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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卷 青空萬仞第19章 閒雲卷 舒清風醉 文 / 卿妃

    第三卷青空萬仞第19章閒雲卷舒清風醉

    「公如賓服,迎賓於大門內。大夫納賓……再拜稽首。」昏昏欲睡地看著手中捲了再捲的《禮經》,暗歎一口氣:折磨啊,青王為何恰恰將我封為禮官,又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提議會盟。害得我要臨時抱佛腳,惡補「三禮」。可是這佛腳也要好抱,太粗的,我怕抱不牢啊,怨念……

    「北地寒涼,九月即雪。」對面傳來輕輕的低咳,寬敞的寶車裡飄散著三叢白霧。

    「二等郡公∼」身側飄來微揚的聲音,允之放下剛剛送來的詔書,「元仲,恭喜啊。」

    元仲憋住咳嗽,拱手一禮:「此次功成首推殿下和韓將軍,這個爵位聿寧愧受了。」

    「元仲也不容易啊,雖然有荊國王師的護送,但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伏擊吧,父王派來的千騎御林如今也只剩百人了。」細眼半垂,好似漫不經心,「在荊國駐足月餘,元仲有何觀感?」

    若將允之比作妖冶的罌粟,那元仲就是清素的瘦菊,在飄雪的北地顯得有幾分蒼白。「外戚之亂不過是一陣風寒,如今雖然病去,但也同時催發了其本身的痼疾。下官拜訪過數十位荊國官員,其家僕役動輒百數人。如今荊國的土地多淪於顯貴之手下,那些官農沒了田畝只得賣妻鬻子。加上荊國前些年的災荒,這種賣身為奴的事情就更是常見。」

    嗯,確實。回想起那幾日的所見,不禁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官簿上的耕農越來越少,糧稅自然難以保證。農,乃國之大本也,傷本則難穩。荊國如今只識延殘喘,不久便會油盡燈枯。」元仲握拳掩口,輕咳兩下,「然,時局之下,荊國不可亦不能滅。荊處於神鯤中心,與四國一州皆有交集。荊亡,則亂世至。」

    允之慵懶地托腮,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桌案,黑眸裡雲海翻騰,深不可測。

    「而我國正處於多事之秋,在春來雁回之前,必須極力維持當前的制衡之局。」元仲含蓄開口,恭敬頷首,「也正是如此,殿下才特別扶植元騰飛,藉以支撐王室。」清眸輕輕一挑,「可是?」

    手上一滯,書頁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個是久不得勢的王侯,一個是風頭正勁的朝官,的身份好似在二人之間攔了根串了金鈴的細犀不可輕易觸碰。在淵城的半月,他們雖配合默契,私底下卻相交甚淡。怎麼今日元仲會打破顫顫的平靜,去觸動那危危的金鈴?

    叮∼允之隨意地彈指,敲的青瓷杯脆脆出聲。媚眼微抬,流溢出一抹俊采:「你選好了麼?」

    放下書,看著二人久久對視,帶哨的風聲在車外盤旋。半晌,寧靜的車內響起一個鄭重的聲音:「是,聿寧既這麼問了,就已是定心了。」

    薄唇勾起,艷容驚心,允之坐正身子,輕輕開口:「元仲入仕以來就一直存疑吧,為何先前對你三請四邀的本殿會遲遲不與你相交,嗯∼」

    「是,聿寧駑鈍,還望殿下解惑。」

    「良禽擇木而棲∼」其音宛轉,其聲悠揚,「本殿一直在等啊,等元仲下定決心。」

    人家姜太公釣魚,雖離水三超但好歹還立鉤,比起這位算得上敬業了。他心知元仲此人心高氣傲,雖求賢若渴卻擺出淡然如水的架勢,元仲心思縝密自然起疑,然後在他面前適時展露本性,又何愁良禽不來呢?妖孽啊,妖孽,弄人心的妖孽。

