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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卷 青空萬仞第18章 一枝梧葉亂秋聲 文 / 卿妃

    第三卷青空萬仞第18章一枝梧葉亂秋聲

    雨打寒蕊,冷香著秋。荊國的菊,落的早了些。

    輕輕地歎了口氣,進到淵城已近十天,哥哥領著七萬雄師盤踞城下,眠州青龍騎也臥伏在東陵門,名為休養生息,實則震懾荊野。碌碌無為的翼軍卻早已失了顏面,在元騰飛大破文氏殘部後,十萬大軍便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聽聞文太后卒於回都之夜,小太子不久也夭折了,真是兩份易碎的「禮物」啊。說什麼旅途勞疾、抑鬱猝逝,含還不是欲蓋彌彰?搖了,翩身轉過迴廊。

    「豐郎中!」迎面走來一個身著橙衣官袍的中年男子。

    聞聲,不禁暗撇嘴角:唉,這個姓,冠在任何名號的前面都會有些怪異,豐郎中……

    暗忖片刻,拱手一揖:「敢問大人是?」惡補幾日,已能辨出此人的品級。一個荊國二品大員,何以對我這個禮部小官扮出諂笑?

    「呵呵。」真是令人討厭的表情,像極了做慣人口買賣的牙婆。「冕姓祖,名洪德,乃是荊國禮部尚書。」他堆起臉上的贅肉,八字眉顫顫扭動,小小的眼睛擠成了一道縫。

    退後兩步,行了個下官之禮:「原來是祖尚書,失敬失敬。」

    「唉∼」他走上前熱絡地欲挽住我的手,不留痕跡地閃身,避開他的攙扶。「呃……」祖洪德堆笑的臉略顯僵硬,頃刻之間又舒展開,「聽聞豐郎中能文能武,是個風流少年,今日一見果然非凡啊!」

    風流少年?每每對鏡自顧,總會皺眉,朱雀這張臉太慘白文弱了。按捺住心中的厭惡,搖了搖手:「是大人謬讚了。」

    「豐郎中太過謙了!」他吊了吊塌眉,從寬袖中取出一個錦盒,「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豐郎中可不要嫌棄。」

    遲疑地看了看:「這……」

    「啊,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聽說豐郎中寫了一手好字,這不過是一塊香墨而已。」

    香墨麼?兩手接過,微微傾身:「雲卿謝大人贈禮。」

    「嗯,嗯。」他的語調頗為得意,抬頭一看綠豆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豐郎中啊,最近殿下的身子可好?可適應我國的天氣?」

    「勞大人心,殿下一切都好。」好到以至於連日赴宴,也未顯疲態。

    「那就好,那就好。」他跺了兩步,狀似不經意地偏頭,「前些日子看聿大人總是咳嗽,怕是染了風寒吧。我國地屬北方,深秋冷寒,等入了冬怕是更加難適了。」說著他還嘖了嘖嘴,「為各位的身體考慮,回程需趁早啊,不然等大雪封途,再行就不易了。」

    原是來試探的,怎麼?荊王已經耐不住了?不過也是,塌下酣睡十幾萬雄師,任著誰都會寢食難安。微微一笑,朗聲答道:「大人說的極是,剛入九月,這天就冷的刺骨,還真讓在下頗不習慣。」

    祖洪德忽地正身,瞪旗小眼,面露喜色:「何時起程?老夫必策馬相送。」

    送?心中冷笑: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猛獅」又豈是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聿大人完成我王使命之時,便是我等離去之際。」

    惹人厭惡的笑容瞬間垮下,祖洪德嘴角微顫。半晌,晃了晃手:「朝堂重開,政事冗雜,老夫就先告辭了,晚上的寒露宴再見。」

    輕輕一笑,深深一揖:「大人慢走。」待略顯忿忿的身影消失在廊角,這才偏首含笑,「下官如此應答,聿大人可還滿意?」

    轉過身,入眼的是迎風招展的紫袍。視線上移,只見那張清俊的面龐流露出一絲半縷的複雜神色。微訝,怎麼?

