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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卷 履霜踏雪第12章 畫眉啼血墜寒枝 文 / 卿妃

    第一卷履霜踏雪第12章畫眉啼血墜寒枝

    頭髮被北風吹得凌亂,綰了綰耳邊的髮絲,用手輕輕滴撫摸著芭蕉粗糙的樹棕。兩腳踏在枯黃色的蕉葉上,發出裂帛一般的碎心聲。如今葉凋滿地黃,扇仙空留一縷傷。而讓世人尋尋覓覓的芭蕉心在肅殺的秋風中,瑟瑟蜷縮,哀哀展形。

    「所夢虛不實,亦如芭蕉心。」若有所思地念出明心院的門聯,不禁啞然:這一場夢虛虛實實,夜夜寒心。如今秋風剝去了芭蕉細長的爪葉,顯出真心,但卻為時已晚。

    輕撫腕間的紫檀佛珠,低低背念《大力明王經》:「如霧如舍宅,風中燭水上漚。芭蕉心如,諸畫相如,空中花如,夢幻影響如。苦樂輪迴如一切瀑河,如一切海波,如是如是。」

    從地上撿起一枝芭蕉葉,漫步在空落落的宅院中。自從哥哥宣佈遷離繁都後,那些家養的僕役丫鬟領了銀子,收了賣身契,叩了頭,半戀戀半欣喜地離開了。如今韓家已從高門深院變成了孤門獨院,剩下的僅僅是韓全、畫眉、弄墨和竹韻四人而已。

    偏過頭,看著扇形窗裡枯黃的薔薇,心中一陣酸痛:三秋之前,其葉鬱鬱,其花嫣嫣,其女姝姝,其樂融融。而如今,凋花敗葉,枯籐殘枝,物是人非事事休。

    手指撥拉著籐條,指腹突感一個尖銳的,翻掌一看,左手食指被紮了一個針尖大的細孔。殷紅的血滴凝在那裡,艷艷的如同一顆紅豆。食指按在病色的衰花上,柔柔地為她染上最後一絲春色,為她塗上最後一抹胭脂。

    薔薇,真是一種多刺亦多情的植物。

    細細顧盼,將這一樹一花,一秋一色,深深地印入眼中,烙在心頭。就快要離開這裡了,就讓這一切成為回憶中的美景,就讓這一切妝點我的夢境。

    緩緩前行,待到黃昏院落秋歸去,我才晃到禾日廳。

    「回來了。」竹韻擺好筷子,蹲下身,幫我理了理亂髮,「今兒風大,還出去逛,要是小臉被吹皴了,可就不好。」說著習慣性地將我的手放入她的懷中,為我取暖。

    凝視著她淡淡的褐瞳,輕輕說道:「竹韻,我只是想多看看這裡。」

    她的目光微顫,抿了抿紅唇,好容易擠出一記微笑:「我的傻,又不是回不來了。少爺不是說了,這個宅子還留著,不賣。」

    弄墨將銅盆放在梨木矮桌上,向我招了招:「,來擦擦手吧。」

    小步移到她面前,伸出小手。弄墨細心地為我捲起衣袖,用浸濕的棉布為我輕輕地擦拭手掌。靜靜地看著她明艷的側臉,眉似柳葉,眼如丹鳳,瞳似秋水,唇如櫻桃,一時看癡了。

    「?」她轉過臉,眉頭輕皺,「?怎麼了?」

    「啊。」猛地回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弄墨,你真美。」

    她的面容驟然舒展開,突然一亮,比這金紅濃烈的晚霞還要艷麗:「長大了會更美。」

    「弄墨就別唬我了。」嘟了嘟嘴,歪著頭,低聲問道,「你為什麼不跟你哥哥嫂嫂一同離開?你,不想他們嗎?」

    她柳眉一皺,鳳眼一瞇,粉臉薄怒:「誰會想他們!將軍和夫人對下人有多好,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兩位屍骨未寒,我那哥哥嫂子就甩了膀子,拿了銀子,頭也不回地走了。這般沒有良心的人,我還跟著他們做什麼?若是聽了他們的胡話,跟去了,總有一天那兩個沒心肝的會把我賣去做人家的小老婆!」說著,端起銅盆,氣呼呼地走到門爆一揚手,潑的一地水。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腳,一把抓住竹韻的衣袖,藏在她的身後。這個辣子又開始生氣了,真是可怕。竹韻溫柔地拍了拍我的手,白了弄墨一眼:「好了,這會子發什麼火,不都撇乾淨,再無關係了嗎?」

