玉堂還未說話呢,李墨非就忍不住瞪了一旁站著的南玉椽主僕三人好幾眼,真恨不得一個窩心腳把他們一齊踢到那邊的池子裡去。

    南玉堂看著她這樣子,立時就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如風露清愁的芙蓉花一樣的女子。聽著她哭泣,也像是聽著那女子在低訴清怨一般,那原本被外人說成是冰心一樣的堅硬心腸也頓時化成了一汪水,還泛著波,不停的晃動著,攪得他安不下心來。

    他這一年已經二十七歲,原本十年前就該定下親事,娶妻生子的,卻硬是拖到這一年還是沒個結果。所有的人都說,怎麼他眼光就那麼高,這天下女子好的,壞的,遍地都是。怎麼可能連一個能打動他的都沒有?他們哪裡知道,早在十年前那個女子去世的那一晚,他就也早早的把自己的心給葬了。

    他是正派人家的嫡子出身,自幼又是由名師教導著長大的。但從那時候起,就莫名的開始讀些穠詞閒句來。什麼「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他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卻沒有人理會得到底是個什麼緣故。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相思刻骨,對那女子念念不忘呢,還是良心作祟,在為自己昔時的所作所為而懺悔贖罪。他有很長一段時間,哪裡都不去,就只把自己鎖在書房裡,用毛筆蘸了水一遍遍的寫那個女子的名字,畫那個女子的眼神。你看,他就是這麼可憐,所有的心事只能藏在自己心頭,連紙上都不敢寫出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看不過去,想摘下頭上束髮的金環,直接吞進肚子裡,死了算了。但是想了想,還是罷了。他害怕到了地府,看見的還是那女子含怨的眸光跟切齒的痛恨。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能折磨人。就當是自己給自己判的流刑吧,他這麼想著,漸漸的,一日日的,將近十年了,也就這麼的過來了。南玉堂歎了口氣,原本以為這輩子,他都會這麼毫無生趣的活著了。可是誰曾想,上天居然還會眷顧他,讓他在她忌日那天遇見了他們的女兒。

    想到這裡,南玉堂再看一眼那撲到自己懷裡小人兒臉上的紅痕,心底越發的氣怒了。居然有人膽敢在這府裡傷了她,他要是不讓傷她那人付出些代價,他還配活在這世上嗎?南玉堂笑了一笑,側過臉來,原本溫文如玉的臉上,頃刻罩上一層寒霜,看得旁邊站著的南玉椽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心底隱約有種不妙的感覺慢慢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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