    一步、兩步,他走的很輕,卻又很急。「你……」清亮的眼中似有什麼閃過,快的讓我難以捕捉。

    「大人。」微微傾身。

    「豐郎中是南方人吧。」

    眉頭不自覺地一顫:「不是,下官家在北方。」

    「喔?」他眼中帶著幾分狐疑,「那剛才豐郎中為何說不適應這北地寒氣呢?」

    元仲,你是在懷疑什麼嗎?暗歎一口氣,幽幽解釋道:「下官的老家位於荊梁翼三國的交界處,雖然地處北方,但山中四季如春,倒沒經歷過風霜。」

    他背著手,長眉擰緊,直直看來,探究意味不減。半晌,風雨中傳來一個輕輕的歎息:「真的不是麼?」

    「喔∼不是什麼?」

    「殿下。」與元仲同時行禮。

    依舊是一身張揚的火色,依舊是一雙迷離的媚眼。慘淡的秋被燦爛的允之一襯,顯得越發淒淒。「元仲啊,究竟不是什麼?」他一轉眸,眼神飄了過來。

    「是下官認錯人了。」元仲頷首輕答,「只因姓名相仿,下官把豐郎中誤認成一位舊友。」

    微怔,敢情他不是在提防,而是在尋覓?

    「喔∼」允之瞇起雙眼,「舊友?難不成是那位渡你出山的奇才?」

    「正是。」元仲回首看了看我,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含在了嘴裡,「除了……其他都很像……」心中咯登一下,沒想到他的眼光那麼厲害。

    「除了?」允之不依不饒地接口。

    「啊。」元仲低叫一聲,從自言自語中回過神來,「下官那位舊友生的比豐郎中要美…不,是清秀些。」

    允之沒再搭言,只是看過來的目光越發的深邃難解。「阿切∼」掩著衣袖,很不雅地打了個噴嚏。

    「元仲,割地的事辦妥了麼?」聲調很是肅肅。

    「戰時荊王就以許諾將沛、蘄、鋒三州送與我王,只不過王都之圍一解,荊王卻想變卦了。」

    「變卦?」允之冷哼一聲,「那咱們一行七萬人就守在他的大門口,直吃光他倉庫裡的最後一顆存糧。」

    這就是荊王最怕的吧,荊國連續三年遭遇天災已是捉襟見肘,連文氏的兵糧尚須梁國供給。這片「爛菜葉」哪裡受得了七萬,不,是十二萬米蟲的啃食啊。

    「殿下英明。」

    「好了,早點回去準備吧,今晚上還有丞相大人的寒露宴,本殿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招。」殷紅的唇畔綻出詭異的笑容。

    「是,下官告退。」元仲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舉步欲邁,沉沉的語調傳來:「舊友啊∼」偏首直視,允之低低笑開,「又是你。」他緩步走來,俊瞳微緊,「以後離他遠一點。」

    「唉?」微訝地看著他。

    「含還是那麼遲鈍。」怒目相向,忿忿。允之斜了我一眼:「你沒瞧清楚他看你的眼神麼?」

    摸摸頭,什麼眼神?好奇地望向他。

    這人卻不理不睬,逕自說道:「記住,不要在聿寧面前露了馬腳。他還不是我這邊的人,切不可大意。」

    「嗯。」微微頷首,手中攥著剛收的錦盒。

    「喔∼才幾天就有人給你送禮了?」他頗感興趣地望來,唇醬起,「是什麼?」

    「只是一塊香墨。」邊說邊打開盒蓋,定睛一瞧,微愣。金絲鑲爆沉香濃郁,連我這個外行人都能看出,這可是極品。

    「寧溪墨,價值千金。」

    這、這、這,這墨的形狀好生奇怪。細細看去,好像是一具的女體,,四肢修長,呈海棠春睡模樣。什麼癖味!忿忿合蓋。抬起頭,再見露骨的打量,臉頰微燙,恨恨道:「看什麼看!」

    「呵呵呵∼」惱人的笑聲在涼秋中蔓延。

    惱人啊,真惱人。今日寒露,萬丞相設宴款待眾人。厲厲掃視四下,平日裡一本正經的高官大吏如今都成了輕浮模樣。

    「美人兒,來,喂本官一口。」身旁的荊國吏部侍郎摟著身邊的侍女,笑得猥瑣。

    「大人…」竟然以口哺食。

    「大人!」身邊響起嗲聲,心中一毛:怎麼忘了,我身邊也有一位……頸脖僵硬轉動,擠出一絲微笑:「不勞姑娘。」舉目而視,上手坐著元仲和宋寶林,不對,是宋寶言。這對雙胞胎兄弟一文一武,哥哥帶兵出征,弟弟巧舌談判,真是修遠的左膀右臂。只不過相較於哥哥,宋寶言似乎更像宋老頭,十足的「老母雞」……

