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穿越重生 > 月沉吟

《》第1卷 第三卷 青空萬仞第12章 當年拼卻紅顏醉 文 / 卿妃

    第三卷青空萬仞第12章當年拼卻紅顏醉

    水月半寐夜將闌,西風弄情入雲端。

    站在高樓之上,向南望去。將「鳳吹」置於唇爆再奏一曲「知音」。

    我,姓夜,名景闌,出生在眠州的水月京……

    「景兒,你可知水月京的來歷?」娘含笑望來,溫煦的仿若暖意春風,就是這抹溫柔將放蕩不羈的爹爹駐足停憩。

    靜靜地看著那雙清如山溪的眼睛,默默地搖了。

    娘仰面躺在竹椅上,動容地望著天上的流云:「水月京的設立始於震朝的聖賢帝,傳說這裡是他碎心之地。」

    碎心?不覺歎了口氣。

    「眠州原為楚地,歷朝歷代皆為戰亂之源。於聖賢帝在位時,被一舉收復。而後這位名垂千古的皇帝將陪都定在了這裡,名曰水月京。」娘偏過頭,柔柔地看著我,「根據眠州的州史記載,水月原是人名,而且是一位女子的名諱。」

    水月,水月,低下頭反覆思忖。不對,不對,卻又說不清是哪裡不對。

    「聖賢帝一生勤勉,以至於未及不惑便早早離世,而他便是在水月京駕崩的。」一聲長長的歎息,「景兒。」偏過頭,只見娘攏著眉,「為娘說這麼多,只是希望你能真正融入這座城,畢竟你將是它的主人啊。」

    主人?漠然地轉眸,心中平靜無瀾。

    「其實景兒更喜歡行醫吧。」望著愧色滿滿的娘親,並無絲毫表情。「聽風舉說,景兒經常熬夜讀醫書,而且資質非凡。」她柔柔地看著我,眉頭越蹙越深,「對不起,景兒,都是娘太自私了。」

    自私嗎?無奈地看著欲泣的娘親,淡淡出聲:「孩兒從來沒怨過。」當年外公極力反對爹娘的婚事,就是因為爹爹不願做上門女婿。而後爹和娘私奔了,直到有了我,他們才再度回到水月京。外公無奈之下只得答應,不過卻提出了一個條件,那便是我必須繼承眠州州侯之位。就這樣,在出生後的第一百天,我的前程便被定下了。

    不過,定下又如何?我若不喜歡,便會毫不吝惜地放手。只是,這話我從未說過。不是怕外公發怒,而是怕他發問,因為說話很麻煩。

    「景兒。」娘伸手欲碰我的臉頰,身體下意識地迴避,我天生就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景兒……」娘顫顫地蜷起手指,輕輕地歎了口氣,「自你週歲後便和娘生分了。」

    「對不起。」我不適意的,只是不喜歡而已。

    「傻孩子,永遠不用跟娘說這三個字。」她重新躺下,紅唇微揚,眼眸中閃爍著幸福之意,「記得景兒一歲抓周時,我們榻上放了好多東西。」她快樂地看著我,「你外公還特別把州侯印拿出來,說是顏色鮮艷你一定喜歡。而你完全不顧周圍人的逗弄,逕直往前爬,抓起了一枚弦月形狀的玉珮,久久不願放手。惹得你外公撫掌大笑,硬說此月即為水月京。」她目光切切,帶著殷殷期盼,「景兒,這水月京是你的生地,亦是娘的生地。娘不求你將所有心思投注其中,但求你能為娘、為你外公、為百姓守住這一方人間仙境。」

    沉默片刻,低低應聲:「好。」

    春風輕撫娘的髮髻,傳來婉轉鳳鳴。清清淨淨,將心底的塵埃洗盡。

    當時我並不知,這一聲預示著怎樣的結局……

    再見鳳簪,卻是在一片血泊之中。

    「冰兒!」爹爹抱著已經冰冷的娘親,仰天嘶吼,「不!」

    娘……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彭地跪地:「娘!」隨著爹爹訪友歸來,入眼的就是如此情境。我第一次了,將雙拳緊緊握起,又恨恨地張開,橫眼沉聲:「是誰?」