    「殿下。」元仲瞥了我一眼,快的讓人難以捕捉,他走下軟位,直直地跪在允之身前,「聿寧願為殿下肖犬馬之勞。」

    桃花目靜靜垂視,又輕輕轉眸,深深地望來:「得汝,吾幸。」他忽地轉目,睨視下方,「擇吾,汝幸,元仲請起。」

    「謝殿下。」

    降龍伏虎,還有什麼是他擒不來的?淡笑一聲,捧卷再讀,鎖起雙眉:「宰夫授公飯梁……」嘴角抽搐,滿心滿腦只刻著兩個字:鬱悶。

    「殿下。」窗簾掀起,六ど遞來一卷黃絹,寒風鑽空溜進了車內,吹得頓時我腦清目明,「雲都急詔。」

    急詔急詔,不關我事,當前我事即為……硬著頭皮低首瞧去,每看一字頭皮都會情不自禁地麻一下。痛苦啊,人間慘劇!

    「啪!」重響傳來,詫異偏首。允之,那個處亂不驚、談笑風生的妖孽竟然、竟然,俊臉微抖,薄唇發白,氣得不輕啊。

    「殿下。」元仲微驚,緊緊盯住那卷黃絹,「王上……」

    半掩容,好奇地眨眼。忽地,那雙流火美目厲厲視來,心中一驚,默念:殺人於無形。片刻之後,回過神來,怒瞪:干我何事?

    「哼。」笑得勉強,笑得冷然,允之一撩手,將那黃布遞給元仲,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定侯真是會算啊。」

    唉?放下《禮經》,修遠?他氣成這樣都是因為修遠?夠頭望去,指望瞧著隻字片語,卻見美目肅肅像萬千銀針直射而來。

    「……」元仲放下王詔,微微偏頭,「眠州向來神秘,百年以來還未有異國官員,定侯怎麼突然邀使前往?」

    「是啊。」薄唇噙著笑意,黑眸卻涼的驚心,「本殿也想知道呢。」眼刀飛來,扎的我一陣冷寒。

    「這本是良機,可偏巧趕在這個時候。」元仲垂目又看了看急詔,「此次援荊,翼國沒能施展拳腳。王上提出虞城會盟,翼王吳鎮最先答應並已然出行。他好大喜功,必會星夜兼程搶先抵達,以求佔得先機。因此王上才命殿下和韓將軍直接前往虞城,鎮住局勢。」

    大眼瞪細眼,瞪的我眼睛都酸了,這不累麼?

    「定侯卻提出,殿下是斷不能前往的,所以王上就……」

    不等元仲說完,諷聲便接口:「就讓郡公元仲和∼」俊目半瞇,「禮部郎中豐雲卿入眠小訪。」

    眠州麼?會是什麼樣呢?掩卷輕笑,好想知道啊。

    車馬緩緩停住,厚簾掀起,一陣北風打破了車內的詭異。

    「主子,今夜只能宿在野村了。」六ど的圓臉吹得通紅,「剛才親衛去查探過,這附近只有一個客棧,雖然破了點好歹也能擋風遮雪,請主子和兩位大人下車入店吧。」

    如避蛇蠍地將《禮經》放下,繫上披風,無視身後的那團「烈火」,逕直走到車下。好冷啊,勁風吹大野,素雪密蒼穹。刺骨的寒將夜凝得漆黑,天地之間再無淡色流轉。

    客棧?睫毛上黏著片片白雪,看著山坡上孤零零的土房:小客棧啊。

    「大人。」門口的親衛已然成了雪人。

    輕輕頷首,撩簾而入。雖然簡陋,但好暖啊。眼睫上的雪化了,一滴一滴地滑落。朦朧間,瞥見一個頎長的身影。揉了揉眼定定瞧去,宛若春水般的笑顏。「修遠。」

    暖人的兩個字……

    呼呼,一股寒氣鑽入脊骨。偏首一瞧,允之持簾而立,俊臉染上薄怒,美目微瞇,輕輕柔柔地將厚簾放下,踱到我的身焙「定侯。」

    「定侯!」緊跟其後的元仲詫異低呼。

    「寧侯殿下,聿尚書。」修遠身後飄出一個青袍身影,從舉止上看,應該是雙生子中的宋寶言。

    「啊,宋大人。」元仲看了看處於三足鼎立的我、修遠和允之,打起了官腔,「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相逢即是有緣人,再見卻在風雪中。」比起打官腔,宋家小母雞自是不落人後,「荒郊野地也沒什麼好東西,還請殿下和大人多多擔待。」