    「啊!」主座上又飛下一道粉色身影,美姬落地,嬌容煞白。好慘,是第十二個了吧,被修遠的護體真氣震飛的第十二個侍女。嘴角溢笑,看向上座。始作俑者氣定神閒地放下筷子,鳳眸灼灼看來。掩袖轉眸,怪不得那些美人都湧到了允之那爆是怕成為下一個空中飛人吧。興然地打量四座,宋家的「老母雞」已是坐立不安,雙眼不住翻動,只剩白底。可不論他如何努力示意,修遠就是不睬不理。眾人百態,這樣細細打量,也別有一番滋味。

    輕揮衣袖,但呷果酒,喉間滑下一泓香醪,指腹輕觸一絲滑膩。呃?滑膩?怔忡,回首,定睛。掌下是不可一握的豐盈,窘,大窘,倉皇垂臂:「在下絕非有意,請……」

    「大人。」嬌嬌鶯啼,軟軟身形。那個,這位大姐,其實我是假鳳一隻,你不必,不必……躲,我躲,向右一挪。

    「大人手掌微涼,看來是有些畏寒呢。」那是看大姐你一身清涼,被凍著了。「大人!」她猛地抓住我的手,一把放在了她的美胸上。氣阻,雞皮疙瘩浮起。「就讓奴為大人取暖吧∼」

    「不用!」猛地甩開,向右再一跳,發麻啊,頭皮發麻。無福消受美人恩,女人又何必玩弄女人。

    「嘿嘿嘿∼」「雛兒……」低笑聲在大廳裡蔓延,曖昧的目光齊齊掃來,「豐郎中還沒開過葷吧。」

    臉上燃起火燒雲,眼神慌亂飄動,卻見允之笑得好不得意。含不理,吃菜吃菜。

    「大人∼」還來!眼見這位大姐就要欺身壓來,我握緊兩拳,閉住呼吸,不斷催眠自己:憐香惜玉,憐香惜玉。「豐大人∼」嗲得我渾身,身上靠來一具溫軟的女體,假如她安份一點,我倒是不會在意。畢竟大家同性,而且在濕寒刺骨的秋晚,她身上的暖熱可以為我汲汲。可是……能不能不那麼煽情!舉目而望,只見修遠面露寒冰,他身邊的嬌俏美人挺胸斟酒,有心勾引。同是天下淪落人,我終於明白了被調戲的心情。

    大腿上傳來一陣酥麻,低頭一看,一隻軟若無骨的柔荑正沿著我的腿側慢慢滑向……腦中空白,下意識地驅動真氣:妖魔鬼怪急急退。

    「啊!」「啊!」此起彼伏的兩聲,乳「燕」雙飛去,折翼處,滿座,驚。

    第一隻,

    第十三隻。

    同情地看著低泣的嬌女,若不是你苦苦相逼,一欺再欺,我又何至如斯?

    片刻之後,嬌言軟語再次響起。眾官又開始擁美作樂,寒露宴重新充斥了濃郁的奢靡氣息。

    呼,長長地吐了口氣,終於安全了。隨手舀起一勺湯,細嘖一口。嗯,淡淡的甜香,暖暖的溫度,不錯。心頭放鬆,滿喝了一碗。

    「真是雛兒啊∼」旁坐傳來戲謔,莫名其妙地看著那位吏部侍郎。他攬著兩位美人,前襟散亂,眼光頗為曖昧,「豐郎中,這湯合你胃口麼?」

    「嗯。」微微頷首,「寒秋時節喝暖湯,最養人。」

    「嘿嘿∼」吏部侍郎色瞇瞇地瞧了瞧身畔美人呼之欲出的豐胸,「這湯用料可精貴呢,乃專取雙十年華的美人初乳,是丞相家的特色佳餚。」

    呆住,暖暖的混合著淡淡的酒味,在胃裡捲起千層浪,攪得我一陣噁心。強作歡笑,拱了拱手,頷首起身,匆匆向上座一揖,狀似悠閒地緩步走向廳外。待走到廊角,胭脂香味漸漸遠離,這才撒足狂奔。竄到全無人息的楓樹坡裡,倚著虯枝狂嘔起來。混蛋,用人乳作料,奪嬰孩之食,奢靡的近乎腐亂。喉間一陣陣噁心,官麼?這就壽麼?淵城被圍近一月,聽說最困難時,曾發生易子而食的慘劇。而這些朝廷命官非但沒有半分饑寒,還極盡人倫之不恥以足口腹之慾。可惡,可惡!握緊雙拳,拚命嘔吐,一定要將吃下去的腐食全都吐乾淨。

