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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卷 履霜踏雪第10章 千般心思悼霜竹 文 / 卿妃

    第一卷履霜踏雪第10章千般心思悼霜竹

    「南無光明地藏王菩薩摩訶薩,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之力,調伏剛強眾生,知苦樂法……」

    檀濟寺的眾位大師在了無主持的帶領下,開方破獄,傳燈照亡,參閻君,據惡鬼,引英靈,延請地藏王。我和哥哥穿著麻衣,帶著孝布,抱著爹娘的牌位站在靈堂裡。昔日朱紅色的正氣堂被漫天遍地的白綢裹得慘然,歷代韓家男兒多半死在了沙場上,本家也獨剩我們一支,在今天出殯的日子裡,伶仃孤苦,親眷顯得格外稀薄。

    只聽得一聲鑼鳴,管家韓全沉厚的聲音傳來:「辰時正刻到,恭送將軍和夫人離家!」辰時相當於早上九點,此時日斜半天,空氣清朗,晴雲披絮,清秋獨涼。面無表情地跟在哥哥身後,小心翼翼地抱著娘親的牌位,出了靈堂,踏著遍地菊瓣,迎著漫天白紙,一步一痛地走向正門。

    暗色的赦造振國將軍府正門上,兩邊一色綽燈,蕭索的冷風中歪斜飛立,好不淒涼。白汪汪著孝的家丁侍女侍立兩旁,哭聲淒涼,情意拳拳。近了大門,只聽鑼鼓齊奏,哀音四起。

    「啪!」哥哥將喪盆摔碎在門前,送殯隊伍就此啟程。

    韓琦、韓碩領著三十二名將士,肩挑粗槓,抬著爹爹和娘親的靈柩,踏著沉重的軍步,走在我們身後。那檀麝木棺裡並沒有爹和娘的屍首,只是兩副空槨,裡面只有兩件衣裳。隊首,哥哥頭頂銘旌,手持白幡,懷抱爹爹的牌位在前領路。管家韓全引著幾個年輕侍從,拿著白紙剪穗糊成的哭喪棒和雪柳走在隊伍兩側。在我的身旁,畫眉和弄墨披著青絲,帶著素花,抱著焰食罐子,一路哽咽,泣不成聲。檀濟寺的僧眾跟在棺槨之後,一路唱念接引諸咒。剩下的家丁僕從抱著紙糊的冥器花圈,舉著肅靜迴避牌,端著金執事、功名牌,敲著開路鑼走在最末端。

    只聽得鐵甲聲聲,腳步陣陣,回頭一看。韓家將士披麻帶孝,軍容整齊地跟在短短的送殯隊伍之後。「將軍好住」沉厚洪亮的聲音震徹天地,他們手持戟殳矛,白色的綜穗迎風飄舞。沒有王公貴族大葬的十里長隊,沒有公卿貴胄出殯的奢華金迷,爹和娘的送葬行列顯得樸素而莊嚴。

    待出了常青街,平時熙熙攘攘的玄武道肅肅穆穆。驚見道路兩旁百姓躬身行禮,讓出主街。

    「韓將軍,一路好住」「將軍保重!」「我們該怎麼辦啊,嗚∼」「荊雍虎狼,幽國危矣!」

    一聲聲或是悲痛,或是驚恐的呼喊,生生地刺在我們心頭。百姓是最可愛,也是最自私的一群人。爹爹像是他們心中的支柱,在時崇拜,去時恐慌。一代名將忠骨枯,贏得身前身後名。可是作為兒女的我們,情願不要這個名,情願不要這聲哭,只願父母雙全,只願至親康健。

    走上浮雲橋,據說這是爹娘初見的地方。橋下煙水潺潺,河上點點烏篷,天水碧,染得繁都失顏色。煙水兩岸,碧樹凋余,株株紅楓恰似一把一把熾熱的火炬,燃盡了這一秋殘景。

    隊伍裡紙錢翁,一揮右臂,方孔白紙像是節日裡的禮花直衝上天,飛起五六丈脯隨後洋洋灑灑,像柳絮白雪,飄飄蕩蕩。

    「將軍和夫人過河了!」韓全一聲唱和,淒涼的聲音動徹兩岸。

    銅錢撒地,丁丁作響。「爹、娘,過河了!」我和哥哥齊聲大叫,眼眶酸澀,心肺糾痛。

    過了浮雲橋,在橋尾的涼亭處,只見白棚搭立,宴席張設。一名身著素服的清秀書生站在那裡,待走近了,才認出此人便是掬月殿裡那個不屑逢迎的年輕官員。

    「停!」管家揚聲通傳,隊伍停在了橋下。

    「少將軍。」此人拱手行禮,「在下是太僕寺卿洛寅,今天特來為將軍和夫人送行。」

    「原來是洛大人,月簫曾聽得父親說起,太僕寺卿雖然年輕,卻是肱骨之臣,其人可敬。」哥哥抱著爹爹的牌位,微微躬身,「請恕我和妹妹都是重孝在身,不便行禮。」

    「少將軍客氣了。」洛寅一持手,邀我和哥哥將爹娘的牌位放在白棚高案之上,他手拿三根香,一撩長袍,跪在蒲團之上。

    「大人,這是後輩大禮,不可亂跪。」韓全匆匆提醒道。

    洛寅一揮手,制止了周圍人的阻攔。恭敬地俯下身去,停了半晌,方才起身,低首含胸將香插入銅爐內。隨後,他拿起案上的白瓷杯,持著袖口,慢慢地將黃酒灑在地上:「將軍忠節,英魂錚錚,泣鬼神。夫人貞烈,芳魂一縷,歸天宮。」