    娘的貼身侍女滿面淚痕,抱著柱子勉強支撐身體:「奴…婢……奴婢……不知……」厲厲而視,她顫唇急道:「就…就十多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把趕來的護衛全…全殺了,最後……最後……」她軟軟滑下,「最後為首的那人一劍…一劍就將……」慘慘啜泣。

    這院子裡,我,是唯一沒有落淚的人,是因為生性涼薄嗎?不,我只是天生不會哭泣,其實痛早已沉入心底。

    一夜之間,春意殆盡。外公經不住刺激,心疾發作,流著淚便去了。而爹爹抱著娘淒然地跪了一宿,直到東方微白,他才緩緩站起。

    「爹。」萬丈金光蕩滌了夜色,濃濃的朝霞沉沉地壓在我的肩上。夜景闌已經不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而是天下重地眠州的州侯。爹爹用紅腫的雙眼深深地望著我:「景兒,請守住你娘最愛的水月京。對不起,我不是個好父親。」說完看了看血色靜庭,便抱著娘的屍身向北飛去。

    這是爹第一次將我當成一個男人來囑托,也是他最後一次回望水月京。

    而後徐氏勾結了翼國意圖趁亂拿下眠州,在失去了至親後,我第一次釋放了狠意。派人掘了赤江大壩,將處於眠州下游的翼國糧地全部淹沒。而後親自率兵殺入徐氏大營,將叛軍殺了個乾淨。當水月京的叛亂結束,爹爹血洗日堯門、封針上雲遙的消息也同時傳來。

    那夜,我將血衣燒盡,背手遙望微黃的圓月,長長地歎了口氣:究竟誰是碧水,誰是波心?天性淡漠的我,怕是永遠都不會明白爹娘那樣濃烈的感情……

    「少主。」一推開房門,便見宋叔一臉媚笑。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不用看就知道他又是來保媒拉縴。

    「少主!」身後傳來急切的聲音,「下月您就弱冠了,可是呢,連一個通房丫頭都沒。」轉過廊角,加快腳步,「要是還活著,那該有多心急多傷心吶∼」冷哼一聲,兩袖帶風,「姑爺啊,我宋慎為對不起你啊。」哭音乍起,不理,「唉,少主!少主!慢些賺我一把老骨頭吃不消啊!」吃不消就不要跟,「少主,這次老宋我選的您一定喜歡。嘖嘖嘖,看看這眼眉,看看這身段,宜室宜家啊!」身後飛來一幅卷軸,看也不看,微瀉真氣,紙片漫天飛舞,「少主!少主!」咬牙切齒的憤恨聲傳來,「這可是老宋我找遍眠州四境好不容易選出來的姑娘!」你選出來的?上次那個竄進我房裡的女人不也是你選出來的,含腳下生風,向牆外飛去。

    「少主∼」聲調拖長,依然緊跟,「少主是不是,是不是……」突然支支吾吾起來,半晌低低傳音,「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身形一顫,又瞬間穩住,「不會不會,少主的醫術都超過了姑爺,怎麼會有那方面的毛病。難道是?難道是?少爺!」驚恐不定地大吼,「難道您喜歡男人?!」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全力向西飛去。先出去避避,等宋叔正常了再回來吧。

    只是我並不知道,就是這一聲暴吼造就了水月京最風行的流言:眠州州侯喜好龍陽……

    也就是在離開的這段日子裡,我認識了豐梧雨,一個淡然灑脫的男子。他從不問我的出身,也從不說自己的來歷。與之來往,就好似沐浴在一場梧桐雨中,恬淡的友情。

    而後我來到了雲遙,探望了爹爹和娘親。

    「景兒你看,為父都已經老了,而你的娘依然年輕。」其實爹爹早已看不見了,在來到雲遙的第二年便瞎了。如今他發如雪,雙目無神,只有談及娘的剎那,暗淡的灰瞳才會顯出生氣。「景兒,當年為父太心急,以至大仇未滿。如今,日堯門重現江湖,而為父已眼盲年老、力不從心。」