    狂野的西風,零星的涼雨,好似一盆冷水淋透了我的身心。我到希望秋來的更加犀利,可以洗盡積垢,可以凍殺腐氣。

    身上一陣冷汗,心頭一陣冷寒。竟不自覺地打起顫來。抱著殷紅的枝葉,沒想到初入官場,我就輸了,輸的那麼徹底,簡直是一敗塗地。一抹溫熱,沿著脊背,柔柔地撫著。愣住,俯著身,弱弱開口:「修遠麼?」

    「嗯。」似曾相似的問答。

    用衣袖試了試嘴角:「你鼠客,怎麼能隨便離席?莫要宋大人為難了。」

    「沒關係。」聲音明明那麼清泠,卻給我帶來淡淡的暖意。

    輕撫還在繼續,沒想到他的長指能那麼溫軟,為我疲累的身心帶來淡淡的舒逸。

    「修遠。」依舊背身而立。

    「嗯。」

    「不問我為何要做官麼?」攥緊一片紅楓。

    「我懂你。」

    三個字,仿若沿著荷葉邊緣滑落的露滴,在心湖上漾起一圈、一圈、一圈,同心漣漪。

    「嗯。」轉過身,向他伸出手去,「冷。()」

    錦袍飄逸,鳳眸粼粼。手指被包圍的瞬間,整個人也被牢牢擁緊。第二次擁抱,臉上已沒了淚跡,只有沁人的暖意。兩手顫顫地上移,輕輕地,輕輕地環上他的腰際。感覺到修長的身軀微微一驚,一雙長臂隨即將我摟得更緊。

    「咚、咚、咚……」修遠的心跳好急,埋首輕笑。半晌才發現,原來我和他心跳同頻,赧然。

    「真的?」密密的樹後傳來一聲驚呼。

    「千真萬確。」急急的回答。

    抬起頭,好奇地張望。腰上的力道微微加大,看去,修遠輕輕地搖了。嗯,還是不要亂動,免得驚擾了他人了自己。畢竟這是在荊國,若被發現了可就不是個人問題。

    「丞相大人怎麼說?」

    「父親大人覺得這正是一洗陳腐的好時機。」這個聲音略微尖細,聽起來頗為刺耳,「雖然文氏族滅,但王上卻越發的癲狂了。王都解圍後,光華殿就已經死了七名宮人,抬出來的屍首都是體態嬌小的宮女內侍,皆是被蹂躪致死。」

    「體態嬌小……」語調半沉,半晌高起,「難道是!」

    「不錯,迦齡兄,愚弟當你是自己人才敢說出口。王上對太后的綺念,親近他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知曉,王上心中的魔障怕是再也去不掉了。」假惺惺的歎息,「更何況,太后薨逝當晚,有人聽見太后說王上並非親生!」

    「什麼?!」

    什麼?!心中暗叫,猛地瞪大眼睛,修遠卻是神態自若,並無訝異。

    「為了維護王室正統,父親大人打算請大王子回朝,重振王威。」

    大王子?他們發現了什麼?下意識地抓緊修遠的衣衫,身體僵硬。背上又是柔柔的輕撫,抬頭望去,他的笑容讓我略略放鬆。

    「丞相大人是如何辨認出大王子的身份?再說,大王子不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夭折了麼?怎麼會重現淵城?」

    「迦齡兄可知白虎金瞳?」

    「當然,這是王族特徵,只有當今王上是例外,難道那人有著一雙金眸?」

    「不錯,單憑這點就能推斷出七八成。除此之外,還有更加確鑿的證據啊。」尖細的聲音得意地揚起,「經歷過如家慘劇的老臣都知道,有著琵琶二仙美譽的梨雪原就是如氏的遺腹子。幾月前她竟不聲不響地從良了,而且沒留下任何蹤跡。」

    「含那群仰慕她的文人還傳言她是羽化飛仙了,真是荒謬。」不屑的輕哼。

    「可前日,梨雪卻突然拜訪禮部尚書洪祖德,說是家中有人得了頑疾需要千年雪蛤做藥引,希望洪大人能讓給她,她與她相公願出重金購取。」看來是師姐重傷未逾,心急,「這雪蛤是洪氏的傳家寶,難能那麼輕易讓渡。洪大人原是想打發他們回去,不經意卻發現她那相公原是一雙金瞳。」沒錯了,是師兄,師兄的琥珀雙眸在陽光下常會流溢出金色,「洪大人也就留了個心眼,沒將話說死,將這二人留在了淵城。而他家的家丁在無意間聽到梨雪稱呼她相公為表哥,大人就越發確信了這位公子的身份。」