    這話聽起來頗為奇怪,好似主人口吻。輕輕嗅去,飯香撲鼻啊。若過身側玩「一二三木頭人」的兩位,逕直走到桌前。州侯、王侯在側,應該怎麼坐的?思忖了半晌,忽覺胃裡一縮,不管,坐下來再說。

    「請。」

    「請。」

    元仲和宋寶言是讓來讓去,笑得公式化。而那兩位則是僵面相對,厲得妖魔化。

    「哼。」

    「哼。」

    一紅一白同時出聲,同時轉首,他們見面的招牌動作。很好,很好,看著左右兩隻「妖魔」,無奈地歎了口氣:這頓飯將會非常精彩……

    「人說眠州良駒一日千里∼」碗裡多了一塊魚肉,偷瞥過去,允之優雅地舉箸,唇邊泛起冷笑,「如今看來,不過是虛傳。」

    宋寶言面皮微顫,扯出一記微笑:「殿下何故此言?」

    四棵菜心,笑笑地看向修遠,差點溺死在他粼粼的眼波中。左腳被輕輕一態皺眉看向左側。允之睨了我一眼,幽幽開口:「若本殿沒記錯,定侯可是早我等兩日出城,可如今卻在這裡再遇。若不是老馬無力,又何至於此呢?」說著向我的右側飛去一記眼刀,涼風擦面而過,如果是實刃,怕是要破相了吧。心悸地撫了撫臉頰,刨動陶碗,吃飯吃飯。

    「殿下誤會了。」宋寶言面色放鬆,笑得快意,「我家主上詩務在身,因此駐足赤州。」

    「公務?」元仲放下湯匙。

    「是。」宋寶言笑意濃濃地看向元仲,咬了一口小菜,清脆作響,「聿大人不知道麼?赤州如今已屬眠境。」他嚼啊嚼啊,好不得意。

    元仲手指微顫,左側那人呼吸漸沉,赤州看來是重地。

    「赤州得名於赤江,乃是赤江的源頭。」宋寶言露出白牙,閃啊閃啊,閃得元仲臉都白了。得到赤州,就等於扼住翼青二國的咽喉。一石二鳥,最大贏家原是他。偏首瞧向修遠,碗裡又多了棵菜心。

    「哼∼」左側一個冷含又是一塊魚肉,「雲卿,素的吃多了會澀口。」低頭扒飯,聽不見,聽不見。

    一棵菜心,一塊魚肉,一棵菜心,一塊魚肉……

    左邊一記眼刀,右邊一陣暖笑,左腳一個輕袒左邊一記眼刀,右邊一陣暖笑,左腳一個輕踢……

    如此循環往復,如此妖魔當道,一頓飯下來,我的胃撐炸了,左臉毀容了,右臉燙糊了,左腿麻木了。唉,冤孽啊。

    看了看兩兩互瞪的另四人,我拱了拱手:「不打擾各位大人敘舊,下官先去休息了。」跨過長凳,暗歎一口氣:終於安全了。

    「雲卿。」清泠的聲音勾住了我的前行,轉身淡笑,「這裡只有兩間房。」

    笑容僵住,眼角開始抽搐。

    「兩間房?」元仲瞠目結舌地看向四周,向穿著補丁棉袍的店家揮了揮手,不死心地問道,「掌櫃的,這裡有幾間房?」

    「回大人的話…」這店家面露懼色,兩腿微顫,「就…就……」允之美目一瞪,嚇得他差點趴下,「就兩間。」

    「罷了罷了。」元仲長長地歎了口氣,將店家揮退,「出門在外不可講究。」他看了看修遠和宋寶言,再看了看我和允之,「只能一邊一間了。」

    「不行。」

    「不行。」

    一揚一抑,同時出聲,妖魔聯手了。細眼,鳳眼,兩記眼刀,射的元仲一陣猛咳。

    「呵呵∼」紅妖首先出聲,「本殿向來淺矛房內不能超過兩人啊∼」媚眼如絲,似醉非醉,禍水啊,禍水。

    「雲卿。」偏冷的唇線隱約勾起,白妖出世,「過來睡。」

    右眼跳,災禍到,民謠誠不欺我也。

    「含既然定侯不計較,元仲你就過去擠擠吧。」允之艷眸一勾,露出幾分曖昧,「反正本殿和雲卿已經合過帳了,彼此都能睡的安穩。」

    春意盎然的暖笑霎時消失,恨恨地剜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某人一眼,在心中默念一首詞: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啪!」客棧裡唯一像樣的橡木桌,就這樣塌了……