    不待他說完,便接口道:「爹,我去。」

    他伏在冰棺上,只一下便撫上了娘的臉頰:「冰兒你看,景兒他長大了。」雙目微顫,脈脈含情。半晌,從娘的發間取下那支鳳簪,慎重地遞來:「景兒,若遇到心愛之人,就將這送與她。」愣在那裡,沒有動作。「傻孩子,你真當自己會寂寥一世嗎?」爹爹低笑一聲,「莫篤定,當年為父仗劍江湖,本以為這一生將與幾個好友結廬而居、寄情山水,直到我遇到了冰兒……」他緊緊握住娘蒼白的手,「景兒,總有一人會喚起你心中的熱情。」爹爹一彈指,鳳簪直直地飛入我手心,「到時候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她抓緊,將她護仔細,千萬不要像為父這樣,悵然半生。」

    當時我並未在意,只是將鳳簪收入懷裡。直到扁舟酹河,那一聲清唱傳入耳際,好似春雨在心底撩起陣陣漣漪。我情不自禁地拿起「鳳吹」,隨聲奏曲。再回頭,江亭之上的那道纖細的身影早已消失,一時惘然。

    「這位是我的小師妹,豐雲卿。」直直望去,心頭湧起難以言傳的莫名情緒。清亮的眼眸,如一泓清泉,如一壺醇醴,微醺。她只是微微行禮,輕輕一笑便轉身離去,纖細的背影藏不住弦月般的清雅風情。

    那一夜,她從淺淺的書中走出,逕直走入我的夢裡。

    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向她飄去,總是情不自禁地收集她的表情。春光灑在馳道上,卻沒有沁入她的心底。問我如何得知,因為我發現笑意並沒有深入她的眼底。即使在黑林裡,即使在和她的師姐玩笑時,綿綿不絕的哀傷也不知不覺從她的眉梢眼角中流溢。

    我喜靜,也喜淨。眼眸一斜,身後有人。停止解衣,直直而立,正要出手,卻見她踉蹌著衝出樹叢。清眸中閃爍著幾絲不解,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山溪,嘴角緩緩勾起。山櫻飛舞,彷彿聽見了夜的呼吸。原來,莞爾一笑有著這般魔力。

    她轉眸而視,我急急收起散亂的心神,強作鎮定。她攏著眉,一臉急色,啟唇又閉,欲言又止。嗯,雖然明白剛才窺視的不是你,但是我裝作不知,只是靜靜凝視。因為想看到更鮮活的表情,這,是我的私心。

    原來,她很強。驚詫地看著真氣四溢的她,清風撫過她潔白的額頭,飄拂的劉海下是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清澈變為了冷凝,卻閃著動人心魄的艷麗。不用開口,她已經明白了我的深意。攜手破了金籠陣,她飛身而下加入戰局。游龍驚鳳般的劍勢,狠戾決絕的氣魄,似武勝舞的身姿。沒想到失傳已久的清狂劍,被她演繹的如此大氣。

    換下血衣,她又恢復了雲淡風輕。可是我知道,只有一無所有的失去才能凝成睥睨紅塵的清狂,只有沒骨的痛才能濃成眉間揮之不去的惆悵。從你的眼裡我看到了寂寞,這個與我如影隨形的心境。就像孤月蒼夜,我想我懂你。

    這個謝司晨有問題,我瞇起雙眼,瞭然於心。記得下山前,爹爹說過有什麼事可以找潛龍門的掌門商議,因為當年日堯門的消息就是由他們探聽。如今身為潛龍門少主的謝司晨卻對金籠陣一無所知,這分明是此地無銀。偏過頭,卻見她探究的目光,發現不對了嗎,真是聰敏。

    走在市集裡,她有些心不在焉。人流攢動,眼見她就要跌倒。身體快過思緒,我瞬間伸手攙扶。肌膚相碰的剎那,她手心的冰涼麻麻地顫動我的心底。為何討厭與人觸碰的我,會有如此反應?不禁訝異。