    「表哥?當年如本齋誣蔑王后,被叛的是誅連九族啊,按理說外家的男丁應該絕了。再加上那雙金眸,嘶∼」

    「沒錯,就是大王子!」篤定的語氣,「當年先王下旨,如妃和文妃先得子者尊為後,並立長子為儲君。若不是文氏奸妃設計毒害,這王位早就是大王子的了!」

    骸這時候義憤填蝟事發之時怎麼唯唯諾諾、無人仗義?怒在心頭,雙拳握緊。身體忽然被輕輕晃動,修遠……心頭的怒火漸熄,舉目而視,兩兩對望。風,輕輕。

    「那丞相大人準備怎麼辦?」

    「父親大人準備光復王族正統!」正氣十足的回答,「迦齡兄你也看到了,元騰飛那個武夫不過是仗著手上的兵力,才入朝就一派權臣架勢。更氣人的是,王上本性懦弱也就對他言聽計從,這樣下去,難保不出第二個文氏,而這一切的根源也就是王上無道、昏庸至極!」

    「幼微兄!」語調顫顫。

    「迦齡兄莫怕,眾臣皆在筵上,這楓林沒人,你我可拋開一切顧慮暢所欲言。如今已到了迫在眉睫之際,若再放縱王上胡來,那荊國也將步上幽國後塵。不如破釜沉舟,大膽革新,迎回正統,光復大荊。」

    口口聲聲為了國之前程,實際上還不是想換一個傀儡王上,方便己派掌控。可惜啊,你們看錯了師兄,他豈是凡塵一粒。

    「那……」猶豫不定的語調,微微虛弱的口氣,「大王子…他同意了麼?」

    「據洪大人觀察,大王子為人閒散,怕是不容說服,也就暫時沒去說明。不過,父親大人已定下良計,只要此計一成,相信大王子一定會與我們同進。」刺耳的低笑,「當然這事還得需要迦齡兄助我一臂之力。」

    「只要有用的上的地方,請只管吩咐。」

    「昨日洪大人趁著大王子離開客棧的機會已將梨雪秘密綁了,藏匿於我家後廂。」

    壓抑住心中的滔天怒氣,極力控制住喘息。暗自提醒自己:莫衝動,聽下去。

    「這梨雪在樣貌上與罪後有幾分相似,待明日將她麻暈送進宮裡,放在王上的御。迦齡兄,你說大王子若是看到表妹的屍身,他又會如何呢?」

    指甲掐入掌心,好陰毒的萬家父子!

    「定會痛恨王上,然後……」

    「對!到時候他一定會衝冠一怒為紅顏,殺意畢現為至親。想要將一個活人秘密送入宮中,這還得仰仗迦齡兄啊。作為禁軍統帥,只要一句話便可保證通行,待進了內宮門,自有人接應。事成之後,迦齡兄也算是新王心腹,區區禁軍之位又豈能入得了迦齡兄高眼?」

    「請幼微兄轉告丞相,范某必竭盡全力助丞相成事!」

    「好!咱們出來的夠久了,是該回去了。」

    「幼微兄,請。」

    「唉∼都是自家兄弟,同行同行!」

    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離開修遠溫暖的懷,扭身要賺手腕卻被抓牢。

    「現在不宜動手。」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今夜三更,我在館外等你。」

    回握住暖暖的掌心,輕輕啟唇:「好。」

    ……

    夜,深了,真靜。雨,停了,無月之穹散著幾朵流雲。

    換上黑衣,腰纏**,推門而出。

    「大人?」六ど端著一個食盤,右手呈拳,看樣子正要。他急急地看了看四下:「,你怎麼把皮子取下了?」

    摸了摸光滑的臉頰,微微一笑:「去見個故人,我會小心的。」垂眼瞧向盤中熱湯,「這是什麼?」

    「啊,這是主子讓送來的。」他露齒一笑,小虎牙頗為討喜,「主子瞧著筵上沒吃什麼東西,特地叫小的送一碗肉湯過來,讓暖暖胃、墊墊饑。」他倒細心,的確,回宴後我就再無食慾。