    塵埃中,只剩兩人厲目相望,殺氣激湧在四周。屋內剩下的活物已全都聚集在我身爆撫額歎息:冤孽。

    「定侯∼」涼意的語調。

    冷凝的目光。

    「不如你我秉燭夜談吧。」宛轉一聲。

    「甚好。」清泠二字。

    「哈!」周圍人長舒一口氣。

    「聿大人。」宋寶言親暱地拉過元仲,「聽聞聿大人是經學大家,在下有幾個問題不甚理解,還望聿大人不吝賜教。」

    「嗯。」還沒緩過神來的元仲愣愣頷首,任由他牽扯向後室走去。

    這邊夜談,那邊探討,真是風雅啊。以袖掩口,打了個哈欠:睡覺,睡覺……

    迷迷糊糊之間,只感到頭重的厲害,點一下、兩下……

    「記住,你可是青國的禮部郎中。」厲厲的桃花目從腦中一閃而過,陡然清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那日送別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妖氣蓋四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能活下來,真好。

    「小…大人。」車簾掀開,映入眼簾的是笑容燦爛的菊花臉。一入眠州,這小母雞就換成了老母雞,只不過宋叔的白牙比宋寶言還要刺眼,「水月京到了,請豐郎中下車吧。」

    用手擋住耀眼的白光,戀戀不捨地從軟榻上爬起,撫平微皺的衣角。低頭繞過車簾,而望,一時愣怔。

    閒雲卷舒醉清風,香車暗陌寶閣重。

    一城湖光半城碧,水月淡冶意融融。

    《列國志》云:水月京,雲上之城也。城內阡陌交通,寶馬香車,極盡人間繁華。城中有一逸軒湖,畝積過萬,水色瀲灩,碧落一痕,乃震朝罪臣楚王自刎之地。遠水拍岸,遙山似雲,湖上諸島散佈,風潮無極。而後,眠州州侯建府邸於湖心弦月島,建州府於湖內七星島,往來皆以扁舟助行。可謂世無其二,風雅之極。

    昔日捧卷,每閱至此,不禁浮想聯翩。今日一見,方才頓悟書中所記。

    雲上之城,人間仙境。

    寒風染襟,飄飄乎如遺世獨立。身前伸來一隻修長的手,轉眸笑對那無垢雅致的俊顏。他青絲飛揚,白衣飄然猶如流風回雪。掌心相貼,十指相扣,輕輕開口:「與君攜手共仙遊。」鳳眸如春潭,漾起艷波。