    「骸」弄墨冷哼一聲,擦了擦手,將菜籠掀開,「不想了,不想了,想那兩個挨千刀的做什麼!」

    說是不想,其實心中還是放不下吧。()我默默地歎了口氣,爬坐到了紅木繡蹲上。兩手托腮,直直地看著院中的柏樹,崢嶸老柏寒尤健,待我歸來更孤高。三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的視犀仰起頭,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哥哥、琦叔叔、碩叔叔,你們再不來,卿卿可要一個人吃獨食了。」

    「饞丫頭!」哥哥揉了揉我的頭髮,一伸手,邀兩位叔叔落座。

    我兩手交握,十指糾結,緊張地看著他們:「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韓琦早已剃了鬍子,那道從左頰延至下顎的褐色疤痕顯得有些駭人,他微微一笑,和藹地說道:「後天便賺捨不得了?」

    我稍稍心安,鬆開兩手,拿起筷子,笑笑作答:「還好,這裡的一切我都記下了,忘不了。」剛要舉箸,突然想到一點,眉頭一皺:「凌翼然,啊不,對於青國九殿下的,你們打算怎麼辦?」湖宴歸來,凌翼然送了兩次帖子,表明了求才之心,不知哥哥和兩位叔叔怎麼決定。

    哥哥捏了捏我的臉頰,沉沉說道:「我拒絕了,怎麼說我們韓氏一門都是世代忠烈。雖然幽王無道,但我也不會投奔異國,壞了爹爹的名聲。」說著星目微冷,語氣乍寒:「只不過我韓月簫的忠不是忠於王上,而是忠於韓家。」

    伸手握住他的拳,堅定地點了點頭:「嗯!」

    「少爺!少爺!」韓全拎著衣袍,氣喘吁吁地跑進禾日廳。

    哥哥濃眉一皺,看向他:「全伯,怎麼了?」

    「少爺,今日午後我和畫眉姑娘出去採買物什。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一想到明日就是冬至,今晚會例行宵禁,我們便收拾了東西匆忙回府。可行至青龍道,突然湧來了好多人,我和畫眉姑娘就走散了。」韓全愁眉苦臉,急急說道,「等人潮過去,我再去尋她,可是人已經沒了蹤影。」

    捏緊哥哥的手,眉頭緊皺,大聲問道:「到處都找遍了嗎?」

    「是。」韓全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小的在青龍道、朱雀道和白虎道都找了個遍,可是,可是,都沒有啊。」

    「全伯,你先別急。」哥哥按了按我的手,冷靜地分析道,「說不定,眉姨也在找你,兩人就那麼錯過了。」

    「嗯,少將軍說得有理。」韓碩點了點頭,「韓全啊,你別慌,我們先吃了飯,慢慢等畫眉姑娘。現在天還沒完全黑,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是啊,是啊。」韓琦也附和道,「不是餓了嗎,先吃吧。」

    哥哥斂容攏眉,面色半凝:「全伯,你們先去偏廳吃飯吧。」

    「是。」韓全俯身行禮,跟著竹韻和弄墨出了正廳。

    食不知味,猶如嚼蠟。將米飯一粒粒地撥入口中,牙齒細碾,顧不上吃菜,只是緊緊地盯著廳門。暮色猶如懸浮在河中的泥沙,隨著萬物的平靜,漸漸地沉澱下來,變成了深深的墨色。放下碗筷,倚在門爆看著暗暗的長廊,期盼著那抹溫柔的出現。

    哥哥啪地放下筷子,大吼一聲:「全伯!」

    「少爺!」韓全匆忙跑進正廳。

    「去把馬牽到門口,我去尋眉姨!」

    「是!」

    韓碩和韓琦互視一眼,同時站起:「少將軍,我們也去。」

    哥哥揮了揮手:「不用了,今晚宵禁,兩位叔叔早些回去吧。後天就要動身了,家裡一定忙的厲害。」

    兩人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那就先告辭了,如果有事,我們。」

    「嗯。」哥哥引著他們,三人一同離開。

    桌上的菜只動了幾筷,涼涼的放在那裡,沒有一絲熱氣。抱著頭,坐在門檻上,只聽見身後竹韻和弄墨收拾碗筷的聲音。舉目遠望,黑色的夜幕裡既無瑩月,又無燦星,黑雲密結在天上,猶如一塊沉重的鉛板,生生地壓在我的心頭。