    搖了搖手:「不用了,我還要出去。」

    「……」六ど一臉欲泣,「主子說了,若不吃完,小的這一夜就站在外面、不准回去。」

    這人…無可奈何地接過熱湯,吹了吹,大口大口喝下。揚了揚空碗:「可以了吧。」

    「嗯。」六ど欣喜地點頭,指了指盤中的小碟,「還有兩個點心。」

    一口一個,嗯,是糯米糰子,清清淡淡正和胃口。拍了拍手,飛身而去。

    「主子還說了。」風中傳來清亮的吟誦,「莫念牆外風光好,紅杏根深牆內坳。一枝春色斜露去,休怨東風似剪刀。」

    腳下一滑,險些成為落牆「紅杏」。可惡!暗罵一聲,幾乎可以想見那張奸計得逞的笑臉。

    「咚!……咚!咚!」三更已至。

    落地無聲,行至那道頎長的人影後,未及開口,他便轉過身來。鳳眸逡巡,好似一方輕紗撫過我的臉際。頰燙,微赧。

    「走吧。」帶笑的聲音。

    「嗯。」

    迎著夜風,雙雙飛行。不消半刻,便來到了萬相的府邸。偌大的宅院,零星散著燈光,漆漆的只見花木的暗影。後廂,後廂,跟著修遠向南邊疾行。清冷的院落點著幾盞燈籠,院外還站著幾個高壯的家丁,看來就是這裡。與他互望一眼,越牆而入。

    「哥!」

    有人,閃入假山。背後是他頎長的身體,隱隱地傳來體溫,平靜又舒心。

    「哥,反正她又不是什麼正經女子,明天又要去送死,不如讓弟弟我爽一把。」油滑的腔調。

    「阿先,你要知道……」是楓林裡那個尖細的男聲。

    「知道知道,我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壞爹的大事啊。我絕對會小心,絕對不會把她玩死的!」

    「嗯,四更前完事。」

    「好勒!謝謝大哥,大哥真是我的親大哥,弟弟我給您捶捶腿,揉揉腰。」

    「混小子盡油腔滑調!」那人嗤笑一聲,腳步聲漸遠。

    「哥,您走好!」

    夠頭欲瞧,卻被修遠輕輕扯住:「莫急。」喘息噴薄在頸側,在微寒的夜裡,顯得格外暖意。

    「丫丫的,給少爺我開門!」粗言穢語傳來,「往日裡仗著自己是頭牌,還不買少爺的賬,駁了少爺幾次面子。敬酒不吃吃罰酒,臭,今兒少我就來好好調教調教你!」

    門呀地一聲打開。

    「你!你!你!都給少爺我去院外等著!」

    「可是大少爺說……」唯唯諾諾的低應。

    「大少爺大少爺,現在二少爺在這,還輪的到你這個奴才插嘴?!姥姥的,給我滾!」

    「是,是。」幾個紛亂的腳步。

    「梨雪!梨雪!」門被重重合上,「還不過來伺候少爺!」

    翩身向前,貼著門,凝神細聽,怎麼那麼安靜?互視一眼,欲伸手推門,他卻早一步行動,將我護在身後。修遠啊,你的不經意,讓我好安心,嘴角浮起笑意。

    「唰!」銀光滑來,險險一避。黑暗中,只聽見衣料的聲響,只能感覺到陣陣逼來的掌風。能與修遠對上數招的,江湖上屈指可數。

    「哼。」熟悉的冷笑讓我愈發肯定,輕輕歎了口氣:「師兄。」

    打鬥忽止,溫潤的聲音傳來:「卿卿?」

    「哧∼」漆黑的房內燃起一點燭光,如夢姐舉著燈座從角落裡走出,親熱地拽住我的手,「真是你,卿卿!」回身將她抱住,清香撲鼻。

    「夜兄?」師兄詫異地看看修遠再看看我,緩緩笑開,淡瞳中耀出金光,「你們怎麼在這裡?」

    看了看地上那癱爛肉,低低開口:「此處不宜久留,離開再說。」

    「不怕。」師兄揮了揮手,笑得溫煦,「反正四更還沒到,外面人不會進來。」閒庭信步地從「爛肉」身上踩過,一口血從他嘴裡噴出。「卿卿。」師兄眼眸淡淡,目光暖暖,「看來你一切無礙,為兄總算放心了。」他掌心一鬆,將游龍劍插在「爛肉」的兩腿之間,嚇得如夢姐背過身去。