    可當聽到氣吞山河的箏曲、清甜沁脾的軟歌時,訝異早已變成了驚喜。是她,我早該想到,酹河上的那歌者便是她,心間充溢著一種失而復得的歡欣,肆意揮灑著暢然寫意。不管不顧那些無聊的傾慕,閃過身任人落水。只靜靜地深望她,熱情嗎?我心底流淌的暖流算是熱情嗎?在我理清思緒之前,就讓這泓山泉靜靜地流淌,我會默默地注視,不去驚擾你的心境。

    不僅是自己,我更加不允許任何人改變她流淌的方向。冷冷地舉起酒杯,與那個男人直直對視。從那雙輕佻中帶著霸氣的眼中,我看到了他對她裸的興趣。平靜了數年的心底突然掀起三尺波瀾,決絕地回望。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這一切仿若早已經歷。

    是的,彷彿早已經歷。趴在地洞爆將她的手抓得緊緊。這種心悸像是一株毒蔓,伸出細細的觸角纏住了我的身心。處於黑洞吸扯之中的她,黑髮飄散,瑩眸微顫:「小心!」

    即使料到了身後的偷襲,我也不會回擊,因為我不能放棄你。以真氣護體,避免這一擊致命。雖然痛入骨髓,但比起心中的那株「毒蔓」的錐心,已經溫和了太多。眼見一顆顆冷汗滑落她的額際,聽見她肩胛發出驚心的骨節聲。既然已不能再這樣繼續,那我便來陪你。閃身滑下,黑暗中我緊緊地摟住她纖細的腰肢,相擁的剎穆寂的心像是被填滿,懷馨。

    抱著已經暈厥的她,從腰間取出「子夜」,劍刃滑在石壁上,發出驚心的金石聲。緩衝了下落,輕點兩側,擁著她輕輕落地。懷中人已經疼得冷汗浸衣,黑暗中卻聽不到一絲,堅強的讓我心生疼惜。摟著她,將真氣一次又一次地輸入她的體內,這樣可以緩解「絲絲入扣」帶來的痛感。

    周圍沒有一絲聲音,卻讓我感到很溫馨。休息片刻,將她扶起,再次渡氣。玉筍般的纖指微微一動,她醒了。

    「夜少俠,謝謝你。」

    清音傳來,讓我好心寧。靜靜地看著她,在橘色的微光下,清雅的她好似一幅古畫,透著淡淡的神秘。第一次與女子獨處,第一次說出那麼多話,非但沒有半分不快,反而覺得自然舒心。

    背過身,聽到裂帛聲。靜靜地將傷藥遞去,微涼的手指觸碰在傷口上,一種從未有過的酥麻感侵襲全身。

    「對不起,夜少俠,都是我連累了你。」

    夜少俠,心頭掠過一絲不快,下意識地開口:「修遠。」停頓片刻,補充道,「我的字。」

    半晌,身後傳來一個輕柔的低喚:「修遠。」

    「嗯。」嘴角微揚,很享受。

    「雲卿。」素手撩撥著我的心底,微癢,「我的名。」

    像是聽見了一滴清露落入深潭的聲音,心底漾起漣漪。回味著這醉人的情緒,輕輕開口:「雲卿。」

    「嗯。」柔順的低應。

    隨著布條一圈一圈地圍繞,脊背上感到溫暖一次一次地靠近,原本平穩的心跳也一下一下地加快。雲卿,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低吟。

    眠月夢境……一時恍然,難以抑制心中莫名的酸澀,沉沉念道:「吾妻之墓……」吾妻,吾妻,腦中反覆出現這兩個字。走入古墓,煙柳畫橋,庭樹陰濃,這一切,好熟悉。不用摸索,逕直走去,好似來過了千百遍。推開房門,入眼一幅古畫,那雙眼睛像極了她。

    「雲嚨嚨兮秋夜寒,空浩浩兮霜蕙殘。」帶著幾分心酸低念,「明月長眠兮星宿暗淡,清宇愁慘兮此心長歎。」

    「悔之晚矣,四海盡棄來生還。」她的聲音微顫,似有幾分動容,隨後緩緩地走入內室。胸口,猛地坐在圓凳上,精神越來越恍惚,入骨的悲傷席捲全身,讓我無力抵抗。

    「修遠。」她急急地衝出珠簾,「你怎麼了?」語中的關切沁入心房,緩解了錐心之痛。她伸出手欲撫我的額頭,我不閃不避,連自己都開始迷惑身體的反應。她的柔荑冰涼柔嫩,微妙的感覺湧上心頭。聽從她的話,盤腿坐在角落裡調息。她對我從未有半點傾慕之色,不同於那些女子貪婪的眼神,她的清眸裡只有單純的關心,這讓我又喜又愁。你的溫柔,你的飄逸,欲說,語言已失去意義。