    「豐賢弟。」元仲自另一車而下,含疑地看向我和修遠相交的長袖,下一瞬又望向煙波浩渺的湖心,「水月京,不似紅塵一粟,更勝仙鄉九重。」

    我是該慶幸衣袖遮住了他的視犀還是該慶幸美景轉移了他的注意?寬大的衣袖下,是暖意的相貼,是交纏的情意。

    寒霧朧朧一湖,濛濛水色之中,行來一尾蘭舟,船舷微翹,好似新月一彎。未及移岸,就覺手上一扯,修遠用棉花一般的目光看著我,兩相對望,並無多言。同時飛身,踏湖而去。

    「賢弟!」淼淼水氣中,傳來一聲大吼。

    「少主和豐郎中好身手!」老母雞故作大聲,庚元仲的疾呼,「迷霧重重,切莫迷路!」

    碧湖愁霧不愁風,情到淡處最是濃。

    「修遠。」水氣拂面,足點青碧。

    腰間撫上暖掌,那如潭的黑眸蕩著,漾著。

    袖下的兩手交握,笑笑地看著他:「我們迷路了麼?」

    薄唇噙著親暱,俊眸澄瑩似水:「嗯。」

    心跳漏了半拍,此景幽幽,恍然如夢。

    迷,意亂情迷。

    ……

    迷,迷惑地看著衣櫃裡的各色女裝:「這是?」指尖劃過綢衣,涼膩。

    慢慢回首,宋叔站在門口笑得詭異:「今晚少主不是約了到霽月齋賞花嘛。」

    「嗯。」這幾日難為他了,明明是那麼清冷的一個人,卻陪著我和元仲一行遊遍水月京。昨日他提出賞花,我當下便答應。只是?偏首看向已結冰凌的寒窗,現在還有花麼?

    「啊!」哀戚的語調,宋叔老目通紅,轉眼間便愁愁欲泣,好厲害的變臉神功。「您是不知道,咱們家少主幼年家變,只有這麼高的時候。」他比了比肩膀,一臉沉痛,「就被迫挑起重擔,當時內有叛軍,外有強敵。少主他自幼堅忍,就算在最困難的時候都不曾露出半分難色。」心頭乍軟,拈住綢衣。

    「經此曲折,少主是越發的冷清,越發的鄙俗,老夫時常擔心少主就這麼飛仙而去,孤獨一世。」他猛地傾身,深深一揖,「直到的出現,才讓少主多了分人氣。啊……」抽泣聲傳來,驚的我向後挪了兩步。他以袖掩面,其音真切:「可知,這府裡的人多麼感謝您啊!」

    高帽壓頂,冷汗一滴:「宋叔過譽了。」

    「!」他熱切地看著我,「少主此次出兵全是為了您,以錢糧相誘強取赤州也是為了您。」驚愣,「少主天資過人,只是不屑權爭,此番出手、巧布暗局,為的是與青王約定的那一年之期,為的是將迎娶。」

    韓月下,你有何德何能,竟讓這位清絕男子為你墜入凡塵,為你群俗與世。

    「唉!」重重的一聲歎息,聞聲看去,正巧抓住宋叔的偷瞧,「少主雖然不說,但老夫能看出來他是多想和結伴同游。」二字咬的格外重,「您若疼惜他,就請恢復嬌容,給少主一個難忘的花前月下吧。」

    捕捉到他眼中的狡黠,不禁垂眸輕笑:「多謝宋叔提點。」

    剛才還暗淡無光的眼眸霎時間閃射出灼眼光芒,塌下去的眼角忽然飛揚,誇張得好似要飛出面龐。他忽地撩開桌布,桌下層層疊疊地放著幾十雙繡鞋。「老夫不知喜歡那種,要穿多大,索性就全買了。」他討好地笑笑,壓低聲音,「請放心,為了抱住您易裝的秘密,這些衣物鞋襪全是老夫一手辦的,他人決不會知曉。」

    哭笑不得地揀出一雙緞面繡鞋,竭力穩住抽動不止的眉梢。

    「啊,你是不知道,老夫為了您的鞋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宋叔皺起眉頭,滿臉委屈,「為了不讓人起疑,老夫是喬裝打扮,混於市井,東家買一雙,西家買兩雙,好容易才湊齊。」

    看了看跟在身後的「老母雞」,又一滴冷汗從額間滑下,至於嘛,弄得像細作似的。

    他捧過一個竹籃,神秘兮兮地打開蓋布,濃香撲鼻。「阿切!」掩著面頰,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嘿嘿嘿。」他得意地笑開,「這可玉寶堂最好的胭脂頭油,老夫為了瞭解這些,還特地請教了家裡的丫鬟廚娘。」

    那她們該誤會您老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欲來一段驚天動地的「夕陽戀」吧。

    「還有,還有這些!」他獻寶似的打開一個黑木匣,呵,珠光寶氣差點閃了我的眼睛,「^&¥……」左耳進右耳出,笑瞇瞇,笑瞇瞇,宋叔只是太熱情了,姑且聽聽。

    半個時辰過去了……

    「我那個短命的老婆在生了寶林和寶言後就撒手人寰了,可憐老宋我又當爹來又當媽,好容易將他倆拉扯大。然後我們苦命的突然故去,老爺也……」說完衣物說家史,宋叔是長年沒處訴苦,忍,我忍。