    「,夜涼了,進屋吧。」弄墨暖暖的呼吸垂在我的頸側,可沒過多久這股熱息就被夜風吹冷,涼涼地滲入我的皮膚。

    「。」

    深深地歎了口氣,低著頭站起來,默默走進正廳。

    竹韻坐在雕花椅上,打著絡子,十指翻轉,彩線交纏。弄墨坐在我身爆用銀針挑了挑頭髮,就著昏暗的燭火,為哥哥縫起了棉袍。我捧著一本志怪小說,一頁一頁地翻著,目光並沒有停在紙上。

    突然門外穿來匆匆的腳步聲,我一合書頁,竹韻急忙收手,弄墨放下針犀三人緊緊地盯著正門。當看清進來的只是韓全一人,一顆心驟地滑落。

    擰著眉,急急問道:「全伯,找到了沒?」

    「ha∼ha∼」韓全喘著粗氣,一邊搖手,一邊應聲,「沒,我和少爺找遍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條大道,都沒有見著畫眉姑娘。」

    都沒見到?這下肯定是出事了!我跳下繡蹲,背著手,來回走動。

    「虧好今晚執行宵禁的五門都統是將軍的舊友,所以允許少爺和我再三尋找。」竹韻給韓全遞了杯茶,他仰頭喝下,「少爺現在去天閣府去報案了,過會回來。夜深了,先睡吧。」

    「不。」我抱著手,趴在桌上,「我不睡,我在這兒等著。」

    「!」全伯著急地叫了一聲。

    「全叔。」弄墨看了我一眼,搖了,「就隨了吧,我和竹韻在這兒陪著她。」

    韓全歎了口氣:「就這樣吧,我去給少爺等門了。」說完,轉身離開。

    「咚!……咚!咚!」牆外傳來的打更聲敲碎了一室寧靜,聽節拍,現在已是三更了。

    輕剪紅燭,火光微微了一下,稍稍驅散了那壓眼而來的倦意。弄墨以手掩唇,打了個哈欠:「,睡吧。」

    「不。」看著跳躍的火苗,在撥弄之後又趨於平靜,四周又重新沉於昏黃色的憂鬱。我恨,恨自己如此弱小,恨自己如此勢微,只能伴著燭火,等待老天的施捨,等待好運的降臨。為什麼!我一拍桌子,猛地跳下圓凳,奔至門爆指甲扣入木門,生生地撓出幾道劃痕。門廊上的掛燈白慘慘地漏著微光,看上去有些朦朧。

    「。」一雙柔荑搭在我的肩上,「畫眉會沒事的。」

    「弄墨!」我抬起頭,有些焦躁地看著她,「你別騙我了,這麼晚還不來家,這分明就是出事了。」

    「…」弄墨微微怔住。

    「你們不要把我當孩子看,當孩子哄,其實我都知道。」猛地轉頭,大步走進屋裡,「畫眉肯定是被人劫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被誰劫了。是賊?是兵?還壽?」靠著四方桌,看著零落的獨本菊,在這壓抑的夜裡,寒蕊參差落下,清香斷續飄來。

    拾起一片菊瓣,瞇起眼睛:「究竟是誰?」

    「!」弄墨倚著門欄,招了招手,「少爺回來了!」

    握緊那瓣菊,忽地跑了出去:「哥!怎麼說?」

    「天閣府明日才能受理。」哥哥一臉倦色,眉頭緊鎖,「我連小巷都找過了,還是沒有。」他拍了拍我的頭,領著我走進正廳。

    蠟燭靜靜地立在蠟台上,不時向屋頂噴起氤氳而紆旋的青煙。火苗隨著大家的喘氣而扭擺著身體,燭淚一滴一滴地滑落。燭光所不能染到的角落裡,似乎劃走了一聲歎息,微如絲發墜地。

    在這壓抑的屋內來回跺步,突然一個想法滑入腦際,我猛地瞪大眼睛:「是他!」快速轉身,只見哥哥他們驚訝地看著我。

    「從一切跡象看來,眉姨怕是被人虜了去。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在繁都裡當街虜人,而且又不露痕跡?」我灼灼地盯著他們,快速分析,「官!肯定壽!」