    一陣風起,吹得棚上白花紛飛,吹得輓聯呼呼翻動。只見白色的幡布上寫著瘦勁有力的十幾個大字,上聯是:萬里紅楓凝血淚,下聯是:一溪煙水作哀聲。

    捧下爹娘的靈位,辭別了洛大人,送殯的隊伍啟程向前。穿過了十里鋪,轉到了繡畫坊。只見昔日人聲鼎沸、車來車往的聚福樓、天樂堂,以及街道兩側的客棧、茶館,紛紛掛起了白幡,坊間一片蕭索肅穆。樓閣之上,客人們倚欄相望,面色凝重。

    「將軍和夫人轉彎咯!」韓全按例在街口轉角處唱和一聲,引魂向前。

    白色的紙錢高高拋灑,銅錢飛起清脆落地。我和哥哥大聲應呵:「爹、娘過街了!」

    出了坊,在白虎道和玄武道的交叉處,第二個白棚立在那裡。祭奠的人卻讓我吃了一驚,竟然是青國的質子,那位風華絕代的凌翼然。只見他身著白色蟒袍,頭戴銀冠,那雙桃花眼沒了那晚的媚色,謹然地看著我和哥哥。

    「停!」隊伍又一次停下。

    凌翼然眉間輕攏,一臉黯然:「本殿是青國的九王子凌翼然,今天特來送將軍和夫人西去。」

    哥哥聞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低下頭含疑地看了我一眼,我輕輕地點了點頭,證明了凌翼然的身份。

    「殿下親自前來,月簫不甚惶恐。」哥哥說著便拉著我想要行跪拜禮。雙膝還未著地,一雙白淨的手便將我們扶起。哥哥詫異地看了看比他矮小許多的凌翼然,怔怔地站了起來。

    「少將軍和何須多禮。」凌翼然一臉成熟,語氣哀痛,「本殿一直久仰韓將軍英名,早就想登門拜訪。怎奈身份特殊,幽王遲遲不允。」他長歎一口氣,眼中帶愁:「千巧節在掬月殿,看到夫人和的窘境,心中惴惴,隱隱不安。怎知,荊雍竟然使出這般奸計,將軍忠肝義膽讓本殿長嗟不已。」

    「我娘和妹妹的窘境?」哥哥緊鎖眉頭,低下頭,含疑地看著我,「卿卿。」

    凌翼然是有心,還是無意?我忖度著他的心思,他一臉稚色,孩子氣地長吁短歎,讓人看不出真意。也許是我多心了吧,歎了一口氣,拉了拉哥哥的衣襟:「待喪葬結束,卿卿自會一一解釋。」

    哥哥皺著眉,點了點頭,帶著我將爹娘的牌位放在案上。

    「殿下,就由下官來主祭代奠吧。」一名青衣男子拱著手,低低出聲。

    「章放,你還不夠資格!」凌翼然冷冷地訓斥那人,「本殿要親自祭拜,還不退下!」

    「是。」

    「殿下尊貴,毋須如此。」哥哥出言勸解道。

    凌翼然舉起右臂,目光懇然:「將軍生前,本殿無緣一見。今日路祭,就讓本殿圓了心願吧。」

    說著焚了三根香,恭恭敬敬地對著爹娘的牌位鞠了三躬。隨後拿起酒杯,一揮臂,黃酒隨風揚起:「英烈徇名,將軍重氣;寧為蘭摧玉折,不為瓦礫長存。」

    三杯祭酒之後,他命人抬起白幡,只見那對輓聯上寫著:

    千秋江水千秋月,世世稱奇。

    古來沙場古來軍,個個含冤。

    眼睛猛然瞪大,聯首聯尾合起來,不正是「千古奇冤」嗎?他在暗示什麼?他又知道多少?抬起頭,只見哥哥濃眉緊鎖,臉上的疤痕微微。他請下了爹娘的牌位,長舒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凌翼然:「月簫謝過殿下的路祭,謝過殿下的提點。」