    又半個時辰過去……

    兩耳嗡鳴,無神地看著一張一合的嘴巴。人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吊著此刀的神經劈啪斷了一根、兩根……終於,懸刀落下,斬斷忍經:「宋叔。」清亮出聲。

    「上次城內謠傳少主喜好龍陽,把老宋我氣得是血流不止……」

    「宋叔!」提高嗓門。

    「呃?」老母雞停止咯咯叫,世界終於安靜了。

    禮貌地笑笑,指了指半黑的天空。片刻之後,只聽一聲尖叫,他絕塵而去:「完了!誤了少主的好事,老夫定要被活活凍死啊!」

    黛雲遠淡,眉月初晴,寒風送來清輝一許。銀練共碧水,絲絲粼粼,交相輝映。

    著羅裙,梳雲鬢,取出貼身收藏的鳳簪,妝點髮髻。伴著夜色,一路迤邐,長長的腰帶幾欲曳地,發間的白鳳清聲低鳴。穿過水榭,步上玉橋,道邊溫黃的燈火點點滴滴,將我引向湖心。

    夜,靜靜;月,明明。

    「雲卿。」此音,如春水清流,似暖風拂面。

    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修遠,我來赴約了。」

    對望許久,越看越覺得他俊的出奇,心跳停止,屏住呼吸:西施,西施出現了。思及如此,面頰微燙,慌亂垂眸。直到鼻尖鑽入一縷藥香,直到涼手裹上一片溫暖,這才靜下心來:原來西施一直住在心裡啊。

    迷霧消散,一片清明,執手相看,心跳加速:「花呢?」話才出口,頓覺語調虛軟,暗惱。

    他薄唇勾笑,改變了偏冷的相貌,低低沉沉地笑開,好似一泓溫泉流過我的心底。任由他牽著,走入園中。清淡的月光下,草葉勝孔翠,朱色似珊紅,花情脈脈,春意微微。驚訝地看著飄香幽徑,此乃寒天奇跡。

    伸手輕撫一籐薔薇:「我娘最愛薔薇,也最似薔薇,搖香含露,欲舞輕輕。」低下頭,細瞧花朵,每瓣上皆有殷紅一點。

    「此花名為美人淚。」清泉聲動,「根作藥用,可治口疾。」

    微微頷首,再看去,素魄含煙,豐膚膩雪,裊娜多情芍葯君。「白芍磨粉,可緩婦痛。」他扣住我的脈門,垂眸片刻,漾出笑意,「還好,你沒有。」騰地一下,臉頰滾燙,清泠的聲音說出如此曖昧的話語,真讓人難以適應。

    花香滿徑格外濃郁,可,都不若身邊這藥香沁人心脾。其實,修遠很適合微笑,笑起來如朗月清風,暗藏無邊春意,看得我心頭微癢,好想觸碰他的唇際。啊!色心,色心,低下頭,將視線挪開。賞花,賞花,你看,奼紫嫣紅暗春色;你聞,花氣襲人淡清風。很美,很美,不是麼?不是麼?瞪眼看了半晌,沮喪地垂下頭:好吧,我承認自己色弱,我承認自己不懂美學,或者可以這樣說今夜不適合賞花。

    「雲卿。」抬起頭來,觸目的剎那,腦中只閃現出一行字:原來美色在這裡。薄唇展笑,風華畢現。一股電流從四肢湧起,一路直直攻向我的心房,正中目標。愣愣地看著他俯身,摘花,輕柔地插在我的發間:「很美。」天地失色,星月無光,我完了……

    「定侯?」右側傳來一個迷惑的低喚,匆忙回神,聽出這是元仲的聲音。髮絲雖能隱約遮住右頰,可難保他認不出啊。正當為難之際,飄動的腰帶恰被長指纏繞,腰間被輕輕一扯,我順勢落入醉人的懷抱。他長臂擁起,懷中絲風不入,我不禁陶陶。