    惹天惹地不能惹豐梧雨,離心谷碑訓,切記切記。

    撇開眼,忽略地上這位新鮮出爐的公公,輕聲輕語將自己探聽到的向師兄一一說明。

    「怪不得這些天身邊多了幾隻蒼蠅。」師兄擺出招牌式的微笑,「原來如此啊。」語調越來越柔,這代表著某些人要倒大霉了。

    如夢姐秀眉微皺:「表哥,萬巳年是一隻老狐狸,咱們還是快點離開,晚了怕是要被發現的。」

    「夜兄。」師兄向修遠抱拳一禮,「勞煩你幫我照顧下這兩個妹妹。」

    「好。」乾淨利落的回答。

    師兄看了看窗外:「四更,聚首於西陵門。」

    「知道了。」低應一聲,攬著如夢姐的纖腰,向門外飛去。

    姐姐扭身輕叫:「唉?表哥,要走一快住」

    頭也不回,帶著她跟在修遠身後,迎著夜風飄行於屋簷瓦梢。「卿卿。」姐姐急急耳語道,「表哥究竟去做什麼了?」

    仰頭望天,內心正掙扎要不要告訴姐姐真相。「彭!」身後一聲巨響,熊熊火光將身影拉長。臂間的忽地僵住,她緩緩轉首。嗯,不用說了,師兄已經用行動為姐姐釋疑。

    半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西陵門。寒風滅且起,卷蓬歎悲淒。貧家萬戶,破瓦瑟瑟。一城之內,天地兩重。

    歎了口氣,攥住如夢姐的手:「師姐她還好麼?」

    「雖然身體還弱點,但精神卻是大好。」她掩袖一笑,隨即向修遠深深一拜,「多虧了夜神醫的及時施針,灩兒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修遠似有似無地頷首,隨即走到一邊去。

    「老爺子說,啊,就是你師傅。」如夢姐回握一下,「小鳥中的那掌足以震斷心脈,若不是碰到了夜神醫,她怕是早已喪命。」

    嗯,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心中不禁一抽:差一點,又要失去。

    「那丫頭啊,才回谷裡就鬧著要下床,才剛能移步就思忖這怎麼溜出去,氣得老爺子差點劈了她。」不愧是師姐啊,只有她能激起師傅的怒氣。

    「灩兒經脈受阻,為了助她恢復功力,表哥每日都會為她調息。這次來淵城求千年雪蛤,也是為了灩兒養身考慮。沒想到……」如夢姐擔心地看向遠方,「表哥一個人會不會有事?萬家可是有不少護院的。」

    姐姐,你應該擔心萬丞相和洪尚書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會不會被師兄虐死……想了片刻,婉轉地開口:「姐姐,你可知頭狼的習性?」

    「頭狼?」她詫異地看著我,愣愣地搖了。

    「狼這種動物雖然很孤傲,但又是最護群。特別是頭狼,它會牢牢守住自己的山頭,看好一切沾了它味兒的東西。若是傷了它的親眷,不論海角天涯它都會追殺到底。頭狼,最護短。」笑瞇瞇地解釋,「姐姐,明白了麼?」

    「嗯。」她迷迷瞪瞪地點了點頭,半晌又輕輕搖首,「聽的我雲裡霧裡的,卿卿,你究竟想說什麼?」

    兩手貼著她冰涼的臉頰,認真問道:「知道師兄在谷裡的雅稱麼?」

    「不知。」

    眨了眨眼:「忘山頭狼。」

    「唉?」姐姐驚呼一聲。

    「嗯。」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是師傅給起的,他老人家說師兄雖然生性淡薄,但對自己珍惜的卻頂頂執著。譬如說,某人……」

    如夢姐吃吃地笑開。

    記得柳大哥第一次來谷裡找師姐玩兒,就被師兄整的不死不活,三個月都下不了床,著不了地。虧好啊,師兄是把我當妹妹疼,而不是當媳婦養。暗自慶幸的同時也為師姐默哀,兔子養肥了,頭狼也該下口了。

    笑聲突然停止,脊背上竄起一陣寒意。輕輕一笑,拉著她的手,慢聲細語:「姐姐不必擔心,師兄他英明神武、技藝超群,莫說一個萬相,就是千軍在前,他也定能化險為夷。」語氣誠懇,迎來姐姐詫異的回望,也引出修遠眼中閃爍的笑意。

    一道暗影飄過,眉心被輕輕一彈。悶叫一聲,摀住額頭,師兄還是那麼惡劣。

    「小丫頭,又亂說。」頭籬來,衣角翻飛。

    不滿地嘟了嘟嘴:「雪蛤到手了吧。」

    「嗯。」他笑得溫煦,「洪大人慷慨相贈,為兄也不好推拒。」

    慷慨相贈……嘴角抽搐:「該整的都整過了吧。」

    師兄斜了我一眼,淡瞳向右一轉。完了,鬆開姐姐的手,下意識地退後兩步。一起生活了十年,這是最讓我心驚的表情,頭狼要開始算計了。完了,完了,腦子閃過無數種可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卿卿。」如夢姐握住我冰涼的雙手,「怎麼了?」