    「少將軍保重,保重。」凌翼然微微頷首,眼中流彩。

    白虎道行來,一路白棚高搭,祭奠的人既有王公大臣,又有富賈豪商。輓聯也是層出不窮,但是遠沒有凌翼然那副來得震撼。

    滿懷心事,氣息沉重,一路白紙飛起,一行慘慘心傷。待出了北霆門,走到通往祖墳的官道。就在道口那片虯枝橫立的左旋柳林爆我看到了最排斥的那個白棚。華麗的紙紮,金銀紙帛層疊,其中有噴錢獸、金童玉女,有金山銀山、文房四寶、綢緞衣料、古玩、花盆,還有宴席和戲劇、廚子、老媽子、使喚丫頭、使喚小子。奠棚之上掛著一個代表幽王的黃色伏虎,棚下立了數十名官員,統一的穿著朝服,皺著臉,擠著眉毛,滑稽透頂。

    「韓世侄。」打首的中年男子假意地歎了口氣,很是虛浮,「本相奉王上的旨意,特地領了幾位官員前來弔唁。」

    哥哥躬了躬身,沒有搭話。

    「將軍陣亡的消息傳來,王上是三天沒有合眼,每每上朝,嗟歎不已。」含這是在為幽王說好話嗎?我爹爹娘親離世,你不表哀痛,反而說起了王上的苦,王上的痛,真是荒唐,真是虛偽!

    「錢丞相。」哥哥將爹娘的牌位放在雕花八仙案上,弓了弓手,「月簫瞭解了王上的心意,只是還有一事迷惑在心,不得其解,望丞相給於解答。」

    這位丞相一摸下巴,瞇起眼睛,像極了一條毒珊「世侄請講。」

    「月簫想知道,本應身處王宮深院的娘親和妹妹為何出現在戰場?月簫還想知道,為何娘和妹妹失蹤的消息久久沒有傳到前峽」哥哥語氣咄咄,目光冷然。

    「這個。」錢丞相搖了,長歎一口氣,「夫人和是在上香的途中被劫的,檀濟寺背靠榮山。禁軍將領一時大意,沒有派兵駐守,這才讓賊人有了可趁之機。那些失職的禁軍都尉已經一一下獄,王上喝令大理寺徹查此事。」隨後又面帶愧疚,繼續說道:「夫人被劫之後,我妹妹甚是自責,畢竟是和她一起出行才遭此劫難。我妹妹和姐姐為此吃了一個月的素,為夫人和祈福。」

    姐姐和妹妹,難道他是淑妃和幽後的兄弟?憤憤地盯著他,好一個祈福,此次遭劫就是你家搭得手,就是你那個好妹妹命人下得藥,你們還好意思栽贓給禁軍統領!

    「至於為何沒有將此事告知前線的將軍,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啊。」錢丞相長吁短歎,好不無奈,「夫人和失蹤後,王上命令各州州牧嚴加。怎知賊人太過狡猾,始終沒有線索。彼時又值大戰前夕,王上怕消息傳到前線會亂了將軍的心智,毀了三軍的氣勢。逼不得已,只好瞞下。」

    含好一個逼不得已啊,實際上幽王是怕爹爹和哥哥一怒之下,拍馬回國,難以給他爭臉吧。真是一個好大喜功的昏君!

    哥哥牽著我的手,掌中愈發加力。右頰上的刀疤冷硬非常,雙目流火,身體僵直。

    錢丞相領著一幫佞臣有模有樣地行了禮,祭了酒,燒了紙。哥哥大步上前,抱了爹娘的靈位,不願多留,帶著我們,轉身便走。

    「唉!韓世侄!」只聽身後錢丞相一聲疾呼,隊伍再次停下。

    「韓世侄,王上還交待了一件事情。」錢丞相的眼中閃著急切的光芒。

    「何事?」哥哥冷冷地應聲。

    他虛著眼睛,嘴角微揚,涼涼地看了看送殯隊伍之後的白甲將士:「請世侄在五日之內將韓家軍的帥印交出。」

    「什麼!」哥哥怒吼一聲,雙目瞪圓。

    「王上念世侄你年紀尚幼,恐難以扛此重任。故命你交出帥印,由虎嘯將軍劉忠義暫時保管。」錢相帶著得意的神色看向怒氣沖沖的哥哥,「這,可是王令,望世侄不要衝動。」冷笑一聲,看了看我們懷中的牌位:「本相完成了王上交代的任務,這就告辭了。」說完,一甩衣袖,領著眾官上了轎子,只剩下路邊那座華麗的奠棚。

    抬起頭,虛著眼,看向棚內白幡上輓聯:

    君恩似海

    臣節如山

    哥哥抱緊爹爹的牌位,在秋陽之下,俊逸的臉龐微微,那道疤痕顯得有些猙獰。

    「管家伯伯,可有筆墨?」我看了看韓全,淡淡出聲。

    「回的話,沒有帶來,是韓全疏忽了。」

    「沒關係。」我搖了搖手,撇下一根樹枝,沾了沾盆裡的黑灰。踮起腳,在白幡上添了兩個字。

    回頭看了看瞭然的哥哥,目光淡淡,揚起稚嫩的聲音:「起了,送我爹娘,回故鄉!」

    喪樂再次奏起,金鑼咚咚作響。仰起頭,望著沖天的白紙錢,我心中冷然:

    君恩似海乎?

    臣節如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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