    「何事?」微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啊。」略微尷尬的低應,「下官見豐賢弟不在館內便出來尋找,擾了定侯的雅興,請定侯恕罪。」

    「聿兄可讓我好找!」偷視左方,只見宋寶言滿面春風疾步行來,「啊,主上。」他停下行禮,隨後又熱情地拉住元仲,「在下不是下了帖子請聿兄和豐郎中去連星台賞月麼。」

    「嗯?在下沒收到啊。」

    「定是送信的小子貪玩誤事,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他。」恨恨出聲,自然而真實,「聿兄我們得快點去,豐郎中還在連星台等著呢。」

    「好好好。」元仲頓了一下,朗聲道,「下官告辭。」

    「下臣告退,主上請盡興啊。」尾音頗為邪惡。

    待腳步漸遠,抬起頭來,卻見修遠面覆寒冰,目光遽冷,厲厲地向右側掃射。

    「阿……」牆角那爆聲音似有似無。

    「怎麼了?」皺眉仰視,他回以一記淺笑:「沒事。」威力依舊驚人,眨了眨眼睛,凝神開口:「修遠,你娘親的事我略知一二。」

    俊目微緊,眸中似有一絲痛意。環緊他的腰身,貼近他的胸膛,心中禁不住湧起憐惜,輕輕地將秋淨塵和謝汲暗的對話轉述與他。靜靜的,好久,才聽到一個細不可聞的歎息:「雲卿,謝謝你。」

    抬起頭,眨眼輕笑:「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嗯。」鳳眸蕩漾著如水月光,薄唇勾起如夢春情。我又一次呆住,美色當前,美色當前啊。

    「雲卿。」清若醇醴,讓我微醺。

    「嗯。」迷濛回應。

    「明日陪我上雲遙,將此事告知我爹,可好?」他俊容漾著笑,我只覺眼前春花漫空舞,春意暖融融。

    「好。」其實回答了什麼,自己也不知曉。

    耳邊傳來清泠低笑,「春色」愈來愈近。

    「可以麼?」富於磁性的輕問。

    嘴角溢笑,閉上眼睛:「嗯,可以。」

    唇上暖意的觸碰,心間靜靜的交流。

    用最的兩瓣,去承載你不盡的深情。

    仿若傾聽醉人的音樂,言語已是多餘的噪音。

    宛如清澈的雨滴,劃破了水清月顯的意境。

    月的夢

    將在夜的唇上

    破曉

    花絮:花前月下的代價

    「爹。」宋寶林搖了搖扒在牆角、一臉猥瑣的宋慎為,「您真的沒事麼?平日裡將那些花當寶貝,掉了一片葉子都會垂下老淚,今日怎麼那麼狠心將您的心尖尖、肉肝肝放在冷風裡吹?」

    姿勢與其父如出一轍的宋寶言向他哥遞去一個「你真笨」的眼神,壓低聲音說道:「沒有花哪來的花前月下?為了成全少主的好事,爹忍痛貢獻出暖房裡的名花異草。」他討好地看向左側,「爹,您真不容易啊。」

    誰知老頭重重槌牆:「哎呀,不要了!上啊!」

    「呃?」雙生兄弟對視一眼,偷窺而去。只見自家主上情意綿綿地看著低頭賞花的美人,眼中露骨的情絲不禁讓兩兄弟同時打了個寒顫。

    「原來少主也不是聖人。」宋寶言含蓄地總結。

    「餓狼!」這位說的雖然有些淺白,但更加貼切。

    宋慎為瞇起老眼,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口中不住低喃:「左邊一點…貼上去……貼住啊,怎麼那麼面薄!對…對……就是那種眼神,姑爺當年就是用那種眼神迷倒的……不對!下一步蝕下巴,勾下巴!」

    「爹。」老宋肩上被點了又點。

    「拽住啊……老夫特地準備那麼長的腰帶不就是方便您出手麼!快啊!」

    「爹!」宋寶林捂著老頭的耳朵,低叫。

    老宋一扭肩,氣呼呼地回瞪:「吵什麼吵,沒見忙著麼。」

    宋寶林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遠處,老宋冷哼一聲再瞧去,那盆幽蘭正靜靜凋謝。他霎時呆住,老眼爆瞪,如五雷轟頂。「我的醉雲,我的醉雲。」鬍鬚微顫,他下意識地以手扣牆,「天啊,您少來些風,不要傷了我的寶貝……」其音顫顫,聞之不忍。

