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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桃花落 文 / suolala

    夭桃捧著一方金泥牡丹卷草的降香黃檀木盒子沿著花木之間的甬路,腳步輕快的往枕霞園的方向去,臉上也是笑盈盈的,滿是喜氣。盒子裡裝的是一色蕉葉碧玲瓏翠的首飾,夫人剛從庫裡撥出來給十一夫人端陽佳節的時候添妝用的。因為是個好差事,送去之後少不得能捏幾個賞錢花花,故而,華錦堂的那些個二等丫鬟們都愛攬去做。按說這活兒是輪不到夭桃去做的,畢竟她升上這二等丫頭還沒幾天,好在因著她親姐姐穠李得了十二姑娘的緣法,連帶著她在夫人面前也有些臉面了,這才撿了個便宜,只不過是跑趟路而已,就有恁多的銀錢會賞下來。因此,華錦堂距枕霞園雖遠,夭桃腳步如飛的,還未到飯點呢,也就到了。只是奇怪的很,她都走到十一夫人的正居綴霞樓裡了,居然還沒見到一個丫頭子在外面候著,便連通報也沒個人兒。夭桃心下有些好奇,就不由得往裡間進了進,果然就發現有人聲了。夭桃心下一喜,剛想出聲,就陡的閉上嘴不吭聲了。原來那裡間傳來的竟是一個女子嚶嚶哭泣的聲音。夭桃一時也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該出去,一下子呆在那裡不動了。

    而內室裡,綠枝顯然也正處在這樣的局面之下。方棉斜坐在床榻上,也不說話,只把臉兒埋在她遞過去的那方帕子上,淚珠兒像是斷了線一樣一直往下滴,沒一會兒子就把那帕子全浸濕了,看著著實跟她平日對外時候那樣英華嶄露的模樣判若兩人。綠枝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決定要繼續勸下去:「夫人讀的書比奴婢多,知道的道理自然也比奴婢多,想來這事兒,夫人心底也是清楚的。就算是暫時看不破,過些日子,也還是會明白過來的。現下畢竟不是做姑娘時候,您要顧慮的,自然也要比做姑娘時候要多!做姑娘時候,您還尚且沒法子遂了心願呢。何況眼下,十六姑娘都五歲了!又哪裡會有法子能讓您去嫁給探花郎?」

    夭桃在窗外呆了一會兒,剛想悄沒聲息的往外退,就被這話給驚得呆住了。慌的一手把那降香黃檀木的盒子緊緊貼在胸前,一手死死的捂在嘴巴子上,雙目圓睜,腳步更像是被釘在地上了一樣,斂氣屏聲的,連氣兒都不敢出了。

    方棉原本什麼都不顧的只是在那裡哀哀哭泣,聽見這話,立時就惱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把我當成是什麼人了?我不過心裡憋屈,哭幾聲罷了,你怎麼能往那地方上想?我既嫁了,以前的種種自然是都斷了的,更是哪裡來的『嫁探花郎』這樣的混賬話?你也是做姑娘時就陪著我的老人兒了,但凡是個明白的,就該知道什麼樣的話當講,什麼樣的話不當講!這眼下雖然是只有我們兩個在,但你怎知就沒有那隔了牆的耳朵給聽了去了?若是有風兒透到夫人、相爺或者探花郎那裡,你讓我有何面目還立在這塵世間?更何來的面目去見我的泥兒?」

    這話一出,綠枝慌得趕忙就跪下來了:「是奴婢的錯,沒有顧忌到這許多!」說完話就開始叩頭,沒一會兒額頭上就有深深淺淺的印痕給磕出來了。

    方棉見她可憐,原本的惱意也散去了大半,餘怒未息的瞪了她一眼,道:「罷了,你起來吧!以後多注意著點兒,莫再說混話就是了!」

    哪知綠枝並不起身,仍然跪倒在地,叩拜個不停:「倒不是奴婢非要拗了主子的意思,要說這些個不中聽的話!只是主子這行事,由不得奴婢不多想!您既說早已沒了以前的心,何苦這會子又哭成這樣子回來?主子也是知道的,奴婢打八歲起,就跟著主子了。小時候咱們同吃同臥,主子嫁了,奴婢也跟著過來,雖不敢說主子的樣樣心事,奴婢都能明白。但主子因著什麼歡愉,又為著什麼難過,奴婢看著樣子,也是大概可以揣測的到的!奴婢剛才之所以說那些個混賬話,也不是沒有由頭的。主子既然覺得那是混賬話,那奴婢從此以後再不說就是了!」

    這話雖是認罪,偏偏綿裡藏針的,影影綽綽都在影射。方棉也是個有玲瓏巧心的,哪裡會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想想自己平日裡的情狀,再想想這丫頭也確實是靠得住的,方才因為嫌臊得慌,對她說的話也著實有些子過了,這會子既然她掏了心窩子說話,方棉也不禁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一把把她扶起來:「你既知道我的心事,就該知道那是不能言諸於口的。我也不是那等俗人,歡喜了一個人就一定要巴巴的嫁給他才完事!若真是這樣,當初我也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嫁到右相府裡來了!從做姑娘起,我就是這麼一個念頭,只是要靜靜的看著他就夠了。也正是因此,聽你說那什麼嫁不嫁的話,我才會生氣跟你發火的!」