    「沒…沒什麼……」虛弱地開口,不管怎樣,只希望他不要將我賣出去。

    「夜兄。」他走到一爆開始和修遠細細交談,側耳傾聽。還好,內容大多守於師姐的傷情。放心地舒了口氣,再說修遠也不會參與師兄的詭計,他的人品還是值得相信。

    轉身望向如夢姐:「姐姐可知柳大哥的身份?」

    她驚住,半晌,飄來淡淡的歎息:「知道。」

    蹙起眉頭,握緊她的柔荑:「那……」

    「卿卿。」她斬斷我的後語,目光堅定,「我和柳尋鶴已是不可能了。」

    「姐姐,莫要被他的身份嚇住,若喜歡……」急急開口。

    「不是因為這個。」她美眸微顫,語調輕輕,卻又無比堅定,「是因為他這個人,他心中住的人太多了,而我想要一片完整的天地。」她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後來他也來過谷裡,說是繼承了家業,族裡為他定了一門親。他想納我為妾,問我願不願意。」眼眸清清,「那一刻我心中竟沒有半點哀戚,只是想到了卿卿的話,原來我愛上的不過是自己的心情。」

    敬佩地看著她:「姐,你真了不起。」

    「夢兒。」師兄向她微微一笑,「城門快開了,咱們也該回谷了。」

    戀戀不捨地放手,離別,別離,亂人心緒。

    「卿卿。」柔的近乎詭異的語調。

    本能地嚥了口口水:「師兄。」笑得好刺眼,笑得好讓人忐忑啊。

    「待你師姐好些了,我就帶她去青國看你。」

    唉?就這樣?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嗯!」

    「夜兄。」淡眸閃出異色,笑唇凝出狐態,「還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卿卿。」這表情,好像什麼?肯定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

    湛然的鳳眸灼灼望來,似有一絲笑意:「好。」語調重的讓我以為自己產生幻聽。

    流螢殘更共紛紛,一枝梧葉亂秋聲。

    但看淵城無月夜,漫漫勾起幾縷春。

    花絮1:數年後……

    「啊!」拍床低叫,清晨的微冷沁入肌理,腦中一片清明。

    「嗯?」身邊人低應。

    「我終於想起來了。」握拳瞇眼,「那日師兄笑得像誰了。」耳邊傳來濃濃的鼻音,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未睡醒。的85

    「老鴇子啊,原來是像花樓裡的嬤嫛」

    低低沉沉的笑聲傳來,腰身被扣緊。

    暖被裡,春夢難醒……

    花絮2:春來到……

    走過迴廊,眼角瞥見一隻蠕動的「蝸牛」,退後兩步,笑笑開口:「遲遲,你在做什麼?」

    「蝸牛」抬起白嫩的小臉:「在走路。」

    蹲下身,點了點她的鼻子:「為何走的這麼慢?」

    她一臉老沉地看著我,奶聲奶氣地說道:「表哥說人如其名,他名字裡有個笑,所以愛笑。而我叫遲遲,所以應該……」挪動小短腿,又開始龜行。

    愣住,笑兒真是繼承了師兄的狐狼性格,記得以前師兄也是這麼耍師姐的。心中咯登一下,糟了,其子肖父,笑兒該不會看上了遲遲吧。少女養成遊戲啊,真是遺傳的惡趣味。

    跟在前行的「蝸牛」身爆輕聲哄道:「遲遲之所以叫遲遲,並不是因為走的慢喔。」

    「蝸牛」停止爬行,與其父神似的長眼好奇地望來。

    「其實是因為遲遲在娘的肚子裡待了很久,遲遲不願出來,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她眨了眨眼:「真的?」

    「娘什麼時候騙過遲遲?」

    她深深看了我半晌,這才咧嘴一笑:「嗯!」

    牽起肉嘟嘟的小手,倘佯在冶紅妖翠的靜園。半晌,她突然站住,仰望牆角。

    嗯?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枝春色,粉牆斜露。小丫頭突然掙脫了我的牽扯,像一隻小白蝶,飛向園外。

    「唉!遲遲你去哪兒,跑慢點!」急急開口。

    興奮的奶聲迎風傳來:「紅杏出牆了,告訴爹爹去!」

    無語獨立春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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