    「爹。」宋寶林繼續打擊,無情地指向另一盆月季。

    寒風中,老宋抖得猶如枯葉:「寫意…寫意,老夫等了三年你才開放……嗚嗚……」

    「爹!」宋寶言激動地手舞足蹈,「您看,您快看,少主出手了!」

    爺倆順著他的指引看去,只見自家少主柔情款款地摘下一朵木芙蓉,愛意滿滿地為佳人戴上。

    「有譜了,有譜了。」宋寶言欣喜若狂地看向身側,卻見他爹癱軟在他哥哥的懷裡,「怎麼了?爹興奮的厥過去了?」

    宋寶林搖了:「那盆月華容可是爹的心頭肉,好容易開一回,如今……唉!」重重地歎了口氣。

    「定侯?」遠遠地傳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宋老頭立刻從大兒子的懷中跳起,他皺起灰眉,危險地瞇起雙目:「小二。」

    「爹。」宋寶言鄭重其事地低應。

    「去把他拿下!」老頭一槌牆,氣勢驚人。

    「遵命!」宋小二揚起職業性的微笑,走出牆角,「聿兄可讓我好找!」

    宋老大看著謊話連篇的弟弟,欣慰地點了點頭:「士別三日,小二的功力又見精進。」

    老宋撣了撣衣角,嚥下喉中的甜腥,豪氣一笑:「不就是十年開一次麼,比起那朵二十二年才開一次的情花,月華容又算得了什麼!」

    「爹,爹。」宋寶林佔了弟弟留下的空位,興奮地低喚,「您快看,抱上了,抱上了!」

    宋老頭癲狂地撲倒偷看:「嗯,嗯。」

    他家少主忽地轉首,冰寒刺骨的目光掃視而來,凍得兩父子雙唇微白。

    「阿……」宋寶林剛要打個響噴,卻被老爹捏住鼻子,納氣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你這倒霉孩子!」老頭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老大的額頭,「小心了。」

    宋寶林翻了個白眼,暗道:已經了

    「兒子,兒子!」老頭氣息不穩,兩目微凸,喜不自禁,笑不成聲,「成…成……了,呵呵呵,親上了,親上了。」他忽地轉身,重重地跪在地上,望月低泣,老淚縱流,「老爺,,姑爺,宋慎為算對得起你們了。慎為不容易啊,這麼多年……」

    老母雞又開始發揮驚人的訴苦能力,直到半個時辰後……

    「爹,爹!」宋寶林推了推才說道少主十七歲舊事的老宋,「都走了,爹。」

    宋慎為一抹濁淚,吸了吸鼻子:「走了?怎麼這麼快?」

    「少主攬著往新月閣去了。」

    「好!」老目閃過精光,老宋撫掌大笑,「就在今夜把該辦的事都辦全了,這下也就完滿了!」

    宋寶林很想說這不可能,但又不忍打碎他爹的美夢,只得歎了口氣,將注意力轉移:「爹,您的傾城就快敗了。」

    老頭猛地回神,奔命似的向一株綠牡丹跑去。哎唷,他的命根唉!忽地腳下一絆,他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撲向……

    「爹!」宋寶林見他爹爹半晌沒動,心急火燎地疾行。待近了才發現,那「傾城」敗了,的確敗了,敗在了自家爹爹的身下,殘枝折折,馨香零落。老頭兩眼一翻,結結實實地暈了過去。

    孔武有力的宋老大一把將老頭抱起,迎著寒風在島上狂奔:「小二!小二!爹把自己的命根給壓斷了!」

    幾天之後,水月京第二大流言合著街上熱氣騰騰的肉包子一同出爐。

    「唉?你知道麼?宋掌事不能人道了。」

    「可不是,聽說他的那對雙生子是抱養的。」

    「不對不對,是他老婆偷漢子生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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