    綠枝歎了口氣:「主子雖不那樣想,但若是落了別人眼裡,卻未必不那樣想!打今年春上算起,主子嫁進來也將近七個年頭了。這府上情形如何,主子瞭解的定然只有比奴才更透!夫人雖是個好的,無奈府裡那些個逢高踩低、落井下石的卻多不勝防!主子這事兒若不小心些,真落進那些人眼裡了,可不就跟送了把刀到他們手裡一樣?」

    方棉聽她說到這裡,禁不住又坐在床上,滴起淚來:「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情之一物,哪有那麼容易就斷掉的?從十四歲那一年初見到他到現在,也有八年了。你也是親見的,哪一次我不是發了誓說以後再不見他的?可是又是哪一次不是聽到了點兒風兒就又忙忙的奔過去了?他若是成了婚,身邊有了人也便罷了,我也就不再多想了!偏他這麼些年下來,竟是連個收房的大丫頭都沒有!」說到這裡,方棉的淚落得更狠了,「我何嘗不知道我這些念想都是虛的,只是這麼些年下來了,就是斷不掉,我能有什麼法子?」方棉越說越難受,到後來竟哽咽的連話都吐不出來了。

    綠枝見她哭得傷心,先還勸了幾句,到後來竟是禁不住也哭起來了。

    這主僕二人在房內哭得傷心,夭桃在房外卻聽得暗暗驚心。萬料不到這十一夫人心裡居然存了這樣的念頭。她原本是聽了二人才先那些個對話就想走的,不成想聽著聽著竟然癡了,腳步也挪不開了。這會兒見兩人啼哭,正想趁機挪步往外走,不成想卻給一個嬌脆的聲音給打斷了:「夭桃姐姐,你怎麼站在門外不進去呢?我剛碰見磐兒姐姐了,她說夫人打發你給我們夫人送釵環首飾來了呢?我剛還在園門那裡迎你,說怎麼不見你過來呢,卻原來你已經進綴霞樓裡來了,只是為什麼不進去?」

    夭桃回過頭來,就見一個修眉俊目的伶俐丫頭,穿一身青衣服色俏生生的站在那裡望著自己。夭桃眼真,認得是這枕霞園裡的一個頗得意的三等丫頭新芽。跟她一樣都是家生子,雖說是個三等的,卻頗受主子的待見,不過年紀小幾歲,再過個幾年,只要不犯什麼差錯,是極有可能升成管事丫鬟的。夭桃歷來跟她也是極好的,只是萬料不到這個時候居然是被她給喝破了行藏,夭桃歎了口氣,深呼吸了下,扭過頭極自然的笑了笑,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衝她笑了笑。

    新芽這一聲叫喚,驚得不僅有房外立著的夭桃,還有房內正在哭泣的方棉、綠枝二人。兩人的哭聲不但立時止了住,就連臉上的表情也頃刻僵了住。也不知多了多長時間,還是綠枝先反應過來,她先是衝著方棉帶著些撫慰的笑了笑,然後略帶些狠厲的笑了笑,推開門走了出去。而她身後,方棉也不覺捏緊了手帕,眼神漸漸變得陰冷下來。而這時候,窗外的樹枝子上突然有種奇怪的鳥兒淒厲的叫了一聲,然後撲稜著翅膀飛走了。

    四月的右相府,著實有些不甚寧靜。先是初三那晚,跟著十四姑娘的小丫頭塘雪莫名其妙的掛了梁,再下來廿三這天,去十一夫人園子裡送釵環的一個二等丫頭夭桃,也算是眼裡見過些東西的,誰知竟手腳不乾淨的把相爺尋了好久才買來送給十一夫人的一根白銀纏絲雙扣鐲給偷了。偷了也就罷了,偏她還不承認,口口聲聲的說十一夫人誣她。真是好笑,一個丫頭子,居然還敢混賴主子誣她。真真是膽大包天,不想活了。管事嬤嬤喝令下去,著ど兒們拿著棍子狠狠的打了她二十杖。到最後,也不知是她嫌羞愧還是身子弱禁不住了,居然把舌根兒一咬,竟自去了。因這兩樁事情,夫人十分氣怒。把府裡的婆子丫頭管事跟小子們叫到一處,足足訓斥了半個時辰才算罷。更囑咐了要把即將到來的端陽大宴給好好辦了,算作給這段時間烏煙瘴氣的府裡去晦之用。

    玉當站在廊下,聽著飛青嘴巴唧唧嘟嘟的說著府裡這段時間的事情,眼睛望著那植在眼前的晚桃上零零落落飄散在風裡的花瓣,慢慢的笑了。要大辦端陽盛宴是吧?好啊,簡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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