    靜坐休息,恍然間如靈魂出竅,飄飄乎,隨風直上九萬里……

    「龍兒。」天霏霏,水濛濛,一個通透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霎時間雲開霧散。這才發現自己置身於空中懸島之上。只見嵐霞變換,雲水飛騰,山泉傾瀉匯成丹池。瀰漫著水霧的池中遍開五色蓮花,好似仙境。

    「龍兒。」舉目望去,廣台之上立著一位女子。她深深地望著我,眉宇含愁:「忘了她吧,回到天宮來,娘一定會好好補償你。」

    「不。」控制不住自己的唇,像是一個被牽線的木偶,不知所以地開口,「為了所謂的責任,我已經負了她兩次。」哽咽,「我要去找她,就算她生生世世與君絕,我也要上窮碧落下黃泉。這一次,我決不放手!」的27

    「你們兄弟倆啊。」女子歎了口氣,「龍兒你是太嚴謹以至於被責任所累,螭兒他是太頑劣視責任為糞土。若是能勻一勻,那該有多好啊。」她微微一笑,「這樣也好,讓你任性一次,讓螭兒磨練幾世,若是能將那份孽緣完結,也算是好事一樁。這一次,娘不偏袒,不參與,你們各憑本事吧。」

    她揮了揮手,眼前景物突變,周圍一片慘淡。

    「青龍君,你不要等了,她不會來了。」穿著黑色官袍的長鬚男子對我搖了,「你和赤螭君,一個癡等,一個逆天,這讓老夫好難做啊。」

    「那你告訴我,她究竟在哪裡?」身體已不由自主。

    他歎了口氣,面露難色:「唉,幻海龍王心疼愛女兩世含恨,不准老夫透露弦月的蹤跡,您就別再問了。」

    弦月啊,聞名惘然。

    遠處的曼殊沙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久得讓我忘記了時間的存在,久得讓我忘記了那個紅衣人從身邊經過了多少次。唯一記得的就是他狹長的雙眼中掩飾不住的恨意,以及那個放蕩不羈的背影。

    「青龍君!」長鬚男子擠過橋前來往的眾人,「好消息,她回來了。」

    「什麼!」我靜靜地待在這個軀殼裡,看著自己激動地抓住他的手。

    「嗯,九天聖母去找幻海龍王談過了,為了還神鯤一方安寧,龍王同意讓弦月再次輪迴。」男子向我深深一揖,「您可以上路了,神鯤閻王在此拜別。」

    閻王?難道這裡是地獄?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經意地看去。只見雲卿被兩個差役推搡著,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怎麼?心中微驚,她怎麼在這裡?難道是絲絲入扣發作了?胸口一陣,好似毒蔓探進了心底,生命一點點地抽離。

    掙扎著從黑暗中驚醒,又重新回到了古墓裡。飛身而去,慌亂地尋找著她的蹤跡。終於在水榭中,看到了那道柔弱的身影。心跳驟停,怔怔走去,手指有一絲撫上她的玉肌。指尖傳來她平穩有力的脈動,長長地歎了口氣。翻騰的心湖漸漸沉澱,不禁問自己:夜景闌,對於你,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迷惑,直到離開古墓我都還沒有將思緒理清。

    靜靜地站在荷塘爆看著月夜下,那道自吟自唱、且歌且舞的身影,微笑不自覺地在嘴角飛揚。是誰抹去了她眉梢的哀傷,是誰讓嫻靜的她喜非常。思至如此,不禁斂起笑意。心頭,微酸。