    竹韻皺緊秀眉:「官?是哪個官?」

    「哥哥,你可記得喜心湖畔的那只癩蛤蟆?」

    「卿卿是說錢相的兒子,那個錢群?」

    剛要開口,只聽遠處的大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又是砸,又是踢。

    哥哥一握拳頭,快步向外走去:「全伯,去開門!」

    「是!」

    我繞開弄墨和竹韻的阻攔,隨著他們一路跑去。朔風帶著哨子,嗚嗚地在夜裡低鳴。昏暗的廊燈被吹得飛斜,忽地一下,燭火暗滅,墨色的夜籠罩在長廊裡,顯得很是猙獰。

    呀地一聲,隨著兩扇大門緩緩的開啟,我看見了那抹溫柔的身影。「眉姨!」欣喜地叫出聲,撒開腳步,向外奔去。近了,才看清她嬌容慘淡,兩眼無神,像無魂的木偶呆呆地立在那裡。

    「眉…姨…」我放慢了腳步,跨過門檻,抓住她的手,「眉姨?」

    她猛地甩開我的手,瘋狂地晃動腦袋:「不要!不要!不要碰我!」兩行清淚倏地滑落臉頰,身體瑟縮地像秋風中的殘葉。

    「眉姨!怎麼了?」我試圖抓住她的手,卻又被她閃過。

    「我髒!我髒!」她彭地跪倒在地,兩手插入髮髻,哀哀嗚咽,哭聲淒厲,一聲聲地撕裂了我的心。

    「眉姨!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哥哥走上前,剛要扶起她。卻見一個大紅的身影閃到眉姨身前,擋住了哥哥的動作。

    「姓韓的不要亂碰!」輕浮油滑的聲音響起。我抬起頭,瞪大眼睛,恨不得用目光將他刮成一片片。

    「錢!群!」哥哥咬牙切齒,蹦出了幾個字,「果然是你!」

    「哈哈哈∼」蛤蟆笑得猖狂,用手挑起眉姨的下巴,「這個是我錢大少爺的十四姨太,別的男人是碰不得的。」

    十四姨太?我蹲下身,迷惑地看著眉姨。她避開我的目光,咬著下唇,只是一個勁地。

    「你這個畜生!」哥哥揚起拳,就要向他撲去。可是還沒待他碰到那只蛤蟆,四下就竄起一堆僕役,將哥哥攔腰抱住。

    「骸姓韓的,你給我聽好!」錢群張揚跋扈地走到被制住的哥哥面前,趾高氣昂地抬起下巴,「今天本少爺屈尊來看你這個破落戶,只是給我愛妾一個面子。你別蹬鼻子上臉,抖起來了!」說著抬起頭,不屑地打量了一下我家的大門:「嘖嘖嘖,還真是寒酸吶。我告訴你們,若是你們伺候好本少爺,本少爺心情一好,在我爹面前為你美言幾句,說不定這將軍府明天又能風光起來了。」

    「滾!」我擋在眉姨身前,尖聲呵斥道,「我們韓家不屑與畜生為伍,你快滾!」

    「畜生?!」錢群一瞪三角眼,跨步上前,抬起右腳直向我踹來。

    我剛要向旁邊一跳,卻感身體被緊緊抱住,眼前的景物翻轉,被護進一個軟軟的懷抱。偏過頭,愣愣地看著一臉慘白的眉姨。她的嘴角滲出幾點鮮血,淚光閃閃,雙目柔柔:「…」

    我撥開她的手,掙扎站起來,捧著她的臉,眼眶澀澀,嘴唇:「眉姨…」

    「賤人!吃裡扒外的東西!」錢群又是一腳,眉姨唇邊綻開了一朵血花。

    「啊!」我拔下眉姨頭上的木簪,兩手一握,全身發力,狠狠地扎向錢群的大腿。

    「呃!」蛤蟆痛叫一聲,揮起一掌將我扇到地上。

    「卿卿!」哥哥猛地掙開錢家家丁的束縛,一拳將蛤蟆擊飛。「卿卿!」哥哥抱起我,小心地摸了摸我的臉頰。

    「!」「畫眉姐!」弄墨和竹韻匆匆趕來,扶起地上的眉姨。韓全拿著一個木棒,狠狠地向那幾個狗腿家丁打去:「滾!滾!滾回你們那個畜生窩!」

    「md!tnnd!」錢群扶著家丁,一瘸一拐地站起來,「怪不得我爹說,韓柏青是個不識相的愣種,我看姓韓的沒一個開竅的。」

    什麼?!我剛要掙扎著跳下來,哥哥就已經飛起一腳,將蛤蟆和他的狗腿踢到了一丈之外。錢群吐出一口血,按著家丁的頭,抖抖縮縮地站起來:「你!找死!」

    「韓全,關大門!」哥哥冷著聲音,轉過身去。

    「是!」

    「少爺!」眉姨大喊一聲,站在原地,無論竹韻和弄墨如何拉扯,就是不肯向前。她咚地一聲跪倒在地,以額擊地,叩了三個響頭,含淚抬首:「畫眉已經…不乾淨了…已經沒有資格再進這個門了…」