    她遙指弦月,笑意盈盈:「聽,長樂未央。」

    夜未央,月明星稀。景未闌,雲淡風輕。

    她回眸一笑,我不禁心搖。剎那間,她身影凌亂,唇邊綻出一抹殷紅。顧不上授受不親,一把拉開她的衣袖。冶艷的籐蔓長至她的前臂,那蜷蜷的枝葉彷彿伸進了我的心底,連著「毒蔓」一起觸動著痛感。緊緊地抱住她,快速向西廂飛去。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我流溢真氣將她的房門關上。用銀針止住籐蔓的生長,耗盡內息將殷紅的枝葉逼回掌心。而後,就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在清雅的睡顏上來回逡巡:原來,你對於我來說,已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晨光微熹,我默默地推開房門,只見兩人立在院中。一位是我的好友豐梧雨,另一位是雙目深邃的高峻男子。

    「夜兄,這位是雲卿的大哥,韓月殺,青國的韓將軍。」

    匆匆點了點頭,便要離去。

    「夜神醫,請一定要救救卿卿。」韓月殺向我抱拳深揖。

    「嗯。」她不會有事,因為我不允許她有事,抬步便走。

    「夜兄,你這是?」身後傳來豐梧雨略微急切的聲音。

    「採藥。」淡淡開口,睨視韓月殺,「讓她,等我。」

    「絲絲入扣」之所以成為天下奇毒,原因就在於解藥中的一味翠微蛇膽難得。不眠不休地奔行了數天,終於來到了位於梁國最北端的藏幽崖……翠微蛇唯一的棲地。

    這種蛇由於毒性甚強,而被世人成為王蛇。傳說此蛇乃是仙界神獸,只因觸犯天規而被逐到下界。它們天性狡猾,晝伏夜出,只在懸崖壁上的橫木棲息,加之數量極為稀少,因此極難捕捉。

    花了三天找到一處棲地,而後分幾次下餌,並不急於出手。待到第八天,那條狡猾的翠微終於放鬆了警惕,眼見就要落入陷阱。突然一隻蒼鷹飛下,驚的它向懸崖竄去。心知錯過這次,它就不會再出現。飛身而去,不顧一切跳下懸崖。一手抽出子夜,灌以真氣直插進峭壁。一手抓住急於竄進樹洞的翠微,碾碎它三寸處的脊骨。隨後足下一瞪,拔劍飛起。剖蛇取膽,配齊解藥,馬不停蹄地向青國奔行。

    是夜,終於抵達雲都。還未踏入將軍府,便聽到清越的琴音。忐忑了半月的心終於回歸平靜,拿出久未觸碰的「鳳吹」,合奏一曲「知音」。

    疏疏的燈影裡,她笑得淡淡依舊嫻靜。已經疼了七次,就是說毒如骨髓,籐蔓即將探入心壁。如此緊急,只能用那樣的方法。驅離了她的家人和侍女,與她靜靜凝望,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說出了解毒之法。月容微紅,燭光下的那一抹嬌羞美的驚心。她低著頭,緩緩走向床爆姿容如畫將我深深吸引。床幔薄如蟬翼,如輕煙一層,將一切籠的朦朧媚惑。背過身,強壓下心中的躁動,反反覆覆默誦著《醫經》。即便這樣,心神也不禁飄移。

    「好了。」細如蚊聲。

    深深地吸了口氣,極力穩住有些心急的腳步。輕輕掀起薄紗,入眼的是怎樣的美景:楚腰如新柳彩雲修整而成,柔順的長髮披散在脊背上,隱隱地露出玉骨冰肌。柔柔地捧起她散落的綠雲,丰姿盡展。閉了閉眼,沉下心,將銀針一枚枚紮在她的肌理之中。愣愣地看著她如玉的雪背,一時呆愣,酥麻感瀰漫全身,心底像是被一根羽毛撩撥著,癢癢的搔動起來。房中抖動的燭火讓我猛地回神,輕輕地搖了,這才恢復了平靜。

    心知她的羞澀,主動閉上眼睛,為的是讓她放心,為的是將劇毒快點驅逼。定下心緒,考慮到她的身體,一開始只是將真氣溫和地體內,待到毒氣疲軟之際。猛地加力,只聽幾聲針落、一聲嘔血,掌上的溫度突然消失。心下一急,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只見她嬌弱無力地倒在床緣上,青絲散落,身姿妖嬈,─肌妙膚,弱骨纖形。心魄顫動,取過薄被將她包緊。她臻首無力地靠在我的懷裡,我的雙手戀棧在她的腰際。