    「眉姨!只要心乾淨,人便乾淨!你別多想,跟我們回去吧。」我伸出手,期盼地看著她。

    她搖著頭,慢慢站起身,目光破碎,快速向後挪了兩步:「,畫眉…已經髒了…」

    「眉姨!」哥哥大吼出聲。

    她咬著下唇,露出一絲慘笑:「少爺,畫眉留著這條賤命,只是想回來看看少爺和,只是想再看看這座宅子。」她抬起頭,淚光閃爍地看了看門上的匾額。

    她眼中的絕望讓我的心猛地一沉,急匆匆地看向竹韻和弄墨,大叫道:「快!快拉住她!」

    話音剛落,就只見那抹溫柔的身影決絕向門邊的石敢當衝去。

    「不!」長唳一聲,眼淚驟然滑落。

    只見灰色的石敢當邊躺著一個纖細的身影,黏稠的血液順著石獅的曲犀緩緩流下,被黑夜染上了濃濃的暗色。哥哥的身體僵直,我順勢從他的懷抱裡滑下,手腳並用地向畫眉爬去。她倚在那裡,額頭上血肉模糊,淚水從眼眶裡溢出。她抬起右手,嘴唇微張,依依不捨地看著我。

    「眉姨!」我哀嚎一聲,撲進她的懷裡,「你不要死,不要死!卿卿不要…你死!」

    「。」她氣若游絲,冰涼的手指無力地搭在我的臉上,「保…重……」

    說完,眼中的光華漸漸消散,最後的那滴淚水滴在地上,留下了一個暗色的水印。

    「不!不!」我搖晃著她的身體,哭得泣不成聲,「眉姨…眉姨…眉姨…你醒醒!你醒醒啊!」

    「畫眉!」「畫眉姐!」竹韻和弄墨厲泣一聲,撲倒在我身邊。

    過往種種一閃而過,最後停留在這裡:書房的門爆她站起身,牽著我,嘴角含笑,眼角帶愁,提著裙裾,跨過門檻。那一低首的溫柔,那一抬步的輕緩,那一轉身的優美,反覆在我眼前重現。

    呆呆地跪在那裡,耳邊反覆迴盪著這樣一句話:「如今將軍和夫人都不在了,畫眉只願守著少爺和,這輩子就算死,也要死在韓家!」

    眉姨,眉姨,你這又是何苦?你這又是何苦啊!撕心裂肺地慟哭出聲:「啊……」

    「骸不識好歹的賤人!」生離死別的淒淒中,突然飄來了這樣一句話,我猛地抬頭,指甲掐入手心,恨不得變成妖獸,將他撕爛。

    那隻畜生瞥了眉姨的屍身一眼,不屑地說道:「真是有什麼主,就有什麼僕!想想,乾州那次,韓柏青也是受不了老婆成了破鞋,才親自殺妻的吧!哼∼」

    腦袋裡那條名叫理智的弦突然斷裂,瞪大眼睛,握緊拳頭,就向他衝去:「畜生!我要殺了你!」

    還沒待我揮出嫩拳,就只見一道素色的身影飛過。哥哥一腳把他踢飛在地,曲起右肘,身體橫寫,目光冷厲,臉頰上的疤痕突地漲紅。肘落頸間,只聽骨頭碎裂的聲音,那只蛤蟆撲騰了一下手腳,沒了動靜。

    「少爺!」一干家丁驚呼一聲,想要上前,只見哥哥偏頭怒視,滿身殺氣,宛如修羅。家丁們嚇得愣在原地,怔怔地向後退了兩步,四下逃離。

    哥哥抓起那隻畜生的頭髮,狠狠砸地,一下,兩下,三下……

    血液飛濺,腦漿散了一地。我跪在地上,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咚……咚!咚!咚。」遠處傳來打更聲,清脆地迴盪在空曠的街上。

    夜至四更,子時已過,十一月初八到了。

    碧瓦鱗鱗凍將裂,畫眉啼血墜寒枝。

    菊逝,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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