    以前宋叔也曾讓青樓名妓盡褪衣裳來引誘我,那是只覺得噁心。而如今只是輕擁而已,卻讓我的心動盪的像一池春水,怎麼也靜不下來。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我會負責的。」

    我會負責的,因為是你。

    「神醫要娶卿卿?」韓月殺面露喜色,半晌又遲疑地搖了,「對不起。」

    微皺眉,默默而視。

    「一開始將她帶回來,並沒有考慮到其他。」長歎一聲,「而今她是青國伏波將軍唯一的妹妹,在暗流洶湧的局勢裡,她的姻緣已不是我能決定的。」他退後兩步,向我深深一揖,「請神醫莫要心急,竹肅自當保全卿卿,等這邊的形勢平靜了,再行商議。」

    我輕輕地頷首,轉身離去。雲卿你已經喚醒了我的熱情,只有將你牢牢抓緊,只有將你護在懷裡,我才能放心。

    這一夜我第一次釋放了屬於眠州侯的響箭,也是我第一次慶幸擁有名震天下的水月京。

    三日之內,宋叔便帶著精兵沿著酹河來到雲都。

    千巧再見,我已是寧侯,而她則是韓月下。不理睬青國君臣的寒暄,一晚上我的眸中只有她。看著巧笑倩兮的她,看著洒然站立的她,嘴角已不知道是第幾次飛揚。

    風輕,影輕,燈火輕。在驀然對視中,周圍的一切彷彿早已安靜。她嫣然一笑,淡淡的波粼,沉落在我的心底。鬱鬱的清芬已經消融,讓我飲盡綠蟻。

    原來,我要的不僅僅是知音。

    心知青王適意刁難,那又何妨?我要她,不論她是韓月下,還是豐雲卿。

    「一年。」拿起酒盞,胸中是滿滿自信,「我等。」這一年,我可以做很多,而後我就來迎你。

    其實她一直都是韓月下,對於她的坦誠相告是既欣喜又悲傷。喜的是她心中有我,願意將秘密與我分享。悲的是她的過去,血海深仇為她畫上了微蹙的眉。看著迎著風雨、強作堅定的她,心也跟著隱隱作痛、濃濃酸澀。

    她笑笑地看著我,語調輕輕:「修遠啊,不要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放棄了純淨的藍天,和我一起墮入地獄。」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願與你如影隨形。你要鬥天、斗地,都一起,即使送了性命,我也甘之如飴。將她摟在懷裡,為她擋住風雨。鄭重地說出承諾:「我陪你。」雙臂越擁越緊,心中只有一個平平淡淡的期許:我可以等,等到你答應。現在,請讓我走近你,請讓我陪伴你。

    懷中傳來她低低的哭音,像雨絲一般飄來。只不過風雨浸透了我的衣裳,而她的清淚淋濕了我的心。

    那支鳳簪再次低鳴,只不過這一次我已定下了結局……

    站在水月京的高樓上,遙望南方。放下唇邊的「鳳吹」,從懷裡取出她的絲帕,連同這寒馨的靜夜,緊緊地握在手心,擰成濃濃的思念,隨風飛去,飛入她的夢境。

    「少主。」凝神回視,宋叔捧著兩卷錦書面容肅肅,「荊王和文太后都遣使前來求援,其中文太后承諾事成之後,必將龔、婁、延三州奉上。」

    冷視書卷,淡淡開口:「傳令下去,後日出兵。」

    「是。」宋叔點了點頭,面露難色,「可是韓他們家……」

    凝望弦月,嘴角微微勾起:「出兵勤王。」

    「是!」

    龔、婁、延三州?皆不是我的心頭好,我要的是能扼住青國咽喉的赤江,我要的是荊國的腹地。

    即使下到地獄,我也要將你護周全

    等我,雲卿。

    清清的夜,涼涼的月,濃成一滴山泉,落在心底。

    如果我是碧水,那你便是波心。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